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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伽达默尔的语言观*

2015-02-22伍荣华

关键词:伽达默尔经验语言

伍荣华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福建福州350002)

评伽达默尔的语言观*

伍荣华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福建福州350002)

摘要:伽达默尔的语言观与工具主义的语言观是对立的。他认为语词的构成不是反思的,而是经验的产物。语言是被创造出来适合世界的。因此是世界而不是我们的主观性决定语言。在他看来,世界应被看作是处于人们之间的东西。它是人们之间的共有的理解和理解的中介,使世界成为可能的是语言。语言作为相互作用的领域,并不真正是一件构成理解的工具。伽达默尔还认为语言是理解的普遍媒介,语言即是理解,即是存在的模式,正是语言揭示了世界。人由于语言而拥有世界并生活于世界之中。我们只能通过语言来理解存在,理解世界。世界必须进入语言,才能表现为我们的世界。

关键词:伽达默尔;语言;经验

在德国哲学家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1900~2002)的解释学里,语言问题至关重要。伽达默尔在其《真理与方法》一书中断言:“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1]432,将解释学带入一个新阶段,即语言学阶段。本文拟从四个方面对伽达默尔的语言观进行阐述和评价。

一、语言的非工具特性

伽达默尔认为,语言的形式与内容是密不可分的,他以此反对工具主义的语言观。与强调语言的形式和工具功能的观点相反,伽达默尔指出了活生生的语言特性和我们对语言的介入。他认为,不能把语词只看作符号,因为这样就剥夺了语词的原始力量并使它们只成为指示者的工具。当人们只看见语词在它的符号功能之内,“谈话和思维的原始关系就转化成一种工具关系”。[1]392这样,语词就成为思维的工具,并与思维所指示的事物相对立。结果是思维与语词分离,并用语词来指示事物。伽达默尔对卡尔西将语言当作符号形式的观念提出了异议,因为在卡尔西那里,语言的工具功能被当成了起点和基础,虽然它以某种方式超出了仅只是符号的功能。伽达默尔认为,现代语言学和现代语言哲学(如结构主义和语言分析哲学),一般都错在将语言的形式当作它们的基础和中心焦点。这里问题就出现了:假如语言既不是由人创造的符号,亦不是符号形式,那么它是什么?首先,语言不是属于人的,而是属于境况的某物。人们探究的是属于境况的某词。比如,当人们说“这树是绿色的”时,带给语词的东西,与其说是人类的反思性,不如说是主体事物自身。这里重要的不是断言的形式,而是这断言是由人类主体性提出这一事实。这个重要的事实就是树以某种眼光被揭示出来了。作出这个断言的人并没有发明任何语词;他是学习了语词。伽达默尔看到,由于语言是传统通过书面形式沉积下来的,因而学习语言的过程,只有通过沉浸于这种传统的遗产之中,才能逐渐达到。人并没有创造出一个语词并赋予它意义。因此,伽达默尔断言:“语词这个词并不是一种人们把握住的符号;它也不是人们给它形状,并赋予一种意义,使得符号表现某种其它可见事物的存在着的东西。两种可能性都不对;相反,意义的理想性在于语词自身。语词总是已经有意义的”。[1]376经验的特性,并不是非语言学的材料。经验、思维和理解都完全是语言学的。描述经验的语词的设计并不是随意的行为,而是与经验的要求一致的。

于是,伽达默尔就自然得出了这个结论:语词的构成不是反思的,而是经验的产物。它不是精神或心灵的,而是境况和存在的表现。“寻求一种表现的思维并不将其自身与心灵相联系,而与事实、事物相联系”。[1]386语词、思维、说话,三者是密切相关的。尽管语词出现自一种心灵活动的过程,但那不是反思自身的自我内在化。语词构成中的起点和终点并不是反思的,而是最终表现在语词中的东西。

这样看来,就不能把语词当作反思和主体性的工具。把形式当作语言中的起点,就如同把形式当作美学上的起点一样,本质上是犯了同一种错误。这样,现象的事件特性和时间性都失去了。事实上,语言的说话能力而非其形式才是中心的和决定性的事实。形式不能与内容分离,但是当我们用工具术语来思考语言时,就自动这样做了。伽达默尔反复强调,我们不应当按形式,而应当按语言历史地向我们传达的东西来使语言模式化。语言不能与思维相分离。语言永远不可能象事实一样被把握住或被完全客观化。伽达默尔注意到,古希腊人就没有关于语言自身的词或概念;语言像存在和理解一样,是媒介而非工具。所以对形式、思维、语言和理解的不可分离性,他总结如下:“语言在谈话中是活生生的,语言环绕着所有的理解和所有对文本的解释。语言与思维(由此也与解释)的过程溶合在一起,以至于当我们摈拒语言在内容上传给我们的东西并企望把语言认作形式时,我们得到的就所余无几。语言的无意识性不断成为语言存在的真正方式”。[1]364

二、语言对世界的揭示

语言的功能并不在于指示事物,语言的指向也不是从主观性通过符号工具到被指示的事物;相反,它需要另一种概念和转换的功能。伽达默尔选择了揭示或表现的概念。他认为,语言揭示了我们的世界——不是我们周围的科学世界或宇宙,而是我们的生活世界。要理解伽达默尔的语言概念,就必须回忆起他指的世界是什么。因为语言创造了人能够拥有世界的可能性。在他看来,世界与环境不一样。因为人们只有一个世界。要拥有一个世界,人们必须能够对他面前的空间开放。在空间中,这个世界能如它所是那样向他打开。伽达默尔断言,动物就没有世界,也没有语言。当然,它们有相互理解的方式,但是除了用一种纯粹的工具观把语言看作符号的科学家外,这并不是语言。语言作为一种能够揭示其自身空间的世界开放的能力,动物并不具有。比如动物就不能运用它们的仪器达到对过去和未来中关于境况或环境本身的“理解”;唯有语言以它真正建立世界的能力才能做到。因此,伽达默尔认为,把这个世界基本上认作是主体性的所有物或财产是一个谬误;这是现代主观定向思维的典型错误。相反,世界和语言两者都是超个人的实体。语言是被创造出来适合世界的。因此是世界而不是我们的主观性决定语言。在这种意义上,语言是客观的。在他看来,世界应被看作是处于人们之间的东西。它是人们之间的共有的理解和理解的中介,使世界成为可能的是语言。语言作为相互作用的领域,并不真正是一件构成理解的“工具”。在这一点上,人们是生活于理解的共同体的某物之中的。但是依靠人,这就成了一个语言学的理解,由此介入人们之间的就是世界。伽达默尔还断言,语言学的理解把它在世界上的发生当作过程,并把它当作一个对象放入参与者之间。世界是一个人人认可的共同基础,它束缚着所有在它之中交际的人。

既然人类存在的开放空间是由作为世界的语言所创造的共同理解的领域,那很明显,人就存在于语言之中。依伽达默尔的说法,语言并不是人们在其世界中找到的固定物,相反,在语言中并通过语言,人类才根本达到了拥有世界的可能性。人并不是以某种认识和反思去超越语言世界,相反,“世界的语言学经验却是一个绝对的东西”。[1]408知识的每一对象都被环绕在语言的世界视界之中。我们可以将此称为世界的人类经验的语言性。

世界必须通过语言向我们呈现出来,也就是说,世界必须成为语言,才能表现为我们的世界。这一观念大大拓宽了我们的视界。由此我们洞察到语言学的经验。通过语言所理解的东西不仅仅是一种特殊的经验,而是经验被揭示出来的世界。语言的揭示能力甚至超过了时间和场所。一个中长期消绝的文本,能够依靠最令人惊奇的准确性,使得在那些人们中存在过的人与人的语言学世界呈现出来。这样我们自己的语言世界,在理解其它传统和场所的能力中,就有某种普适性。伽达默尔注意到这一点,他断言:我们自己的语言世界,这个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并不是一堵妨碍认识事物本来状况的坚固围墙,“相反,它基本上包括了能够扩展和提高我们洞见的一切东西。当然,一种传统所见的世界不同于另一种。然而,这个世界又总是人类的。这就意味着一个在语言学上创造出来的世界。无论在什么遗产之中,都表现出了这个世界”。[1]405这就是语言的说话能力,它创造了一个一切事物都被揭示出来的世界;这就是语言的广泛性,它使我们能够理解最终表现在语言中的最为不同的世界;这就是语言的揭示能力,甚至一篇相对简短的文本,都能向不同于我们自己的视界此外还是我们能理解的世界——开放。

三、语言性和解释学经验

我们看到,解释学经验是在一种传达文本的形式中的遗产和解释者视界之间的一种遭遇。而语言则提供了一个共同的基础,它们可以在基础之中和基础之上相遇。语言是传统能够取消其自身并且被传达出来的中介。经验与其说是先于语言的东西,不如说经验自身在语言中并且通过语言而发生。人由于语言而拥有世界并生活于世界之中。这当然不是说,我们通过一个语言就有了一个世界,也不是说人通过语言认识世界或通过语言创造世界,而是我们只能通过语言来理解存在,理解世界。世界必须进入语言,才能表现为我们的世界。正如杜夫海纳所说的,“我们通过表现能力向世界开放而且被卷进了语言,因为每当语言出现于世界,世界就闯入了语言”。[2]119正象一个人属于某个团体、属于历史中某个时间和地点、属于某个国家一样,伽达默尔认为,我们也以同样方式属于语言和历史;我们介入了它们。与其说是我们占有和控制语言,不如说是我们学习语言并遵守语言的方式。语言整理和遵从思维的能力,并不是语言中的严格性问题及其不足,因为这能力是建立在境况或语言交往的事例中的。语言不是牢狱,而是在允许无限扩张、依靠人们向传统开放的存在中的一个开放的空间。伽达默尔注意到,这种从属关系的现象对解释学经验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由于我们与语言的从属关系,由于文本与语言的从属关系,共同的视界就成为可能的了。当共同视界因为历史上的操作意识而出现时,就成了伽达默尔称之为的视界融合。语言性就真正成为了历史意识的基础。而解释学经验的真正关系,就是我们与作为我们世界经验中介的语言的从属关系、或介入关系,就是我们拥有作为开放空间的世界,并在其中将存在的东西揭示出来的可能性。从方法论上看,这就意味着人们并不寻求成为文本的“主人”而要成为文本的“奴隶”;人们与其说是在观察、洞见文本中的东西,不如说是在遵循、介入、并聆听文本所说的东西。在他看来,听比看有更大的力量:“没有什么不是被用来通过语言接近听的”。[1]420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通过聆听、通过语言,人们就接近了逻各斯,接近了我们从属的世界。正是这种更深方面,这种通过语言可接近的本体论方面,才给解释学经验予以意义。这个能够揭示事物本来面目的语言的特殊主观性,将语言建立在一个普通语言学本体论上。当语言的这个更深方面获得了揭示事物的能力,并给本体论予以普适性基础时,就使得解释学经验直接成为一个有意义的本体论揭示。

在伽达默尔看来,解释学经验既不像科学那样是独白似的,也不像黑格尔的普遍历史那样是辩证的。解释学经验有一种对话的模式。对传统开放就是和传统对话,理解一个对话事件。这就是要把人放进一种传统向他说话的开放态度中。这态度是一种期待,是一种对某事发生的等待。通过试图摆脱他的偏见,并以一种纯粹开放的心灵去看待,他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寻求他的对象并把它占为己有的认识者。他与其说是一个认识者,不如说是一个经验者,而遭遇,也不是在概念上去把握某物,而是把握一个事件,在事件中,世界自身向他开放。就每个解释者处于崭新的视界范围来说,来到解释学经验中的语言事件是某种新出现的东西,是以前不曾出现过的东西,是待经验的东西。当这个事件建立在语言性基础上时,解释学经验就发现了它的实现。

四、语言与游戏

“游戏”一词是伽达默尔美学观的一个重要概念,其目的在于向当时流行的“新批评派的主观主义发难”。他的游戏观念来自海德格尔而不是来自席勒。因为他没有用这个词来表现人的精神状态,或人的主观性自由,而只涉及到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但是语言与游戏或者与艺术作品的这种存在方式有什么关系?在伽达默尔看来,对于艺术的任何体验,必然要用语言这种中介来传达。他所设想的真理,也必然具有语言体验的普遍性。因此,按理查德·德茨的看法,他的语言是环绕一切的媒介,在媒介中,伽达默尔将探测真理的事体。这种真理并没有采取可证实的结果的形式,它必然是未完成的。这样,伽达默尔就把真理置于了人类的语言和理解之中。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的第三部份把语言视为经验的中介,这不仅在艺术和历史的研究中如此,而且在人类理解的一切领域都是如此。他强调要避免客观性和主观性这两级,而避免的途径,就是要以语言概念为基础,系统地阐释这种一般的解释学。他认为,语言是处于人的主体与世界之间的中介,他不归属于任何一方。相反,它却是这二者之间的对话。这就是语言的特殊的结构。理解不仅是一个事件,而且是对话事件。语言在本质上也是对话。而进行对话就象在做游戏。在游戏中,决定游戏的不是游戏者的意识,而是游戏本身。游戏是一种自身有其动力的运动,它包含了游戏者和游戏的内容。游戏者游戏时必然会被游戏本身的规律挟带走,而失去自我意识。当人们进入对话时,情况也与此相似。支配对话的不是任何一个对话者的意识,而是话题本身的规律。

这里,笔者把伽达默尔的游戏同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互作比较。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不仅仅是语言。各种语言本身是由许多不同种类的语言游戏和语言游戏的结合所组成的。语言的实际运用就是一种语言游戏。他说:“我们也把由语言和行动――两者交织在一起――组成的整体叫做‘语言游戏’”,而那种决定语言意义的人们的行动背景,他称之为“生活方式”[3]189维特根斯坦强调人的社会性活动,社会生活和语言的实际运用对于语言意义的决定作用,这就肯定了语言和思想的客观内容。这与伽达默尔的游戏说有一致之处,因为他也力图从游戏中排除一种主观性的自由。二者的另一相同之处是:维特根斯坦认为,随着生活世界的改变,语言意义有模糊性和可变性;伽达默尔也说,语言是存在的方式即生活形式,在理解和说明活动中人使用语言,使传统不断演进,即从一种语言游戏演变为另一种语言游戏。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二人的观点又相去甚远。首先,伽达默尔使用游戏概念,既是为了避免主观性,又是为了避免客观性这两个极端。其次,也是最根本的,是伽达默尔还认为语言是理解的普遍媒介,语言即是理解,即是存在的模式,正是语言揭示了世界。这是从本体论的高度来谈论语言的,与维特根斯坦只注重语言的实际用法、规则等技术上的处理有着根本的不同。这种不同从一个侧面也展示了欧洲大陆哲学与英美语言分析哲学的对立和差异。这也是斯泰格·缪勒在其《当代哲学主流》的“绪论”中所分析的“现代哲学的分化”是否能消除这种分化和隔阂,使各个哲学家共同携起手来,进行新的“生产性”对话?大陆和英美两派哲学家们目前对语言的共同关注似乎预示了这种对话和合作的可能性。伽达默尔在其《真理与方法》中对语言的研究和阐释,无疑是这种合作、对话的可能性的最卓有成效的一次尝试。

参考文献:

[1][德]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M].洪汉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法]杜夫海纳.美学与哲学[M].孙非,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3]王守昌,车铭洲.现代西方哲学概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责任编辑:饶娣清

Comment on Gadamer’s Conception of Language

WU Rong-hua*(Zhicheng School of Fuzhou University,Fuzhou,Fujian 350002,China)

Abstract:Gadamer believes that language of form and content are inseparable,he opposed the tools of language.He considered language is not a reflection on the word,but a product of experience.Language was created for the world,not for our subjective decision.In his view,the world should be viewed as something between people.It is the shared understanding between people and understanding of the medium,and language makes the world possible.Language as areas of interaction,is not really a form understood "Tools".Gadamer also believes that language is a universal medium of understanding,language that is understood,that is,models,it is language reveals the world.People have the world for language and live in the world.We can only be understood through language,understanding of the world.The world must enter the languages,can be expressed in our world.

Keywords:Gadamer; language; experiences

作者简介:伍荣华(1957-),女,安徽芜湖人,福州大学至诚学院副教授。

*收稿日期:2014-11-01

中图分类号:B51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81(2015) 04-01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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