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普里安宗教思想与早期主教制的发展
2015-03-20吴芮
吴 芮
吴芮/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在读硕士(天津300387)。
一、西普里安的宗教思想
西普里安①(Cyprian,约200—258年)是3世纪的基督教神学思想家,公元248年,他被拥立为迦太基教会的主教,成为北非教区基督徒及神甫的领袖。虽然西普里安在早期教会史上的地位不及奥利金、德尔图良等人,其神学思想的价值也不在于高度的辩证性以及给后世带来的思索,但他的宗教思想以及神学实践对于早期教会制度化的促进作用以及带领公教会走出逼迫、分裂险境中所起的作用,却无人能居其上。
在西普里安当选为迦太基主教之初,一场遍及罗马全境的宗教逼迫开始了。公元249年,罗马帝国第25位皇帝德西乌斯认为,基督教是罗马帝国最大的威胁。他在位期间,再次发动了对基督教的迫害,“迫害成了一种遍及帝国全境的系统行为”,[1]他发布一道敕令,要求每个公民都要到皇帝的塑像前献祭,拒绝者会被投入监牢或流放,甚至处以死刑。该法令主要针对基督徒,德西乌斯企图利用这种献祭方式迫使教徒们叛教。基督徒们有的逃亡,有的勇敢地殉道,也有的在帝国政府的压力下被迫献祭。基督教内部充斥着分裂和混乱,变得岌岌可危。
迫害者起初认为,基督徒一旦离开了教会,就会永远失去教会。但事实上,一些曾被迫献祭的教徒过后重返教会。西普里安的《论背教者》谴责了当时的背教者:“绝大多数的弟兄们听见威吓的仇敌第一句话,即背叛他们的信仰,不是被迫害的攻击打倒,而是自愿背教把自己打倒。”[2]也有一些主教(包括西普里安)冒着生命危险试图逃跑,教会虽然面临着大逼迫,却没有分崩离析。在迫害减轻后,很多背教者希望重新回到教会,关于是否接纳这些背教者的问题在帝国境内引起了一场广泛的争议。
在这种情势下,基督教需要解决教会的内部矛盾,需要对面临分裂危险的教会进行整合,也需要对背教者重返教会后带来的思想混乱进行澄清。对此,西普里安提出了自己的宗教学说。
(一)教会合一思想
西普里安的《论教会合一》约著于公元251年,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凡没有教会为他之母,便没有神为他之父”[3]的论断,教会是基督的新娘,也是所有信徒的母亲。西普里安强调了教会的重要性,并详细论证了教会的合一与独一性。他以使徒保罗的陈述作为其理论来源:“惟有一个身体,惟有一位圣灵,正如上帝呼唤你们来享有同一个盼望。惟有一位主,一个信仰,一个洗礼”(《新约·以弗所书》:4:4-5)。[4]教会合一不仅是信徒之间的联合,更是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的表现。对于教会的分裂分子,西普里安也给予强烈的谴责:“他捏造异端和分裂,来破坏信心,败坏真理,分裂合一。”(《论教会合一》:第五章)[5]他把分裂者看作是破坏教会和平一致的敌对分子,分裂教会就是反对基督,而支持教会合一的人,则应当相互宽容,彼此保持和平的联络。因此,合一的教会是抵御罗马帝国逼迫、分裂的有效形式。
西普里安将教会和主教比喻为太阳和树木,正如太阳的光线很多,但光明只是一个,树枝有很多,但树干只有一个。他强调,“一个主教只有处于他的下级主教以及全体教会的监督下,才可以完全奉献给基督”。[6]虽然一个教区的主教由教众选举产生,但他应由附近的主教宣布任命才能就职。耶稣授予十二使徒统领教会的权力,教会在使徒们传播福音的过程中不断扩大,但始终只有一个源头。每个主教统治着他们的教区,但在同一个主教区内,他和他的同级主教都要对统一的教会负责。教会的合作不仅体现在任命主教上,也体现在对教会新问题、政策的决定上。
(二)救恩论
大迫害之后,对于重新皈依的基督徒,教会起初采用了严厉的方式对待这些背教者,但背教已经成为一种广泛的行为,一大批背教者声称自己是身不由己,向一些德高望重的圣徒赎罪,要求宽恕并重新回到教会里。一些圣徒同情地倾听了背教者的诉说,以一种较为人性化的方式接纳了一批教徒回归。教会局势变得失去控制,陷入混乱的局面。同时,教会领袖们也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即教会以外的洗礼——异端和背教者进行的施洗——是否具有有效性。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众说纷纭,这就引起了所谓的“异端施洗之争”。
西普里安在一封书信中表达了洗礼的必要性,“婴儿出生时就带有亚当的原罪,这种原罪只有藉由洗礼的水才能洗净……洗礼不是赦免婴儿的罪,而是赦免别人的罪行”(《书信》第 58篇)。[7]在另一封书信(《书信》第71篇)中,他强烈地反对异端的施洗:“原罪的赦免靠洗礼施行,起初,主把这个能力传给了彼得,彼得建立了教会,因此教会合一的源头就确定了……主在复活以后,曾对使徒们说:‘父怎样派遣我来,我也怎样派遣你们。’他向使徒们吹了一口气,说:‘你们受了圣灵,你们赦免谁的罪,谁的罪就被赦免了’……所以我们认为,在教会里,惟有主任命的人才能赦免别人的罪。”[8]
西普里安特别规定,一位犯有严重罪行的基督徒,在与教会重新建立联系之前,需要进行严格的苦修。他认为“上帝给人自由,他自己也应当为拯救自己而努力”(《书信》第59篇)。[9]从西普里安的救恩论中,我们看到一整套完整的赎罪流程,几个世纪后,这种成熟的赎罪体系也成为罗马天主教的标准。[10]
二、西普里安的宗教实践
对于西普里安来说,维护教会统一不仅是一个宗教理念,也是行动准则。在罗马帝国时期的教会史上,德西乌斯当政期间是基督教会所受逼迫最为严酷的十年,迦太基教会是首当其冲。即使是西普里安在外躲避期间,他也通过书信,与北非其他主教、神甫和教徒们保持密切联系。他在不同的宗教会议中召集其他主教,勤于交换意见,为彼此建立相互信任努力。他劝勉大家在非常时期要有耐心和诚心,不断强调教会合一的重要性。
在主教及其他神职人员对如何处理异端背教者问题莫衷一是时,西普里安力图推延对“跌倒者”做出裁决,待到大逼迫以后再作定论。他发布教令,要求教职人员对于失足者不能轻率处置,只能把他们当作忏悔者,绝不允许他们轻易重回教会。这种书面形式的裁决随着逼迫时间的延续,动摇了他的权威。一些教士拒绝服从西普里安的命令,他们“以教会的名义写信给西普里安,向他提出要求”,甚至名叫费利奇西穆斯和诺瓦蒂安的教士公然与西普里安对抗,反对他“背教者直到临死前才能得到赦免”的要求。当西普里安革除了他们的教籍后,又有几位长老加入反对者的行列,西普里安不得不重新任命新执事。他再三声明,主教的职责是决定性的,像费利奇西穆斯和诺瓦蒂安这样背离主教的人是自绝于基督的,并且永不能重新加入教会。在西普里安的主教生涯中,这是罕见的强硬手段,这种坚定的态度使教会内部稳定有序,同时影响着整个帝国西部的教会秩序。
在罗马帝国的逼迫刚结束的混乱局面下,主教们团结一致、采取共同行动是十分有必要的。西普里安极为推崇迫害刚结束时当选的罗马高奈留主教。当时的罗马教会与迦太基教会处于和谐共处的状态,一方面,西普里安在处理告解者的问题时援引罗马的程序,另一方面,高奈留的地位也获得了非洲教会的支持。西普里安的地位在整个罗马帝国里越来越重要,他不但时常强调宗教道德,自身也经常实行募捐、布道等善举。正是他的备受爱戴,使得罗马主教们感受到威胁,有些甚至与他产生了严重冲突。
冲突的爆发点在罗马主教斯蒂芬一世当选之后,前文已经论及,他们争论的焦点在于异端施洗是否有效。斯蒂芬立志要确立罗马教会的权威地位,他不仅承认异端施洗是有效的,而且要求迦太基的做法与罗马保持一致。他的理由是罗马主教的位置承袭于彼得,居于首要地位,而其他地区的主教都要听命于罗马。西普里安对此强烈反对,虽然他也承认彼得是首位获得主教职权的人,是主教职权的首位代表,但他也指出“彼得并未宣称自己的地位是首要的,也没有要求其他使徒服从他”(《书信》第72篇),彼得只是象征性地代表了主教的团结,“其他地区的主教也与彼得一样,一同领受荣誉权柄”(《论教会合一》第四章)。作为北非地区的主教代表,256年9月,他召开了由80多位主教参与的迦太基会议,这次会议后来发展为大规模的抗议异端施洗活动。作为会议的主持者,西普里安号召主教们针对异端施洗问题进行投票,要求每位主教都要公开宣布他的信念,不受任何外来人员的影响。“我们当中没有人可以以专制性的权力去强制其他主教服从,每个主教都有权力和自由去坚持自己的意见,他不能被其他主教谴责,他也不能谴责他人”。经历了或长或短的论证后,与会的主教们都赞同西普里安的观点。这次会议完全将罗马主教排斥在外,使罗马与迦太基的矛盾十分尖锐,几乎上升到决裂的地步,而这场争论随着257年一次新的大逼迫戛然而止,斯蒂芬殉教,西普里安也死于教难,严峻的形势使这场争端暂时停息了,但这个问题仍然有待于后世的讨论。
三、西普里安宗教思想及实践对主教制发展的影响
在基督教早期,一个地区的教众处于一位或几位长老的领导之下,后来最富有权威的长老就演变为这个地区的主教,该词源于希腊语episkopos,意为“监督”。主教与其下属的长老、执事三个等级,构成了一种三级制度,称之为教会的教权化。在西普里安的影响下,主教制在3世纪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达到臻于完善的地步。
西普里安把救恩论和教会实践紧密结合在一起,为了解决与罗马主教关于“异端施洗之争”的问题,西普里安曾在迦太基召集主教会议,探讨解决争端的途径。在西普里安的模式以及迦太基会议的宣告中,如果没有主教的许可,任何人想要使别人恢复与教会的团契,都是触犯主教的行为,告解者在主教之外不能采取任何行动。这对确立主教的职权、树立主教的权威来说是一场胜利,为了完善这种教会行政体制,还需要建立一系列辅助性机构。迦太基会议所体现的是“主教会议”的早期雏形,自3世纪初,一个行省的主教们为了讨论重要的事务开始聚集召开主教会议。后世为了解决各种神学问题,形成了召开主教会议的传统,如不久之后的尼西亚公会议(325年)。如果在当时不力主树立主教的权威,或没有凭借主教召集的官方会议来解决争端,基督教会极有可能变得信仰混乱,也无法有效应对帝国官方的打击与逼迫。在3世纪晚期,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由起初的一个地下组织,发展为一个阶级化、有组织结构的宗教,一个重要的发展因素就是以主教为中心的阶层组织架构成形,而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西普里安的教会合一思想。
作为一位主教,西普里安践行的个人价值不仅是在逼迫时的以身殉教和提供护教作品,更像奥古斯丁曾评价的那样,西普里安为“大公教会的主教和殉道者”。他在教会史和神学思想史上最重要的贡献,是为公教会完善了一套以主教为中心的教阶制度。他的教会合一思想和救恩论不仅对于教会的稳定起了巩固作用,也为基督教奠定了一套政治与宗教相结合的思想。
注释:①拉丁文全名塞西乌斯·凯西留斯·西彼连(Thascius Caecilius Cyprianus),初名塔西乌斯·西普里安(Thascius Cyprian),新教翻译为居普良。
[1]优西比乌,教会史[M].三联书店,2009:323.
[2]E.Wallis.Cyprian:Letters and Treatises,Anti-Nicene Fathers[M].Grand Rapids:Eerdmans Press,1981:43-44.
[3][5]E.Wallis.Cyprian:Letters and Treatises,Anti-Nicene Fathers[M].Grand Rapids:Eerdmans Press,198141,371.
[4]新约圣经[M].香港:香港圣经公会,2000:367.
[6]G.W.Clarke.The Letters of St.Cyprian of Carthage,Ancient Christian Writers[M].New York:Newman Press,1984–89:46.
[7]G.W.Clarke.The Letters of St.Cyprian of Carthage,Ancient Christian Writers,New York:Newman Press,1984–89,p.47.
[8]杨清.尼西亚前期教父选集[M].香港:基督教文艺出版社,1990:140.
[9]A.Brent.Cyprian's Reconstruction of the Martyr Tradition [J].Journal of Ecclesiastical History,2002(2):241-268.
[10]M.Bevenot.St Cyprian:The Lapsed,the Unity of theCatholicChurch[M]. New York:Newman Press,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