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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特曼文化符号学的学理反思

2015-03-20

关键词:特曼符号学现代性

李 薇

(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广东广州 510300)

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文化研究作为文学研究突破困境的策略,至今仍占据理论场域的中心位置。俄国文化符号学代表洛特曼(Juri M.Lotman)以对话主义为根基,将文学性放置于具体历史文化语境之中考察,既强调文学的独立性,又扩展文学的外延,丰富了文学性内涵,拓展了文化研究路径。

洛特曼的文化符号学研究不仅作为消解现代性的方案,有效避免了总体化的暴力倾向,揭示了复杂场域的权力关系引发的压制与突围,为地方文化、小型叙事提供了合法化存在的依据,而且使文学知识范式跳出语言学牢笼,挣脱形式主义美学束缚,圆融作品、读者、作者、世界四端,形成“文学创作——文学欣赏——文学批评”相对完整的理论体系,促成文学性至文本性、文本性至互文性的转变,助益从文学的角度理解文化,从文化的视野阐释文学,跨学科、多学科的综合型理论研究范式的形成,对“后理论时代”的文学研究和文化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与理论意义。

一、两类文化研究路数

安东尼·伊索普的《从文学研究到文化研究》(1991)系统论证了文化研究取代文学研究的合理性。他指出:“现代文学研究经历了一个被发明、被制度化和危机的过程。而现在它正转化为某种其他的东西,即文化研究。”[1]5文化研究的兴盛,实际上就是把文学研究从审美超越立场,还原到社会历史的权力关系中。文学研究在此成为历史的、社会的、意识形态的范畴。

应该说,“文化转向”根源在于对“文学性”的全新理解。文学性的扩展蔓延,致使文学研究转向文化研究。现代性范式下的文学研究被锁死在局促封闭的狭小空间。虽然寻求文学研究的根据是必要的,但封闭化、自律化、经院化最终死路一条。文学研究走科学研究之路,势必要求客观、价值中立,实证主义为学科化和体制化服务。但文学乃人学,与生俱来的历史性、实践性,始终无法穿透价值编织成的关系网。当下,并不存在任何纯然客观、价值中立的知识。

返观西方文学之思的人学路径,其一是尼采式将人作为生命现象,其一是马克思主义式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前者推举艺术的超功利、超世俗,后者主张文学是功利的、世俗的。两条路径在文化研究中汇合。文化研究成为了斯巴克斯所谓的“由来自文学批评、社会学、历史、媒介研究等观念、方法和关切组成的地地道道的大杂烩”[2]1。被压抑的文学人学内涵,在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文化研究中得到释放。

学界指出通常有两类文化研究路数:一类是文学研究方法不变,只是扩展文学研究对象,将文学研究范式辐射传统文学范畴以外的其他社会文化现象。此类文化研究本质上仍是文学研究;另一类则针对逐渐经院化、体制化的文学研究陷入僵化、窄化的困局,带有鲜明的反叛性和政治倾向性。

艾柯认为洛特曼属于前一类文化研究路径。在为洛特曼《思维世界》作序时,艾柯写道:“洛特曼开始时是从结构主义的角度研究指称和交际现象的,并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放弃结构主义方法。”[3]X他认为,有两个难题困扰其理论的发展:一是确定的系统经由沟通过程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改变;二是将符号系统视为代码或法则系统,但沟通进程中如何识别代码或不同代码间的冲突。正是洛特曼意识到符号系统在交际过程中发生的变化,故“洛特曼分析文化现象的方法仍是结构主义的,但他知道文化代码比语言代码复杂得多,在研究时非常注意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3]X。

后一类文化研究旨在颠覆文学研究规范化、自治化范式,克服文学研究的封闭和僵化,释放鲜活的思想和纷杂的体验。文化研究回到社会现实,重视社会实践,强调干预作用。文化研究使文艺学学科边界朝向现实生活,暗含了权力分析和意识形态解剖的研究旨趣。如何弥合结构研究与马克思主义?结构研究的平台仍封闭在形式结构关系之内,而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以及文化研究均坚持没有超阶级、超历史、超社会、超个人的审美,任何审美活动都具有意识形态性。文化研究的逻辑主线为文学性蔓延至文本化,文本化延伸为文化化,文化的固有属性便是政治性。文化研究的重要主题便是揭示语言形式背后的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此类文化研究具有“反体制(anti-institution)、跨学科性(interdisciplinary)和批判性(critical)”[4]113。具体语境出发的文化研究的价值关怀超越主流文化,关注非主流、非经典的少数话语。价值多元化代替普遍的文学价值观,主张非精英化和去经典化。

用卡勒的话来说:“文化研究突出强调有争议的身份特征问题以及身份被构造、体验、转换的多种方式。所以更为重要的是,尚未定型的文化和文化身份研究来自于种族的、少数民族的、外来移民的、妇女的群体,他们的问题在于从一个更大范围的文化中认定自我身份的难度,因为文化本身是一种不断变换的意识形态的建构。”[5]47此类文化研究存在一定盲区,从约翰生总结的三个特点(第一,文化研究和社会关系有紧密联系,如阶级、种族、性别等;第二,文化研究与权力息息相关,能促使不同群体各取所需、发展壮大;第三,文化既不能自治,也不能他治,只能在差异、斗争中发展[6]5)来看,文化研究的宗旨是竭力避免总体论倾向。但一旦遁入社会场域,文化研究的内涵与外延便无法得到清晰界定。如格罗斯伯格所言,文化研究,甚嚣尘上,莫衷一是。一旦尘埃落定,文化研究又失去了其独特性[6]66。

实际上,两类文化研究的区别只在于对文学性的改革力度不一:前者属于改良式的温情脉脉,后者则归为革命式的大刀阔斧,本质上同为文化研究,都归综合人类学、比较文化、传媒等超级学科,具有“实践性品格、政治学兴趣、批判性取向以及开放性特点”[2]3。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对现实的观察与反思,由于涉及诸多因素,文化研究一旦无法获取反思自身、观察他者的距离,势必导致偏见及盲视。如布尔迪厄指出,真正具有反思力量的学说,必须抵抗各种形式的中心主义,包括认识论、种族等,以换取外在于对象的制高点[7]102。

二、洛特曼文化符号学旨要

1971年,洛特曼《文化符号学纲要》俄文版(1978年英文版)开篇即言,考察文化有两条途径:“一是将文化作为一个不变化的、历来就有的,建立在某种永恒的、不受时间限制的实质之上的现象。这是一种文化的反历史主义概念,将文化和其他历史、经验等区分开来。二是将文化和其他时代的文化或同期文化进行比较,以突显独特性,但却是和他人心灵无法进行的一种沟通方式。”[8]211-212洛特曼认为,这两种方式均不可取。他倡导从文化描写的元系统出发,将文化与非文化视为互为制约、相互补充的二分结构,克服以往描述文化、描述语与描述主体所处的社会文化语言无法完全分离的困局。如心理学、历史学等语言解释文化,只会得出对文化本质的部分科学解释,但始终无法勾勒文化共相。

1989年,洛特曼在《作为主体和本身也是客体的文化》中总结了黑格尔和康德哲学思想对文化研究的影响。他指出,将文化视为客体、研究者视为主体对立起来的立场,导致文化研究始终无法摆脱二元思维。将文化作为位于研究者之外的客体来研究的思路受黑格尔哲学思想影响。研究者被人为地判定在客体之外,其目的在于揭示客体的规律性,即文化的结构。受康德影响的文化研究则是强调研究者主体的作用。研究的重点转移至关于知识的知识、分析的机制的研究,重心由文本问题转移到受众如何接受文本。解释学流行,客体遇冷,主体受宠。文化史的面貌体现为对它的各种阐释。

洛特曼摒弃两者极端化倾向,推崇莱布尼茨的单子论和预定和谐论,并借由此说,阐释文化观、人与文化的关系等核心问题。他指出,单子至少存在两种不同性质的语言,所有符号单子都是产生意义的结构。符号到文本、文化,都具有异质同晶的性质,承担储存、传递、创新信息的功能。符号域中的一切文本、文化,无论是作为整体的文化,还是局部的文本,甚至包括人类个体,皆呈现为单子状,既是整体又是部分,既是主体又是客体。各个符号单子相互联系,和谐共处于思维世界。每个单子都是不确定的,具有不可预期性。洛特曼将之比拟为处于十字路口的蚂蚁。人、文本、文化都是这样的单子,动态和谐世界里的整体和部分。

洛特曼建立文化描述元语言的目的,是力图对文化进行统一模式的描写。首先从具有恒量的文化文本模式入手,如表情、手势类,总结出具有通适性的工具语言,适用于描绘民族文化内部各种不同的文化类型,以及不同民族文化;再在恒量的基础上发现变量。

洛特曼构建一个包容所有民族文化、普世模式的用意在于,其一着眼共性。作为跨民族的比较研究工具,旨在以不同文化在建构与运作上的普遍规律克服文化评价上的偏见与成见;其二保护个性。作为异质文化对话的纽带,促进文化之间的互动,维系多样文化的统一,保护民族文化的个性。

在全球化形势下,洛特曼的文化符号学颇具启示意义。白春仁指出,较之囿于自家文化传统言说他人文化长短的做法,文化符号学超越了自家文化的格局,具有高屋建瓴的眼光。

应该说,作为一种思维方式,文化研究是反学科化的,质疑本质主义与普遍主义,主张差异,理论与实践并重。差异美学为原则的文化符号学批判教条主义,以统一尺度衡量一切,专断独裁,一己之见抹杀其他声音。同时拒绝相对主义,放弃价值判断,消解意义。差异思维构筑的文化符号学,在差异中求共识,多元中求汇通。

从20世纪西方文论走向来看,上半叶形式主义取代传统的社会历史批评。关注文学文本自身以及审美与艺术的特征,建立的文学科学成为主流;下半叶,文化研究作为新型的社会历史批评,回归传统批评路数。洛特曼文化符号学可以说终结了形式主义文论的批评模式,使得社会、历史等元素再次成为文学研究焦点。但洛特曼的回归,与欧洲文化研究屡屡提及的阶级、种族、性别、意识形态、政治敏感话题,具有不同风格。洛特曼文化符号学汇入社会历史文化批评浪潮,但较之俄国历史批评传统,具有更为深刻的意义,具体体现为以结构主义语言学为武器,更为立体地勾勒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复杂关系。

洛特曼把空间概念视为文化描写的元语言。空间概念作为描写文化的工具语言,凸显文化对现实的认知与反思功能。符号域就是洛特曼设计出来囊括民族文化全部现实的抽象的空间模式,是符号存在和运作的空间。洛特曼用此为标尺,将所有文本放入空间加以衡量,赋予其文化描述的元语言使命。

洛特曼重视将研究对象模式化,试图借助拓扑学,找出事物的恒量及恒量与变量之间的关系。换言之,预设不同类型的文化之间精神上的相通性,承认有交集成分,交集便是整体文化的恒量。而不同文化的区别,便是拓扑变形的结果。洛特曼预设诸多表面各异的功能与空间形态下隐藏着一致性和集合性,通过检索各子系统的恒量文本,生成文化类型的所有文本结构。在文化符号学研究中,洛特曼利用拓扑方法,解决了类型之间的共相问题。

1969年,在《文化描写类型的元语言问题》中,洛特曼提出在空间结构的基础上,建立文化描写类型的元语言,并利用拓扑结构,即对图形和轨迹拓扑性质的描述结构,描述文化类型。

1970年,在《艺术文本的结构》中,洛特曼指出,采用空间作为普适的模式化语言的原因是:“用有限的文本模拟无限的对象(现实)时,艺术作品用它的空间,不仅代替现实的一部分(勿宁说不只是一部分),也代替现实的全部,即它的所有组成部分的集合。每一单独的文本都同时模拟个别对象,也模拟普遍对象。”[9]296洛特曼运用空间手段,将文本视为有机整体,意义在相互联系中实现。洛特曼依据的不是文本的物质元素,而是彼此之间的关系。文化符号学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原子—形而上学分析”,而是细致入微的学理分析。

鲍·加斯帕洛夫《作为特殊现象的20世纪60年代的塔尔图学派》中提出,塔尔图学派极力追寻“绝对的综合”[10]163。他认为,对整体、相互联系现象的关注超过了每一个单独现象,具有乌托邦思维特征。但洛特曼提出了异议。洛特曼认为,他和鲍·加斯帕洛夫的分歧在于他认识到描绘一幅完整的图像的困难性。洛特曼直言将文化交流现实过程图式化、模式化,不可能完全实现。其中涉及到历史、社会、心理条件。任何系统除了自我发展规律外,还受制于极其偶然的因素制约,故不可能做出准确预测。他也不赞同试图用任何一种理论作为指导性原则,规划实践。相反,洛特曼赋予文化生存与发展空间不可预测性、偶然、不确定、多元、自由、开放的特征,展示了一幅奇妙的思维世界图像。

如《世界文化报告》中称,文化不再作为凝定不变、固定封闭、完成时态的“集装箱”,而是一个全球化、跨界化的创作过程[11]9。

找寻无规律的规律,意义何在?洛特曼的研究对象是从已知的文学效应、文化现象出发,追溯产生效应的程式规则。但得出类似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结论,有何意义?语言规则、文学系统、交通信号、文化系统等量齐观,万象归一,是否违背了系统结构的前提预设,即外延确定、独立自存、等级森严、外人莫入的原则,根本上动摇了文学意义是一种独立的存在的认识论假设?

洛特曼文化符号学的深意便是将差异解读为拓扑等价关系,破除同一性思维,颠覆欧洲文化中心论。

现代性是西方理性主义传统。除了科学、民主之外,现代性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代表了“欧洲中心论”“殖民者的世界模式”。无论是黑格尔声明中国没有历史,还是马克思形容像植物一样缓慢成长,中国等第三世界国家,均作为资本主义的客体依附性存在,而非作为历史的主体存在,排斥于世界体系之外。如何在认同现代性思想观念之时,仍然保持主体性?最具代表性的命题便是“全球化与本土化”。知识分子对现代性的矛盾态度和精神上的分裂状态,值得深究。

假定文学性是形式方面的特征,基于人类普遍的审美经验,那么作为全世界的普适价值,跨越阶级、地域,追求世界大同、文化共相的诉求,反映出的便是知识分子在现实中无法解决的矛盾,需通过诗意阐述加以抚平。欧洲中心论、西方文化霸权的危害性,也相应借助于符号域普世主义的光照得到合理消解。洛特曼符号域理论深刻刻画出文化差异带来的身份危机。进步与落后的二元对立造成的自我否定,苏俄知识分子在世界文化版图中的主体位置得以理论上的解决。

“谁的现代性?”这是第三世界对发达资本主义政治文化霸权的质疑。换个角度设想,第三世界制定的规则假设仍具有普遍性,仍被塑造为权威,那么可以置换的便是批判的对象,而非永动的批判本身。

如何解决现代性创立的普适价值,依然是个难题:理论具有普适性,容易滋生强权;理论不具普适性,容易产生分裂。没有普遍价值,无法达成共识,人类社会何去何从。而当前倡导的文化多元性无疑与普遍的现代性价值相对。无法接受同质化的现代性,亦无法接受异质化的后现代。对话思维便是中间状态,既不使现代性过度膨胀,也不使差异性绝对化。

按照查尔斯·泰勒的说法,人类生活的本质是根本性的对话特征。在个体差异性与群体性中间找到平衡。普遍平等源于普遍尊重。普遍平等原则与差异政治之间构成矛盾统一。普遍平等是在差异性的基础上的自我认同。陈晓明也认为同质化和异质化休戚与共,利害相关。同质化,激发了对异质化的需求;异质化,提供了同质化存在的基础[12]45。

洛特曼形象地用“涂色”“褪色”形容去中心化的规律。符号域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中,这便是文化生存与发展的永恒规律。洛特曼指出,中心与边缘处于动态平衡。确立中心,中心获取确定性和主导性,完成自我描述,产生元语言。符号域处于相对稳定期。随着时间流逝,中心僵化,自我调整。一旦耗尽不确定性,失去灵活性,中心面临衰竭,新的中心随之诞生。

洛特曼以艺术样式变迁为例,指出之前处于边缘地位的艺术形式,如电影、先锋派等,经历躁动的边缘期,受到少许关注,逐渐升迁至艺术中心地带,淘汰了原有流行、主流样式。“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无数彼此抗衡、相互对立的系统共处于符号域的每一横截面,这样的竞争态势,中心与边缘的博弈较量,致使符号域永远处于不断的变化发展中。

按照文化符号学原则,一切要素都有意义,置换到文化研究,即一切文化都有同等价值。没有一种文化更具优越性,也没有一种文化更为低劣。每一种文化都有可能成为中心,也有可能滑向边缘。中心是暂时的,边缘即过渡。普遍是相对的,差异乃绝对。差异为道,对话至上。

这样的论调,势必带来另一种危险,无原则地保存文化传统,有可能演化为对民族文化阐释权的垄断,无法接受“他者”批评。同时,各种文化异质性越强,越处于不稳定状态,如基督教、伊斯兰教、儒教等差异越鲜明,冲突越频繁。在对话纲领下,我们应清醒地看到强调差异,是抵抗普遍性的现代性的结果。同时,其理想化色彩之下掩盖的是其妥协性本质。

三、结语

文化符号学能否如洛特曼设想,作为一切文化比较的统一尺度,对一切文化进行统一模式的阐释,共存共荣的空间模式到底是乌托邦还是科学沙文主义,诸多命题仍悬而未决。但洛特曼沟通人文与科学的努力,兼具科学主义的人文探索,饱含的的人文关怀,应值得肯定。或如洛特曼所言,正确的命题和论证逻辑,比起那些即便是真理但无法验证的现成答案价值要高得多。应该说,文化符号学,作为消解现代性的方案,有效避免了总体化的暴力倾向,揭示了复杂场域的权力关系引发的压制与突围,为地方文化、小型叙事提供了合法化存在的依据。如同周宪所指,换种角度来看,与其将文化研究理解为知识或学问,不如理解为某种策略。这样一种策略,不再以某种普遍的价值观为旨归,而是强调价值的多元性;这样一种立场,重视文化的差异性与繁复性;这样一种姿态,既关注普遍的共同价值观,又关注局部的地方价值观[13]32。按照鲍曼的说法,这已不再是法则、基础或是地基,只是一项假说、一类价值、一种目的[14]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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