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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双音节形容词作定语探究

2015-03-19沈卫红

池州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中心语单音节限制性

沈卫红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汉语中,充当定语是形容词的基本功能之一,朱德熙先生又特别指出:“由双音节形容词充任的定语是描写性的,而非限制性的”[1]17。这也是语法界的基本共识。但是,笔者发现,实际情形并没有这么规则,有一些特例存在。本文就从这一问题出发,来考察汉语双音节形容词充当定语的具体情形,也为英汉的准确互译提供帮助。

1 描写性定语和限制性定语的判定

对描写性定语和限制性定语的判定,汉语语法学界采用的基本上有两套标准。第一是依据词义的性质。凡是表示人或事物性质、状态的,即判定为描写性定语;凡是表示人或事物类型、范围的,即判定为限制性定语。这套标准似乎非常清楚、明确,但一接触言语实际就会遇到麻烦。比如:

(1) 我的妈妈

(2)亲爱的妈妈

(3)漂亮的妈妈

(1) 中“我”是表示范围的,属限制性定语,(2)中“亲爱”是表示性质的,属描写性定语,都没有问题。但(3)中“漂亮”既可以认为是表示状态的,也可以认为是表示类型的或范围的,根据上述标准就不好判定了。英译时,我们既可译成beautiful mother,也可以译成beauty mother。第二是依据词的语法性质。在汉语中,描写性定语多是由形容词成分充当的,限制性定语多是由名词性成分、动词性成分及区别词和一部分形容词充当的。这套标准也有麻烦,那就是形容词的不确定性。关于这个问题,朱德熙先生有三个重要的观点值得我们注意:一是单音节形容词是典型的性质形容词,双音节形容词则往往带有状态形容词的性质。许多事实表明,双音节形容词正处在从性质形容词逐渐转化为状态形容词的过程中。二是单音节形容词充任的定语都是限制性的,双音节形容词充任的定语都是描写性的。三是在现代汉语的形容词里,性质和状态两种概念的区别构成一个语法范畴——性状范畴,即性质形容词充任的定语是性质性的,状态形容词充任的定语是描写性的,单、双音节形容词充当定语的区别,正好是这种对立形式的表现[1]6。

朱先生上述观点,笔者认为有两点值得进一步讨论:第一,状态形容词充任的定语是描写性的,没有问题,但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充任的定语是否都是描写性定语?第二,单音节形容词是典型的性质形容词,没有问题,但双音节形容词是否都转化成了状态形容词?

亲爱的妈妈/神圣的使命/顽强的意志

都是性质形容词充当的定语,都属于描写性的。

胜利的脚步/幸福的源泉/和平的使者

也都是性质形容词充当的定语,但应该是属于限制性的。

描写性定语的作用是修饰,修饰的途径有两种:一是描绘状态,如“明媚的阳光”,二是描写性质,如“善良的愿望”。

限制性定语的作用是限定,限定的途径主要有三种:一是限定属性,如“白纸、红花”,二是限定领属,如“我的房产”:三是限定数量,如“三个人”。

描写性定语具有明显的谓词性,限制性定语则表现出体词化倾向。前者表示怎样的、怎么样的,后者谁的、什么样的。

状态形容词作定语是典型的描写性定语;单音节形容词是典型的性质形容词,但充当定语后,表现出属性倾向,向单音节形容词+“的”的情形靠近,充当限制性定语:双音节形容词+“的”之后,也表现出属性倾向,但体词性特征不明显,所以语法功能仍然接近不加“的”的双音节形容词,充当描写性定语。不过,双音节形容词+“的”之后,存在一种潜在的体词性,这种潜在的体词性表现在它们有时充当限制性定语。

2 双音节形容词+“的”充当限制性定语主要有两种情形

2.1 既可以分析为描写性定语,又可分析为限制性定语

A B

浪漫的障碍 浪漫的障碍

美丽的错误 美丽的错误

聪明的失误 聪明的失误

狂热的眼神 狂热的眼神

永恒的侍从 永恒的侍从

这里,我们且把A组判定为描写性定语,B组判定为限制性定语:A组的双音节形容词+“的”起修饰作用,表示中心名词的性状,B组的双音节形容词+“的”起限制作用,表示中心语名词的所属。我们不妨把两组进行英译,然后对比。

A B

romantic obstacle obstacle of romance

beautiful error error of beauty

wise miss miss of wisdom

enthusiastic eye-contacteye-contact of enthusiasm

eternal attendant attendant of eternity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汉语字面上看,A组和B组都是”定语+名词”结构,但由于定语的作用不同,B组限制性定语在英译时,我们用了“of+名词”结构,表示中心语名词的所属,A组用同根形容词作描写性定语,表示中心语名词的性状。

2.2 只可能分析为限制性定语

朱德熙先生指出:“所有的双音节形容词加上‘的’之后都可以修饰名词”[1]90。但笔者发现,有一部分双音节形容词加上“的”之后并不能修饰某些名词,只能起限定作用,充当限制性定语。这主要受两种因素的制约。第一,语义制约。比如:

风流的代价 贪婪的教训 快乐的秘诀 友好的敌人

成功的背后 怀疑的阴影 黑暗的反面

因为受到语义的制约,这些结构中的双音节形容词加上“的”之后不可能充当后面名词中心语的描写性定语,只可能充当它们的限制性定语。我们不能说“风流”是修饰“代价”的,只能说“风流”是限定“代价”的,是代价的“所属”。第二,语境制约。有些双音节形容词+“的”之后充当名词的定语,孤立地看是两可的,既能分析为描写性定语,又能分析为限制性定语。但放到具体的语言环境当中分析,则只能判定为限制性定语。例如:

(1)“你热情、开朗、象四月的阳光/想象的云朵在疾风中飘扬/寻找着美好的声音/爱情的震颤、庄稼的波涛、金属的鸣响……”(江河《让我们一起奔腾吧》)

这里“美好的声音”前面出现的“四月的阳光、想象的云朵”以及它后面出现的“爱情的震颤、金属的鸣响”都是限制性的定语结构。因此,尽管“美好的声音”中“美好的”孤立地看也可分析为描写性定语,但在这个语境中只可能分析为限制性定语。

(2)“愚蠢的心,不要跳动!/我们都受了幸福的欺骗。”(叶塞宁《愚蠢的心,不要跳动……》)

(3)“我见到过那永恒的‘侍从’捧着我的外衣,暗笑,……”(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4)“人们的脸上不特已不紧张,并且早褪尽了先前的喜悦的痕迹。”(鲁迅《长明灯》)

(5)“迷茫的远方有多迷茫……”(流行歌曲歌词)

因为受上下文影响,上述各例句中加下划线部分的双音节形容词+“的”作定语,都表现出限制性定语的倾向。

3 双音节形容词+“的”充当限制性定语的认知分析

前文中已经提到,限制性定语的功能是限定,限定名词中心语的属性、所属、数量等。双音节形容词本身只表示性状,加上“的”之后,倾向于属性化。比如:

浪漫——浪漫的

但奇怪的是,这种属性化本身并没有产生新的语法功能,倒是这种属性化带来的体词性,使得双音节形容词表现出一种特殊的指称功能,与名词中心语构成领属关系。

在这一点上,笔者与朱德熙先生关于形容词的论述也有所不同。朱先生认为:“跟单音节形容词相反,绝大部分双音节形容词加上‘的’之后不能转化为体词性结构”[1]17。笔者认为所有的简单形容词(乃至绝大部分动词)加上“的”之后,不仅都带有了体词性,而且在特定的语境下还表现出一定的指称功能。比如:

A、友好邻邦 B、快乐人生

友好的1邻邦 快乐的1人生

友好的2敌人 快乐的2秘诀

“友好、快乐”都只表示性质,加上“的”之后,情形就有了一些变化 。“友好的1、快乐的1”增加了属性意义,“友好的2、快乐的2”又有了指称功能。

徐烈炯指出:“指称最基本的意思是用某一个语言成分,主要是名词性成分,来指称外界某事物”[2]177。形容词是表示人或事物的性质、状态的,论理不可能直接与外界的某人或某物发生指称关系。但言语活动往往是超越常理的,比如,我们可以说:

她喜欢风流潇洒的风度。

也可以说:

他喜欢风流潇洒。

这里,“风流潇洒的风度”是名词性成分,“风流潇洒”是形容词性成分,但我们得承认,二者都有指称意义,尽管我们在世间似乎并不能找到某个特定的被称为“风流潇洒”的东西。

形容词加上“的”之后,已经具有了体词性,但这种体词性还不能直接表示指称。从体词性到指称功能,中间应该经过了一个转化过程。这个转化过程我们认为一是拟人,一是借代。比如:

友好的敌人 幸福的欺骗

这里是将“友好、幸福”这两种性质人格化了,让它们也像人一样会遇到敌人,会耍欺骗的手段。

浪漫的障碍2美丽的错误2

“浪漫”不可能有“障碍”,“美丽”不存在“错误”;“障碍”是想要浪漫的人的障碍,“错误”是放纵美丽的人的错误。这是用主体的某种性质、状态来代替主体本身,使得真正的主体隐藏在背后。如果把借代的转换过程描写出来,大致是这样的:

他想浪漫,他遇到了障碍→他的障碍是因为他想浪漫→浪漫的障碍

她放纵美丽,她犯了错误→她的错误是因为她放纵美丽→美丽的错误

4 余论

并非所有的限制性定语都含有指称意义。前文中已经提到,限制性定语的限定作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或者从属性上、或者从领属关系上、或者从数量上对中心语名词加以限定。只有从领属关系上对中心语名词进行限定的限制性定语含有指称意义。

甲、乙两组都带有限制性定语,但甲组的限制性定语表示属性,乙组的限制性定语表示数量,都不具有指称意义。

双音节形容词+“的”只有在一定的语境下才能充当限制性定语,大多数时候还是充当描写性定语。这一点与单音节形容词+“的”充当定语的情形明显不同。这是什么原因呢?来看具体的语料:

好的 美好的

美的 美丽的

善的 善良的

通过分析比较,我们注意到:

(1)单音节形容词比双音节形容词更有概括力,内涵更少,外延更宽。

(2)单音节形容词+“的”和双音节形容词+“的”都表现出某种分类特征,即根据某种性质或属性来分类。但前者的类与后者的类不在一个层次上:前者的类更抽象,更有概括力,后者的类则具象一些,表现力生动一些,概括力小一些。

从某种意义上讲,“好的”可以涵盖 “美的、善的、真的、美好的、美丽的、善良的、真实的”,而“美好的”则不能涵盖“美的、善的、真的、美丽的、善良的、真实的”。

概括力强的类更接近于本质,更接近于界定;具象一些的类更接近于状态,更接近于描写。这就是我们对于单音节形容词+“的”充当限制性定语,而双音节形容词+“的”绝大部分充当描写性定语的理解。

但是,双音节形容词+“的”充当限制性定语也不限于我们所列举的那些,而且有些双音节形容词加上“的”之后,充当限制性定语的能力还是很活跃的的。比如,以“快乐”为例,我们就可以说出许多:

快乐的背后 快乐的内涵 快乐的前提 快乐的本质

快乐的主观性 快乐的源泉 快乐的条件快乐的原因

快乐的后果 快乐的保证 快乐的秘诀……

“背后、本质、内涵、前提、后果”这一类的名词,选择双音节形容词+的作定语的能力都很强,而且那些定语基本都是限制性的。

[1]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M]//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2]徐烈炯.名词性成分的指称用法[M]//徐烈炯.共性与个性——汉语语言学中的争议.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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