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似离骚与国风——论杨万里诗歌的风骚精神*
2015-03-20冯军赫
冯军赫,陈 洪
(1.江苏师范大学 卓越人才培养强化部,江苏 徐州 221116;2.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杨万里主盟当时文坛,其诚斋体受到了时人和后世的高度关注。肖瑞峰先生《百年来杨万里研究述评》一文在谈到学者对诚斋诗歌研究时讲到:“范围无非诚斋诗歌本身以及诗论两大领域。前者的成果集中体现为‘诚斋体’研究、诚斋诗与江西、晚唐诸体派之关系、诚斋诗之地位和评价乃至诚斋诗的语言学分析等方面。”[1]199诚斋诗及“诚斋体”的研究近年来在学界引发了广泛关注。追溯诚斋体诗歌在有宋一代和后世的接受水平,我们发现,对“诚斋体”的态度是褒贬不一的,评价具有历时性。
南宋文坛对诚斋体的态度基本是肯定与赞赏。陆游有赞:“文章有定价,议论有至公。我不如诚斋,此评天下同。”[2]4“诚斋体”更是为严羽所首推,他在《沧浪诗话·诗体》中谈到,“以人而论,有杨诚斋体”,并赞其“别出机杼”[3]59。周必大对诚斋体的“活法”也是赞赏有加:“诚斋万事悟活法。”[2]8“诚斋体”以其自然透脱的“活法”受到褒扬,但亦因此而毁誉参半。不少诗评家认为诚斋诗歌琐屑,浅俗,逃避现实。清代诗论家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提到:“西江派,黄鲁直太生,陈无己太熟,皆学杜而哜其炙者,然神理未浃,风骨独存。南渡以下……杨成斋、郑德源变为谐俗。”[2]72批评可谓严厉;清人王昶曾指出,“杨监诗多终浅俗”[2]81;翁方纲也对诚斋诗的“俚俗”进行过批判:“诚斋诗什之富不减放翁,白石推许虽至,然俚俗过甚,渐多靡靡不振之音,半壁江山所以日即于孱弱矣。”[2]86今人钱钟书先生认为:“杨万里诗歌关心国事的作品,远不及陆游的多而且好,同情民生疾苦的作品也不及范成大的多而且好,相形之下,内容上见得琐屑。”[4]181或受此影响,近年来对于杨万里及其诗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诚斋体”及其艺术特色上。研究者们就杨万里诗风之转变、“诚斋体”艺术精髓之“活法”、“诚斋体”语言特色及成因进行了争辩与探究,有力地推动了杨万里“诚斋体”研究的发展。但我们发现,迄今为止的研究存在研究成果重复率较高,论文观点大同小异的问题,同时对杨诗中深刻的思想内涵有所忽视。
杨万里是否真是像一些诗评家们所说的那样不关心社会,只顾摘取物外之趣,我们以为不然。因此,撰写此文谈谈我们对于杨万里诗歌思想的一些看法,以期在诚斋诗及“诚斋体”的研究上有所突破。
一、诚斋及诚斋诗的“风骚精神”
杨成斋生平著作颇丰,有《诚斋集》132卷。其中以诗歌作品最有特色,按创作的时间先后依次收录在《江湖集》《荆溪集》《西归集》《南海集》《朝天集》《江西道院集》《江东集》和《退休集》中,因其诗歌善于求新求变,最终形成了独具艺术特色的“诚斋体”。杨万里有诗,“诗似离骚与国风”[5]1217。这是友人对他的评价,更是其一生诗歌创作的宣言。“风骚精神”是指受《诗经》和《离骚》影响而形成的诗歌创作传统,即现实主义的“风”诗精神和浪漫爱国的屈“骚”情怀。
这种精神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得到了不同形式的体现。宋初由于冗官冗兵、重文轻武等国策导致有宋一代积贫积弱。国家面临内忧外患,这种国势激发了宋代士大夫们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尤其是经过“靖康之难”后,南宋士大夫们的爱国精神和忧患意识更是强烈。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使得士大夫们形成了“求民疾于一方,分国忧于千里”[6]371的精神。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领导的诗文革新运动可谓在宋代诗坛、文坛上刮起了一阵新风,涌现了梅尧臣之类关心时政、抒写民间疾苦的诗人。他们秉笔直书,感情激愤,很好地继承和发扬了杜诗、白诗传统。到了南宋时代,由于靖康之变,“国破家亡的形势使诗人们转而以国事民生为题材,爱国主义的主题开始成为诗坛主流”[7]。日本学者吉川幸次郎在谈到他对宋诗的认识时讲道:“宋人的目光不仅仔细地注意着家庭或家庭的周围这些身边事物,企图遍及它们的各个角落,对社会、国家——人类的大集团,其感觉之敏锐也是前所未有的。”[8]16无论是欧阳修、苏轼一类的大家,还是普通的士大夫,他们的诗文作品处处闪耀着崇高社会责任感的光辉。杨万里身为南宋一代名臣,秉性刚毅正直,后人称其“立朝谔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2]6。可见,其人并非琐屑之辈。
杨万里继承了宋代诗文革新运动的新风。综观杨万里一生的诗歌创作,其诗风经历过几次较大的转变。他在《诚斋荆溪集序》中自述道:“予之诗,始学江西诸君子,既又学后山五字律,既又学半山老人七字绝句,晚乃学绝句于唐人。”[5]3260究其诗风变化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诗人生活阅历的丰富和思想的发展成熟,这使得对黎民百姓的关注和火热的爱国情怀被不断注入诚斋诗歌中。比如,在外做官、漂泊异乡、雨打芭蕉本是最应给人带来愁绪,但诗人却有“密洒疏飘尽自由,通宵到晓未须休。平生愁听芭蕉雨,何事今来听不愁”[5]145的诗句,诗人的欣喜是因为这场雨对遭遇大旱的百姓十分重要。正因为如此,杨万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心系家国天下,深得人民爱戴,以至于他在离开常州任所时,百姓拦街,依依不舍。诗人在《西归集》中自述道:“拦街父老不教行,出得东门已一更。”[5]645也因此,南宋江湖诗派诗人刘过把他比作裴度,他在《投诚斋》诗中写道:“初政寰区望太平,黎民乐业喜更生。裴公用舍无轻重,天下从兹有重轻。”[2]22
诚斋诗歌的特点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注重功用的诗歌理论。他的诗歌理论集中体现在其《诗论》中。这篇文章记载了杨万里对诗歌本质和社会功用的认识。他明确提出了“诗也者,矫天下之具也”[5]3372的诗歌功用观,并针对以往儒家“发乎情,止乎礼义”[9]19的讽刺不足,特别强调了要发扬“下以风刺上”[5]3373的批评方式。他主张的是严厉刚正的讽刺之道,正如诗人自己所说:“诗果宽乎耸乎?其必讥而断乎,其必不恕也。”[5]3373
随着诚斋诗风的不断转变,我们发现,绵亘文坛千年的“风骚”精神在诚斋诗歌中得到了不断深入的体现。
二、心系生民,传承“风诗”
《国风》是《诗经》的重要部分,其中涌现了一批关心国事、关注现实生活的作品。后来的汉乐府民歌对国风精神做了进一步拓展和提升。此后,这种精神在唐代的新乐府运动和宋代的诗文革新运动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涌现了颇具风骨的建安文人和唐代杜甫、白居易等著名诗人。杨万里十分推崇《国风》那种矫治天下的精神,主张积极发挥诗歌的社会作用,用他自己的一句诗来总结,便是“要入诗家须有骨”[5]1918。
杨诗中“与民同命”的思想可以说是其国风精神的核心体现。日本学者前野直彬谈到杨万里时曾说:“杨万里对农民生活的关心要来的很深,就对农民观察的细微性与亲近感,杨与同时代的范、陆二家是共通的。”[10]126杨万里对“民为邦本”有深刻的认识,他曾指出:“国之命在民心。”[5]2907这种民本思想在他的诗歌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农业是封建经济的根本,农民是当时人民的主要成分。杨万里十分关注农民的生活状态。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天气对农业的影响是极大的。诚斋在诗歌中多次描述了天气对于农业和农人的影响。如《农家叹》:“两月春霖三日晴,久寒初暖稍秧青。春工只要花迟著,愁损农家管得星。”[5]135天工不雨,闲人得享花开之景,但却愁煞了农人。又如《观稼》:“三年再旱独堪闻,一熟诸村稍作欣。老子朝朝弄田水,眼看翠浪作黄云。”[5]374诗人返乡后听说家乡两遭大旱,致使庄稼欠收,心中不禁产生伤痛,但可喜的是今年未遭受灾害,村民们终于迎来了丰收。诗人可谓与农人息息相通,忧乐与共。从繁华京城回到农村,赤子之情跃于纸面,溢于言表。
杨诗对官府层层盘剥人民的揭露与批判是其国风精神的又一体现。如《至后入城道中杂兴》中所述:“问渠田父定无饥,却道官人那得知。未送太仓新玉粒,敢先云子滑流匙。”[5]2165该诗真实地展现了人民对官府盘剥的无奈。面对于百姓无一丝怜悯之心的官吏,诗人在《十山歌呈太守胡平一》中有所批判:“群盗常山蛇势如,一偷捕获十偷扶。十偷行赂一偷免,百姓如何奈得渠。”[5]2205在《旱后郴寇又作》中,对官府盘剥百姓又进行了尖锐批判:“去秋今夏旱相继,淮江未净郴江沸。饿夫相语死不愁,今年官免和籴不。”[5]143这首诗是针对和籴的弊端进行的批判。和籴早已有之,相当于助军粮草,名为军民协商购买粮食,实际上是硬性强买,各级官府层层剥削,甚至发展成“名买实抢”,可谓弊端百出。唐代时此制度已显弊端,白居易在《论和籴状》中对此有明确批判[11]。杨万里作为一位有社会担当的诗人,在诗中表达了自己的控诉与愤懑。正因为看到了这种现象,杨万里主张为政清简,与民休养,对待交不起赋税的人民态度是“宽为之期,而薄为之取”[5P2782。
杨万里作诗注重沿袭国风的现实主义手法,如他对于农村生活、农业生产的描写,毫无点缀,力求平实展现,可谓平淡自然。他的笔下,不仅有“畦蔬甘似卧沙羊,正为新经几夜霜。芦菔过拳菘过膝,北风一路菜羹香”[5]2141的乡村风光;亦有“长亭阿姥短亭翁,探借桃花作面红。酒熟自尝仍自卖,一生割据醉乡中”[5]2141的田园之乐。自然而然,毫无雕饰,反而具有真实的艺术感染力。
此外,杨诗还特别注重情感表达的真实性,如《悯农》一诗写道:“稻云不雨不多黄,荞麦空花早著霜。已分忍饥度残岁,更堪岁里闰添长。”[5]118这首诗展现了遭遇灾年,民众难以度日,却偏偏是闰年,诗人不禁替农民发出呼号,情感真实自然。再如《晚立普明寺门时已过立春去除夕三日尔将归有叹》云:“萧萧淅淅荻花风,惨惨澹澹云物容。欲雪不雪关得侬,得归未归一莞中。年华纵留春已换,半生作客今何恨。夜来飞霰打僧窗,便恐雪真数尺强。催科不拙亦安出,吾民沥髓不濡骨。边头犀渠未晏眠,天不雨粟地流钱。”[5]129这首诗写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此间,南宋内忧外患,金兵发兵数万围海州,并索要割地及岁币。杨万里自身仕途坎坷,天涯飘零,虽是“夜来飞霰打僧窗”,但诗人并没有像我们想的那样继续抒发自身愁苦,而是心挂边关,忧心百姓租税是否能交齐。
因此,杨诗中展现与人民忧乐与共的作品显得很是自然:当丰收时节来临时,诗人与民同乐。如《至后入城道中杂兴》写道:“丰年物物总欣欢,不但人和畜亦蕃。簸处金肤肥彘母,舂余珠屑饱鸡孙。”[5]2165而在遭逢旱灾时,诗人为民祈天,写下了“百日田乾田父愁,只销一雨百无忧。更无人惜田中水,放下清溪恣意流”[5]2141的诗句,体现了诗人为民而忧的民本情怀。
三、关心国运,“屈骚”情怀
杨万里诗歌思想的另一方面表现便是离骚精神。《离骚》出自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之手,洋溢着高昂的爱国情怀。离骚因其伟大的思想和卓绝的艺术手法而为后世所效仿,不仅有贾生的风流之作、李白的豪放之咏,亦有李长吉瑰丽奇谲的歌诗、苏辛爱国豪迈的词作。南宋一代,“靖康之耻”始终是士人们心头无法消磨的痛,随着山河沦丧,南宋诗人们的爱国情怀更是空前高涨。杨万里更是如此,“老眼时时望河北”[2]92,期盼收复故国失地,渴望国家强大可谓其一生的梦想。杨万里自读书开始,先后师承过杨沛、王庭珪、刘安世、张浚等有志之士。尤其以张浚影响最深,这在罗大经的《鹤林玉露》中有所记载。张浚是南宋著名的主战派志士,可谓杨万里的人生导师。深受恩师的教导,杨万里充满收复国土的期盼和关心国运的情怀。但杨万里历仕三朝,几代帝王只知苟安于江南,毫无恢复之意;再加上朝中一些投降派的佞臣,如秦桧、汤思退、洪迈等人,结党营私、霸占朝纲,大肆迫害主战派,像民族英雄岳飞惨遭陷害,抗金志士张浚被贬谪放逐。看着大好河山陷于敌手而无法恢复,杨万里心急如焚,他在大量诗作中表达了自己深刻的爱国之情。
杨万里于淳熙十六年(1189)任接伴金国贺正旦使,直至绍熙元年(1190)春结束。这对杨万里来说是一段屈辱的经历,面对不共戴天的敌人却还要笑脸相迎,确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愁苦。这段时间杨万里创作了许多爱国诗篇,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著名的《初入淮河四绝句》。
船离洪泽岸头沙,人到淮河意不佳。何必
桑乾方是远,中流以北即天涯。
刘岳张韩宣国威,赵张二相筑皇基。长淮
咫尺分南北,泪湿秋风欲怨谁。
两岸舟船各背驰,波痕交涉亦难为。只余
鸥鹭无拘管,北去南来自在飞。
中原父老莫空谈,逢着王人诉不堪。却是
归鸿不得语,一年一度到江南。[5]1403
此诗作于淳熙十六年。杨万里奉命渡淮河接伴金使,面对敌人,却不得不屈辱侍奉。从首诗的“意不佳”心境到二、三首的赞颂贤相名将、怀念故国失地再到末首的对面落笔,想念中原父老的痛心诉说。组诗可谓涵义层层递进,不断深化。
又如,《迓使客夜归》写道:“病身已怯九秋凉,也复移樽下砌傍。只爱杯中都是月,不知身上寸深霜。”[5]540诗人忍病接送金使,真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再如《郡中上元灯减旧例三之二而又迎送使客》写道:“北使才归南使来,前船未送后船催。元宵行乐年年事,儿女嗔人夜不回。”“村里风回市里声,月中人看雪中灯。满城只道欢犹少,不道谯门冷似冰。”[5]627上元佳节本是众人欢庆之日,但诗人却要在接送金使这样的苦差事中度过,“冷似冰”的情感体验透露出火热的赤子之心。
《离骚》抒发情感富有浪漫情怀,这在杨诗中亦有明显的体现。且看他的两个绝句:“桂树冰轮两不齐,桂圆不似月圆时。吴刚玉斧何曾巧,斫尽南枝放北枝。”“青天如水月如空,月色天容一皎中。若遣桂华生塞了,姮娥无殿兔无宫。”[5]1185诗人在十五日夜展开奇妙想象,在埋怨吴刚中表现自己对于国势的悲愤。“玉斧修月”在南宋诗人笔下是一常用的典故,隐喻国土的完缺。第二首则是更进一步为南宋表示隐忧。杨诗在表达忧国主题时能如此空灵浪漫,值得玩味。杨万里对李白十分推崇,曾自比于李白云:“东坡太白即前身。”[5]596李白作诗延续《离骚》的浪漫艺术,驰骋想象,感情自由奔涌,浪漫至极。杨万里对此心向往之,并创造性地运用在自己的诗作中,且看他在《雪霁晓登金山》中的诗句:“诗人踏雪来清游,天风吹侬上琼楼。不为浮云饮玉舟,大江端的替人羞,金山端的替人愁!”[5]1427诗人登金山不是为了赏景饮酒,而是来低声下气地陪金使。这使得诗人极其愤慨,但他没有直接表现这种情感,而是以长江之羞、金山之愁来痛斥南宋朝廷的苟安屈辱。想象之大胆,抒情之巧妙,可谓对《离骚》浪漫艺术心领神会。
《离骚》的另一重要艺术手段在于譬喻的大量巧妙运用,正如王逸在《楚辞章句》中所讲:“《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12]2-3杨成斋诗歌善用譬喻,而且灵巧得当,可谓得“离骚”真传。杨诗的譬喻主要是讽刺性的,即讽喻,如他自己所说“句中无其辞而句外有其意”[13]1795。比如,在《夜闻风声》中,诗人将腐朽势力比作“槐树”和“枯柳”加以讽刺:“斫尽老槐与枯柳,更看渠侬作么生。”[5]560再如,杨万里不屑于官场上那些只顾追名逐利、不问国家人民利益的人,在《观蚁》中写到:“偶尔相逢细问途,不知何事数迁居?微躯所馔能多少,一猎归来满后车?”[5]533这里,写蚁是为了写人,形象地展现了这类人蝇营狗苟、贪婪短视的嘴脸,揭示了这些人为了名利一生奔波不停、贪得无厌,最终却常常是以悲剧命运告终。杨万里时代,南宋朝廷出现了秦桧之类的佞臣,他们对内争宠篡权,残害忠良;对外谄媚祈和,纳贡苟安。杨万里深知这些人是腐蚀国家的毒瘤,对之深恶痛绝,不仅在朝堂上与之作坚决斗争,同时在诗歌中进行了辛辣的讽刺:“两关只有一楼侯,瀛馆宁无再帝丘。天极八重心未死,台星三点坼方休。只看壁后新亭策,恐作栘中属国羞。今日牛羊上丘垄,不知丞相更嗔不。”(《宿放牛亭秦太师坟庵》)[5]1696诗歌巧用典故,或隐喻,或直斥,揭露了秦桧的品行龌龊、妄图篡权、残害忠良、败坏朝纲的卑劣行径,可谓酣畅淋漓。
杨万里诗歌的风骚精神不是一时一地形成的,而是贯穿其一生。即使在家闲居,他亦有感慨:“只愿边头长无事,把耒耜云且吾志”[5]109;“补天炼石无虚日,忧国如家有几人”[5]1546。哪怕是退休以后,杨万里仍是心系国计民生。从诗人78岁时所作的《十山歌呈太守胡平一》,我们得知诗人虽年老体弱,但仍然关注盗贼为祸的民生苦难。这使得诚斋晚年心中仍时时充满不能为国为民效力的感慨:“无数盆花争诉渴,老夫却要作闲人。”[5]1956“只有三更月,知予万古心。”[5]2242
杨万里有一首诗:“道是诗坛万丈高,端能办却一生劳。阿谁不识珠将玉,若个关渠风更骚。”[5]1217诗歌批判了那些不关注社会现实和民生疾苦的诗人。诚斋作出如是批判是有资格的,正如他自己所讲“诗似离骚与国风”[5]559。诚斋诗若得此评价,可谓真正的恰如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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