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人体隐喻名词加工的时间进程
2015-02-28张积家
张积家, 杨 晨
汉语人体隐喻名词加工的时间进程
张积家, 杨 晨
隐喻是人类认知世界的基本思维方式。词单假说认为, 人们先按照字面义来理解隐喻, 在理解不通时, 再以隐喻义来解释;平行加工假说认为, 隐喻理解同时加工字面义与隐喻义;语义显著性假说认为, 先理解字面义还是先理解隐喻义, 取决于二者之间的语义显著性。本研究以单字人体隐喻名词和双字人体隐喻名词为材料, 考察人体隐喻名词加工的时间进程。结果表明:(1)两种人体隐喻名词采用不同的加工机制;(2)语义倾向性和语义透明度影响人体隐喻名词加工的时间进程;(3)语义显著性假说能够更好地说明人体隐喻名词的加工。
人体隐喻 语义倾向性 语义透明度 时间进程
一、前 言
隐喻不仅仅指语言修辞, 更是一种思维方式。Lakoff和Johnson指出, 隐喻通过将源域的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来表达和理解目标域。[1]在隐喻中, 人们之所以把两个看似无联系的事物相提并论, 是因为人类对它们产生了相似联想, 并利用两种事物的交融来解释、评价和表达对现实的真实感受。这种观点掀起了一场认知革命, 由此导致了隐喻研究从修辞格转向了认知领域。
人类如何理解隐喻?Searle[2]最早研究了此问题,并区分了隐喻义和字面义。此后, 人们开始关注隐喻理解的进程, 提出了三种假说:
(1)词单假说(Word list hypothesis)。该理论认为,隐喻理解分为两个阶段,即人们会首先按照字面义来理解,当字面义讲不通时, 再按照隐喻义来解释[2]。词单假说有一些实验证据,例如, 加工隐喻句比加工直义句要花更长的时间, 理解隐喻句比理解本义句所犯的错误更多,当目标词与句子语义无关时,释放出更大的N400成分, 这都说明了理解隐喻义要难于理解字面义。
(2)平行加工假说(Parallel Processing Hypothesis)。这种学说认为隐喻句与直义句的认知机制相同,隐喻句与直义句的加工是平行地进行的。[3]Pynte等人让被试阅读熟悉隐喻句、不熟悉隐喻句和本义句, 发现隐喻句比本义句引发了更大波幅的N400, 说明在理解初期隐喻句和本义句不同, 有语义违反现象发生,且加工隐喻句和本义句的晚正成分无差异。[4]Tartter等人呈现三种句子, 句尾词分别表达本义、隐喻义或语义违反, 被试读完句子后再认单词, 虽然隐喻句比本义句引发了更大的N400波幅, 但减去N200波幅后所得差值并无显著差异;加工隐喻句的N400波幅小于加工语义违反句, 说明隐喻句也不像语义违反句那样无法通达意义。[5]周海波让被试判断句子正确与否, 行为与脑电的数据表明, 隐喻理解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隐喻义与直义在加工初期使用相同的机制, 在后期的语义加工阶段存在差异。[6]
(3)语义显著性假说。这种观点认为,先理解字面义还是隐喻义, 取决于两者的语义显著性。字面义明显则先加工字面义, 隐喻义明显则先加工隐喻义。熟悉的隐喻直接激活隐喻义, 不熟悉的隐喻先加工字面义;在发现了字面义是错误的之后, 才加工隐喻义。Laurent等人发现, 与语义显著的惯用语相比, 语义非显著的惯用语加工更加复杂, 语义整合的难度更大。[7]Mashal等人采用ERP及fMRI技术对惯用语进行研究后发现, 在右脑, 字面义的加工快于隐喻义的加工, 说明右脑涉及非显性语义加工, 左脑涉及显性语义加工。[8]
人体隐喻以人的身体的各个部位(头、眼、口、手、腰、腿、脚、肝、胆等)作为喻体来比拟其他物体, 是最常见的隐喻。它由人体各个部位突显的特征、形状或作用构成, 进而达到形象地描述事物的目的。如 “头”的突显特征是位于身体的最顶端、最前部, 根据这些特征, 人们创造了“车头”“山头”“船头”等隐喻。[9]人体隐喻处于隐喻发展的初级阶段[10], 却为人们使用隐喻并创造隐喻奠定了基础。
隐喻产生的认知基础是相似。相似是指本体目标域(被描述的事物, 通常为陌生、复杂或抽象的事物)与喻体始源域(一般为熟悉、简单或具体的事物)之间存在相似。相似包括物理相似和心理相似。物理相似如形状相似(如“井口”)、功能相似(如“桌腿”)、位置相似(如“山脚”)等, 心理相似指心理感受相似(如“情同手足”)。[11]与一般隐喻不同, 人体隐喻已成为一种比喻性语词, 在缺乏语境时亦能够同时提供隐喻义与字面义。例如, “手足”独立呈现时也能够同时获取“手与脚”和“同胞”的意义。另外, 与拼音文字的人体隐喻相比, 汉语人体隐喻还有如下特点:
(1)汉语是分析型语言, 汉字属于表意文字。汉字是方块字, 无丰富的屈折变化形式。由此, 汉语人体隐喻具有以下优势:①名词优势。人体隐喻词大多数是名词, 如“元首”“桌面”“泉眼”“入口”“中心”“国脚”等, 一般不能直接转义为动词。②复合词优势。人体隐喻词常常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通过特定的结构方式构成。
(2)在语言发展史上, 最早为人类认知的人体及器官被广泛用于非人体概念域。它有如下两种情形:①从人体域向具体域映射。这种映射在各种语言中均为常见。目标域既有无生命实体, 如“风口”, 也有有生命实体, 如“树身”。一般由一个人体隐喻词和一个非人体隐喻词构成, 可以称之为“单字人体隐喻”。单字人体隐喻人们只用隐喻义作为日常表达。②从人体域向抽象域映射。这种映射只在汉语中常见, 如“手足”“耳目”等。一般为两个人体隐喻词构成, 可以命名为“双字人体隐喻”。人们常使用双字人体隐喻名词的隐喻义。
语言是一种世界观,不同的民族经过语言的过滤, 其认知世界的方式、途径和策略也会不同。[12]虽然人体隐喻化认知是普遍存在的认知方式, 但由于各个民族处于不同的地理、文化和语言背景下, 因此人体隐喻化认知也存在着差异。汉语人体隐喻的独特性是否会对隐喻理解的方式产生影响?汉语母语者对人体隐喻的理解是符合词单假说、平行加工假说还是符合语义显著性假说?本研究拟通过行为与脑电实验来回答上述问题。
二、实验一 汉语人体隐喻名词加工进程的行为研究
采用短语合理性判断任务探索汉语母语者对人体隐喻名词加工的时间进程。实验逻辑是:如果对人体隐喻名词的加工符合词单假说,那么,被试会更多地判断字面一致的短语为合理, 反应会比隐喻一致的短语快;如果符合平行加工假说,那么,被试判断隐喻一致的短语与字面一致的短语的反应就无显著差异;如果符合语义显著性假说,那么,对语义更显著的单字隐喻,被试判断隐喻一致的短语将比判断字面一致的短语反应快,更多地判断字面一致的短语为不合理;对语义不显著的双字隐喻,被试对隐喻一致的短语与字面一致的短语的反应时与正确率的差异会减少。
(一)被试
本科生 25名, 其中男生10名, 女生18名, 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二)材料
四类动宾结构短语, 每类40组:(1)宾语为双字隐喻名词, 动词与其隐喻一致, 如“发生口角”;(2)宾语为双字隐喻名词, 动词与其字面一致, 如“长了口角”;(3)宾语为单字隐喻名词, 动词与其隐喻一致, 如“爬上山腰”;(4)宾语为单字隐喻名词, 动词与其字面一致, 如“弯下山腰”。名词选自《现代汉语分类大词典》[13]和《汉语人体词汇研究》[14]。选取的标准是:一个或两个词素包含人体器官, 词典解释与字面义不完全一致。动宾结构短语由两名心理系学生根据隐喻一致与字面一致原则来组对。50名不参加实验的本科生对隐喻名词作语义倾向性和熟悉性的7点评定。语义倾向性是指词在使用中倾向比喻义还是倾向字面义, 倾向比喻义高评定为7, 倾向字面义高评定为1。双字隐喻词的语义倾向性(M=5.30)显著高于单字隐喻词(M=4.11),t=5.62,p<0.001。双字隐喻词与单字隐喻词的平均熟悉性为4.84和5.07, 差异不显著,t=-1.96,p>0.05。对动宾结构短语的合理性作7点评定, 1表示完全不合理, 7表示完全合理。隐喻一致短语的合理性(M=5.04)显著高于字面一致短语(M=2.59),t=22.99,p<0.001。隐喻一致短语与字面一致短语的平均笔画数为28.25和27.56, 差异不显著,t=0.64,p>0.05。
(三)设计
2(名词类型:双字隐喻和单字隐喻)×2(短语类型:隐喻一致和字面一致)两因素重复测量设计。因变量是被试对短语合理性判断的反应时和错误率。
(四)程序
被试个别施测,刺激随机呈现。首先在屏幕中央呈现注视点“+”300ms, 空屏400ms, 接着呈现短语400ms、空屏400ms后, 在屏幕中央出现“?”, 要求判断呈现短语的合理性:合理按F键, 不合理按J键。一半被试的用手按此规定, 另一半被试的用手规定相反。“?”呈现时间最长3 000ms, 如果被试未反应,则自动消失, 进入400ms的空屏缓冲, 接着进入下一次试验。实验前有3次练习。计算机自动记录反应时与错误率。计时单位为ms, 误差为±1ms。将隐喻一致短语判断为不合理、字面一致短语判断为合理的反应归入错误反应。
(五)结果与分析
四名被试的错误率高于30%的被剔除。在反应时分析中删去错误反应及M±2.5SD之外的数据,占全部数据的12.5%。结果见表1。
表1 短语合理性判断的平均反应时(ms)和平均错误率(%)
注:括号内的数据为标准差。
由于隐喻一致短语的合理性显著高于字面一致短语, 为了避免合理性的影响, 以合理性作为协变量进行协方差分析。对反应时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与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 表明数据满足斜率同质假设, 自变量和协变量之间交互作用不显著。名词类型与短语类型的交互作用边缘显著,F1(1, 35)=3.40,p=0.07,F2(1, 35)=0.29,p>0.05。均数比较表明, 双字隐喻一致短语的反应时(M=404ms)显著短于双字字面一致短语(M=468ms),p<0.05;单字隐喻一致短语的反应时(M=430ms)显著短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M=482ms),p<0.05。双字隐喻一致短语与单字隐喻一致短语、双字字面一致短语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的反应时差异均不显著,p>0.05。错误率的Friedman分析表明, 四种短语的错误率差异显著, χ2=18.73,df=3,p<0.001。均数比较表明, 双字字面一致短语的错误率显著高于双字隐喻一致短语,p<0.05;单字隐喻一致短语的错误率显著高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p<0.05;双字字面一致短语错误率的显著高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p<0.05。
(六)讨论
实验一表明, 无论是双字隐喻名词还是单字隐喻名词, 被试均更快地将隐喻一致短语判断为合理。这表明, 与字面义相比, 双字隐喻名词与单字隐喻名词均更倾向于隐喻义。双字隐喻名词与单字隐喻名词的错误率出现不一致:对于双字隐喻名词, 字面一致短语的错误率显著高于隐喻一致短语;对于单字隐喻名词, 隐喻一致短语的错误率显著高于字面一致短语。而且, 单字字面一致短语的错误率显著低于双字字面一致短语。这一结果符合语义显著性假说。
三、实验二 汉语人体隐喻名词加工进程再探
实验一发现了双字隐喻名词与单字隐喻名词的加工差异, 那么,这种差异能否在脑电活动上显示出来?
(一)被试
本科生 21名, 其中男生10名, 女生11名, 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二)设计与材料
2(名词类型:双字隐喻、单字隐喻) ×2(短语类型:字面一致、隐喻一致)×62(62个电极位置)三因素重复测量设计。因变量是反应的脑电波幅和潜伏期。实验材料与实验一相同。
(三)仪器与脑电记录
仪器使用Brain Product脑电记录系统, 参考电极置于双侧乳突连线, 前额接地, 采用64导电极帽记录脑电, 同时记录水平眼电和垂直眼电, 滤波带通为DC-100Hz, 采样频率为500Hz/导, 头皮电阻降至5千欧以下。进行离线分析, 分析时程为700ms, 含-100ms到0ms的刺激前基线, 自动矫正眨眼等伪迹, 波幅大于±80μV者在叠加中被剔除。
实验在隔音实验室内进行, 刺激呈现于17寸CRT屏幕的中央, 分辨率为1 024×768, 刷新频率为85HZ, 被试端坐在椅子上, 眼睛与显示器距离为60cm, 视角为6.04×7.27度。
(四)程序
被试单独施测,刺激随机呈现, 方式与实验一相同。记录短语呈现前100ms至短语呈现600ms的波形。在正式实验前, 通过练习确保被试明白实验要求。
(五)数据处理及统计分析
离线分析EEG数据, 用Scan 4.3软件拟合数据, 校正眼电, 以刺激前100ms至刺激600ms做Epoch分段和基线矫正, 对正确反应的EEG分类叠加(叠加次数少于40次者删除, 有效被试16人), 得到相应ERPs。对被试的叠加平均文件进行低通40HZ(24Db/oct)的无相位移数字滤波, 分析晚成分与早成分, 根据前人研究与实验脑电总平均图选取三种成分:N1, 时间窗为130~180ms;N2, 时间窗为220~260ms;N4, 时间窗为520~570ms。
(六)结果与分析
1. N1成分
N1成分分析存在差异的两个电极点, 分别是顶区的P3、P4。取N1波峰值及潜伏期, 时间窗为130~180ms。结果见表2、表3与图1。
表2 顶区N1波峰(μV)
表3 顶区N1潜伏期(ms)
图1 N1成分波形
对波峰和潜伏期分别进行2(名词类型:双字隐喻、单字隐喻) ×2(短语类型:字面一致、隐喻一致)×2(电极位置:左半球P3、右半球P4)的协方差分析。波峰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名词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 35)=6.49,p<0.05, 单字隐喻名词的波峰(M=-0.91μV)显著负于双字隐喻名词(M=-0.69μV);名词类型、短语类型和电极的交互作用边缘显著,F(1,35)=3.77,p=0.06。事后检验表明, 在右半球, 波峰大小依次是:单字字面一致短语最负(M=-1.03μV), 其次是单字隐喻一致短语(M=-0.92μV)与双字隐喻一致短语(M=-0.90μV), 两者的差异不显著, 波峰最小的为双字字面一致短语(M=-0.67μV)。
潜伏期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电极位置的主效应显著,F(1, 11)=4.84,p<0.05。左半球潜伏期(M=158ms)长于右半球(M=147ms)。其余的效应不显著。
2. N2成分
N2成分分析存在差异的两个区:枕叶区以及枕顶叶交界区。为了检验加工的左右脑差异, 将两个区分开, 将枕叶区的O1、O2、以及枕顶叶交界区PO7、PO8单独分析。取N2波峰值及潜伏期, 时间窗为220~260ms。
(1) 枕区N2成分。结果见表4和表5和图2。
表4 枕区N2波峰(μV)
表5 枕区N2潜伏期(ms)
图2 N2成分波形
对波峰和潜伏期分别进行2(名词类型:双字隐喻、单字隐喻) ×2(短语类型:字面一致、隐喻一致)×2(电极位置:左半球O1、右半球O2)的协方差分析。波峰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名词类型与短语类型的交互作用边缘显著,F(1, 35)=3.06,p=0.06。单字隐喻一致短语波峰(M=-0.97μV)显著比单字字面一致短语(M=-0.55μV)更负。其余的效应不显著。潜伏期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所有的效应均不显著。
(2)枕区与顶区交界的N2成分。结果见表6、表7和图2。
表6 枕顶区N2波峰(μV)
表7 枕顶区N2潜伏期(ms)
对波峰和潜伏期分别进行2(名词类型:双字隐喻、单字隐喻) ×2(短语类型:字面一致、隐喻一致)×2(电极位置:左半球PO7、右半球PO8)的协方差分析。波峰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电极、名词类型与短语类型交互作用显著,F(1, 35)=3.31,p<0.05。在左半球, 单字隐喻一致短语(M=-0.95μV)波峰显著负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M=-0.70μV);右半球也出现同样趋势, 单字隐喻一致短语(M=-1.21μV)波峰显著负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M=-0.88μV), 差距比左半球更大。潜伏期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名词类型与短语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 35)=4.83,p<0.05。双字字面一致短语的潜伏期(M=231ms)显著短于其他类型短语 (M=244ms, 241ms, 242ms)。其余的效应不显著。
3. N4成分
N4成分分析存在差异的两个区:顶叶区以及枕叶区。为了检验加工的左右脑差异, 将两个区分开, 按顶叶区的P3、P4, 以及枕叶区O1、O2单独分析。取N4波峰值及潜伏期, 时间窗为520~570ms。
(1)顶区N4成分。结果见表8与表9和图3。进行2(名词类型:双字隐喻、单字隐喻) ×2(短语类型:字面一致、隐喻一致)×2(电极位置:左半球P3、右半球P4)的协方差分析。
表8 顶区N4波峰(μV)
表9 顶区N4潜伏期(ms)
波峰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名词类型与短语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 35)=3.27,p<0.05。双字隐喻一致短语的波峰(M=-1.03μV)显著比其他类型短语小(M=-1.18μV, -1.24μV, -1.32 μV)。潜伏期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所有的效应均不显著。
(2)枕区N4成分。结果见表10、表11和图3。进行4(短语类型:双字隐喻一致、双字字面一致、单字隐喻一致、单字字面一致)和2(电极位置:左半球O1、右半球O2)的协方差分析。
表11 枕区N4波峰(μV)
表12 枕区4 N4潜伏期(ms)
图3 N4成分波形
波峰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名词类型、短语类型、电极和四种类型短语的合理性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0.05。电极位置的主效应显著,F(1, 35)=27.17,p<0.001。左半球波峰(M=-2.35μV)比右半球(M=-1.50μV)显著大。其余的效应不显著。潜伏期的协方差分析表明, 所有的效应均不显著。
(七)讨论
1. N1成分
顶叶区波峰显示, 在右半球, 单字字面一致短语的振幅最大, 其次是单字隐喻一致短语及双字隐喻一致短语, 双字字面一致短语的振幅最小。这表明, 在加工早期, 单字隐喻名词倾向于加工隐喻义, 导致字面义加工难度增加;双字隐喻名词倾向于加工字面义, 导致隐喻义加工难度增加。左半球的潜伏期显著长于右半球, 说明右半球的激活比左半球高, 出现N1的速度快, 显示在加工早期, 右半球先对汉字进行字形的空间形体加工, 再将信息传递至左半球进行语义加工。
李荣宝、彭聃龄和王春茂以汉语为材料, 发现了N140成分, 认为其代表对语义的最初分类与评价。[15]K. H. Kim 和J. H. Kim通过比较加工韩文词、英文词和中文词时脑动态的变化, 发现了明显的N1成分, 潜伏期在180ms左右, 反映了对文字视觉特征的加工。[16]Bentin等人认为, N1成分的幅值与正字法属性有关, 符合正字法的字比无意义的字符串诱发了更大幅值的N1成分。[17]Simon, Bernard和Lalonde等人也这样认为。[18]实验二得到了潜伏期在130~180ms并在160ms左右达到最大值的N1成分, 时间窗与前人的研究接近, 脑区分布也一致, 在顶区达到了最大值。实验二的材料符合正字法, 将语义作为变量, 语义因素在N1成分上表现出分离的效应。分布在顶区的N1成分显示语义加工发生在160ms左右, 与实验二的材料有关。实验二采用与隐喻名词字面一致或隐喻一致的短语, 要求判断合理性。这为隐喻名词加工提供了强烈的语境, 使被试能够更快速地对隐喻义进行加工。
2. N2成分
在实验二中, 刺激引发了N2成分, 时间窗在220~260ms之间, 在230ms左右达到了最大值,主要分布在枕叶区及枕顶叶交界处。N2成分与N1成分一样, 也反映早期的语义加工。单字隐喻一致短语的振幅显著大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 表明单字隐喻一致短语的加工难度大于单字字面一致短语。这表明, 在N2成分, 被试开始加工单字隐喻名词的字面义, 导致隐喻义的加工难度增加。在N2成分, 双字隐喻一致短语与双字字面一致短语的振幅差异不显著。很可能, 在N2成分, 被试同时通达了双字隐喻名词的字面义与隐喻义, 导致了两种类型短语的波幅差异不显著。
枕叶与顶叶交界区的潜伏期显示, 双字字面一致短语的潜伏期显著短于其他类型短语, 说明双字字面一致短语的激活程度比其他类型的短语高, 所以出现N2的速度快。
3. N4成分
顶叶区的波峰显示, 双字隐喻一致短语的振幅显著小于其他类型的短语, 表明双字隐喻一致短语的加工难度小于其他类型短语, 尤其小于双字字面一致短语。这说明, 在N4阶段, 被试已经通达了双字隐喻名词的隐喻义。枕叶区的波峰显示, 左半球的振幅显著大于右半球, 说明在加工的后期, 左半球作为优势半球参与了4种类型短语的加工。
四、综合讨论
认知语言学认为, 人类的身体具有体验性。[19]人从认识自己开始去认识世界,人体是人类思维最早的出发点, 也是最早的体验源。人体隐喻的形成遵循着隐喻形成的普遍原则, 对人体隐喻认知亦服从隐喻认知的普遍规律。
(一)关于影响汉语人体隐喻名词加工方式的因素
1.语义透明度(meaning transparency)
词素是形态和意义最小的语言单位。对于多词素词的表征, 分解存储模型认为, 在表征中只有不可再分的词素;整词存储模型认为, 在表征中存储是整词;混合存储模型认为, 词素和整词都是表征的单元。影响词语表征的因素是语义透明度与词频。[20]汉语人体隐喻具有名词优势与复合词优势, 通常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素通过特定结构方式构成复合词。这种名词与复合词优势对汉语母语者的隐喻理解方式有何影响?
实验材料包括单字隐喻名词与双字隐喻名词。单字隐喻名词由一个人体隐喻词和一个非人体隐喻词构成,双字隐喻名词由两个人体隐喻词构成。语义透明词的意义可以由词素意义建构而来, 表征为分解的词素。例如, 单字隐喻名词“山头”, 由非人体词素“山”就可以推断出名词的意义。因此, 通达应该是先理解词素, 再理解整词, 非人体词素为整词的理解提供了信息, 非人体词素提供的信息是其隐喻义。所以, 对于语义透明度高的单字隐喻名词,先理解其隐喻义, 再理解其字面义。语义不透明词的意义并非词素义的简单相加, 而是有新的意义, 甚至完全与词素义无关, 其通达表征是整体的。如双字隐喻名词“手足”, 人体词素“手”与“足”与 “兄弟姐妹”并无直接关系, 必须将两个词素结合起来, 才能够理解名词的意义, 因此, 通达应该是先理解整词, 再理解词素,即语义透明度低的双字隐喻名词先理解其字面义, 再理解其隐喻义。
2.语义倾向性(meaning tendency)
本研究区分了汉语人体隐喻的语义倾向性与熟悉性, 发现汉语人体隐喻名词理解受人体隐喻名词的语义倾向性影响。语义倾向性是指名词的字面义与比喻义的相对熟悉性。既往研究注意到熟悉性影响隐喻理解, 但是, 同样熟悉的隐喻可能有不同的理解机制。汉语人体隐喻既有比喻义, 又有字面义, 因此, 人体隐喻名词的熟悉性包括字面义熟悉性与隐喻义熟悉性。有的人体隐喻对隐喻义使用得多, 有的人体隐喻对字面义使用得多。研究发现, 语义倾向性不同的单字人体隐喻名词与双字人体隐喻名词采用了不同的加工方式。双字人体隐喻名词的语义倾向性高, 说明人们在生活中经常使用其隐喻义。因此, 隐喻理解的方式表现为先加工字面义, 再加工隐喻义。单字隐喻名词的语义倾向性低, 隐喻义由于频繁使用, 已经与直义差别不大, 隐喻理解的方式表现为先加工隐喻义, 再加工字面义。
(二)关于汉语人体隐喻理解的加工方式
对于隐喻理解的加工方式, 有研究者提出了词单假说、平行加工假说以及语义显著性假说。语义显著性假说认为, 被试根据隐喻的语义显著性选择不同的加工方式。对于熟悉的隐喻, 直接理解其隐喻义;对于不熟悉的隐喻, 先理解其字面义, 再理解其隐喻义。
实验一显示, 对于由双字隐喻名词构成的字面一致短语, 更多地判断为合理; 对于由单字隐喻名词构成的字面一致短语, 更多地判断为不合理, 这种判断比例比双字隐喻字面一致短语要高。实验二进一步支持了这一发现。在实验二中, 在N1成分标志的加工早期, 单字隐喻名词加工先激活了隐喻义, 双字隐喻名词加工先激活了字面义。在N2成分标志的加工中期, 单字隐喻名词加工激活了字面义, 双字隐喻名词加工激活了隐喻义。在N4成分标志的加工晚期, 双字隐喻更多地通达了隐喻义。
无论是单字隐喻名词, 还是双字隐喻名词, 它们的熟悉性相同, 加工方式却存在着差异。单字隐喻名词由于频繁地使用, 成为人所共知的固定表达, 隐喻义与原义失去了联系;由于语义透明度高, 非人体词素能够给整词的隐喻义通达提供信息, 被试可以快速地加工隐喻义;双字隐喻名词如“手足”、“耳目”等, 人们经常意识到其隐喻义及字面义, 低语义透明度又给隐喻义的理解带来了困难。因此, 其两层语义, 即字面义与隐喻义均得到了激活, 人们先加工字面义, 语义不通时再加工隐喻义。
(三)关于汉语人体隐喻认知的特点
隐喻是人类认知世界的有力工具。人体隐喻的产生服从于由近及远、由实体到非实体、由简单到复杂、由具体到抽象的认知规律。人类拥有相同的身体, 具备相似的身体经验, 因此, 不同语言在人体隐喻认知上有同大于异的特点。[19,21]然而, 隐喻亦深植于文化、文化和习俗之中。不同民族语言中的隐喻由于历史、文化等差异, 出现了人体隐喻不对应的情况。[22]本研究通过两个实验,发现了汉语人体隐喻认知具有如下特点:
(1)汉语人体隐喻具有名词优势与复合词优势。这些优势体现为语义倾向性与语义透明度对人体隐喻的理解具有重要影响, 导致人体隐喻的理解具有独特的加工方式, 更倾向于语义显著性假说的预言。
(2)汉语人体隐喻名词的加工在顶叶及顶枕叶交界处有显著的激活, 说明负责空间加工的顶叶参与了隐喻义的整合。这与汉民族特有的思维方式和汉语言文字的特点有关。与擅长逻辑思维的西方民族不同, 汉民族擅长具象思维, 人体隐喻名词涉及人体器官, 加工自然涉及形状和空间位置表象的激活;汉字是表意文字, 是单字系统, 具有知觉整体性、平面型及结构非线性的特点[23], 从而使得空间映射在人体隐喻的加工中更加明显。
五、结 论
(1)不同类型的汉语人体隐喻名词遵循不同的加工机制:单字人体隐喻名词先加工隐喻义, 再加工字面义;双字人体隐喻名词先加工字面义, 再加工隐喻义。
(2)语义倾向性与语义透明度是影响汉语人体隐喻加工的主要因素。
[1] G. LAKOFF, M.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9—10.
[2] J. R. SEARLE.LiteralMeaning. Erkenntni, 1978, 13(1): 207—224.
[3] R. W. GIBBS.LiteralMeaningandPsychologicalTheory. Cognitive Science, 1984, 8(3): 275—304.
[4] J. PYNTE, M. BESSON, F. H. ROBINCHON, et al.TheTime-courseofMetaphorComprehension:anEvent-relatedPotentialStudy. Brain and Language, 1996, 55(3): 293—316.
[5] V. C. TARTTER, H. GOMES, B. DUBROVSKY, et al.NovelMetaphorsAppearAnomalousatleastMomentarily:EvidencefromN400. Brain and Language, 2002, 80(3): 488—509.
[6] 周海波. 中文隐喻加工机制的ERP探索. 长沙: 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2008:1.
[7] J. P. LAURENTA, G. DENHIèRESB, C. PASSERIEUXC, et al.OnUnderstandingIdiomaticLanguage:TheSalienceHypothesisAssessedbyERPs. Brain Research, 2006, 1068(1): 151—160.
[8] N. MASHAL, M. FAUST, T. HENDLER, et al.HemisphericDifferencesinProcessingtheLiteralInterpretationofIdioms:ConvergingEvidencefromBehavioralandfMRIStudies. Cortex, 2008, 44(7): 848—860.
[9] 闵娜.汉语人体隐喻词的系统分析.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7 (4).
[10]束定芳.论隐喻的本质及语义特征.外国语, 1998 (6).
[11]张庆芳.汉英四肢概念及认知基础.洛阳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 (2).
[12]张积家.语言认知新论.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0:2—3.
[13]董大年.现代汉语分类大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7.
[14]冯凌宇.汉语人体词汇研究.北京: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8.
[15]李荣宝, 彭聃龄, 王春茂.语言认知加工过程中的早期皮层电位.心理科学, 2001 (6).
[16]K. H. KIM, J. H. KIM.ComparisonofSpatiotemporalCorticalActivationPatternDuringVisualPerceptionofKorean,English,ChineseWords:anEvent-RelatedPotentialStudy. Neuroscience Letters, 2006, 394(3): 227—232.
[17]S. BENTIN, Y. MOUCHETANT-ROSTAING, M. H. GIARD, et al.ERPManifestationsofProcessingPrintedWordsatDifferentPsycholinguisticLevels:TimeCourseandScalpDistribution. J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 1999, 11(3): 235—260.
[18]G. SIMON, C. BERNARD, R. LALONDE, et al.OrthographicTransparencyandGrapheme-PhonemeConversion:anErpStudyinArabicandFrenchReaders. Brain Research, 2006, 1104(1): 141—152.
[19]霍雅敏.英汉人体隐喻的对比及其语用价值.华中师范大学研究生学报, 2012 (3).
[20]王春茂, 彭聃龄.多词素词的通达表征: 分解还是整体. 心理科学, 2000 (4).
[21]刘贞玉.英汉人体隐喻认知对比研究.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2 (4).
[22]刘甜甜.人体词在英汉语言中的隐喻特点分析.文学界:理论版, 2011 (11).
[23]张积家, 王娟, 刘鸣.英文词、汉字词、早期文字和图画的认知加工比较.心理学报, 2011 (4).
【责任编辑:王建平;实习编辑:童想文】
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 项目“隐喻认知/脑机制及对汉语母语者认知的影响”(14XNLQ05)
2015-01-20
B84
A
1000-5455(2015)06-0094-09
张积家,山东蓬莱人,教育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杨晨,广东梅州人,华南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