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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茶道文化简评*

2015-03-19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茶道

梁 子

(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 西安 710000)

一、明代社会的整体风貌特征

与蓬勃进取的秦汉隋唐比较而言,明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稳健谨守阶段;同时因明朝面临的特殊内外环境,也是中国社会急剧变化的时期。政治上,在吸收两宋败亡历史教训基础上,一方面加强皇权专制统治,另一方面又顺应中外交往日益频繁的趋势,采取开放的对外政策。在各方面,表现出与前朝的巨大差异。

表现在政制体制上,就是大大压缩地方政府的数量,简化各级管理机构和人员。明洪武初先后设置浙江、江西、福建、北平、四川、山东、广西、广东、河南、陕西、湖广、山西十二个行中书省,洪武九年 (1376)改行省为承宣布政司 (简称布政司),十五年又增加云南布政司。全国共十三个布政司。布政司主行政,提刑按察使司 (按察使)执掌一省之刑名按劾,都指挥使司 (都司),掌卫所军政,合称都、布、按“三司”。“三司”互不统属,听命中央的直属上级。行省下设府、州、县三级行政区划。

其次,在社会生活内容呈现出多元多层次状态。中古时期的士农工商“四民”在明代出现“六民”,增加了兵、僧。到了明代中后期,姚旅才提出“二十四民”,在“六民”,增加“道士、医者、卜者、星命、相面、相地、弈师、驵侩 (骡马交易经纪人)、骂长、舁夫、篦头、修脚、修养、倡家、小唱、优人、杂剧、响马贼”等“十八民”。人们普遍看重功名利禄,以自我物质享受为追求。

社会生活空间的变化较快。一是明政府的迁都三京:吴元年 (1368)徙苏州富民实濠梁。明初,又迁苏、松、杭、嘉、湖民之无田者,往耕临濠,官给牛、种,免赋三年,明初徙江南富民1.4万户到中都。定鼎南京后,徙四方巨族实之,太祖命户部籍浙江等九省及应天18府富民一万四千三百户,依次召见,并迁至南京。成祖即位,徙太原、平阳、泽潞、辽、沁等府丁多而田少及无田者,以实北京,迁直隶、浙江之民二万户,充仓脚夫;徙浙江、应天府富民三千户充当北京宛平、大兴二县之厢长,附籍北京,仍应本籍徭役。二是社会流动加快。军屯人口增加。朱元璋起事时,就注重军屯。军士随军征讨,军屯不断变化,战事减少直至完全统一后,军士及其家属随军屯驻留,形成新的农民。士人、商人、僧道人员、工匠艺人等的迁流也很频繁。此外,明初几次强力降低人身依附关系,也加速了人员的自由流动。其三,人的自我意识普遍彰显。处在流动变化中的个人、家庭、家族或小团体,往往采取步步为营量入为出的稳妥自保原则处事、置产,势利世故是必然的普遍现象。庠序之中,老师为了束脩而一味顺从庠生,师道尊严名存实亡。唐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梁山豪杰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胸怀,在物质利益面前已经成为梦中呓语。主师遭奴欺成为普遍现象,得意门生不念昔日座主亦非个别案例。书院、寺宇、道观也不宁静。道士方技的炼丹术比他们的修养重要,他们为富贾大族歌功颂德比探讨学问重要。地方惠利高于中央统一要求。加上明代帝王多无能喜欢奢靡且年寿不高,助长了明代社会的自私、扬厉、狂躁、贪婪、奢靡风气的弥漫。纵观明朝一代,位列政要而清谨廉洁如于谦者凤毛麟角。但在这些急剧变化面前,一批文人士大夫,谨守儒家理念,矜持诗人节操。饮茶以前代所没有过的频率和密度出现在画坛大师的丹青之中,茶事成为画坛流行题材。以画坛“明四家”作品为代表的明代茶事画近60幅,占唐宋以来中国茶事画的一半以上。

经济生活中,社会分化比之前代更为突出。皇亲国戚和望族富户,以不足百分之五的人口,占有全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土地。这些人连同大商人,控制着国家经济。以丝织业和棉纺织业为产业链核心的工商业发展迅速,形成苏、湖、松江等中心。这些地方也成为宋末以来城镇化的中心。新兴城市集镇多在江南茶乡出现。茶肆茶坊遍布这些城镇之中,饮茶风尚极为普遍。

在对外关系方面,明朝面临的主要压力来自蒙古和南方的海上倭寇。明朝对北方马匹的需要,对海外香料等奢侈品的需要和这些国家或政权对中国丝绸、瓷器、茶叶、铁器及食品等的需要,已经持续化,常态化。万历《大明会典》记载的各国进贡品四十余种。到万历十七年 (1589)《陆饷货物抽税则例》列举的货物超过百余种。近年以来,以“南海一号”打捞与揭取为标志的中国水下考古事业的开展,使中国宋元明清时代的对外贸易向人们呈现了一个更为壮丽的古代图景。在数以千计的完整的明代白瓷及青花瓷中,我们看到精美的执壶、茶盏等茶道器。自唐代“安史之乱”以来,中国中央政府一直采用专卖形式用中国茶叶换取草原民族的马匹。先是同回鹘 (维吾尔人祖先)后来同吐蕃、辽、夏。明代主要是同蒙古的茶马贸易。另外,中国政府将茶叶也作为一种战略资源进行控制,用之于对西藏和西域的外交控制。

二、“榷茶易马”成为明代一项国策

从各种信息来分析,明代作为又一个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制国家,无疑对国内外的交通交流创造条件。茶叶生产和消费继续呈现向前发展的态势。14世纪60年代后期,蒙元军队被赶出中原后,明军对马匹的需求变得突然而迫切,最初便通过在西南的四川、云南和贵州,通过茶、盐和丝织品的专卖来换取马匹。每个茶马市场100万斤 (150万英镑)茶换取1.4万匹马。到了1387年,山西行省成为主要茶马交易市场。1421年,首都迁至北京后,加快了中国传统的以北方草原马匹为主要对象的政府采购。1407—1427年,朝鲜提供了 1.8万匹马[1](P352)。但是,英宗正统十四年 (1449)被俘虏的土木堡事件使边境贸易骤然停顿。宪宗成化六年 (1470)与蒙古的边境贸易得以恢复。

(一)明初继续前代的“榷茶制度”并规定对外番贸易只能以马易茶的特殊交易,也就是“榷茶易马”

如果再重新阅读一下《明太祖实录》,一定会发现,明太祖在位后期 (洪武二十五年至三十一年),在儒家士大夫帮助下,大明政权的各种礼仪 (祭祀、加冕、外蕃朝拜)完备以后,他除了对军事部署和武官调配特别重视以外,对关系国计民生和综合国力的茶马互市特别关注,并有明确而具体的诏令。他历史性地废除了唐末宋初以来最昂贵的茶叶“龙团凤饼”,改为芽茶进御:“庚子诏建宁岁贡上供茶,听茶户采进,有司勿与。敕天下产茶之处,岁贡皆有定额,而建宁茶品为上,其进必碾而揉之压以银板大小龙团。上以重老民力,罢造龙团,惟采茶芽以进。其品有四:曰探春屯春次春紫笋。置茶户五百,免其徭役,俾专事采植。既而有司恐其后时,常遣人督之,茶户畏其逼迫,往往纳赂,上闻之故有是命。”[2]

次年“五月辛卯福建建宁府民贡品茶六百余斤。”(《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一十七)唐宋贡茶往往一穿 (串)为单位计算,分为大串小串。到洪武二十五年五月开始进奉芽茶,也就是炒青散茶。对茶叶生产和“榷茶易马”,中央政府直接督查、管理:“洪武二十九年三月戊午朔,遣官往四川天全六番招讨司核实洪武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茶课,己丑长兴侯耿炳文奏秦州茶马司不便于互市请迁于西宁,命户部议之。[3]洪武三十年三月癸亥,遣驸马都尉谢达往谕蜀王椿曰:秦蜀之茶自碉门黎雅至朵甘乌斯藏五千余里皆用之。其地之人不可一日五此。迩因边吏稽查不严,以致私茶出境为夷人所贱。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则重,茶是也。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博矣。前代非以此专利,盖制夷狄之道当贱其所有而贵其所无耳。我国家榷茶本资易马,以备国用。今惟易红缨杂物,使番夷坐收其利,而马入中国者少,岂所以制夷狄哉?尔其谕布政使都司严为防禁无致失利。”[2]

他对茶马互市的有关奏请,洪武皇帝都给予高度重视,并很快明确答复:洪武三十年四月己丑改秦州茶马司为西宁茶马司迁其治于西宁,从长兴侯耿炳文之请也。[2]

(二)对于破坏“榷茶易马”国策的人员给予严厉惩处

驸马都尉欧阳伦成为明代历史上第一个因违反“榷茶易马”制度贩鬻私茶而被处极刑的皇亲国戚:“洪武三十年六月乙酉驸马都尉欧阳伦坐贩私茶事觉赐死。初,上命秦蜀岁收巴茶听西番商人以马易之,中国颇获其利。其后商旅多有私自贩鬻,至为夷人所贱,马价遂高。乃下令严禁之。有以巴茶出境者实以重法。伦尝遣家人往来陕西贩茶出境货鬻,依势横暴,所在不胜其扰。虽藩阃大臣皆畏威奉顺,略不敢违时。四月农方耕耨。伦适在陕西令布政使移文所属,起车载茶往河州,伦家人有周保者尤纵暴,所至驱迫有司索车五十辆至兰县河桥巡检司,捶辱其吏,吏不能堪,以其事闻。上大怒,以布政使司官不言并伦赐死。保等皆坐诛,茶货没入于官。以河桥吏不避权贵,遣使赉敕嘉劳之。”[2]

可能与锦衣卫、按察使的积极努力有关,洪武皇帝对榷茶易马的具体情况比较熟悉,往往会发出具体而符合实际情况的诏谕:(洪武三十年七月)辛酉命户部于四川重庆保宁三府及播州宣慰使司置茶仓四贮茶以待。客商纳米中买及与西番商人易马,各设官以掌之……辛未上谓户部尚书郁新等曰:陕西汉中以茶易马每马约与茶百斤,给马三百万斤可易马三万匹,宜严守关隘禁人贩鬻。其四川松茂之茶与陕西同,碉门黎雅则听商人纳米市易。尔户部即遣人于陕西、四川按视茶园之数。[2]次年四月,户部在成都、重庆、保山和播州宣慰使司设立了四个存贮茶叶的仓库。但对具体出现的违法问题,洪武皇帝能妥善处理:(洪武三十年七月)丁酉兰州奏朵甘乌斯藏使臣以私茶出境,守关者执之请寘以法,上曰禁令以防关吏及贩鬻者,远人将以自用,一时冒禁勿论。[2]虽然当时人们没有外交豁免权这个概念,但洪武皇帝从大局出发,对西藏使臣法外开恩。这有利于边贸发展和相互合作。在茶马互市中,我们看到贸易点向外延伸的同时,对茶叶生产管理越来越严格。陕西布政使司的地位越来越高。洪武皇帝对陕西也极为重视,秦王、太子先后驻跸西安。浙江是当时人口最多的地区,而陕西可能是面积最大的区域,而且处在面对蒙古和回回及撒马尔罕等的最前沿。陕南茶叶也受到明朝政府的重视。洪武十七年四川布政使所辖乌萨乌蒙芒部年易马6500匹;十九年九月行人 (商人)冀中一次从陕西易马2807匹。“十月己卯陕西庆阳等卫将士四百九十余人送马至京,赐钞有差。”[3]近3000匹马,需要500人运送,人马吃喝践踏,其成本相当高。

(三)国家统一,交通网络初步形成,为茶马互易创造条件

洪武二十七年九月官修《寰宇通衢书》完成,对全国的交通线路进行划分、登记。把原来47道压缩为41道,从南京出发计算行程,到云南六千多里,到陕西、北平都是五千多里。到陕西要经过12个布政使司。

从洪武皇帝晚年的言行看,在采纳有关建议后采取唐代京师以重驭轻的军队部署方针,陕西、山西、河南、北平等边疆地区的军队数量几乎减少一半。其陕西从23万军队减少到10万人。同时五军所在都进行军屯,其中二十个卫所牧养军马,同样军马不进入市场交易,即使病弱之马也要养在军中。

和平时期,执行严格的“榷茶易马”成为明代一项国策。以贵我所有而贵人所无,贱我所无也是贱人所有。与之相关,洪武二十七年七月“甲寅禁民间用番香番货……两广所产香木听土人自用”而不能出境交易。(《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二)对耗费大量白银的南洋香料进行严格控制,民间不得使用。

因为将“榷茶易马”作为一项国策,因而以官方为主体,以经济贸易入手,以提高外交影响和增强国力为目标的茶叶外销,自然将茶叶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地位——高过了丝绸与瓷器。

三、茶叶政治文化地位空前提高

我国南方很早就有用茶祭奠的习俗。最早文字大约是《南齐书》卷三。《茶经·七之事》云:“南齐世祖武帝遗诏:‘我灵座上慎勿以牲为祭,但设饼果、茶饮、干饭、酒脯而已。’”但这只属于个例。中晚唐时期,《茶经》面世,茶道文化大行天下。李郢《茶山烘焙歌》言“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时须及清明宴”是对湖州长兴贡茶院为赶上清明宴而日夜加工供紫笋茶情形的生动描写,也揭示了唐宫廷茶宴的实际存在。法门寺地宫庄严的出土一套宫廷茶器。而在宋代的文献中我们看到在接待辽金夏使节时,使用茶汤。蒙元时期,饮茶也是贵族生活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在文化上的地位毕竟有限。入明以后,茶的地位陡然提高。这与朱明开国君臣生活在茶乡,政权初期以苏浙为腹地的现实密切相关。

吴元年三月丁丑朔,宣州供新茶,上命内夫人亲煮荐于宗庙。[4]洪武二年五月辛酉诏,凡时物,太常先荐宗庙,然后进御。[5]洪武二年六月丁亥,造太庙神器成。每庙壶一盂一台盏二爵二梔四楪十槖四匙二茶壶二钟二炉一香合一花瓶二烛台二,计金八千八百八十两。先是,上欲造太庙金器因谕礼官曰:“礼缘人情不必拘泥于古。近世祭祀皆用古笾豆之属。宋太祖曰‘吾先祖亦不识此。’孔子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其言可法。今制宗庙祭器,只依常时所用者。”于是造酒壶盂盏之属。皆拟平时之所用。又置 [hun木軍][yi木施]簞筴笥、帷幔之属,皆象其平生焉。[6]洪武二年冬十月壬戌朔,庚午敕葬开平忠武王常遇春于钟山之阴,赐明器九十事[2]这其中包括锡造金裹的茶钟茶盏各一。洪武二年二月己巳,奉先殿成。上及皇太子诸王二朝皇后率嫔妃日进膳羞,每月朔荐新,正月用韭荠生菜鸭子鸡子;二月水芹薹、蒌蒿、子鹅;三月新茶、笋、鲤鱼;四月杏、梅、樱桃、黄瓜、彘雉;五月来禽桃李、茄子;六月莲子西瓜甜瓜;七月梨枣菱芡葡萄……[2]丁亥,礼部又定祭祀礼器用瓷器,笾豆之属用竹器。

洪武九年二月丙戌定诸王公主岁供之数:亲王岁支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沙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盐二百引,茶一千斤,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靖江王岁赐米二万石,钞一万贯,与物比亲王减半。

公主未受封,纻丝一十匹……

亲王子男未受封,纻丝一十匹……

亲王子女未受封,比男减半……

男已受封郡王,每岁支拨米六千石,钞二千八百贯。盐五十引,茶三百斤……[2]在这些供给中,亲王年得茶一千斤,受封亲王儿子得茶三百斤。而公主、郡主和未受封的亲王儿子则没有资格获得茶芽。从用茶荐祭太庙,纪念先祖的规定看这无疑将茶的政治文化地位提到空前的高度。而在廷殿当中向忠臣良将赐茶,则是最高荣誉。朱元璋对群臣说:“朕闻太上为圣,其次为贤,其次为君子。宋景濂事朕十九年,未尝有一言之伪,诮一人之短,始终无二,非止君子,抑可谓贤矣。”每燕见,必设坐命茶,每旦必令侍膳,往复咨询,常夜分乃罢。[7](P3786—3787)

四、明代以江南文士为主的茶人集团成为茶道文化的主体力量

台湾学者吴智和认为明代中晚期形成了以苏州为中心的茶人集团。这个集团的共识是出于自然性的结集,它所隐含的意义有多重,如性情、志趣、嗜好、交游、才学、名望等等都是取得集团核心人物认可的依据。在当时中国商品经济最为突出的苏州文苑,形成以才学 (诗文书画)为取向,而不单视阶层的优质风尚,才真正是社会文化进展的动因之一。[8](P122)他又将此集团内纯粹饮茶者分为隐逸茶人和寄怀茶人两个类型,把时间放在明中叶景泰至隆庆(1430—1572)之间,并试从其中探查明代茶人的精神高度。他认为饮茶进入文人集团的性灵世界有助于提升生活文化。性灵文化因饮茶(茶会)地点主题不同而分为静态、动态、玩赏、创作和茶艺五大类型或五个方面。杜濬等茶人认为茶有四妙:湛、幽、灵、远;四用:澡、美、改、导。在两宋茶人基础上,明代茶人试图从情、悄、灵、素、韵、奇、绮、倩等方面深化茶道文化内涵。他特别强调饮茶的性灵生活虽然无益于世道人心,但对人性适志的安身立命有莫大助益。[8](P1992)应该说,苏州吴地的结社自有传承,应该与前述唐式茶会和中唐时期湖州茶文化圈有影响。“张简,字仲简,吴县人……洪武三年荐修元史……当元季,浙东、西士大夫以文墨相尚,每岁必联诗社,聘一二文章钜公主之,四方名士毕至,宴赏穷日夜,诗胜者,辄有厚赠。临川饶介为元淮南行省参政,豪于诗,自号醉樵,尝大集诸名士赋《醉樵歌》。(张)简诗第一,赠黄金一饼,高启次之,得白金三斤;杨基又次之,犹赠一镒。”[9](P7321)“顾德辉,字仲瑛,崑山人。家世素封,轻材结客。豪宕自喜。年三十,始折节读书,购古书、名画、彝器、秘玩,筑别业于茜泾西,曰玉山佳处,晨夕与客置酒赋诗其中。”河东张翥、会稽杨维桢等“咸主其家。” “园池亭榭之盛,图史之富暨餼馆声伎,并冠绝一时。”[9](P7325)此处杨维桢应是《煮茶梦记》作者。

可以说,以苏州为核心区域的茶人集团代表了当时中国文人茶的最高水平。但我们发现这个集团多侧重于与“茶艺”相关的活动,某种程度而言如吴智和所言无益于世道人心的引导和改变。

作为中国茶道文化发源地的湖州,作诗擅画者代不乏人。“王蒙,字叔明,湖州人,赵孟頫之甥也。敏于文,不尚榘度。工画山水,兼善人物……洪武初,知泰安州事。[9](P7333)新喻人梁寅所谓的“清、慎、勤,居官三字符也。”(《明史·儒林一梁寅)》)在精神实质上与茶道文化有很大程度的契合。他们不仅注重自我修养,更直接对事关国计民生的茶事提出自己的看法。例如鄞人傅恕洪武二年诣阙陈治道十二策,就有 “罢榷盐,停榷茶。”[9](P7319)

对茶学或对中国茶道文化作出准确判断的应该是朱权《茶谱》。《茶谱》成文于宣德三年(429)至正统十三年 (448)间。 《茶谱》云:“予尝举白眼而望青天,汲清泉而烹活火,自谓与天语以扩心志之大,符水火以副内炼之功。得非游心于茶灶,又将有俾于修养之道,其惟清哉。” “茶之为物,可以助诗兴而云山顿色,可以敷睡魔而天地忘形倍清谈而万象惊寒,茶之功大焉。”是对《茶经》和《大观茶论》的直接继承。他在陆羽《茶经·十之图》之外,又对主、客献茶、接茶时的语言进行规范,而且在喝完茶,“话久情长后,礼陈再三,遂出琴棋,陈笔砚。或赓歌、或鼓琴、或弈棋,寄形物外,与世相忘。斯则知茶之为物可谓神矣!”而张源著《茶录》以名词解说形式对采茶饮茶及香、色、味等提出判断标准,以为茶中三味。最后为“茶道:造时精,藏时燥,泡时洁。精、燥、洁,茶道尽矣。”虽然短短一段话,我们认为是对中国茶道文化中形而下者的高度概括,而不单是技术性问题,应该说是标准问题。茶道文化形而下的诸多标准确立,正是《茶录》的价值所在。因而在陈继儒撰写《茶话》时,将这三条标准放置在全文的最前面。

包括《茶谱》、《茶话》、《茶录》及许次纾《茶疏》,明代茶学著作五十余部,占中国古代茶书一半。与茶道文化发展的时代特点有关:茶道形式从饼团点注向叶茶冲泡过渡,新的名品争奇斗艳,茶器由贵建盏向重紫砂发展。因此专论紫砂茶器的成书于1640年前后的周高起。《阳羡茗壶系》和介绍吴中以立夏所采为贵的介绍岕茶的成书,1608年左右的熊明遇《罗岕茶记》为专题性著作。此外有不少是属于对历代茶事进行总结的著作,也有专门收集历代茶诗文的成书于1611年前后的喻政的《茶集》。另外,明代茶学专家特别注重对水的关注,田艺蘅《煮泉小品》(撰于1554年)为代表、继有徐献忠《水品》等。以陆羽《茶经》为基础,对新的泉水,品茗用水的新发现进行归纳总结。

总之,明代是中国茶事的持续发展时期,也是中国茶学繁荣时期。在籍茶以张扬个性,籍茶以明志,籍茶以养廉,达到历史的新高度。但是在茶道思想发展方面并没有达到陆羽所期望的高度。虽然“榷茶易马”成为明初既定国策,但茶道文化偏重茶艺和茶器。新茶的发现,没有组织化系统化地发展,只停留在怡神养性,兼以琴棋书画的方面,还没有达到以茶导生气,籍茶以治国的高度。

五、以明四家为代表的画坛与茶苑天然一体

在阅读《明史》时发现,与前朝元宋唐隋时期的传记不同。 《明史》专列《文苑传》与《儒林》传分别纪传人物。而且《文苑传》的传主多为江南士人,以江都、长洲、浙江、松江(今上海)占绝大比例。这应当与这里的经济发达、诗画昌盛有密切关系,同时这里也是茶道所宗绿茶的重要产地。品茗论艺成为江南士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后来史家称道的画坛“明四家”实际也是德艺俱佳的大茶人。茶香茶韵弥漫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文苑传》共四卷,入传诗书画士人凡126人。这126人仅仅是当时画坛中声名较为显赫的一部分,想必更多的士子茶人,并无缘入传。例如,在整个明代,创作出涉及茶事最多的诗画作品的明四家之一的仇英,在《明史文苑传》里,几无只言片语。还有丁云鹏、陈洪绶等画坛茶画史颇有影响,但亦未入传。钱毂等只是在文徵明传中,一句话提及而已。留下著名茶画的人物没有入传,是茶道文化的拥趸者。同时,入传的大部分诗画名家,又没有茶画留下,但他们对品茗的热衷自然毫不逊色。

沈周 (1427—1509),字启南,号石田、白石翁、玉田生、有居竹居主人等。汉族,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系明代中期文人画“吴派”的开创者,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其与茶道文化有关的作品有《清明上河图》等。吴智和先生对茶人集团的阐述,使我们看到,从沈周到文徵明、唐寅,他们实际就是茶人集团的组成骨干,而沈周是早期盟主。

沈周一生家居读书,精勤书画创作。要书求画者“屦满户外”, “贩夫牧竖”向他求画,从不拒绝。甚至有人作他的赝品,求为题款,他也欣然应允。有曹太守其人,新屋落成欲图其楹庑,搜罗画家,沈周亦在其中,隶往摄之,沈周曰:“毋惊老母,旦夕往画不敢后”客人颇不平曰:“太守不知先生,何贱先生于此?渴贵游可勿往。”沈周答曰: “往役义也,岂有贱哉?谒而求免,乃贱耳。”沈周的书画流传很广,真伪混杂,较难分辨。文征明因此称他为飘然世外的“神仙中人”。

沈周法师黄庭坚,绘画造诣尤深,出入于宋元各家,主要继承董源以及元四家黄公望、王蒙,吴镇的水墨浅绛体系。又参以南宋李、刘、马、夏劲健的笔墨,融会贯通,刚柔并用,形成粗笔水墨的新风格,自成一家。为吴门画派的领袖,也是茶人集团的最早盟主。

文徵明 (1470—1559),长洲 (今江苏苏州市吴县)人,祖籍为明代时期的湖广行省衡州府衡山县 (今衡阳市衡东县)。明代中期最著名的画家、大书法家,号“衡山居士”,世称“文衡山”,官至翰林待诏,私谥贞献先生。“吴门画派”创始人之一。家世武弁,自祖父起始以文显,父文林曾任温州永嘉知县。自幼习经籍诗文,喜爱书画,文师吴宽,书法学李应祯,是中国书学中欧体书法的杰出代表。绘画宗沈周。少时即享才名,“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辈相切剧,名日益著。”并称“吴中四才子”。然在科举道路上却很坎坷,从弘治乙卯 (1495年)嘉靖壬午 (1522年),十次落第,直至54岁因工部尚书李充嗣的推荐,以贡生进京为翰林院待诏。盛名于书坛画苑,登门求其书画者踏破门坎,引同僚的嫉妒和排挤,目睹官场腐败,抑郁不爽,57岁辞归出京,回苏州老家。晚年更是书画俱佳,“文笔遍天下”,“海宇钦慕,缣素山积”。“其为人和而介”,年近90岁时,还孜孜不辍,为人书墓志铭,尚未写完,便置笔端坐而逝。

文徵明虽然曾腾达于官场,独步于诗坛画苑,但豁达而不失严谨,不沾名利场里的陋习。早在16岁父亲文林去世时,就坚决不接受温州吏民的千金赙礼。巡抚俞谏、宁王朱宸濠的厚礼都被拒绝。不接受曾被父亲提携的张璁、杨一清的拉拢。“四方乞诗文书画者,接踵于道,而富贵人不易得片楮。尤不肯与王府及中人(宦官),曰:‘此法所禁也’周、徽诸王以宝玩为赠,不启封而还之。……吴中自吴宽、王鏊以文章领袖馆阁,一时名士沈周、祝允明辈与并驰聘,文风极盛。徵明及蔡羽、黄省曾、袁裘、皇甫沖兄弟稍后出。而徵明主风雅数十年,与之游者王宠、陆师道、陈道复、王毂祥、彭年、周天球、钱毂之属,亦皆以词翰名于世。”[9]他的茶事画有《真赏斋图》 (上博)、《茶具十咏图》(北京故宫)、《孝感图》(辽博)、《林榭煎茶图》(天津艺术博物馆)《品茶图》、《浒溪草堂图卷》及《惠山茶会图卷》(北京故宫)等。他是茶人社团的又一位领袖人物。

唐寅,字伯虎。(1470年3月6日—1524年1月7日)。出身商人家庭,父亲唐广德,母亲邱氏。自幼聪明伶俐,20余岁时家中连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继去世,家道中衰,得好友祝允明的规劝下潜心读书。29岁参加应天府公试,得中第一名“解元”。30岁赴京会试,却受考场舞弊案牵连被迁謫为吏,“寅耻不就,归家益放浪。宁王宸濠厚币聘之,寅察其有一异志,佯狂使酒,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筑室桃花坞,与客日般饮其中,年五十四而卒。”[9](P7353)他临终时写的绝笔:“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其山水、人物、花鸟见长。随周臣学画,后师法李唐、刘松年等。其画山重岭复,峰高水长,而笔墨细秀,布局疏朗,风格秀逸清俊,给人心旷神怡之感。人物画多为仕女及历史人物。其《事茗图》是传世名画之一,现藏北京故宫。

祝允明,字希哲,长洲人。生长而枝指,故号枝山。弘治五年举于乡,久之不第,授广东兴宁知府。“五岁作径尺字,九岁能诗。稍长博览群集。文章有奇气,当筵疾书,思若若涌泉。尤工书法,名动海内。”[9]P7353是唐寅的好友兼诗画同侣。

仇英 (1509—1551),与“明四家”中前三人不同,仇英出身工匠,早年曾当过漆匠,为富人寺观彩绘栋宇,后专于画事,被文徵明赞之为“异才”,董其昌称赞“十洲为近代高手第一。”仇英年轻时以善画结识了许多当代名家,受文征明、唐寅所器重,拜周臣门下学画,并曾在著名鉴藏家项元汴、周六观家中目睹了大量古画名作,大量临摹精品为创作积累了扎实基础。他擅长仕女,既工设色,又善水墨、白描,能运用多种笔法表现不同对象,或圆转流美,或劲丽艳爽,《明画录》谓其:“发翠豪金,丝丹缕素,精丽艳逸,无惭古人。”画山水以青绿为多,细润明丽而风骨劲峭,董其昌称其”赵伯驹后身,即文 (徵明)、沈 (周)亦未尽其法”。偶作花鸟,亦清丽有逸致。茶画有《东林图》《山间试泉图》等,临摹宋朝人的画作,几乎可以乱真。擅写人物、山水、车船、楼阁等,尤长仕女图,例如《清明上河图》。其茶事画《清明上河图》、 《赤壁图》与《松溪论画图》均藏辽宁省博物馆。

董其昌,字玄宰,松江华亭人。举万历十七年 (1589)进士,改庶吉士。礼部侍郎田一儁以教习卒官,董其昌千里扶柩归葬。天启五年拜南京礼部尚书。崇祯九年卒,年八十三岁。书法师承宋代米芾,画兼宋元诸家之长,自成风格,“潇洒生动,非人力所及也” “尺素短扎,流布人间,争购宝之。精于品类。收藏家得片语只字以为重。性和易,通禅理,萧闲吐纳,终日无俗语。”[9](P7396)入 《文苑传》的还有徐渭等。另外留下茶事画的还有丁云鹏、杜琼、钱榖等人,及许多作品艺术水品很高的无名氏。

纵观有明一代的茶事画 (包括文人读书、听泉、观瀑、赏花、抚琴等),我们发现象宋徽宗《文会图》那样描绘茶事场景的画作,除文徵明《惠山茶会图卷》、谢环《杏园雅集图卷》等少数作品外,多是一人、二人或三人的品茗、观画、论书等情景。这表明茶人陈继儒所谓“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10]的价值和审美判断实际是明代茶人共是。这也是明代茶道文化重在格物致知修身养性的高度所在。

六、名茶辈出,茶肆遍布都市城镇

由于明太祖等明代统治者,将茶视为一种战略资源,因而以陕南金州汉中和四川等地的“边茶”地位极为突出。主要作为外销茶“边茶”的陕茶与川茶发挥重要作用。“设茶马司於秦、洮、河、雅渚州,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思藏,行茶之地五千馀里。山后归德诸州,西方诸部落,无不以马售者”不久“於是永宁、成都、筠、连皆设茶局矣。” “洪武三十年改设秦州茶马司於西宁,敕右军都督曰:“近者私茶出境,互市者少,马日贵而茶日贱,启番人玩侮之心。檄秦、蜀二府,发都司官军於松潘、碉门、黎、雅、河州、临洮及入西番关口外,巡禁私茶之出境者。”[9]为了适应西少数民族的饮食习惯,明初开始出现“乌茶”与“黑茶”。

而其它所产茶叶统称为“腹茶”,除上供京师之外,多用之于满足内地消费。“其上供茶,天下贡额四千有奇,福建建宁所贡最为上品,有探春、先春、次春、紫笋及荐新等号。旧皆采而碾之,压以银板,为大小龙团。太祖以其劳民,罢造,惟令采茶芽以进,复上供户五百家。凡贡茶,第按额以供,不具载。”[9]除了从供应对象和制作方法来进行分类外,随着散茶的普及,内地饮茶新品层出不穷。到明代中晚期,各地名茶只有高下,进入南京的名茶就有:“如吴门之虎丘、天池,岕之庙后、明月峡,宜兴之青叶、雀舌、蜂翅,越之龙井、顾渚、日铸、天台,六安之先春,松萝之上方、秋露白,闽之武夷、宝庆之贡茶,岁不乏至。”(顾起元 (1565—1628年) 《客座寄语》卷九《茶品》)同样《儒林外史》第二十四回,对南京茶坊亦有文学化描述:“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余处。不论你走到一个僻巷里面,总有一个地方悬着灯笼卖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而张岱 (1597—1684)的《斗茶檄》庄谐有趣,使我们对明代茶点有所了解:“瓜子炒豆,何须瑞草桥边;橘柚查梨,出自仲山圃内。八功德水,无过甘滑香洁清凉;七家常事,不管柴米油盐酱醋。一日何可少此,子猷竹庶可齐名;七碗吃不得了,卢仝茶不算知味。”文学作品对茶肆多有描述,使我们得以领略茶语茶肆的情形:“水底鱼儿”开设茶坊,声名满四方,煎茶得法,非咱胡调谎,官员来往,招接日夜忙,卢仝陆羽,也来此处尝。也来此处尝。…… “好姐姐”此茶十分细美。看烹来过如陆羽,一泉二泉,试尝君自知,休轻觑,路逢侠客须呈剑。不是才人不献诗。……好茶且请张员外,醉倒王公旧酒垆。…… 〔外〕多谢茶,三钱银子在此。〔末〕多谢了。[9]写范仲淹在茶坊与店小二对白了解下情的情景,从其对白来看,茶坊伙计对茶的历史知识和茶叶品鉴有相当的水准。另外,我们应该明白,即使同样属于散茶,存在釜中煎煮和盏中冲泡的两种茶道形式,而“团茶”的瀹注形式也并没有立即退出历史舞台。至于民间的传统饮茶方式传承更为持久,例如湖南与江西的“擂茶”就有很强的生命力。

最后,作为具有世界影响的明朝,既往的历史学家注意到了郑和下西洋对世界的影响。对明代在茶叶的传播和茶道文化的普及方面的贡献,似乎较少涉及。一个明显的事实是,正是在明代中期,也就是日本茶道正式形成阶段:“16世纪这100年,是日本茶道史上最重要,最光辉的100 年。”[11](P37)日本茶道的开拓者村田珠光和日本茶道集大成者千利休都相继出现在这个时代。对于日本茶文化为什么越过三个世纪,忽然在十六世纪蓬勃发展起来的原因,至今没人给出合理回答。“终明之世,通倭之禁甚严,闾巷小民,至指倭相詈骂,甚以噤其小儿女云。”[9]这表明,日本与明朝关系不甚友好,但因相互博弈而交往的深度广度,是前朝无以为比的。倭寇掳掠明州、台州、福州、泉州、温州等地民众无数,更是对人口和文明的直接掠夺。

综上所述,我们发现,明代统治者十分重视茶叶的经济战略作用和外交博弈功能,制定“榷茶易马”国策,无疑达到唐宋两朝未有的程度。在祭祀先祖等礼仪上奉献茶汤,放置茶器,无疑提高了饮茶的政治地位。茶叶经济和茶叶消费也达到空前规模。茶肆林立遍布城市乡镇,从事茶事的人们对茶叶知识和茶文化的了解达到新的高度。

但是,明代帝王为代表的政治家们,在对茶道文化的价值判断和精神意义的认识上,并没有达到唐宋帝王们的以茶引导清和的政治高度。中国茶道的形下之艺则因为文人士大夫的热衷参与而空前发展,形而上的茶道思想则更多地表现为文人士大夫的个人修养。江南的茶人集团使茶道文化,呈现出比前代更为繁荣的局面。在新的茶道形式出现,新茶品如雨后春笋,新的茶器也不断成为宫廷,文人们的追求。瓷器、紫砂茶器呈现出异彩纷呈的景象,茶学著作也出现丰硕的态势。但是不能不看到,明人由于浮躁自利的整体环境的影响,他们把陆羽《茶经》赵佶《大观茶论》蔡襄《茶录》所涵盖的以茶治国以茶修身养性的中国茶道内涵消解在品茶鉴水的过分追求之中。《朱权》对茶道思想把握较深,但过于简略。在茶学看起来繁荣,在茶叶以空前规模走向国外市场的情况下,中国茶道并没有在唐宋基础上实现突破,这是历史的后视镜,时时提醒我们,中国茶道文化的复兴之路,尚有一段艰难的上坡路要走。

虽然如此,从画坛“明四家”及董其昌等文苑诗坛的众多明星身上,又看到了资质刚健朴素清廉的苏轼笔下“叶嘉”的茶人风骨。这批茶人在诗、书、画、乐、文等方面达到空前高度,显得伟岸而又丰满,是明代茶道文化的真正主体,由于自身的努力,他们基本实现经济独立,既淡出官场,又与滚滚红尘保持相当的距离,茶人的独立与自尊达到历史新高度。不像陆羽需要颜真卿与皎然的援助,也不像苏轼,毕生难以脱离官场羁绊。他们敢于神闲气定地拒绝官场诱惑,可以将送上门来的金银珠宝原封不动的淡然奉还,并生活得游刃有余,逍遥自在。在茂林修竹之下,在白云苍松之间,在瀑布流泉之畔,文火慢煎,品天地之灵气,感自然之神妙,是明代文士茶的特征,是生活,是艺术,也是信仰。

[1](美)牟复礼.剑桥中国明代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2]大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一十二.洪武二十四年九月乙酉朔.

[3]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七十九.

[4]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二十二.

[5]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四十二.五月甲午朔.

[6]明太祖实录·卷四十三·洪武二年六月癸亥朔.

[7]明史·卷128列传16宋濂忠传 [M].北京:中华书局,1974.

[8]吴智和.明史研究 [M].合肥:黄山书社,1993.

[9]明史·文苑一·张简 [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0]陈继儒.岩栖幽事 [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2010.

[11]滕军.日本茶道文化概论 [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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