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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鲁敏小说中的父亲形象
——读鲁敏《墙上的父亲》

2015-03-21陈倩

文教资料 2015年36期
关键词:鲁敏婚姻作家

陈倩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浅谈鲁敏小说中的父亲形象
——读鲁敏《墙上的父亲》

陈倩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本文通过对鲁敏小说中父亲形象的探究,从人物刻画方式、人物塑造与作家经历间的关联、人物塑造的时代背景等角度分析父亲形象所蕴含的个人、社会的影子,从个别形象的塑造揭露出处于迷茫和变革过程中的中国社会的一般化社会暗疾。

父亲形象70年代婚姻作家生平创作心理

父亲形象的塑造贯穿于整个文学史,但是随着社会历史进程的推进,父亲形象的塑造涌现出与传统形象越来越不同的特质,带着作家个人和时代的印记。在中国文学中,由于传统伦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熏陶,父亲的形象在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保持着神坛上的地位,父亲是威严不可忤逆的,是家中的支柱,是默默无言的关爱着子女的,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和谐大家庭的关键。在思想解放的潮流冲击下,尤其是五四过后,文学中审父甚至弑父等等意识涌现,父亲的形象也开始更加真实化。

《墙上的父亲》中父亲的形象是一个知识分子,他的命运有这么几个关键词:清高内心与现实生活的矛盾、淡漠、出轨、早逝。父亲的形象变得不完美,变得有现实的血肉。当然,鲁敏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所以她在父亲形象的塑造上显然多花了几分心思。首先是小说“无父”情境的设置。一般来说文题即文眼,父亲显然是小说的主人公,但是小说中父亲的设置却是过世的,不在人世的人物如何成为小说主人公,这既是个难题,又是个机遇,端看作家功底如何。不在世不等同于不存在,反而可以以其他方式更特别、更深刻地存在。鲁敏在“无父”情境的设置上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无父的情境使得小说的背景有了合理的解释,正因为父亲的早逝,才有了母亲和王家两姐妹节俭、苦涩、世故甚至夹杂着病态的生活故事。鲁敏用特别的人物设定使得整部小说有了一根线索的连缀,结构上显得完整而新颖,人物不出场也能影响着其他人物的命运,和情节息息相关。无父的情境也使得整部小说在审美风格上有着独特的神秘、伤感乃至悲凉的气息。然后就是由无父情境的设置而自然带来的人物塑造问题,鲁敏通过她游刃有余的侧面描写和虚写将父亲的生平、肖像、心理刻画融于其他人物的日常生活,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点点揭开父亲的面纱。具体化来说,鲁敏主要是借助遗像这一道具和小说中其他人物的言行举止,把父亲的形象一点点拼凑完整的。小说第一段就从描写墙上悬挂的父亲的遗像开始,从简简单单一幅照片中,却能透露出父亲爱干净、爱读书的生活习惯和淡漠、不喜世俗的性格特点,由此可以看出鲁敏选择道具的毒辣眼光和细腻敏感的匠心。在母亲和王家两姐妹对往事的心酸回忆中,鲁敏用她们的眼光带读者穿回到父亲刚刚去世后的日子,借她们的口一步步揭露父亲突然早逝的原因。从造成父亲死亡关键的出轨情节可以看出他对原本家庭的厌倦,对纯净自由的心灵上的交流的渴望,父亲在家的淡漠寡言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不是因为不爱倾诉,没有炽烈的情感,只是没有人懂得。这段关键的回忆片段,让文题破开了迷雾,也还原了生活烟火气里最真实的父亲形象。另外,在日常的生活中,从小在这样少的可怜的父爱中非正常成长起来的王家姐妹养成的恋父、偷窥、好吃、“搞”东西种种非正常的癖好,母亲每每谈及父亲时牢骚中流露的委屈,言语中的认命和自我安慰,无不从侧面反射着框在镜面里的父亲的形象:有文化,待家人淡漠甚至接近冷酷,或许心里很有些瞧不起粗俗无趣的母亲,愚笨的女儿,他一心想要的只是逃离,逃离与他理想中干净、浓烈、高雅的生活遥遥相悖的腌臜的现实,就像王蔷的充满怨恨的推断那样,“父亲从没喜欢过她们姐妹两个!或许,他早就想一走了之,但在道义上,女儿们在天平的另一端使他动弹不得……怎么办呢,还不如逃到黑糊糊的电影院里,还不如逃到车轮下面,还不如变为照片挂在墙上”①,这才是最残酷的绝望,玫瑰花枝叶后的的真相。至此,虽然人物并未真正出场,但是在其他人物和道具的烘托下,父亲的形象已经达到立体。并且,与正面描写人物相比,全篇通过侧写和虚写绘出一幅立体的人物图像,使得人物形象更具张力。父亲的形象不会是简单直白、一目了然的,禁不起推敲的,不读下一个情节永远也不知道父亲还有怎样的特质,探索起来才更加引人入胜。借他人之口和眼还原父亲的形象,因不同的人物对父亲的感知有不同的角度,这就使得父亲的形象不会是单一的、模板的、没有层次的,他的形象拥有一种未知的神秘的张力,触角埋在小说中角角落落影射到他的地方。鲁敏在人物形象设计的技巧方面可谓是娴熟而成功的,恰如清水作画,却能留下最富遐想的痕迹。

鲁敏采用“无父”情境作为小说背景不是第一回了,《白围脖》、《戒指》中的父亲也是与家人感情淡漠的早逝的知识分子,也有婚外情的影子,这是巧合么?我以为这样的相似与作家的生平经历有紧密的联系,作者的生平经历与创作心理、创作习惯和创作素材是源与流的关系。小说虽说是虚构,但是没有实何来虚,故事来源于生活,来源于经历。鲁敏少年生长于乡村,16岁时丧父,后来跟随母亲在城市求学和生活,父亲的缺失必定是她童年记忆里难以挖除的痛,何况还有生活上的巨大变迁以及父亲“生活腐化”和劳教的阴影,因此她迫不及待地想在笔下的人物中宣泄这种缺失和不幸造成的心灵创伤,她熟悉父亲缺失的心理和生活状态,她丰富的城市和乡村的生活也给了她对底层生活最深刻的感受,所以类似的题材她游刃有余,她写的是自己的生活,又不完全是,她笔下的人物是那么真实又极端,仿佛只有类似的经历和更加病态的极端的人物心理,才能承受住她内心伤痛的宣泄。

鲁敏笔下的父亲形象之所以成功,更多的原因不在于她的技法,而在于父亲形象的个人性和社会性的统一。作家从她自己的父亲展开对父亲的形象的塑造和想象,这使得父亲的形象有着鲜明的个人印记。但是,好的形象绝不只是某个人的,或者某个人能引发共鸣的,《墙上的父亲》形象的脱俗之处就在于他有着代表社会的面孔。婚外情、丧父、城市与乡村的隔膜,这些字眼已经在散播,隐匿着深沉的伤痛,就像注射后留下的针眼,肉眼选择性的忽略,但它其实就伤痕累累地存在着。鲁敏的创作正是照射到这些社会暗疾的及时的阳光,从而使人物具有某种代表性。

鲁敏作为一位女性作家,对婚姻、性和感情一类的话题比男性作家更加敏感。在《墙上的父亲》以及她的另一些作品中,会发现一个共同点:父亲的婚姻总是失败的,失败的婚姻导致了出轨,引发了以后的家庭悲剧。这样的情节设定似乎重复得没有意义,但是,我认为作家有着更深的思考,她的思想远溯到根源。父亲出身于乡村,可以从衣着、作息、举止中揣摩出他应该是通过求学跳脱出了乡村,获得了更高等的教育,也相应地潜在地从内心鄙夷着乡村的人和事,“他不肯与全家人用一条洗脸毛巾”,“父亲瞥了一眼那烂糟糟的油渣,突然放下碗筷,离桌而去”②。可以说,是乡村给了他最基础和最原始的记忆和帮助,但后来的理想化的认知却让他一步步远离了乡村,不动声色地规避着乡村。这就是自私的进化的人性和历史前进中乡村的隐痛。

从父亲和母亲的相处模式来看,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爱情,身为知识分子的父亲为何要选择这么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和自己没有共鸣的女人结婚生子呢?这其中必然有时代不可抗的作用力。70年代以前的中国,在乡村,封建思想还比较浓,婚姻多数还是依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看出身和成分的意识也很大众化。在这样的沉浮中,普通的父亲尽管已经在思想上经受了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的洗涤,但是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滚滚前进的整个潮流,必然要妥协在这桩潜意识里就不被自己认可的包办速成婚姻里,而不幸的婚姻所带来的后续的肮脏、苦难,却都是渗出历史血液的产物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研究鲁敏的父亲形象,从个性到社会性,从人性到历史性的升华,这是父亲形象背后更令人深思的魅力,体现了一个作家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追寻社会和历史脚印的睿智、锋利、深刻,也只有这样有代表的,有深度的,有历史延展性的人物形象才能长久地留存在记忆中。鲁敏的高明就在于,她不是用现实机械地串联历史,而是用人物形象,用诗意化的文学想象渗透出历史的深邃。

注释:

①②鲁敏.墙上的父亲.新星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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