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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女神运动的生态寻根

2015-03-19张妮妮

关键词:神学女神女性主义

张妮妮

(北京外国语大学 哲学与文化研究所, 北京100089)

西方女性主义对父权宗教的批判向来有改良派和激进派之分。前者主张通过发掘基督教早期传统中尊重女性的内容以改造现代基督教对妇女的轻视,后者则认为不能寄希望于基督教,基督教正是在排斥包括妇女灵性在内的异教过程中发展起来的。20世纪当代女神运动是在基督教传统之外发现妇女灵性传统并加以当代诠释的精神运动,它不仅表达了女性主义者对自身的关怀,而且也传达了她们在现代性困境中探寻出路的思考和行动。在此过程中,她们的文化寻根有着深厚的生态寻根意蕴,形成了对人类文化的独特理解。本文将通过三个角度的考察,即女神运动的思想来源、荣耀女神的新异教实践、女神学宇宙论,分析当代女神运动中文化寻根的生态寻根蕴涵,并对两者结合的基础和前景做出尝试性理解。

一、当代女神运动的思想来源及其文化和生态意义

当代女神运动又称女神复兴运动、妇女灵性运动,是20世纪70年代早期在美国、加拿大和欧洲部分国家出现,90年代兴盛,至今仍具有影响力的独特宗教现象,构成了第二次女性主义浪潮中灵性女性主义和文化女性主义的重要内容。这一运动以女神崇拜为中心,通过并非严格的组织结构,以集体崇拜仪式、工作坊、出版物等为渠道,引导人们探寻妇女灵性(woman spirituality),在沟通中寻求自己得到尊重的全新感受。与此相应,当代女神运动也产生了讨论女神意义的女神学(thealogy),从理论层面对女神崇拜进行诠释。

当代女神运动的思想来源是复杂的。运动中人们经常提起的有荣格心理学原始意象学说、金芭塔丝对母权的考古研究、拉伍洛克的地球生物学理论等。这些来源看上去分属不同学科,但其思想观点上的交集十分明显。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这场运动中文化寻根的生态寻根内涵。

(一)荣格心理学原始意象学说让女性在神话中找回自己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提出了原型概念。原型构成集体无意识,表示精神中无时无处不在的种种意象形式。荣格认为,原始意象是非个人性的集体精神系统,通过遗传得到,但它们只作为形式潜在存在,在后发经验中进入意识层面,被意识经验所填充,获得确定的内容[1]36-37,66。原型或原始意象可以表征为各种具象的东西,比如母亲原型的原始意象可以显现为母亲、祖母、护士、保姆,还可以显示为象征意义上被称为母亲的东西,包括代表肥沃与富饶的事物与地点,而最典型的母亲原型表征则是女神[1]67。因此,神话是原型或原始意象的最高表现,是人类生命最深刻的经历,能够赋予生活以价值和意义。而宗教的作用就是为人们提供赖以生存的神话。荣格认为,既然近代宗教似乎越来越不能完成这一使命,就需要精神分析心理学来帮助人们重新了解神话,引导人们通过找回自己的原始意象去找到自己的宗教和信仰[2]46,47。

当代女神运动中,“原型”或“原始意象”是经常被人们用到的概念。“通过原型和集体无意识理论,妇女们能够将女神意象设想为某种并非现代发明的东西 (这在古代女神崇拜的考古学证据发布之前是一个重大贡献)。无论提到或没有提到荣格的名字,精神性女性主义者经常将原型理论应用于对妇女灵性的说明。比如一位女士在当时的精神性女性主义通讯《欢喜的心灵》(Of a Like Mind)中说,‘这些女神意象代表了那些居住并沉睡在我们灵魂深处的原型,要通过冥想、赋以形象和内心对话去唤醒它们,让它们来到你的生活中。如果我们安静地聆听,女神是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的。’”[3]66

女性主义宗教学学者也从荣格心理学角度研究当代女神运动。加拿大女性主义学者高登博格(Naomi Goldenberg)在1979年出版的《神之变》中分析了女性主义者在父神意象被摧毁之后试图生成新的宗教意象的努力。这些努力包括《圣经》中叛逆者莉莉丝的形象、贞女玛利亚的形象、两性体形象等。她认为,这些新的宗教意象虽然试图超越父神意象,但由于并非原型层面的原始意象而不能够为妇女提供自由和赋权的武器。当代女神运动是在基督教传统之外去寻找能够与女性相依为伴的意象,这个宗教意象专属于妇女,是妇女灵性的原始意象[2]84。这就是说,只要找到女神,就能找回女性自己。

(二)古代女神崇拜的考古学发现让女性在历史中找回自己

20世纪中叶以后,考古学家金芭塔丝(Marija Gimbutas)在追踪欧洲大陆印欧文明的源头——库尔干文明的过程中发现了古欧洲文化,它存在于外来库尔干文明到来之前,后来被库尔干人所同化和融合。与库尔干文明相比,古欧洲文明“相对要和平一些,不那么尚武好战,从事农耕生产,富于艺术创造力,在社会结构上或许是平等主义的,而且崇拜女神”[4]。

金芭塔丝的女神考古学发现发表在1974年出版的《古欧洲的女神和男神》一书中,之后,作者又发表《女神的语言》(1989)、《女神文明:古欧洲世界》(1991)和《活着的女神》(1999)等著作。在这些著作中,金芭塔丝通过对新石器时代古欧洲文化各种形象和象征符号的考古学研究,结合语言学、神话学、比较宗教学和历史文献研究的分析,揭示出了曾经存在过的古欧洲女神文明。她的研究工作在女性主义学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几乎所有灵性女性主义学者都会在自己的著述中引用金芭塔丝的研究成果,用以表明男神基督教并非理所当然,而是后来才出现的代表男权的宗教体系。

突出的例子至少有两个。一是斯普瑞特奈克主编的论集《妇女灵性政治学》(1982)[5],另一个是艾斯勒的《圣杯与剑: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未来》(1987)[6]。前者代表了从自由派女性主义向文化女性主义的转折。男权思想不仅存在于政治领域,更存在于深层的文化领域,宗教就是一个方面。论集收录了当时女性主义重要学者讨论女神重新发现之意义的文章。金芭塔丝不仅有论文收入其中,而且其研究工作也不断被论文集中的其他作者提及。艾斯勒的《圣杯与剑》从文化史和宗教史的角度探讨了以圣杯为象征符号的女神文明被以剑为象征符号的男神基督教文明所替代的历史过程。金芭塔丝的研究工作在书中是重要依据。因此,著名女性主义神学家卢瑟(Rosemary R.Ruether)说:“20世纪80年代,女神女性主义把金芭塔丝的研究成果用作史前母权社会或母权中心的证据,父权制的侵入颠覆了这段历史。这一观点因斯普瑞特奈克和艾斯勒等作家的著述而得到广泛传播”[7]。女神的考古学发现让女性在历史文化中找到了自己。

(三)盖娅学说让女性在自然中找回自己

盖娅学说(Gaia Hypothesis)是20世纪60年代由拉伍洛克(James Lovelock)首先提出,70年代与马古利斯(Lynn Margulis)共同完善的地球生命新理论。该理论从研究地球有机物和周围无机物之间的相互作用出发,认为地球表面和大气层得以维持生命存在的条件是地球生物圈与其共同作用的结果。地球表面和大气圈的特定方面,比如温度、结构、氧化还原状态和酸度等所构成平衡系统,不是由大气圈单方面形成的,而是生物圈和大气圈共同作用下的产物。地球上的生物圈无时无刻不在积极维持和控制着我们周围大气的构成,从而为地球上的生命提供最佳生活环境。地球是一个整体自足、自我调节的超级有机体。拉伍洛克把这样的地球称作“盖娅”,把这种理论称作“盖娅学说”,他说:“‘盖娅’这个词来自我的朋友和近邻威廉·戈尔丁。他认为这样的思想应该以古希腊神话中大地女神的名字来命名。”[8]

的确,很快有女性主义学者意识到了该理论的意义。生态女性主义环境学者麦茜特(Carolyn Merchant)认为它是古代至中世纪占支配地位的“地球宇宙论”(geocosm theory)的现代科学版本。而“地球宇宙论”就是把地球看作一个活的生命体[9]。许多灵性女性主义者都同意盖娅理论[3]137,认为它印证了女性经验,是对女神本性的科学解释。著名女神学家克里斯特(Carol P.Christ)在阐述女神本性时肯定了盖娅学说对人们理解女神的意义,她说,虽然盖娅理论的提出者谨慎避免把盖娅与女神等同,只使盖娅与地球等同,但由于盖娅理论与过程神学的上帝观是融合的,是过程宇宙论的科学依据,而过程神学又能够帮助人们理解女神的本质,因而盖娅理论对于女神学具有重要的意义,它强调了地球是一个统一的、自我调节的有机体[10]。当代女神运动的另一位领军人物斯塔霍克也谈到,女神运动中出现的女神崇拜是一种基于地球的崇拜,盖娅学说不仅在用词上,而且在内容上都与女神崇拜有很好的契合度[11]6。

从上述当代女神运动的思想来源看,女神运动的文化寻根和生态寻根具有叠交特点。对于灵性女性主义者来说,心理之根、文化之根和自然之根是联系在一起的,她们的文化寻根具有明显的生态寻根蕴涵。

二、新异教仪式实践的生态内涵

上述思想来源的相互叠交映现了当代女神运动关注面的叠交。当代女神运动首先是基督教父权宗教下受压迫女性的宗教抗争运动,其中对女性自身的关注面是显然的,但同时也叠交着对自然的关注面。在当代女神运动的新异教信仰实践中,关注女性和关注自然,特别是大地自然,有着紧密的联系。

当代女神运动中出现的所谓新异教,主要指女性主义的巫教。这些巫教通常承接了基督教之前或基督教之外被边缘化的具有女神信仰的巫术传统,是在当代女性主义运动背景下,通过批判基督教男权宗教而建立和发展起来的。茹扎娜·布达佩斯(Zsuzsanna Budapest)建立的新女巫教(WICCA)是这类新异教最早成型的示例。因此WICCA这个词狭义上指布达佩斯的新女巫教,而广义上不严格地也用来指当代其他的女巫教。女巫教另一个十分重要的代表人物是斯塔霍克(Starhawk)。

当代新异教的重要特征是仪式实践。对当代女神运动颇有研究的Cynthia Eller 在调研和访谈了许多女神信奉者之后说,当代女神信仰是一种“做”多于“信”的宗教。所谓“做”指的是仪式活动,而“信”指的是对教义和神性的概念讨论。她们较多关注仪式实践,而对诸如女神神性、神人关系的讨论虽然也必不可少,但只是作为背景存在。女神崇拜的中心舞台在仪式实践[3]83。通过仪式实践,信仰者与神相遇;通过仪式实践,信仰者领会到活着的意义。

与我们的讨论主题相关,崇拜女神的新异教仪式实践有以下值得标明的内涵:

首先,崇拜女神的仪式实践十分强调平等性。布达佩斯在上世纪70年代以女巫传人身份在美国加州威尼斯成立了“苏珊·安东尼第一女巫大会”(Susan B.Anthony Coven Number One),该团体举行的“戴安娜”(Dianic)巫术仪式,其基本程式是铸圆(casting the circle)。布达佩斯说过:“铸圆是仪式活动的关键”[12]33。手拉手形成圆圈,摆上石头,这就是仪式活动的场地;手拉手形成圆圈,按节律向特定方向移动,这就是仪式活动的队形。铸圆含有多重平等的含义。

从圆圈场地的内与外来看,仪式将男权宗教排除在外,以保证妇女在争取实现平等的过程中不受干扰。布达佩斯的新女巫教向没有侵略倾向并同情女性的男人开放其观点和主张,他们可以学习草药学和治疗术等知识性的东西。但他们不能入场参加仪式活动,戴安娜巫术仪式是不接受男性参加的,也不向男性传授巫术秘诀。布达佩斯认为,男人太有可能用法术、祈祷和诅咒来伤害妇女;一旦妇女平等完全实现,男人就可以更加充分地进入新女巫教的神秘世界[13]。

从圆圈队形来看,新异教具有抵制宗教精神领袖的观念。她们的座右铭是“人人都是领袖,没人被领导”。斯塔霍克在这一点上较布达佩斯更彻底,后者比较看重女祭司的作用。斯塔霍克则认为,无论教义上如何强调平等,仪式结构如果具有等级性就容易造成人们疏离的感觉。她说:“(等级)结构本身就强化着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有价值这样的观念,这与我们追随什么样的宗教领袖无关。只要我们追随了别人,这件事本身就阻止了我们从内心去认识神灵。”[3]90圆圈队形是最没有等级概念的。此外,新异教仪式实践还在圆圈队形的基础上进行集体能量提升仪式,它以“力量圆锥”(cone of power)为象征,其中“圆圈”和“集体”是关键的元素,这些元素都弱化着主流宗教中精神领袖的观念。

另一个值得标明的内涵,是新异教仪式实践对自然节律的强调,特别是对地球和女性身体节律的强调。这也是新异教对女神内涵的理解。女性主义对父权制宗教的批判在于其等级制度以及在此等级制度下对弱者的强暴。她们大都认为远古女神文明在欧洲的毁灭归因于外来民族的入侵,这一过程是在男性主导的战争中展开的,而黩武文化取得胜利的事实强化了人们的黩武价值观取向,最终使它成为主流。伴随这一过程的,是犹太-基督教父权宗教替代女神信仰的过程。因此,在女性主义看来,犹太-基督教是一种以战争和死亡为基调的信仰,而当代女神复兴运动所倡导的妇女灵性是基于地球的、生命礼赞的宗教。

因此,女神不仅具有妇女争取性别平等的隐喻,而且也是以平等为基础实现全体生命自然生息的象征。斯塔霍克形象地说:“‘女神’是这样一个词,我们用它来简称‘从出生、成长、死亡到再生的伟大循环’,或者‘那个核心的秘密’”[11]8。新异教仪式实践对女神的这一象征有着浓厚的表现。

比如,地球的时令就是女神的节日。从布达佩斯的新女巫教开始,新异教各个分支几乎都实行每年8 个时令的重大节庆仪式活动,她们认为这是生命的神圣年轮转动的轨迹。首先是冬至节(12月21日),其主题是庆祝太阳女神Lucina 诞生,白昼即将变长,希望就会来到。然后依次为:圣烛节(2月3日),庆祝冬至和春分之间的极点;春分节(3月21日),珀耳塞福涅从阴间回来与母亲德墨忒尔团聚,万物复苏;五朔节( 4月30日),女神少女初长成,植物开花结果,动物进入繁殖期;仲夏节(6月21日),神圣的火焰女王节日,这一天女神的力量大过男人;收获节(8月2日),庆祝丰裕女神的节日;秋分节(9月21日),女巫们的感恩节;万圣节(10月31日),妇女的新年,女神呈现其另一面,即生命消亡,她代表了自然界的冬天,万物萧瑟[12]72-92。

又比如,死亡就是再生。新异教将死亡看作生命生息的一个环节,它是一个生命的结束,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死亡是自然的,因而对它的承认和接纳也属于对生命现象理解的一部分; 父权制度下对生命的人为戕害由于是不自然的,所以他们的观念是单纯的死亡,不含有再生的意思。斯塔霍克及其所在的女巫教会专门为死亡编制了一部仪式活动手册[11],将新异教仪式实践中现存的关于死亡的巫术仪式记录下来,汇总成册,供大家参考。仪式中涉及的祷词、诵歌、装扮方式、队形结构等等方面都体现了一个共同的观念,即把死亡看作神圣生命周而复始的一个环节,在这个基调上让死者安息,生者不再绝望。

其实,新异教仪式实践中的生命象征是随处可见的,艾斯勒甚至把当代女神运动的新异教直接看作“圣杯象征”[6]的宗教,而圣杯是女性子宫的隐喻,是生命的发源地。也有新女巫把“铸圆”的圆圈当作女性的子宫,喻意生命。从仪式活动的其他细节上看,重要仪式活动往往会在林地、海边等自然场景进行。有些仪式中,参与者以“天装”(sky clad)进行,不着衣衫,裸露的身体饰以鲜花和植物枝叶等等。

总之,新异教仪式实践中,妇女赋权的维度和尊重生命的维度叠加在了一起,关注女性和关注自然生命是重合的。

三、女神学宇宙论的生态内涵

“女神学”(thealogy)是一个新词,上世纪70年代由女性主义神学家高登博格最早提出。高登博格认为,当代女神运动中女巫新异教的兴起,其信念和教义已经完全不能由原先“神学”(theology)一词覆盖。“在希腊语里,theos 指充满男性特征的男神,Thea 指女神,是女性主义巫术理论术语比较恰当的词根”[2]96。后来布达佩斯、斯塔霍克、克里斯特等其他当代女神运动的重要人物都接纳这个词,用来指基督教父权神学之外的另一类对神的理解,具体说就是对女神意义的理解。克里斯特在《女神的再生》前言中就说:“既然‘thea’的意思是‘女神’,而‘logos’的意思是‘意义’,我的这本书就是谈thea-logy(女神的意义)的”[10]。她在前言中加了“-”,后续章节则把“-”去掉,直接以thealogy 出现。我们把它译为“女神学”。

女神学对隐含在女神观念和信仰实践中的神论、自然观和人论都做了全面讨论,其中的性别平等含义毋庸置疑,而崇尚自然,特别是崇尚地球的喻意也同样明显。从上世纪70年代到本世纪,女神学对自然和生态的强调一直在上升。1979年斯塔霍克出版了《旋舞:古代宗教伟大女神的再生》[14],2004年她出版《地球之路:基于自然节律的神灵》[14],前者着眼女神的“旋转循环”喻意,后者着眼自然的“节律神性”,主词和限定词的位置有所变化,体现了作者有所不同的关注点。克里斯特作为当代女神运动中系统阐述女神学思想的学者,在其女神学论述中也表现出浓厚的生态内涵。具体说来,女神学的生态思想主要表现在:

(一)从女神神性的存在方式上说,女神学肯定了地球的神圣性

克里斯特注意到,女神召唤着我们去改变关于神的看法。长期以来,强势的基督教上帝观把上帝视为男性,视为超越于地球和身体的高高在上的存在。上帝是光,照亮着混乱而黑暗的自然界。而女神与此不同,女神是女性,是地球,是身体,是自然界。黑暗和光亮都是她的力量[10]89。因此,基督教中受到贬抑的自然、身体和女性,在女神学中得到褒扬。神圣性不在世界之外,而在世界之中;神圣性就是自然生命的变化生息,神圣性就是世界中每一个有形的存在。对于独神论与泛神论的问题,女神学的基本态度,是把泛神论引入独神论,既承认神性对万物生息变化的价值引导作用,更重视神性的泛在,神圣性本来就是自然生命的内在动机,不能与自然生命相分离[10]101-112。

(二)从女神神性的作用方式上说,女神学肯定了万物的联系性

女神神性的作用方式是具体可感受的爱。克里斯特用“爱”来表示万物之间因女神神性而呈现的一种关系氛围,其中每一个个体具有被接纳的感受。植物、动物和人类的每一个个体,当他们作为生命,加入从生到死、从死到再生的过程时,就意味着他们拥有着存在的基础,即具体可感受的爱,因为只有在相互接纳的关系中,个体生命才获得最大的存在感。同时,爱不仅是具体可感的,而且也是深刻长久的。个体生命与其他存在的关系不是欲望支配下的一时兴起,而是存在论层面的实在本质。因此,克里斯特把女神的作用称作理智而具体之爱的力量,强调了万物之间相互融合而长久深刻的联系[10]107-109。

(三)从女神自然观看,女神学肯定了地球的生命意义

女神学不把神看作超越自然并与之对立的灵性存在,认为神性就在自然之中。这样,女神学视域中的自然就变得富有灵性,不再是没有生气的死物质。当代女神运动以地球作为自然的象征。地球懂事,有知有觉,是自主的生命体[10]117-134。在基督教神学中,神、人、自然三者分别存在于不同的领域,相互对立;而在女神学中,女神、自然和人是一体的,神并非孤独的精神,神也有身体,她的身体就是地球大地和女性的身体; 而自然也是有神性的,并且在灵性层面与人平等。女神自然观肯定地球生命意义的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 其一是肯定地球生命体的系统性,地球是生命之网。其二是肯定地球生命体的生息节律,即从孕育、出生、成长到死亡和再生。

克里斯特的女神学思想汲取了过程神学的丰富营养[10]106,从宇宙论层面对存在的神圣性和生态性做出了理解。从这个意义上说,女神学既是女性主义的宗教思想又是生态神学。克里斯特与斯塔霍克一样,已经在当代女神运动的展开过程中成为了真正的生态女性主义者。

当代女神运动是一场女性主义的文化运动,它的首要目标,或者说直接起因是妇女的赋权。灵性女性主义者希望通过改造宗教来改变妇女的社会地位,直至达到性别平等。然而这场运动在谋求建立荣耀女神的宗教的过程中,完全不能绕开荣耀自然的话题。这就不得不让灵性女性主义者想到,也许父权制基督教代表了某种文化模式,在这一文化模式中,不只是妇女,而且自然也受到了贬抑。揭示它们之间的关联性、挖掘出关联背后的现代性文化模式,并且指出在现代性背景下,妇女的解放是与自然的解放联系在一起的,这便是生态女性主义的核心观点。而当代女神运动以其鲜明的文化寻根和生态寻根相互交叠的特征,最终势必汇入生态女性主义运动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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