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锡畴之死疑案定谳—兼论南明隆武时的温州

潘猛补（温州市图书馆，浙江 温州 325009）

顾锡畴之死疑案定谳—兼论南明隆武时的温州

潘猛补
（温州市图书馆，浙江 温州 325009）

《明史·顾锡畴传》谓顾寓居温州江心寺，为温州总兵贺君尧所杀；而卢若腾《留庵文集·东瓯稿》却云浙东总督刘孔昭（诚意伯）发兵南下，杀顾于江心寺。顾锡畴为何人所杀，当时即成为疑案。此中事实，涉及南明隆武时的温州各派利益，真伪尚须考辨。

南明；《明史》；温州；顾锡畴；卢若腾

DOI：10.13669/j.cnki.33-1276/z.2015.026

顾锡畴，字九畴，号瑞屏，今江苏昆山人。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崇祯中官礼部尚书。南都失守，赴闽，唐王命以故官。顾锡畴之死，《明史·顾锡畴传》谓顾寓居温州江心寺，为温州总兵贺君尧所杀；而当时南明在温最高首领卢若腾《留庵文集·东瓯稿》却云：“近刘诚意忽发兵东下，杀顾瑞老于江心寺，沿乡劫掠。”［1］顾锡畴为何人所杀，当时即成为疑案。此中事实，涉及南明隆武时的温州各派利益，真伪尚须考辨。

一、失陷前的温州

南明抗清就地域而言，主要在南方展开，温州自然也在其中。顺治二年（1645年），清军占领南京，南明弘光政权灭，闰六月唐王立，史为南明隆武元年（1645年），卢若腾被“钦命提督军务兼理粮饷巡抚浙东温、处、台、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后加兵部尚书。卢若腾（1598—1664年），字闲之，又字海运，号牧洲，又号留庵，今福建同安县金门人，崇祯十三年（1640年）进士。

当时局势板荡，温州人心惶惶，卢若腾这样描述温州：“东瓯自国变而后，人几化为异类。盖此郡居贵乡僻末，官方之坏历数十年，上下相摩，廉耻道丧；一闻虏入武林，士民恣睢决裂，无所不为。”［2］57“当闻虏变时，永嘉则百姓殴逐巡道、通判矣”［2］6 4，府城兵备副使谢鼎新、通判李兆星俱逃。“平阳则所军焚杀印官、佃户焚杀业主矣”［2］64，平阳蒲门所城驻军兵变，烧死高指挥，毁官署。“瑞安则兵民互相格斗、兵船二十余只并器械焚抢无余矣”［2］6 4，瑞安守汛兵丁及千户所军丁欲改其军籍，偕乡民反官府。“各县乡棍，伪传虏欲均田，煽惑愚民树旗结党，与业主为难，不纳租谷。”［2］6 4此时的温州百姓对风雨飘摇中的南明政权之舟已生摒弃之心，可南明政权内部各派却还各自勾心斗角。唐王朱聿键以远藩子孙入继大统，鲁王朱以海是与他争夺帝位的公开对手。在温州周边这弹丸之地竟有孙嘉绩、于颖先后受鲁王之命巡抚浙东。卢若腾在南明隆武元年八月二十五日奏称：“而此时浙东遂有三抚臣矣。假如一兵也，此抚调之，彼抚亦调之；一饷也，此抚征之，彼抚亦征之。在将吏之奉行，苦于惶惑靡定；若各抚或争执，必致嫌隙滋生。一瓢众舆、十羊九牧，恐非计之得也！”［2］62请自撤，不许。因鲁王以兵窥温州，有兼并意。卢若腾将赴任，请以总兵贺君尧统靖海营水师，以其族弟卢若骥扼守盘山关要害，总算控制了温州全境。于是卢若腾“九月初八日启行，于二十日抵浙之平阳县”［2］62，“二十五日在温州府公署到任，恭设香案，望阙叩头谢恩讫”［2］6 4。

卢若腾来温首先要做的是征粮饷，可赋税早已透征。“窃思整顿兵饷，当从温郡做起；而孰意其匮乱，有出于意料之外者。钱粮之挪移侵没，积弊多年，逝波不可复问；即今隆武元年，已透征二年赋税矣。”［2］64温州官员也早已树倒猢狲散，“而一时属员多缺，共济无人”。“知府许珖，敛金待虏，士民人人能言之。其心已为众所诛。”［2］6 5后“念其近日捐五百金助肃虏伯黄斌卿兵饷，姑令罢闲而去。”［2］65“温属五邑，今惟乐清有令。”［2］65卢若腾“初到时，如入虎穴”［2］57，这就是温州易手前的实际情况。

时诚意伯刘孔昭、浙闽总督杨文骢分据台、宁、处州，卢若腾所抚惟温州一府而已。驻扎在温州的除浙江巡抚卢若腾外，还有唐王的故交、深得宠信的杨文骢。卢若腾向唐王告状：杨文骢“忽疾驰抵温，同月到任”，“皆径自行檄所司，俨然以浙东总督自处，而视臣为附赘悬疣之官矣”［2］6 7。两人都为争夺资源，故嫌隙滋生，以致争执。“顷文骢至温，与督辅鸣俊议，必欲得温饷四万；且对镇臣贺君尧、道臣林弘衍，明露其欲代臣抚温、处之意，未尝讳其有挟而来也。”［2］68“温州一府，通计新旧起存正杂钱粮岁可得一十八万，而其虚浮无着及逋欠难完者三万、留为地方经费者四万，其可以充饷者仅一十一万耳。今鸣俊已坐派剿饷五万矣，文骢又取四万；则本地数万兵之饷，将安出乎？贺君尧靖海营之饷又安出乎？”［2］6 8“惟温郡凶荒异常，目下斗米价银三钱，民不聊生，追呼莫应；汛兵缺饷，数月未给。向非某多方抚绥，兵民之变，已不知何状！凡到温索饷差员目击萧条景象，皆不费辞说，气尽而还。”［2］5 6当时温郡为八闽屏障，温饷不足，兵屡哗变。“温郡水陆额兵八千，温饷欠六个月未给，计当发四万余金；战船旧额一百六十只，见在仅三之一、又皆破烂不堪，造船、修船计当费四万余金；铳炮、火药和装备一无所有，计当费五万余金。”［2］66此十万余金之费，皆目前急需而不可缺者，要求“将温郡应起解正杂钱粮，容臣留为兵饷、制器、造船之用”［2］66。

为了粮饷，卢若腾不仅与同属唐王一派的杨文骢矛盾重重，还与属鲁王一派的诚意伯刘孔昭兵戎相见。同时，杨文骢和刘孔昭也因为地盘互有争执，隆武帝最后“以丽水、青田、缙云、宣平、景宁五县饷银给勋臣刘孔昭，以龙泉、遂昌、松阳、庆元、云和五县饷银给杨文骢”［2］118，以此来调和两人的矛盾。不久，清兵进攻衢州，兵锋直指福州。隆武帝闻衢州告急，命杨文骢和诚意伯刘孔昭共援衢州。由于南明政权存在内部争斗，自然就使抵抗力量减弱，驰援衢州战役必然以失败告终，最终导致隆武朝的灭亡。

二、顾锡畴之死疑案

隆武时的温州，除上述各派外，还有寓居温州的礼部尚书顾锡畴。其实在南明只有兵部、户部掌握军权和财权，礼部尚书并无实际的职权，只是可以与皇上说上话。正因如此，顾锡畴遭受杀身之祸。关于顾锡畴之死，《明史·顾锡畴传》谓顾“寓住在温州江心寺。总兵贺君尧，挞辱诸生，锡畴将论劾，君尧夜使人杀之，投尸于江。温人觅之，三日乃得，棺殓。”［3］这种说法一直无人怀疑。《南明野史》记载：“阁部顾锡畴流寓温州，有镇将与督学相结，取事例银供饷。诸生鼓噪，镇将缚一二人杀之。锡畴欲疏劾，镇将乃乘夜缚锡畴，投之于江；子蓥遁免。镇将者，贺君尧也。”［4］《耳提录·纪节烈》更有戏剧性的描写：“瑞屏公奉命督师，至江心寺。有总兵贺君尧不法，公责杖四十，释之。至夜，君尧遂害公，加杖八十，截其身首支体投江中。”“闽中闻变，百姓罢市，监国遣行人至寺谕祭。行人见江中黑物逆流而上，曰：‘必太师也。’舟取之，果遗骸一段，遂刻香木为首、足而敛。寺中旧有宋高宗南奔时御座，家人闻讣奔视，他无所有，惟见座前血痕狼籍，并血污网巾一顶而已。”［5］添油加醋，纯属小说家言。

对此，清末瑞安孙衣言首先提出：“瑞屏之死，盖孔昭遣其部将姚永昌杀之，《志》以为温帅，盖未考也。丁卯十二月，泰顺林亨父以《洑洲集》二册见寄，且语予曰：徐彝舟《小腆纪年》所书‘温镇贺君尧杀前大学士顾锡畴’一条，意亦失实。足见著书修史之难。而不知杀瑞屏者乃刘孔昭、姚永昌也。”［6］次年其弟孙锵鸣《跋卢洑洲先生遗集抄略》亦认为：“顾瑞屏之见害于刘孔昭，与《明史》及郡志所云贺君尧杀之者，事迹迥判，亦可据以正史乘之误也。”［7］

卢若腾《留庵文集·东瓯稿》记载顾锡畴是被刘孔昭、姚永昌所杀，并云：“刘复老六月十一日突发姚永昌兵袭温，屯兵各村，大肆劫掠。十五日夜，杀瑞老于江心寺。”“刘复老兵额，奉旨限定四千，派食处州五邑，饷钱七万九千六十馀两。即无赢馀，亦已不患不足矣。无端忽遣兵来瓯，动掠罗浮，杀顾瑞老于江心寺，投尸江流。此等举动，真令人再四思维不得其解。”［1］但时间为六月十五日夜。

与之相反，明清之际的史学家谈迁更是将顾锡畴之死归罪于卢若腾：“昆山顾宗伯瑞屏，乙酉九月父被难，航海至温州。入闽，隆武朝加太子太师，仍礼部尚书，命联络浙直士籍。十一月复至温州。因募兵乏饷，欲征鱼税，巡抚卢若腾、总兵丹阳贺君尧争鱼税成隙，而君尧部下殴诸生汹汹，宗伯遂疏参卢、贺两公。丙戌三月，宗伯复命，宿江心寺，君尧夜遣人杀之。”［8］但时间为三月。

基于历史事实却产生不同说法：是刘孔昭，是贺君尧，还是卢若腾隐瞒自己与贺君尧的矛盾，而加罪于刘孔昭。贺君尧，字淳宇，崇祯末年为温州参将，加都督衔；思文即位，挂“忠威将军”印，时为温州总兵［9］414。按贺君尧杀顾锡畴说法，清顺治十年（1653年），温处道陈圣治有《明大宗伯瑞屏顾公祠记》引顾之乡人殷元亮言曰：“先生于乙酉夏来浙东，继往闽，旋而至瓯，息驾此寺。时有悍将贺君尧顿师郡城，纵兵为暴，先生每抑制之；甚且杀青衿，先生遂据法劾治。贺知不免，夜遣人排墙杀之，投尸江中。”［10］200此言与《明史·顾锡畴传》相吻合。而贺君尧为卢若腾部将，就当时南明派系斗争的形势来说，顾锡畴与卢若腾、贺君尧属同一集团，而与刘孔昭处对立。卢若腾大骂：“刘孔昭遣姚永昌率兵袭瓯，而胡来贡、刘永锡复相继而至；永昌以十七日败遁，来贡等距郡城六十里而军。臣与镇臣贺君尧发兵逆之，连日接战；来贡等不敢东下，退三十里，然终未肯引还。温州钱粮，通计起运、存留、加派，共一十六万四千九百有奇；处州钱粮，通计起运、存留、加派，共一十五万八千一百有奇；其额数之相去无几也。目前，处州斗米价止一钱以内、温州斗米价至五钱以外，丰稔既己悬绝。”［2］7 0刘孔昭吞并温州之心路人皆知，故人们也认为刘孔昭杀顾锡畴可能更符合实际。

可史实却使人大跌眼镜，正是卢若腾与贺君尧的矛盾引发了血案。明末清初，温州诗人梅调元《中川谣》序云：“为顾公作也。丙戌五月十五日，括兵戒严，时宫保尚书顾公出宿中川，诸公饯别入城。中夜贼起，被害。时人哀之，为作此谣。”［11］且看他的《中川谣》［11］：

自兵之起地维裂，眼见东南日流血。从此朝廷重武臣，高牙大纛频添设。健儿应募挽雕弧，短后横行佩虎符。扬鞭顾盼何辉赫，虐使文吏如孤雏。纷纷巨盗日横戈，叵测无如此辈何。尚书顾公发鬓皤，自吴徂越劳奔波。间关报主真无忝，诏赐龙文尚方剑。重臣坐镇事从容，武虣闻风手为敛。世乱官高身易危，恒言庆吊每相随。比缘邻寇屯江浒，鼓角严城夕正悲。是时尚书方赴阙，维舟候晓行将发。守土群公出饯还，夜半凶锋起仓卒。萧条兵卫柝声稀，满载图书伏祸机。无端难作知谁是？一跌身歼万事非。百口飘零无寄托，孤臣陨绝冥归漠。如何咫尺中川地，伤心酷似高鸡泊。可怜身逐东流去，血污游魂渺何处？

的确，“括兵戒严”是指刘孔昭遣姚永昌率兵袭瓯事件，但《中川谣》还是指出这场凶案的主要原因是文官卢若腾与武臣贺君尧的矛盾，当时是武臣“扬鞭顾盼何辉赫，虐使文吏如孤雏。”［1 1］刘孔昭“号人曰杀顾为部兵而非他所为也”［1］，部兵是谁，谁是凶手，当时也“无端难作知谁是”［11］。至此案件似乎成为疑案，所幸当时周天锡《樗庵私志》记录了凶手的姓氏：“丙戌五月十五日夜，盗杀太子少保礼部尚书顾公锡畴于江心寺，而净社大佛适以是日坠地，声如坏墙。尚书为总兵贺君尧健卒朱姓者刺杀之，朱现存。”［1 2］“周天锡，字懋宠，号樗庵，中丞应期长子”，“自国变后，谢绝人事，惟以著述自娱，而尤以敬桑梓、征文献为首重，所编有《慎江文征》《献征》《文类》《诗类》《敬梓录》等十五种”［10］741。周天锡善于收集地方文献，他既是当时当地人又不是当事人，无利害关系，所以没有必要隐瞒或捏造事实，只能是客观记载，故所录当为事实。可见，所谓刘孔昭杀顾锡畴之说，是卢若腾故意栽赃，杀顾锡畴者，贺君尧健卒朱姓也。至此顾锡畴之死疑案定谳。

需要注意的是，作为历史的直接参与者，卢若腾《留庵文集》中《答顾瑞屏宗伯》云：“此中人情浇薄，奉一差委，辄恣其意之所欲为，利全归彼，而怨谤归之上，某忝附爱下，故不敢不为老先生虑其后耳。”［1］从中隐约透露出事实真相。但卢若腾在记述时往往有意无意中掺杂着个人因素，是出于门户之见和利益纠葛及政治斗争的需要，还是故意歪曲史实，颠倒是非，甚至伪造历史，致使顾锡畴之死成为疑案。

三、失陷时的温州

隆武二年（1646年）四月，温州大饥，米价昂贵，斗米银五钱，卢若腾和瑞安知县张岳设法劝赈。五月三十日，“风鹤之惊沓至，催科之法难施。寺臣王瑞栴设处事例三千金，仅征解二千；科臣李维樾设处事例二千金，仅征解一千四百金。衢抚臣刘中藻奉命赍二千金入温赈饥，臣移书求其便宜移给兵饷，复书见许而尚未解到。温区兵欠给六月分粮，靖海营兵欠给七月分粮；兵以粮尽而无斗心，民以援绝而无守志。”［2］72七月初，清军经台州南下，永嘉人项兆龙率舟迎接，由盘石渡江在龙湾登岸。温州府城文武官员多弃城逃走。清兵从北门入城，明守将总戎范绍祖降清，出榜强迫汉人剃发。

卢若腾率师次平阳，在七月十四日奏疏中详细记载了温州失陷的经过：“援兵不至，温州府城遂于本月十二日陷矣。先是，虏至盘石，温民鉴绍兴屠戮之惨，皆讳言固守。”“及水将林泰来进战被杀、陆将黄应运被擒，民心惶惧益甚；而距郡城六十里—地名永嘉场，有项允师者，竟于初五日剃头渡江降虏。”“又有郡居逆绅王钦瑞，亦于初十日出城至海滨迎虏。十一日，虏骑数千由永嘉场登岸。臣于是晚遍驰七门，约束官兵；并招民兵登城，民兵多私自遁下。”“十二日黎明，臣传令坚闭七门。巳时，虏以铁骑二千薄城下，城内逆党遽开门迎入。臣约镇臣贺君尧，各率家丁巷战。臣腰、臂各中一矢，家丁杀伤殆尽，势已不支；乃入江就靖海营舟师，与贺君尧共议后图。”［2］7 2

温州失陷后，“君尧走海，与巡抚卢若腾同栖镇下关，士卒俱散。平夷侯周鹤芝，故标将也，迎之入营。”［9］414八月隆武亡。“九月，同入闽，至海坦山。部将欧兴为招募洋船，得五千余艘。丁亥春，护尚书张肯堂入浙，止温之玉环山，其故治也。傍海有渔税万金，初夏渔盛，轻重税之，所获愈赢，而半为欧兴侵蚀。君尧怒，籍其舟。兴恨，将至舟山，以书约黄斌卿，令图之。斌卿遣剧贼王大用、林隆来迎，因击杀之，尽并其船。二子光禧、光祚，勇而有文，皆没；全家死者百口。”［9］414

当时，黄斌卿据守着舟山群岛，有割据自雄之意，对于因兵败携家属辎重来舟山避难的贺君尧进行偷袭。他们虽然同属隆武集团，但黄斌卿显然更把舟山群岛看作自己的禁脔，不仅无恤怜之义，反而乘人之危，派兵攻杀，掳掠其财物，收编其军队。历史有惊人的相似，贺君尧之死也有两种说法。《南明野史》记载：“顾为佟邦年门生；邦年子为清朝嘉湖道，鎣在署中。适君尧以赂佟入官，鎣见之，以告，乃置之死。”［4］《耳提录》记载：“至夜，君尧遂害公，以兵降大清佟公君持。”［5］可见，都认为贺君尧为佟国器所杀。事实并非如此。史实证明，七月温州失陷，贺君尧和卢若腾从海撤退同栖镇下关，绝无可能早在五月十五日害杀顾锡畴，就“以兵降大清”。贺君尧死在舟山，李象坤《匊庵集选·海鬼咏》有“传闻海上犹龙战，故主舟山血已溅”［1 3］记载，亦可证明。同样，贺君尧因渔税矛盾，杀顾锡畴；贺君尧也因渔税，被黄斌卿所杀，也算是报应。

失陷后的温州，倒还出现几位可歌可泣的士人。瑞安有邹钦尧，字维则。“丙戌秋，郡人云扰，钦尧起书数语于几上，作书遗父致永诀，勉以毋效西河戚，赴江心水死。见者即趣舟觅其尸，弗获，咸异之，年二十七。”［14］4 97平阳有郑思恭，字允之，号太和居士。“清下剃发令，思恭尤悲愤，著《客窗论世》《见危长啸》二书以见志，不食而死。”［1 4］36乐清有叶尚高，字而立，一字天章。“兵后佯狂赋诗，五月四日端阳日自尽”［14］25。永嘉有王瑞栴，字圣木。天启甲子乙丑科第，累官太仆寺少卿，督饷温、台。清兵入温州，薙发令下，瑞栴不从，清顺治四年（164 7年）正月十二日，瑞栴自尽，留有遗书：“我家世受诗礼，蒙朝廷豢养之恩。瑞栴食禄登朝，安忍易面事清，贻讥名教。不若早自引决，犹得以明代衣冠见二祖列宗地下，不负我父训子之心也。我志已定，凡我子孙，各宜戢身蓬荜，绝意进取，思祖宗之厚德，念我生之不辰。耘籽自力，蒸尝惟谨。我在九泉，可瞑目也。”［1 5］

这几位士人均抱有强烈的民族观念，有着凛然不屈的气节和慷慨牺牲的风骨，他们的殉国也许是传统读书人的头巾气使然，但毕竟成了温州历史上精神灯盏，总算为温州人添了一点光。

南明的灭亡，主要是在于失去人民的支持，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温州当时税赋之重，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百姓盼着改朝换代；加上朝廷的内耗，武将跋扈，文武交讧，将领混争，党同伐异，在天崩地坼的乱世中，在温州的舞台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正如顾诚《南明史》所云：“南明各派势力的互相拆台，才是导致自身瓦解的真正原因。”［1 6］

［1］卢若腾.留庵文集节抄：卷八［M］.抄本.温州：温州市图书馆藏.

［2］卢若腾.岛噫诗［M］.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1968.

［3］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0：3816.

［4］三余氏.南明野史［G］//周宪文.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五辑.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9：141.

［5］顾影星.耳提录［G］//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749.

［6］孙衣言.瓯海轶闻［M］.张如元，校笺.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1572.

［7］孙锵鸣.孙锵鸣集［M］.胡珠生，编注.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125.

［8］谈迁.枣林杂俎［M］.北京：中华书局，2006：630.

［9］温睿临.南疆逸史［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0］王棻，戴咸弼，孙诒让，等.光绪永嘉县志［M］.张宝琳，修.北京：中华书局，2010.

［11］梅调元.梅赞臣先生集：卷二［M］.抄本.温州：温州市图书馆藏.

［12］周天锡.樗庵私志：卷四［M］.稿本.北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

［13］李象坤.匊庵集选［M］.蔡听涛，点校.合肥：黄山书社，2012：344.

［14］陈光熙.明清之际温州史料集［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

［15］姜垓，解瑶，朱溶，等.明清遗书五种［M］.高洪钧，编.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675.

［16］顾诚.南明史［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7：357.

［责任编辑：陈增杰］

Review on Mystery of GU Xichou's Death —on Wenzhou in Nanming Longwu Period

PAN Mengbu
（Wenzhou Library， Wenzhou， 325009， China）

According to The History of Ming Dynasty-The Story of GU Xichou， GU Xichou lived in Jiangxin Temple of Wenzhou and was killed by Wenzhou general commander HE Junyao. However， according to LU Ruoteng's Liu An Anthology-Dong'ou Part， Zhejiang governor LIU Kongzhao （also named CHENG Yibo） took his troop to the south and killed GU Xichou in Jiangxin temple. Thus， who killed GU Xichou becomes a mystery. The fact in this case concerns the interests of the various parties in Wenzhou in Nanming Longwu Period and needs to be studied.

Nanming； History of the Ming Dynasty； Wenzhou； GU Xichou； LU Ruoteng

K207

A

1671-4326（2015）02-0011-04

2015-01-07

潘猛补（1956—），男，浙江乐清人，温州市图书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