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苗族家庭教育社会价值及其传承困境的研究
2015-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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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 昭通市昭阳区一中,云南 昭通 657000)
云南苗族家庭教育社会价值及其传承困境的研究
陶自祥1,王涛2
(1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 昭通市昭阳区一中,云南 昭通 657000)
家庭教育是苗族社会化教育方式之一,通过代际传承苗族优秀传统文化元素得以存 续,从而塑造苗族独特的民族气质和性格。但在社会转型期,苗族家庭教育遭遇现代性的严重侵 蚀,其功能弱化导致优秀的苗族传统文化快速丧失。本文从社会学视角来探讨苗族家庭教育的社 会价值及其传承困境,从而揭示了苗族家庭教育式微主要缘于其承载的文化价值难以适应现代 性。
苗族; 家庭教育; 社会价值; 传承
一、问题提出
随着我国现代性不断给农村社会带来巨大的冲击,苗族语言、服饰、风俗习惯乃至民族生活模式都受到了影响,而这些传统文化的变化实际上是由其所嵌入的组织或场域即家庭功能式微所致。苗族传统文化受现代性的影响,致使家庭教育所承载的很多优秀传统文化逐渐失传,业已引起学界的高度重视。如何保护、传承和发扬苗族家庭教育中的优秀文化元素已被提上日程。从既有苗族家庭教育的研究来看,一是苗族重视血缘家族和性别分工的家庭教育,即“不同民族不通婚,不同辈分不通婚,同姓不能通婚”和“男治外、女治内;儿子跟随父亲学习田间耕作管理技能,女儿跟随母亲学习纺织缝补炊事”。[1]二是研究苗族家庭教育与现代学校教育的关系,“苗族家庭教育观念的落后影响苗族现代学校教育发展”。[2]三是苗族家庭教育主要包括古歌、丧葬哀歌、风俗习惯、生活生存技能和特殊技能。[3]P148四是苗族家庭教育主要注重风俗习惯、伦理道德、挑花和刺绣、田间耕作等的传承。[4]P228
以上学者对苗族家庭教育的研究,颇有启发性。概而言之,他们只是更多关注苗族家庭教育的内容,很少关注苗族家庭教育与其所嵌入“文化域”的关系,研究路径主要集中于教育学和文化人类学。苗族家庭教育之所以得以世代传承,是它在苗族人民生活意义世界中具有非常重要的社会价值。因此,本文将苗族家庭教育置于社会环境中来进行研究,而不是静态地研究苗族家庭教育。换句话说,我们是以苗族家庭教育社会价值为研究对象,从家庭与社会互构关系的角度来探讨苗族家庭教育在现代性影响下式微的内在机制。
二、苗族家庭教育的社会价值
苗族家庭教育,与现代学校教育不同,不仅没有专门的学校和文字等,而且在内容和形式上也存在着很大差别。苗族家庭教育涉及生产、生活、自然知识、传统伦理道德、守法(习惯法)等“思想教育”和特殊技能的“职业教育”。
(一)生产、生活、自然知识和传统技能的教育
生产、生活、自然知识和传统技能的教育是苗族人民适应云南“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特定的气候环境,保持民族繁衍的必要前提,是苗族赖以存续和发展的主要保障。生产、生活等知识技能主要是通过实践、参与观察、模仿、家庭传承、师徒传承和口传心记等方式后天习得的。苗岭山寨的孩子从小就跟着父母兄长在家里或田间地头进行学习。家庭是学习传统知识的课堂,比如,父母教小孩如何学习推磨、挑水和做饭等最基本的生存知识;年龄稍大之后,田间地头是代际之间传授知识的场所。传承中带有明显的角色规范,如男孩主要学习犁田、育秧、播种、田间管理、收割等一系列的耕作知识,这是每位苗族男孩在童年时代必须学习的重要家庭教育内容。云南苗族主要居住山区,气候多变,必须学会一定的气候知识,否则错过了最佳春耕时期,必然会影响到一年庄稼的收成。因此苗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中总结了“云彩走东,雨变成风;云彩走南,雨下不长”等看云识天气传统知识。
对于苗族女孩来说,她们主要是向母亲学习如何管理家庭日常事务、照顾好弟妹、做饭、喂养家禽等生存生活的基本常识,尤其还要学习一项体现自身价值的特殊技能,即苗族挑花和刺绣。挑花和刺绣是苗族女孩在童年时代就必须学会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传统技能。苗族女孩之所以要学会挑花和刺绣,原因有二:一是挑花和刺绣对苗族女孩具有社会价值评判功能。换句话说,女孩的“身价”是通过她所创作服装多少和精美程度体现出来的。至今云南苗族社区还保留这一传统习俗,一个女孩在出嫁时能在公众面前展示出几十套精美服饰,通过这一仪式性社会展演就赢得熟人社会赋予女孩聪明、能干、手巧的社会标签。二是能否找到好婆家。家产丰厚的夫家常寻觅手脚灵巧的女孩为媳妇。因为嫁入夫家要承担起老幼衣服制作缝补这一社会角色。那么女儿能否凭借自身这一特殊技能找到好夫家,母亲就承担从小传授女儿学会种植麻、收割、剥离麻、纺线和制作成衣服等繁杂的技能。因此,社会角色规范要求女孩在童年时代要学习挑花和刺绣的技能,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
(二)家庭教育型塑苗族人民的道德品质
苗族家庭教育涉及诚信教育、为人处事、团队精神、勤劳与和谐等道德品质等内容,它们渗透在苗族家庭日常生活中的各个方面,通过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榜样模仿对家庭成员起着教育的作用。
1.诚信教育
云南苗族大部分居住在高寒山区,这种生态环境塑造了苗族纯朴、诚信和直爽的民族气质。这些性格源于苗族上百千年来的家庭“火塘教育”。苗族家庭教育旨在教导后代做人要诚实守信,对待朋友要真诚。值得商榷的一点是苗族社会历来“重农抑商”,这样苗族家庭灌输给子孙后代一种非常歧视商人的教育理念,导致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大部分苗族仍然不会经商。可是在市场经济诚信危机情况下,探讨如何发挥苗族诚信在市场竞争中塑造民族品牌就显得非常重要。
2.礼仪教育
可以这样说,尊老爱幼最能体现出苗族的传统道德和伦理精神,也是苗族为人处事的道德基准。苗族家庭教育,首先是教导晚辈们如何尊敬老人、爱护小孩。尽管几代同堂,但都保留着严格的人伦秩序的基本礼仪规范。如在家里吃饭时,都要先让长辈坐上席。不管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场合,在长辈面前,年轻人总是恭恭敬敬,彬彬有礼。从苗族尊老爱幼的家庭教育看,苗族家庭教育不断传承家庭养老的社会价值。在苗族社会中,老人都被视为本民族的一笔财富,是后代学习宗教、生活技能等的知识源泉。由于苗族家庭教育灌输做人原则,以家庭为核心而建成差序格局的苗族社会就会和睦相处,体现了中国“家和万事兴”的传统美德。
3.团队精神教育
团结互助是云南苗族社区最为普遍的现象。如果一家不幸遭遇了天灾人祸,左邻右舍都会伸出援助之手,使之渡过生活的难关。这种传统美德不仅仅体现在帮助本民族的身上,对于其他民族也是一视同仁。难能可贵的是云南苗族始终把帮助别人看作是自己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在帮助过程中无形形成了“助人自助”的精神和良好的团队精神。尽管面临很大的困难,苗族人民依然会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渡过生活难关。如丧事是苗族村寨的“公共性”事件,整个村落要共同帮助主家把老人“扶上山”。当今社会任何领域想得到很好发展,都需要具备良好团队精神。苗族传统教育就是灌输团队精神,从走上工作岗位的苗族人身上可以体现出这一点,他们在自己的工作上,都非常尊重领导,都能与同事和睦相处。
4.追求勤劳勇敢的品质教育
纵观云南苗族的发展史,乃是一部苗族迁徙的发展史。千百年来,苗族依然保留着勤劳勇敢、艰苦创业的光荣传统美德。经过长期迁移,苗族定居于云南之后,在同残酷的大自然作斗争的过程中,云南苗族人民以罕见的吃苦耐劳的民族精神披荆斩棘,自种棉麻,把荒山变成良田,重新开创自己的美好生活。从清代徐家干《苗疆闻见录》的历史记载,称苗族“耐饥渴,能劳苦,寒暑无所畏惧,则又是其长也”。这也是苗族人民艰苦创业精神的反映。从古至今,苗族家庭教育中通过代代相传,形成了不畏艰难、勤劳勇敢的民族精神。从苗族开创灿烂的民族文化,如爬刀梯、斗牛等传统运动项目,就能体现苗族勇敢的民族气质。
5.“和谐”理念的儒化教育
苗族家庭教育中的“忍让”隐含着“和谐”理念。苗族特别注重讲“和气”,这与他们长期迁徙而渴望和平生活的历史有关,苗族生活中处处体现了“和”文化元素。苗族非常忌讳离婚,父母一般不会在子女面前争吵,旨在营造一个祥和的家庭环境。这种和睦的家庭氛围受到家庭教育中“和”文化的熏陶,它体现了家庭内部的祥和,这是其一。其二,“和”还体现在家际的团结互助。而这种“和”的教育也融入了家庭日常生活、风俗习惯中,如孩子之间发生矛盾,父母会把各自的孩子带回家进行教育。如孩子放牛时不小心糟蹋了他人的庄稼,父母就会带上孩子主动上门认错和赔偿,而对方也不会怪罪。这使孩子学会了如何很好地解决小矛盾以求“和”。另外,如果某家办红白喜事,全寨人都会自觉去帮忙。尤其是在丧事上,团结和睦的理念表现得更为凸显,家家户户都来帮助主人渡过难关。由于苗族在长期的生活、生产中践行“和谐”理念,使子孙后代从小受到了优良的传统道德教育,对维护社会秩序、促进人与社会和谐起到了良好的作用。[5]
(三)云南苗族家庭特殊的“职业教育”
云南苗族家庭教育涉及的职业教育内容,值得我们传承和弘扬的民族文化元素很多,在此不在一一累述,仅仅以一些具有很强代表性的内容加以陈述。
1.山歌承载苗族的生命意义
海之所以能淹死人,在于海之大;苗族山歌之所以能醉人,在于苗族山歌之美。山歌是苗族青少年学习本民族传统文化的一项重要内容。它是苗族口头文学的重要组成方式,内容十分丰富,可以涵盖从苗族祖先蚩尤到苗族在历史迁移过程的所有生活情境,是苗族人民精神文明生活的主要支柱,是苗族人民在历史发展长河中集体智慧的结晶。苗歌主要是长辈在生活劳作中潜形默化的口头传授给晚辈的。过去歌唱是苗族男女老少的主要娱乐方式。它最大的社会功能是作为一种苗族青年找对象的艺术才能的衡量“标准”,比如一个苗族男青年如果能歌善舞在过去是一个“标准”男人的价值表现,女孩如果会歌唱苗族山歌则会名扬天下,向她求婚的人会踏破门槛。最早记载具有苗族风情的歌唱文献(集)即《苗族古歌》。苗族过“花山节”时以歌会友,以歌传情,老人去世时以歌致哀,婚庆是以歌祝福。简言之,山歌是苗族人民情感释怀的渠道,承托着苗族人民的生命意义。
2.芦笙舞是家族兴旺的象征
芦笙在苗语中被称为“Ghenx”(苗文),谐音就是“梗”的意思。云南苗族芦笙文化历史悠久,代代相传,被视为苗族的文化经典流芳百世。芦笙舞在云南苗族社会不仅是一种乐器,还具有家族人丁兴旺的宗教性功能。无论你居住在何处,无论你来自何方,苗族人民相聚时,都要吹奏芦笙,不管悲伤或高兴,苗族也会用芦笙来释放民族情感。传统苗族社会,常以芦笙舞作为“媒介”,让互不相识的年轻人产生爱慕,结下终生良缘。如果一个家族出现很多芦笙手,每到一个地方他们优美的芦笙舞都能“威震”一方,说明这个家族人才辈出。此外,在丧葬仪式上,苗族芦笙舞是献给逝者最高礼仪。芦笙吹奏的丧葬歌,声调低沉粗犷,忧伤婉转,抑扬顿挫,催人泪下,让丧葬仪式变为最隆重和最严肃的场面。据说,芦笙舞能够让逝者与远去祖先对话,能够把逝者带到祖先那里。因此,在苗族传统的丧葬仪式中,若死者的年龄很高,要举行三天三夜芦笙舞送给死者。而在丧葬仪式中,必须由本家族的一个芦笙师吹奏苗族“古歌”才行。如果本家族遇到丧事,要请其他家族芦笙手来吹奏,说明本家族已经衰败,这样会使家族面子受损。可见,无论在阴阳两个世界,芦笙手的出现都给家族带来社会面子,折射出来本家族人丁兴旺。
3.云南经典的苗族“医药”
云南是苗族在境内往西部迁徙的终点站,定居的时间晚,对云南生态环境的熟悉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云南苗族草药与湖南和贵州苗族草药相比,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研究成果上来说,要逊色一些。云南苗族民间医药研究的时间很晚,但云南苗族民间的医药根基还是很深。从一些地方志史料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云南苗族草药不断传承的历史痕迹。例如云南苗族对骨折治疗非常有效的记载,云南《马关县志·风俗篇》中这样记载:“苗人……有良药接骨生筋,其效如神。”另外,昆明市嵩明县兰茂于明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完成了《滇南本草》是云南历史上最早的、价值最大的中草药专著,它早于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142年。此书对灯盏草的疗效记载:“灯盏草可治左瘫右痪,风湿疼痛”,就是根据云南文山丘北县苗族地区民间苗族医药的经验。在倡导绿色低碳环保生活理念的今天,苗族草药具有潜在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
三、苗族家庭教育传承式微的社会基础
家庭教育的传承受时空条件限制,一旦家庭教育所嵌入的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那么家庭教育的方式、途径和内容也会受到影响,甚至难以适应时代发展。同样,家庭教育是苗族社会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承担培养苗族独特性格、民族气质以及传承灿烂的传统文化的责任。可是,随着现代性不断冲击苗族传统文化,苗族家庭教育遭遇如何传承和发扬的困境。半个世纪以来,苗语丧失严重,苗族刺绣为现代工艺服饰所取代,苗族山歌鲜有人会唱,等等。换而言之,苗族传统教育遭遇外来文化和现代化的侵蚀和冲击。纵观苗族家庭教育传承式微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社会原因:
(一)家庭教育传承的载体被消解
如前所述,苗族家庭教育是以家庭为第一场域,是以代际为主要传承途径,以父代的言传身教为传授方式。在传统时代,苗族家庭以土地为主要生产资料的生计模式,由于父亲掌控土地,在家庭结构中形成以子代服从父代而构成“权威与服从”的家庭关系。换言之,传统时代苗族家庭是典型的“同居共财”单位,两代人生产生活上没有时空的区隔,那么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互动过程中,子代从父代身上潜移默化地习得生存技能、处事原则以及特殊的技能知识。可是,改革开放之后,尤其市场经济形成以来,苗族家庭同样被卷入市场经济浪潮之中,他们面临市场化和货币化程度很高的生活模式。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苗族人民为了能够完成家庭人口再生产的宗教使命,传统“同居共财”的家庭生计模式发生了变化,即出现了“子代务工,父代务农”代际分工的家庭生计模式。[6]子代在小学或初中毕业获得基本文化知识之后,就进城务工。那么传统时代在代际之间发生的母亲传授女儿学习挑花刺绣、父亲教授儿子耕作等家庭教育的环境已为现代性所消解,这样以代际传承为纽带的家庭教育开始发生断裂。一般而言,家庭教育的内容只有成为家庭生活主要内容时,才能被内化为家庭成员共同行为,也才能在代际间得以传承。可是在现代性进程中,苗族家庭教育所依托的环境也逐渐被消解,家庭教育的山歌、芦笙舞、苗族草药等均丧失赖以传承的外部环境,在现代化影响下,苗族家庭教育丧失速度很快。
(二)现代生活方式影响苗族家庭教育的传承
传统社会,苗族是以会唱山歌取貌,以灵巧评才华,以诚信论人品,这样的社会价值评判标准,促使苗族就非常重视子女的技能和诚信的教育。因为封闭的苗族村寨是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社会,如果母亲不教授女儿唱山歌,女儿到“花山场”就难以通过对唱山歌来找到对象,当女儿婚龄过高成为村寨的“剩女”时,那么父母就会被村落贴上“无能”的社会标签。同样如果父亲不会教授儿子吹奏芦苼舞,会被视为没有才华的人,儿子在婚姻市场上就会处于劣势地位,甚至难以完婚,沦为“光棍”。父母因没有教育好子女为人处事,导致子女人品不好,也会遭受熟人社会赋予“家风”败坏的符号。家庭教育缺失导致家风败坏,其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很少有媒人登门给子女提亲。因此,在传统苗族村寨,熟人社会舆论压力要求家长必须按照符合地方性知识的要求开展家庭教育,否则整个家庭将会被村寨边缘化。在熟人社会的舆论压力和价值规范语境下,传统社会苗族家庭教育的各项内容才能得以很好传承。
可是,改革开放以来,苗族人民摆脱了土地的束缚,开始进城务工,尤其苗族年轻人过上了“离土又离乡”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已经脱离了熟人社会的文化生态。他们接触的是现代城市生活方式和理念。伴随现代传媒不断深入苗族村寨,年轻一代业余时间完全为电视、卡拉OK、交友、旅游和网络的现代生活方式所捆绑。祖辈传承下来的苗族山歌、芦笙舞等传统文化娱乐已难以适应年轻人现代娱乐的心理需求,反而被年轻人视为传统文化的糟粕。同样受市场经济理性思维影响,苗族年轻女孩也流入打工浪潮,其劳动有了市场价值评判。如果女孩要学习程序繁琐的挑花和刺绣,将耗费时间和精力。如果她用挑花和刺绣的时间去打工,按照每天工价100元,那么两天时间就可以买到一件现代工艺制作漂亮时尚的苗族服饰。简言之,在现代生活方式影响下,对人的社会价值评判已经发生了异化,人们不再以个人是否能歌善舞、会挑花刺绣、会舞芦笙以及老实本分作为评判标准,而是以年轻人外出务工能否赚取更多的钱财,穿着是否时尚来评价年轻人。这样的现代生活方式导致了苗族家庭教育功能丧失。
(三)家庭教育嵌入的村落“公共性”生态瓦解
在一个“生于斯,死于斯”[7]P156的村庄熟人社会里,村落既是苗族人民的生活场域,也是他们生活意义再生产的共同体。苗族家庭教育的内容受其所嵌入的村落生态变化的影响。换句话说,家庭教育的内容是根据村落公共性生活价值体系的要求做自我安排和调整。传统时代的苗族村寨,由于村民们都从事传统农业经济,生活方式具有强烈的公共性,也就是说每家每户的生产生活模式同质性很高。村民按照一套村落规范模式来“过日子”。农闲或逢年过节时聚集于村落的公共场所聊天、对山歌、舞芦笙,村寨生活的公共性很强。如传统的春节,苗族男女青年们常通过“土电话”的方式来传情达意或聚集某家对唱山歌,舞芦笙,等等。在村落公共性活动中,哪家的子女言行举止、人品、能歌善舞以及家风都展现在众人目光之下,如果平时父母家庭教育不到位,子女在生活中出现纰漏,那么就会影响到家庭甚至家族的社会面子。
可是改革开放后,苗族村寨经济分层导致社会分层,不同阶层之间相互不往来,其娱乐方式也不同。如经济精英不参与村落民间的传统娱乐方式,他们也不会向子女传授苗族家庭教育相关内容,有的还认为学习苗族传统的山歌、挑花刺绣、舞芦笙等传统文化是没有“出息”的人。而经济条件较差的阶层,在日常生活和红白喜事上想通过舞芦笙、唱山歌来释放内心的痛苦,欲以热爱苗族传统文化来赢得熟人社会的认可和接纳。可是往往适得其反,如果一个人在公共性场所释怀大唱山歌、舞芦笙,村民们会认为此人在公共场所乱精神。由此民间艺人传承传统文化的公共性受到现代私人性生活方式挤压,逐渐退出村落。村落公共性生活环境的瓦解要求家庭教育必须重新自我调整。家庭教育的内容不再是要求子女能歌善舞赢得熟人社会面子,而是要学习文化知识走出村落融入广阔世界。一旦家庭教育所嵌入的村落公共性生态被瓦解,苗族家庭教育的内容也不能再成为家庭和村落生活组成部分时,家庭教育传承受现代性影响就会失传。
四、结论
我国社会进入转型快速期,农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变。不论是物质上的变迁,还是文化和精神上的变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文化上的变迁常滞后于物质上的变迁,社会学家称之为“文化堕距”(Cultrule lag),尤其人们追求物质生活的今天,农民家庭处于流动状态,父母与子女常处于分离状态,这样就造成了父母忽视了对子女的家庭教育。本来就不太重视教育的云南苗族,就其家庭教育而言更显得无所谓,给苗族子女的成长带来诸多不良影响,也对苗族社会发扬本民族传统文化不利。
传统社会,苗族家庭教育的内容主要体现在父辈教子女如何掌握生产生活技能、为人处事等传统技能和交际礼仪的基本知识。由于苗族主要从事农业经济,苗族的重农抑商意识仍然很强烈,长辈很少向晚辈灌输理想信念教育和重视汉文化教育的思想。只是重视家庭教育,可是苗族传统教育是要把经历长期积淀才能形成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通过代际不断得以传承下去。但在底蕴不深厚的苗族家庭教育而言,其受外来文化和现代性冲击更加严重。在苗族人民难以承担学校教育投资成本高的情况下,也自觉不自觉地放弃传统家庭教育。尤其改革开放之后,在现代性进程中,苗族家庭教育所嵌入的家庭环境、村落熟人社会环境均受到现代性文明的消解,即苗族家庭教育所赖以传承的环境发生了变化。通过谚语、歌谣、传说、俗语和民间艺人多种方式传承的苗族家庭教育失去了生态环境。换言之,苗族家庭教育传承的社会基础式微,在国家大力提倡文化建设时代背景下,苗族如何挖掘、保护和传承本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是一个值得高度重视的社会问题。我们认为还是要以家庭、家族和村落社区“三位一体”为传承载体。我们只有在继承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不断加以创新,把本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相结合起来,走出一条适应知识经济时代发展需求的道路。尤其民族传统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成为当今时代的突出特点,每个民族只有将本民族传统文化教育放入到世界各民族的文化之中进行碰撞和交流,采取扬弃继承的态度来审视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教育。要用海纳百川的心态来学习其他民族的先进文化的元素。简言之,苗族家庭教育无论是教育内容还是教育方式,应当走传统与现代文化相结合、民族与世界文化相融合的科学发展道路。这样苗族社会才能培养出既具有民族气质,又能适应现代文明发展需求双重气质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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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theSocialValueofYunnan’sMiaoFamilyEducationanditsInheritanceDilemmas
TAO Zixiang,WANG Tao
Family education is one of the socialized education means in the Miao communities. Through intergeneration communication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Miao cultural elements are inherited and the unique Miao qualities and personalities are shaped. Nevertheless, in the social transitional period its functions are weakened, and consequently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Miao culture is vanishing. Based on sociological perspectives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social value of Miao family education and its inheritance dilemmas in order to reveal the fact that the weakening of Miao family education is mainly related to its insufficient adaptation to modernization in carrying cultural value.
Miao; family education; social value; inheritance
G4
A
1003-6644( 2015) 01-0203-06
2014-12-01
1 陶自祥,男,苗族,云南文山人,社会学博士,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特约研究人员;2 王涛,女,苗族,昭通市昭阳区一中教师。
责任编辑:陈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