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业的合法性焦虑——兼论新闻生产理论
2015-03-20唐利
新闻业的合法性焦虑——兼论新闻生产理论
唐利
摘要:新闻业自诞生以来,便面临是否具有专业合法性的质疑。新闻生产理论通过对新闻业的研究,试图从理论上建立新闻业的合法性依据。李普曼提出的“拟态环境”和“媒介镜像”奠定了新闻生产研究的理论基础,舒德森从历史出发,试图赋予客观性理念合法性,塔奇曼则研究新闻业内部秩序,试图赋予新闻专业主义合法性。本文通过厘清美国新闻传播学界对新闻生产的研究及理论概述,系统地探讨新闻业对自身合法性的焦虑。
关键词:新闻生产;客观性;新闻专业主义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一、李普曼:拟态环境和媒介镜像
李普曼是美国新闻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代表作包括《新闻与自由》《公众舆论》等等,他为新闻生产研究浪潮的形成提供的主要是“拟态环境”和“媒介镜像”两个概念。
“拟态环境”强调媒介并不是现实环境的“镜子”式的再现,而是传播媒介通过对象征性事件或信息进行选择和加工、重新加以结构化之后向人们提示的环境。然而,由于这种加工、选择和结构化活动是在一般人看不见的地方(媒介内部)进行的,所以,通常人们意识不到这一点,而往往把“拟态环境”作为客观环境本身来看待。“媒介镜像”是《公众舆论》一书中使用的名词,借由这一概念,他表达了这样的基本思想:媒体创造了我们头脑中的象征性的想象,这些想象有可能与我们经历的“外在”世界完全不同。他论证了大众媒体是现实世界的某个事件和我们头脑中对这个事件的想象之间的主要连接物。
复旦大学黄旦认为,塔奇曼等人都受了李普曼的知识遗传。舒德森在论述新闻业借以安身立命的“客观性”时也曾说,“李普曼是客观性理想最睿智、最强势的代言人”。事实上,可以说李普曼已经对于新闻业的合法性做出了自己的探索,“他对新闻的主观性深表担忧,同时又对新闻业的职业化趋势深表乐观”。他认为“新闻业道德威胁之源并非是利益挂帅的出版商和广告商,而是自己”,[1]建议记者通过接受严格的教育,掌握专业知识。他认为科学能够提供解决方案,通过方法的统一、立法打击虚假报道、注明新闻来源、创建中立机构以及成立无党派通讯社等途径,来克服新闻的主观性。从李普曼这里,我们已经看到了新闻业的两大问题,一是客观性理念的问题,二是新闻专业主义的问题。此后的学者的研究几乎都绕不开这两个问题的纠缠,在某种意义上,这两者其实又是一个问题,即新闻业如何获得合法性的问题。
二、新闻业寻求合法性的焦虑
舒德森的在哈佛大学社会学系完成的博士论文《发掘新闻:美国报业的社会史》1978年出版,成为新闻生产浪潮中的代表作之一。他在书中研究了美国新闻业中“客观性”理念的发展历史,通过分析美国现代新闻业与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生活之间的互动关系,探索新闻客观性的生产机制。
“通常认为,有两种社会控制机制在不同领域内保障着客观性。第一是高级教育和职业培训,用科学知识和客观的态度,使受教育者放下个人的喜好和情绪。第二种社会控制的基本形式是与公众绝缘”。[2]舒德森发现,新闻的客观性与上述原则相违背,记者不掌握高深的技术和语言,报纸直接依赖市场生存,直接面对民意取向,新闻业无法与大众绝缘。新闻业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法律界和医学界确保客观性的种种条件,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对客观性的追求?
在舒德森看来,民主市场社会神话的破灭和科学权威的兴起使得人们开始怀疑事实、怀疑价值,从而最终导致了对“客观”理念的推崇。尼采等人提出的怀疑主义、质疑态度,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等在20世纪初走入课堂,“民众逐渐意识到,即便是寻找事实也牵扯到利害关系,即便是回忆或做梦,也有选择性,甚至理性自身也受到利益、意志或偏见的影响。这种转变深刻影响了20世纪20年代的新闻业,客观性理念由此诞生”。[3]
三十年后,盖伊·塔奇曼以女学者的细致和耐心,跟踪考察了新闻机构内部的从业人员,试图通过呈现官僚主义控制的系统如何经营管理复杂的生产流程,来给新闻专业主义或者说客观性找到可以立足的一套职业规范,从而建立起舒德森所提出的保障客观性必需的条件和基础。
塔奇曼的“新闻网(news net)”是由“空间”和“时间”两大纬度交叉构成的。空间与新闻事件发生的地点相关,一些特定的场所总会成为新闻源,这样,就有了系统性场所。空间还与等级相关,记者们的在组织内部的地位是根据自己所负责的系统性场所决定的——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行业潜规则,记者本无高低之分,但还是有人刻意要将这种带有暗喻性质的潜规则表达出来,于是有所谓的“首席记者”的说法。这样就形成了空间的秩序。
时效性是新闻业的傍身法宝,突发的新闻要在特定的时间之内“赶制”出来,这就决定了新闻从业者要掌握系统的新闻生产技巧。在新闻过剩的时代,给从业者提供一套分类标准,类型化的规范大大提高了新闻生产的效率。
新闻专业主义还体现价值判断等方面。对于事实的判断,“官方即权威”,信息源要可信。纸媒中会很多使用引号,引用采访对象的话,既表达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又避免了任何不客观的可能性。电视媒体则有更多更丰富的镜头语言。包括拍摄手法(仰拍和俯拍),剪接手法等。
塔奇曼通过细致而又有趣的观察和语言为我们还原了新闻生产的整个过程。通过空间秩序、时间秩序乃至叙事秩序,塔奇曼强调了,新闻业是存在专业性的,内部有一套特定的生产规范,这就有力地回应了舒德森关于新闻业不存在专业壁垒的焦虑。
三、新闻业是否具备专业合法性
通观美国新闻生产研究的著作,都意在描绘新闻的生产图景,主题也都绕不开客观性和新闻专业化,一方面,这些著作天然带有合理化倾向,即对于新闻业的理念不假追问,另一方面,则喜欢以现实原因解释对新闻细节的观察。对此,也有学者提出批判意见:“甘斯等人的研究阐释了那些简化的机械流程……然而这类研究虽然涉及政治和经济因素对新闻过程的影响,却没有把它们纳入理论中进行探讨;研究者们更喜欢以官僚机构和组织为基础建立理论框架,强调的是抽象的行政上的需要和职能。”[4]他们的研究一方面延续了李普曼的问题,另一方面也予以修正和发展,比如,在现代的研究看来,政治和经济绝对是新闻业的威胁,而新闻业自身也有诸多可以诟病的因素。总结学者们的研究成果,可以概括出新闻业受到的两方面的影响力量:
1.来自外部的压力,这其中包括带有持续信息和文化的事件、发行渠道、受众兴趣和需求、经济压力(竞争者、新闻和信息机构、广告客户、所有者、协会)、社会和政治压力(法律和政治控制、压力集团、其他社会机构)等等。
2.来自内部的秩序,包括管理、技术、价值(考量)、风格等等。
这些影响新闻业的因素可谓齐全,然而也不由让人怀疑,新闻的主体性何在?虽然他们对于新闻何以可能做出了解答,仍然无法摆脱对于客观的、专业的新闻是否可能的追问。舒德森的结论是“新闻业还未出现一个崭新的理想来成功挑战客观性理念,但仍然存在着一线希望……人类至今依然是主观的动物……所以我们依然要坚持新闻客观性理念”。[5]但是就像舒德森等人看到的,虽然它在本质上不具备存在的合法性,但是,由于它的种种作用,它又是不可或缺的,这样的规避虽然是一种开脱,但也是一种无奈。其实在1978年,舒德森已经大胆地提出了“新闻业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法律界和医学界确保客观性的种种条件,为什么客观性仍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对客观性的追求”?但他却转了笔锋,开始描述客观性作为一种统治性的新闻理念,它的从无到有有着怎样的合理性。变成了对客观性的开脱。甘斯和舒德森后来都将自己的研究转向新闻与社会的关系,尤其是与民主的关系,来为新闻业找到其他存在的合法性,也不过是更为高明的规避罢了。
参考文献:
[1]舒德森.发掘新闻:美国报业的社会史[M].陈昌凤,常江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P138.
[2]舒德森.发掘新闻:美国报业的社会史[M].陈昌凤,常江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P5.
[3]舒德森.发掘新闻:美国报业的社会史[M].陈昌凤,常江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P108.
[4]莫斯可.传播政治经济学[M].胡正荣 译.华夏出版社,P209.
[5]舒德森.发掘新闻:美国报业的社会史[M].陈昌凤,常江 译.北京大学出版社,P256.
责任编辑:魏明程
翟乐/西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在读硕士(陕西西安710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