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太子会与敦煌遗书相关资料比较研究

张云霞

（大理白族自治州白族文化研究院，云南大理 671000）

在大理白族自治州剑川县，二月八是一个非常隆重的民俗佛教节日，民间称为“太子会”，届时在剑川县古城、沙溪镇寺登街举办“太子游四门”的大型民俗活动，会期一般为三天，初六开始，初八太子“行城”游四门后结束。敦煌遗书中对二月八的佛事民俗活动记载颇多，本文通过剑川县古城二月八民俗活动仪式的实地调查描述，与敦煌遗书中的相关记载作对比研究。

一、活动简述

剑川县城太子会的法事举办地点在哲母寺。哲母寺位于古县城北门，只有主殿，小三开间，寺中原供奉主神是阿梨帝母，民间认为她是阿梨帝母白洁圣妃，现大殿主神为释迦佛，两旁为多闻天王、大黑天神。释迦佛前侧有迦叶和阿难，正前是释迦太子的坐像和出生时的小站相。大太子的金身跟真人比例一样，两手一抬一下作同样指势，抬起的手中拈一束红绸制作的桃花，面带笑容。据介绍，这尊太子雕像是依据民国年间英国传教士在剑川拍的照片进行恢复的。阿梨帝母的石雕像则摆在正对大门口的地方，各方信众进庙要先祭拜阿梨帝母。大殿门前正中设一祭坛，供奉达摩祖师的画像。大殿正中两侧分别悬挂多闻天王、广目天王、增长天王、持国天王四大天王画像，每个画像下面摆一祭坛，上放香炉、茶水等供品，桌上放东、西、南、北四方佛名号牌位，代表四大部洲。天王像上面挂有五方佛名号幡。大殿格子门头挂有26条各种菩萨名号幡。大殿里释迦佛主神位的两侧也悬挂有各种佛王、菩萨名号幡。这是为举办二月八太子法会而设立的道场。

法会举办者是以北门、西门街为主的“妈妈会”，“妈妈会”负责整个法会的收支用度，在老年协会活动中心为广大信众开办伙食。做法会的是名为“阿吒力”的民间佛教密宗信仰团体，通常由5～10人组成，除了4～5名主要的阿吒力法师外，还有伴奏师3～5名。在三天法会里，由阿吒力法师设坛祭祀，伴奏师在阿吒力法师讽诵经文时伴奏。这次参与法会总共有12人，5人为阿吒力法师，主持整个法会仪程，7人为唢呐、笛、二胡等乐器的伴奏师。这里主要介绍初七下午的献花（散花）、晚上持小太子像行城，以及初八中午举行的太子行城游四门的仪式和活动。

（一）献花仪式

献花仪式民间称为“散花”。举办太子会的几天里，以古城西门、北门为主的信众要准备几束纸扎的花，送到庙里摆好，或到献花时带进来，到时统一由阿吒力法师举办专场献花法会，为每一位献花的信众上奏表文、禳灾祈福。献花时辰一到，信众就抬着花枝到大殿前排好队，跟随阿吒力法师的祭祀音乐，不断舞动手中的花枝，等待着法师为她们举办献花仪式。有三位阿吒力法师分别为信众举行献花仪式，一位法师一次负责一位信众，按顺序将花枝从信众手中接进来，先在太子佛像前绕几圈，边绕边跳献花舞，又称“散花舞”，法师跳散花舞时，口中念念有词，带有唱诵的腔调，唢呐、二胡、铙、钹等伴奏。“妈妈会”的经母们分列大殿两侧，手捧鸳鸯锣和木鱼，跟着法师讽诵《散花经》，有时则跟随音乐敲击鸳鸯锣和木鱼。一曲终时，散花仪式也结束，紧接着又为下一位信众举行同样仪式。仪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先后约有300位信众献花。

（二）持太子小像行城仪式

晚七点钟，祭祀仪式开始。阿吒力法师在大殿门口先摆了一张桌子，用大米在桌子上摆出一个树形图案，中间的空隙摆放七盏蜡烛灯，又在另一张上同样用大米摆出一个“寿”字形状，中间的空隙摆放十一盏蜡烛灯。点七盏灯称“七级轮灯”，是《佛门消灾延寿灯科》仪轨中的仪式，而十一盏灯称“禳星”，是《十一大曜》仪轨中的仪式。两个仪式先后举办，讽诵的经文较多，几位法师只能轮流进行。八点半后，祭祀活动达到高潮，开始持太子小像行城。领头有三位法师，一位双手持太子出生时的小像，一位持钹，一位持经书，边走边讽诵经文，旁边有唢呐伴奏。在三位法师的带领下，小孩子参与其中，跟着“妈妈会”的经母一起，手捧蜡烛和燃着的信香，跟着阿吒力法师，绕达摩祖师祭坛一圈，又前行到阿梨帝母的宝座前绕一圈，完后就向门外走去。出门前燃放鞭炮，而后向北行，过桥头时，燃放鞭炮并停留片刻，而后再前行，走到巷道尽头，停留片刻，讽诵经文，最后原路返回。回到庙里，又在阿梨帝母和达摩祖师的祭坛以及两张蜡烛灯祭桌前各绕三周，最后回到大殿，仪式告一段落。

（三）太子游四门行城仪式

八日下午一点钟，人们纷纷集中在哲母寺里，听从提调的指挥，搬花枝，准备好各种祭品，一切准备停当，鸣炮宣告太子行城仪式开始。人们将太子行像抬出来，年轻的新婚男子负责抬太子的任务。太子的轿子是“八抬大轿”，即八个男子抬轿，中途需要轮换休息。行城队伍按顺序排列，最前面由扎满花枝的五辆带货箱面包车开道，为法师伴奏的乐队坐在车上。紧跟的是抬燃着香柏枝火炉的两个男子，抬“欢度二月八太子胜会”长旗和各种旗帜的“妈妈会”经母，抬着香炉、各种供品的几位经母，而后是拿着如意节、摇铃、钹、镲、宝剑、净水碗、长号的五位阿吒力法师，手捧花枝的阿吒力经母，身着艳丽白族服饰的年轻妇女，她们边走边打霸王鞭，或对剑川白族调。有几个小男孩被打扮成“小太子”的模样，坐在爷爷推着的自行车上或由父母领着。凡经过十字路口、桥都要燃放鞭炮，放慢行进速度，整个队伍按顺序行进。在队伍的最前面还有提着功德箱的两个男子，向过往行人和店铺捐取功德，巷道两旁站满了观众，几乎每家人在太子经过门口时都要燃放鞭炮，捐功德。浩大的队伍从哲母寺出发，沿北门街缓缓前行，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到达东门，过桥或十字街口，稍作停留，阿吒力法师吹号奏乐诵经，“妈妈会”经母手敲木鱼，跟着讽诵经文。从东门到达南门，而后又向西门方向前行，到达西门后，向西北方向前行，最后回到北门街，路旁有青年妇女自愿组织做了酸角汁，供行人解渴取用，旁边放了功德箱，取用酸角汁时人们会丢一点钱进去。行城仪式大约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太子行像回到哲母寺，行城仪式结束。在剑川沙溪寺登街，同时也举办太子会，不同的是太子行城仪式用马匹来驮太子像，将太子像放在马背上，两旁有人护送，参与人员、组织形式、举办法会、行城仪式与剑川古城大同小异。除了剑川地区，在大理市洱海东岸的挖色镇，也在举办相似的活动，民间白语称为“使旺为佳”（sit wa weip ja）［si31ua44ue42ʨa44］，汉语直译“二月里的佛节”，因迎送的人物、祭祀目的与太子会有相似之处，也作简单介绍。二月初六下午，由崇福寺前的寺莲塘和塘边甲两村来到崇福寺，将太子接到村里的寺庙中供奉一天，初七迎至康廊寺涧村，这一天最热闹，全挖色坝子的莲池会经母以及“皈依弟子”（信佛女弟子）都要参加迎佛活动，白语称之为“逛史汪简”（guerx sit wa jierd）［kueɹ33si31ua44ʨeɹ21］，汉语直译“逛二月街”。“迎佛”活动按顺序在挖色镇的各村落间轮流迎送，二月初六开始到二十三结束，历时十八天，从大成崇福寺迎出，最后送回崇福寺。所迎的佛像有两尊，一为释迦佛，白语俗称“捣为麽”（daot weip maox）［tɔ31ue42mɔ33］），汉语直译“大佛母”，人们认为“大佛母”就是释迦佛，所以雕像造型像女性。一尊为太子出生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站在莲花座上，迎送时，太子在前，释迦佛在后。

二、敦煌遗书中的相关记载

学界对敦煌遗书中的岁时佛俗研究已很深入〔1〕。二月八期间的主要活动有建道场讲经说法和行城两个仪程，现从敦煌举办二月八大会来历、行城、收支结算等方面与剑川古城的太子会进行对比研究。

（一）二月八大会来历

S.2832《二月八日》：

时当二月，景在八晨，菩萨厌王宫之时，如来逾城之日。是以都人仕女，执盖悬幡，疑（拟）白饭之城，似仿朱（駯）鬓（骔）之迹〔2〕242。

P.2940《斋琬文》“叹佛德·逾城出家”二月八日：

斯乃韶年花媚，仲（景）序芳春，皇储拨翠之辰，帝子遗荣之日。于是璇枝逗影，乘月路以霄征……于时妙花擎日，清梵携风，浮宝盖于云心，飏珠幡于霞腹。幢拔天而亘道，香翳景（以）骈空。缁俗遐迩而星奔，士女川原而雾集。同归圣景，望披尘外之踪；共属良晨（辰），广树檀那之业。于是供陈百味，座拂千花，投宝地以翘诚，叩金团而沥想〔3〕31。

P.3728《法会道场斋文》：

赞普得道迈古今……今者属以韶年媚景，仲序始春，太子逾城之辰……于是宏开法座，广辟香筵，弥陀山高，名僧两会，经梵廖（嘹）亮〔1〕。

P.2237《二月八日文》：

我释迦〔降〕迹娑婆，示生五濁，……厌深宫五欲而游历四门，□老病已发心，都（睹）沙门而出离；父王留御，夜半逾城；且逋神踪，旋绕城厥……是以集二众，召律人；结幢幡，张宝盖；清鱼梵，奏箫韶。赞颂上闻于九天，锺（鐘）鼓傍临于百里。总斯勝福，莫限良缘。先用奉资我当今圣神赞普：伏愿国昌人泰，寿等乾神（坤），北极齐安，南山永固。三边罢干戈之役，四塞无降（烽）燧之忧；海内和平，天地长久〔3〕443。

S.4413《二月八日》：

……今此会者，春光稍喧，惠风解冻，菩萨逾城之日，天王捧马之晨。弃荣华而入道之初，厌恩爱是出家之首。所以秉均志，居檀特山，十九离尘，三十成道，于焉留教传至今。是时也，月维二，日维八，韶年媚景，仲序芳春。……〔4〕62

P.2481《二月八日法会文》：

今者二月二日，禀古仪，特起讲筵，仍设法席。

P.2985《诸杂斋文》：

今则和风迥拂，淑景浮空，当释迦割爱之晨，是太子辞尘之日。遂则佛声振地，鼓乐连天，缁道之竟慕虔诚，遐迩之皆臻法会。

又：

……伏惟我府主大王……爰因讲会，建次法场，能申弘化之诚，共叙宣扬之典，则我大王之德也！伏惟凉国夫人……每侧席以专勤，乃听闻于妙法者……次则伏惟使臣司空……来赴法场，同希（睎）圣垓者，则我使臣司空之德也。

以上资料，一是说明举办大会的来历，二月八是太子厌倦王宫生活、决定放弃贵族生活而出家修行的日子。二是太子十九岁离家修行，三十岁修行成道，成道后传教至今，信众遍及天下。二月八设法席为广大信众讲经说法已经成了传统习俗。三是为了纪念释迦牟尼，敦煌地区的僧团以及广大信众举行纪念活动，高官大族设道场聘请高僧大德为大众讲经说法，设坛祭祀供信众顶礼膜拜。尤其是对信众虔诚而又热烈的场面，以及万人空巷的行城活动进行浓墨重彩的夸张描写。

（二）太子行城

S.2146《行城文》（首题）：

……今则三春中律，四序初分，絮坼南枝，冰开北岸。广法王之化迹，冀殄千殃；扬大圣之辞荣，希臻万善。于是不扄月殿，夜击霜锺，爰集缁徒，竟持幡盖；列四门之盛会，旋一郡之都城。像设金容，云飞鹫岭；眉开毫月，花步莲宫。倾世倾城，摇山荡谷，迦维厌欲，岂用年哉！

又：

……今者春阳兮月，地坼萌芽，鸟响含春，风摇翠柳，于是豁开柰苑，洞起莲宫。金相焕烂于四衢，玉毫舒光于八极者，隐隐振振如旋白饭之城，巍巍峨峨似绕迦维之阙。尊卑务集，大小云奔，笙歌竞奏而啾溜，法曲争陈而槽拨。所冀百福被矣，千幛云祛〔2〕32。

P.2854《行城文》：

夫法王降诞，为极（拯）生灵；八相权宜，三身利乐。厌轮王之宝位，访道幽岩，证最后【之】涅槃，誓居深谷。所以逾城夜分，得果初晨；留像法于人间，使得通于尘劫。自尔迦维卫国，每习神踪；净饭王城，争亨（享）胜业。今者岸柳未坼，边云尚寒；步莲叶而似再现阎浮，飞宝盖而疑重游天阁。幡花隘路而前引，梵呗盈空而沸腾；鸣锺鼓而龙吟，吹笙歌而凤舞。群寮并集，缁素咸臻。善既备兮无亏，祸必弛兮扫尽。总斯景福，先用奉资梵释四王、龙天八部。伏愿威光炽盛，福力弥增；兴念苍生，匡兹教法。复持胜善，次用庄严我当今太（大）唐大中皇帝，伏愿天皆（阶）益峻。宝历恒昌；心同诸佛之心，寿比金刚等固……摩诃般若。以用资薰；大众虔诚，一切普颂〔5〕。

P.2631《释子文范》：

今者岸柳未坼，边云尚寒；步莲叶如似再现阎浮，飞宝盖而疑重游天阁。幡花隘路而前引，梵呗盈空而沸腾；鸣锺鼓而龙吟，吹笙歌而凤舞。群僚并集，缁素咸臻。

P.2058、P.3566等卷《二月八日逾城文》：

夫能人善权，务济群品；凡诸妙事，岂胜言哉！今则伴（初）春如（二）月，律中夹锺（鐘）；暗魂上于一弦，蓂芳生于八叶；后身逾城之日，前佛拔俗之晨；左豁星宫，右辟月殿。金容赫奕，犹聚日之影宝山；白毫晖光，为满月之临沧海。乌刍前引，睚眦而张拳；狻猊后行，奋迅而矫尾。云舒五彩，雨四花于四衢；乐奏八音，歌九功于八胤。是日也，玄鸟至，鸿雁翔；翠色入于柳枝，红蕊含于柰苑。总斯多善……〔3〕445-446

S.1441《二月八日文》：

法王诞迹，託质深宫，是（示）灭双林，广利郡（群）品，王宫孕灵，寔有生于千界，逾城半夜，求无上之三身，今以三春中律，四序初分，柳絮南枝，冰开北岸，遂以梅花始笑，喜鹊欲巢，真俗旋城，幡花隘路，八音兢湊（兢奏），声谣（摇）兜率之音（宫）；五乐尤箫，嚮（響）振金轮之界，总斯多善，莫限良缘，先用庄严梵释四王，龙天八部：伏愿威光盛运，救国护人；济惠慈悲，年丰岁稔。伏持胜善，次用庄严我河西节度使尚书贵位：伏愿五乐比寿，以（与）日月而齐明，禄及苍（沧）瀛，延麻姑之万岁。然后休兵罢甲，铸戟销戈；万里澄清，三边安静〔3〕31。

关于太子行城，S.2146围绕描述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冰化柳发，万物复苏的季节变化，对太子舍弃皇宫荣华富贵而出家修行大加赞赏，对行城活动的热闹场景进行夸张抒写。P.2854写于唐大中（847-860）年间，虽为行城文，除了行城描写，也提及了太子出家因果，并同时为大中皇帝、河西节度吏部尚书、副使安公发愿和祈福。S.1441是在纪念释迦牟尼诞辰而举行隆重法会上宣读的文章，主要目的是祈愿，祈求合境五谷丰登，人寿年丰，边境平安无战事。从以上材料看出，不论是二月八日文、逾城文、还是行城文，都是歌颂释迦太子愿意放弃王宫的奢华生活，出家艰苦修行最终取得正果的事迹，激励僧俗众人积极参与纪念活动，并写下祈愿文为上至皇帝，下至河西节度使、使臣、仆射、地方官吏乃至平民百姓求保佑，纪念活动本身就是祈愿的过程。

（三）收支结算

P.2049《寺院账目》：

麦叁斗，二月八日沿佛散施入。

栗伍斗，二月八日沿佛散施入。

豆贰斗，二月八日沿佛散施入。

麦叁硕，二月六日沿行像施入。

粟陆硕捌斗，二月六【日】沿行像施入。

P.2638《清泰三年（936）河西都僧统算会帐》：

生绢壹匹，二月八日赏法师用。锦绫壹匹，二月八日赏法师用。

P.3490《寺院账目》：

油壹抄，二月八前修佛博士用。

面贰斗柒升，二月八日前修行像塑匠，木匠等用。

P.2049《寺院账目》：

面壹斗，酉年（925年）二月六日修补行像塑匠食用。

又：

粟七斗，二月二日至六日中间，供缝伞尼阇梨酤酒用。栗伍斗，再缝伞日酤酒用。（庚寅至辛卯，930年-931年）。

肆升两抄，二月二日至六日中间，缝伞尼阇梨三时食用。

布壹丈伍尺，造幞两个，幞行像新旧伞用。

栗陆斗，与擎像人北门顿酤酒用。

油壹升，与擎大像人北门顿用。

面肆斗，与擎像人北门顿用。

栗叁斗，侍佛人九日就韩苦家解劳用。

面壹斗伍升九日收佛衣斋时用。油半抄，九日收佛衣日炒臛用。

P.3234：

油壹升，二月七日、八日燃登（灯）用。

P.4909《辛巳年十二月十三日后东窟诸色破用历》：

煮油七升，煮菜油壹升，炒臛油壹升，饩饼面陆斗，胡饼面壹硕贰斗，面叁斗五升，羹面捌斗，勃托（饽饦）面贰斗，又造梧桐饼面壹斗，条煮菜面伍升，水袋栗叁斗。

S.1053戊辰年（908年）《寺院账目》：

栗叁斗，二月八日郎君踏悉磨遮用〔6〕。

P.4640《归义军军资库己未、庚申、辛酉等年布纸破用历》：

二月七日支与悉磨遮粗纸叁拾张。

S.4812《天福六年（941）行像司善德欠麦粟算会凭》：

天福六年辛丑岁（941）二月十一日算会，行像司善德□□欠麦陆硕柒斗，栗叁硕，余者并无□□□□□□，社人兵马使李员住□，社人兵马使李贤定大，社人汜贤者□，社人押衙张奴□〔4〕261。

可见，敦煌二月八大会收聚散施在行像前一两天，或在行像同时，由行像社负责收聚各家的儭施，个人也可直接到寺院布施，收入主要包括信众儭施的各种粮食以及高官大族捐赠的绢、锦绫等。支出范围较广，包括行像用品修补用的布料、香油、面粉，重新缝制行像用伞、造幞的支出，邀请画师、高僧大德彩画行像、讲经说法的赏赐，以及大会准备工作期间，行城时抬像和侍佛等各种工作人员的餐饮费用等。最后与行像司会合结算，此工作主要由寺院的僧尼担任。

三、对比分析

通过两者的对比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其一，敦煌遗书记载中，除了二月八太子会的设道场讲经说法和行城两个主要仪程外，对举办太子会来历和行城场景的描述材料十分丰富。二月八是太子“厌王宫之时、逾城之日”，太子“十九离尘，三十成道”，为了纪念此事，所以举办二月八大会。太子行城时“妙花擎日，清梵携风，浮宝盖于云心，香翳景而骈空，士女川原而雾集”的场景十分令人激动。到了晚唐时期，敦煌举办二月八大会已是“禀古仪”的民俗活动了。敦煌二月八设道场举办讲经说法活动，讲述内容是一般佛理或专题佛经，以弘扬佛法。同时宣传太子逾城出家、修行成道的事迹，并往往以变文、佛曲来讲唱，如《八变相》《太子成道变文》《太子五更转》《太子入山修道赞》。在剑川地区，设道场举办法事是太子会期间最重要的内容之一，不仅有完整的道场仪式，即初六迎佛，初七礼佛，初八游四门送佛，每天举行的科仪不同，所使用的经书达十多种，期间还要为广大信众举办献花仪式以及个人家庭的祈福禳灾祭祀活动。而敦煌举办讲经说法的内容，如太子的出生、出家前游四门看到生老病死的故事在大理地区广为流传，尤其是莲池会经母，入会所学的经文中有这些故事，并已经形成《太子经》《太子八》《十三号经》（又称《赞如来》《十三证果》）《散花经》，作为莲池会的重要祭祀经文。尤其是《十三号经》，经文从四月八太子出生，到游四门、出家修行，修行时舍身喂虎鹰，最终成佛道都做了详细描述。这与敦煌举办讲经说法的内容有相似性，只是采用方式不同，从另一角度看，在敦煌地区由高僧讲唱教化的功能，千年后在大理地区演变为民间故事和传说，口耳相传，说明佛教信仰有了更加深厚的群众基础。同时我们还注意到，剑川在七日晚举行持太子小像的行城仪式，是为了纪念“太子夜半逾城”“四天王捧足”“城南留下马蹄迹”的故事，“施瑟瑟花入行像”跟剑川地区的“献花”给寺庙作为太子行城游四门活动中使用，两者是相一致的，一是纪念太子为解救天下众生脱离轮回的这种求索精神，二是祈求福禄，三是祈求四季平安风调雨顺。

其二，举办二月八大会的人员组成和举办方式有所差异，但实质是相同的。在敦煌，由行像司和行像社来举办，在僧团中设立行像司，组织领导行像活动，除协调督促各寺院组织行像活动外，还承担经济责任，社人为佛教信徒。今天的剑川古城，二月八太子会由女性组织“妈妈会”主办，邀请阿吒力僧人设道场做法会。“妈妈会”信仰佛教，阿吒力是白族地区的佛教密宗信仰社团，专为人们举办佛事法会。一个由寺院僧团组织来举办，一个由民间佛教信仰社团来举办，不管是行像司、行像社还是“妈妈会”，都信仰佛教。从敦煌遗书的记载，举办大会办理伙食丰盛，主食有五六种，而且僧人、清信徒均可吃肉，在行城途中，还专门供信徒、抬像人进酒馆喝酒。在剑川则有所别，举办法会三天里吃的都是素斋，办理伙食的也是本地老年妇女，多数是“妈妈会”成员，在大理地区，举办这样的大会，人们大多积极参与，当成是为公益做好事，所以中年女性参与的也不少，也有部分男性参加，负责上菜添菜清理卫生等后勤工作，来到哲母寺祭拜的信徒都可以在此就餐。

其三，除了二月八太子会盛况的描述，敦煌遗书记载大会捐施收入和用于举办大会的各项活动支出也较为详细。在敦煌，行像前一两天，或在行像的同时，由行像社负责收聚各家的儭施，个人也可以直接到寺院布施。参与举办大会人员的吃喝用度，请修复、装饰行像以及使用工具人员的支出，行城时抬像人员的支出，行像途中犒劳工作人员的酒肉等，都一笔笔清楚记录，最后要给出结算单，并保存下来。在剑川古城，太子会由“妈妈会”主办，阿吒力僧团成为雇佣对象，办一场三天的法会，通常支付1600～2000元的劳务费，这是为公众举办法会的价格，如果是私人家庭邀请举办，则价格要高一些。但阿吒力不是纯粹的盈利集团，而是带有“半谋生半做好事”的特点。举办法会的几天里，与敦煌遗书记载一样，有信众专程到寺庙捐助和布施，太子游四门行城时的沿途散施收入也多，沿途的散施收入一般统一登记。举办法会期间哲母寺门口有专门为儭施者按名字逐笔登记的人员。这些收入归“妈妈会”管理使用，最后给出结算单。结算有时公布于众，方法是将收支细目抄写在一张大红纸上，张榜公布，多数时候只是内部保留。近十多年来，人们逐渐意识到了收支入账的重要性，也采取铭文形式，勒石成碑，以垂裕后昆。实际上，在大理地区，每当举办重大的祭祀活动，组织者都有挨家挨户收取功德的传统，剑川太子会是在广大信众捐取功德的基础上得以年复一年地开展，所不同的是，10世纪的敦煌地区收取儭施以粮食为主，如今的大理地区以货币为主。

其四，与敦煌二月八行城大会相比，剑川古城太子会举办行城活动的民间化程度更强一些，由寺庙僧团主办和僧人信众参与，到民间宗教信仰组织“妈妈会”主办，阿吒力僧人参与主持，广大信众参与，这些变化，是二月八太子会佛事民俗活动逐渐深入到民间的体现。而大理市挖色地区举行“迎佛”活动，民俗民间化程度更为明显。“迎佛”活动在挖色境内的村落间进行，并成了村落间迎来送往的“太子会”活动。除了到崇福寺迎接太子，最后送回崇福寺外，在寺庙内举办法事活动以及太子行城游四门的活动都无法体现，因此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这天，太子游四门的纪念性活动由莲池会举行，说明在大理地区，曾经举办过二月八佛事活动。如今的迎佛活动，以家庭为单位全民性参与祭拜，有了更加深厚的群众基础。各种祭祀仪式不再具备佛教的仪轨，而是跟大理白族地区普遍信仰的本主节日没有多少区别。如果没有从宗教信仰神角度区分，根本无法辨别是本主节还是佛教民俗节日，乃至今天，人们在迎太子过节向外亲朋好友发出邀请时，多数说“门前过节”或者干脆说成本主节了。这也说明，二月八民俗佛事活动已经深深烙印到白族民间的民俗活动中。

四、结语

唐宋以来，大理地区佛教信仰时兴时衰，但从未间断，一脉相承，流传至今。一千多年以后，在大理白族地区，仍在举办千年前敦煌展现的“佛像粲然，乐声铿锵，梵呗盈空，僧俗倾城出动，持花旋城”民俗佛事活动。两地的民俗佛事活动紧紧围绕太子出生、厌世出家、修行成佛的故事而展开，举办法会以及举行行城纪念活动也是不同阶层的信众祈愿的过程。与千年前敦煌举办二月八大会相比，大理地区的太子会有了一定的演变，一是太子会举办的方式，敦煌有行像司、行像社组织举办，行像司和行像社由寺院僧人组成。在剑川，太子会由“妈妈会”来组织，出资请阿吒力僧人举办法会仪式，老年协会辅助，并派出记账、结算工作人员。“妈妈会”是以民间佛教信仰为主的女性社团，阿吒力是佛教密宗组织，在这点上，其佛事民俗活动的性质没变，但剑川地区的民间信仰性质更强一些。二是敦煌地区举办太子大会的主要内容之一是建道场讲经说法，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讲经说法的内容已经浸透在白族民间，一代代口耳相传，有了更深的群众基础。三是与剑川古城举办二月八太子会相比，大理市挖色地区的“迎佛”民俗活动，除了从佛教寺庙里接送外，演变为各村落间迎来送往、全民顶礼膜拜的民俗活动，作为佛事民俗活动的性质反而弱化，成了与民族民间生活息息相关的民俗活动，更加具有生命力。

〔1〕谭蝉雪.唐宋敦煌岁时佛俗：二月至七月〔J〕.敦煌研究，2001（1）：94-100.

〔2〕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英藏敦煌文献：第四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

〔3〕黄征，吴伟.敦煌愿文集：上〔M〕.长沙：岳麓书社，1995.

〔4〕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英藏敦煌文献：第六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

〔5〕黄征，吴伟.敦煌愿文集：下〔M〕.长沙：岳麓书社，1995：549.

〔6〕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英藏敦煌文献：第二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