敦煌文书S.4782号《寅年乾元寺堂斋修造两司都师文谦诸色斛斗入破历算会牒残卷》纪年探析
2015-03-26徐秀玲丁玉莲
徐秀玲 丁玉莲
(1.2.湖北省图书馆,湖北 武汉 430071)
敦煌地处河西走廊西端,地接西域,佛教由印度、西域经此而东传中原,以其地理之利,长期成为佛教繁荣和文明昌盛之地。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由强盛转向衰败,吐蕃乘机侵吞河西,于贞元二年(786)占领了敦煌。蕃占时期,由于吐蕃统治者保护扶持佛教,敦煌佛教得到迅猛的发展,对敦煌佛教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848年张议潮起义推翻吐蕃贵族的统治,敦煌进入归义军政权的统治时期,敦煌归义军政权的统治跨越了晚唐、五代、宋初三个历史阶段,从地域上来说,归义军的领地涉及整个河西地区。归义军时期大兴佛教,政教合一。每一任节度使都十分崇信佛教,在莫高窟、西千佛洞、榆林窟广建洞窟,使得敦煌佛教达到了一个高峰。敦煌文献在记载晚唐、五代、宋初、敦煌佛教时,多次提到敦煌的“十六寺”和“三禅窟”。所谓“十六寺”,是指敦煌境内的五所尼寺(大乘寺、普光寺、灵修寺、安国寺、圣光寺)和十一所僧寺(龙兴寺、永安寺、大云寺、灵图寺、开元寺、乾元寺、报恩寺、金光明寺、莲台寺、净土寺和三界寺)的统称,“三禅窟”即沙州敦煌县境内的莫高窟、西千佛洞(西窟)和瓜州常乐县(今甘肃安西县南)境内的榆林窟(东窟)。本文中的敦煌文书S.4782 号残卷就是唐末宋初时期记录敦煌“十六寺”之一的乾元寺的财务收支情况及管理方式,反映的是归义军时期寺院财政运行特点。对敦煌文书S.4782 号残卷的探析,是对敦煌佛教文献研究的一点努力。
敦煌乾元寺是晚唐五代宋初时期敦煌地区吐蕃及归义军政权统治下的一所寺院。其名初见于蕃占辰年(788),至北宋太平兴国初期犹存。[1]由于资料残缺,故很少有学者对乾元寺尤其是其财政情况进行关注和整体研究。[2]而S.4782《丙寅年乾元寺堂斋修造两司都师文谦诸色斛斗入破历算会牒残卷》反映了归义军时期某年乾元寺的财务管理及收支状况[3](P309-312),但由于文书中的丙寅年指代不明,这对我们研究乾元寺年度财政运行情况带来了一定困难,为更好的了解归义军时期乾元寺的财务收支发展状况,笔者对本件文书的纪年进行探讨。
S.4782 号文书,《英藏敦煌文献》定名《乾元寺堂斋修造两司都师文谦诸色斛斗入破历计会状》[4](P259-260),唐耕耦根据文书第2 行有丑年以前兼自年新附等文字定名为《寅年乾元寺堂斋修造两司都师文谦诸色斛斗入破历算会牒残卷》。
本件文书的年代,唐氏据“司空”一职定为九世纪后半期。[3](P309-312)九世纪归义军政权中称司空的节度使只有张议潮(861—867),然张议潮称司空期间并无寅年。其后继者张淮深(867—890)、张淮鼎(890—892)、索勳(890—892)执掌归义军期间无司空称号。此后,张氏归义军政权的继承者张承奉虽然在唐天复四年(904)至宋开平四年(910)执掌归义军政权期间称司空[5](P61-95),但此时已是十世纪初期的寅年。
此后,归义军政权归属曹氏家族执掌,其间有多个寅年,且都有司空一职。曹氏归义军时期称司空者多人,如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后唐同光二年(924)至同光三年(925)、曹元德后唐清泰二年(935)至后晋天福四年(939)、曹元深后晋天福五年(940)至天福六年(941)、曹元忠后汉乾祐二年(949)、曹延恭大概在继位之前的宋建隆三年(962)至乾德二年(964)、曹延禄宋开宝七年(974)至太平兴国元年(976)执掌归义军政权之前都称司空。[5](P61-95)且曹延恭与曹延禄分别作为曹元忠的侄子与儿子,其司空称号只有曹元忠在后汉乾祐三年(950)改称太保之后才有可能获得。榆林窟第17 窟北壁供养人题记:“侄……检校司空兼……曹延……。”[6](P467)此处荣新江先生据曹元忠962 至964年间修此窟以及“侄”字断定应是曹延恭[5](P95-126),虽然曹延恭称司空的时间不明,但是从上述几个时间距966年最近的司空只能是曹延恭,并且丙寅年有司空称号亦被文书P.3272(11)《丙寅年羊司付羊和羊皮历状》文书所验证:“(前缺)肆口羯□□(印)大白羊壹口,皮拾贰张(印)司空傅局白羊羯两口羖羯壹口。”关于这件文书的年代,唐耕耦先生解释,本件文书同一编号有丁卯年(967)正月廿四日甘州使头阎物成去时画本,而P.3627 号有天福四年(939)孔目官阎物成写记。与P.3272 号《丙寅年牧羊人兀宁状并判凭》出自同一人手笔,印亦同,故此件文书纪年为966年。[3](P309-312)可知宋乾德四年(966)曹延恭亦称司空。
至此,在十世纪有两个丙寅年且都有司空出现,一为张承奉执掌归义军期间的唐天祐三年,一为宋乾德四年。那么,S.4782 号文书中到乾元寺解斋的司空究竟是谁呢?
阅读S.4782 号文书可知第31 行有乾元寺寅年“白面肆硕,充纳官修弥勒用”的记载。马德先生指出,莫高窟的弥勒像一般指北大像(今96窟)和南大像(今130 窟)。目前见于记载的北大像前的建筑在9世纪中叶的晚唐和10世纪60年代的宋初曾经两次重修,重修的主持者为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曹元忠主持;南大像及其窟前建筑在9世纪初期与11世纪初也被重修过两次。[7]Ch.00207《乾德四年重修北大像记》记载了十世纪中期即宋乾德四年(966)归义军节度使修弥勒的情况,录文如下:
1 大宋乾德四年岁次丙寅五月九日
2 敕归义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托西大王曹
3 元忠与敕受凉国夫人浔阳翟氏。因为斋月,届此
4 仙岩避炎天群煞之恶。目趣幽静祯祥之处,善莫不洗
5 心脏 涤心池之慧水澄清炼意虔诚意地之道,芽郁
6 茂发烦喧于一月系想念于千尊龛龛,而每契银灯
7 光明澈于空界窟窟。而常焚宝馥香气遍于天街,夜奏
8 箫韶,乐音与法音觉韵画鸟聆哉、幽闇之罪颜停
9 废兼请僧俗数□□□二十四个□□□大王窟内抄写大
10 佛名经文一十七寺之中,每寺各施一部,内持一部,发遣西州所欠佛名
11 誓愿写毕,善事既乐转增念向之心,恶业渐除,不睱修出
12 之志,遂睹北大像弥勒建立年深,下接两层材木损折。
13 大王夫人见斯颓毁,便乃虔告焚香诱谕都僧统大师兼及僧俗
14 官吏,心意一决,更无二三。不经旬时,缔构已毕。梁栋则谷中采取总
15 是早岁枯乾,烼……并仗信心檀越工人,供备
16 实是丰盈。饭似债山,酒如江海,可谓时平道秦,俗富人安。
17 画回明王以陶镕皆由 仁君而造化不唯此际功德如
18 今田遍谷而施力施勤处处而舍财舍宝将斯胜善资
19 益群生伏愿世界清平,人民乐业道途开泰一方,无烽燧之害
20 路达通流七部有苏舒之喜大王禄位年齐龟鹤之年
21 福祚长隆岁等松赤之岁 夫人仙颜转茂芝宫之宠
22 爵日新玉白,恒荣兰掖之荫床益厚。次愿城隍晏谧兵田
23 休行无闻刀十之声,罢鼓鼙之响。春蚕善熟,夏
24 麦丰登。东皋广积于千箱,南亩倍收于万斛。社稷康泰,
25 疾浊除,贤圣加威,神龙何护。然后空飞陆走之类,一切带性
26 之徒赖此胜因俱佛成果故题耳纪。凉国夫人翟氏自
27 手造食,供备工人。其月廿一、廿二两日换柱,材木损折较多,不堪
28 安置,至廿三日下手拆。大王夫人于南谷住至廿四日拆了,夜
29 间大王夫人从南谷迴来,至廿五日便缚棚阁,上材木樘楪,
30 至六月二日功毕。四日入城,肋修句当应管内外都僧统辩正大师紫
31 赐钢惠 释门僧正亲启。释门隐正信力都头知子弟虞候当幸恩。一十二寺,
32 每寺僧二十人,木匠五十六人、泥匠十人,其工匠官家供备食饭。
33 师僧供食,三日已后,当寺供给。
本件文书记载了宋乾德四年(966)官修弥勒的经过,主持者是归义军节度使托西大王曹元忠。修复的缘由是大王、凉国夫人见莫高窟“北大像弥勒建立年深,下接两层材木损折”,年久失修。修复北大像的木材采自山谷,人员配备来自敦煌的12 所僧寺,每寺僧人20 人,总计使用僧人240人、工匠66 人(其中木匠56 人,泥匠10 人)。工匠饮食由官家提供,僧人的饮食前三天由官家供给,三天以后由当寺供给。维修北大像日期从五月二十一日始,六月二日结束,“不经旬时,缔□已毕”,时间极短。乾德四年是丙寅年,乾元寺在寅年纳官修弥勒面4 硕,应该是指本次维修北大像时应官府要求缴纳的粮食。因此,S.4782 号文书中的司空有可能是曹延恭。
此外,能证明S.4782 号文书中的寅年为宋乾德四年者还有文书中的张阇梨。张阇梨还出现在Дx.6065《吐蕃占领敦煌时期乘恩帖》、P.1261《吐蕃占领敦煌时期斋儭历》、P.3764p1《乙亥年社司转帖》、P.2040v《后晋时期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P.2032v《后晋时代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及P.3763v《年代不明(10世纪中期)净土寺诸色入破算会稿》、S.1776《后周显德五年(958)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点检历状》中。
在上述文书中,吐蕃统治敦煌时期与归义军统治时期各有一张阇梨。在乘恩帖中出现的张阇梨,其帖文的年代,姜伯勤定为817年前后,马德进一步指出其写作年代约在公元815 一820年间。归义军时期记载有张阇梨的文书有明确纪年的是S.1776 文书《后周显德五年(958)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点检历》。两者时间相隔百余年,可知张阇梨并非同一人。曹氏归义军时期的张阇梨还同时出现在P.2040v、P.2032v 两件同为净土寺入破历的文书中。在这两件文书中张阇梨与高法律二人同被送路东行,且在后一件文书的第456 行又提到“布二尺,张阇梨新妇亡时吊用”。可知张阇梨为同一人。关于P.2032v 文书的年代,孙修身根据第469—470 行载“布贰丈九尺,太保亡时吊公主郎君小娘子等用”,考证出太保是曹元德。曹元德亡时为天福四年(939)十一月二十二日之前[8],由于张阇梨又在后周显德五年(958)某寺交割常住什物点检历中出现,可知张阇梨圆寂当在958年以后。
在S.4782 号乾元寺寅年入破历中张阇梨已经圆寂,文书第38 行载:“面肆斗伍升,油贰升半,粟壹斗,充张阇梨亡日祭盘用”。结合天福四年(939)张阇梨新妇亡以及958年其在某寺交割常住什物点检时出现,宋乾德四年(966)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主持修弥勒,乾元寺纳斛斗4 硕以助官修,司空又来解斋,可知张阇梨应是死于966年。
综上所述,十世纪虽然有两个丙寅年且都有称司空者,张承奉在唐天祐三年(906)与曹延恭宋乾德四年(966)分别有司空称号,但根据以上证据,S.4782 号文书中的寅年只能是宋乾德四年即966年。
[1]李正宇.敦煌地区古代祠庙寺观简志[J].敦煌学辑刊,1988,(Z1).
[2]郑炳林.晚唐五代敦煌寺院香料的科征与消费——读《吐蕃占领敦煌时期乾元寺科香帖》札记[J].敦煌学辑刊,2011,(2).
[3]唐耕耦,陆宏基.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第三辑[M].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
[4]英藏敦煌文献:第6 卷[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
[5]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6]谢稚柳.敦煌艺术叙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7]马德.〈乘恩帖〉述略[M].敦煌研究,1992,(1).
[8]孙修身.敦煌遗书P2992 号卷《沙州上甘州回鹘可汗状》有关问题考[J].西北史地,19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