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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清人游记《西藏纪游》的文献价值

2015-02-21王金凤胡志杰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藏区西藏

王金凤,胡志杰

(西藏大学图书馆 西藏拉萨 850000)

试论清人游记《西藏纪游》的文献价值

王金凤,胡志杰

(西藏大学图书馆 西藏拉萨 850000)

《西藏纪游》,作者周蔼联,最初成书于第二次廓尔喀战争期间,最早刊刻于嘉庆九年。书中记述了清乾隆时期西藏地区的山川地貌、当地人们的生活习惯、风俗风貌等。本文对周蔼联生平及这部书的版本情况进行了简单梳理,并从辑佚校勘、史学价值及民俗史料等方面,详细阐述该书的史料价值。

周蔼联;《西藏纪游》;版本流传;文献价值

周蔼联(1757-1828),金山(今上海金山)人,性格仁厚,尤善诗文,宦海生涯起起伏伏,辗转于川、滇、贵等地,为官清正廉明,颇有清誉。乾隆五十六年,廓尔喀再次侵扰后藏地区,清政府派孙士毅赴藏督运粮饷,周蔼联作为幕僚,随大军入藏,两次往返于四川与西藏之间,并驻拉萨一年多,《西藏纪游》①就是作者对这段时间内在藏区所见所闻的记述。

《西藏纪游》四卷,全书虽未有系统的大纲目录,但逐条记述,所记内容丰富,涉及当时藏区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被誉为“风俗画”。关于茶叶、贝叶等文字,在相关论文、专论中作为史料被引用,但因为作者既非封疆大吏,又非一代文豪,此游记收藏甚少,其重要价值仍没有被学界所重视,因此,本文主要从“史料价值”的角度对这部游记做一个梳理介绍。

一、周蔼联生平及其作品

周蔼联,又做霭联,乾隆二十二年(1757)生,初名爱莲,字肖濂。五世祖周纁②,祖父周汝诰③,父周霁④,皆以乐善好施,学识渊博闻名。周霁教子颇严,乾隆四十二年(1777),周蔼联二十一岁时,即拔贡⑤,乾隆五十四年(1789),己酉恩科考中举人第十五名⑥。乾隆五十六年(1791),廓尔喀入侵西藏,原任安徽巢县教谕的周蔼联作为幕僚追随孙士毅,驻节打箭炉,掌中书事,入藏督运粮饷。五十七年(1792),孙士毅上折言其“帮办幕务,昼夜经理,毫无贻误,实属能事”,后乾隆下旨“著赏给内阁中书,俟军务告竣。再行送部引见”[1](P824)。直到五十八年(1793)战事平定,“升主事”[2](卷十九.二十四叶)。他将在藏所见所闻,写就了《西藏纪游》的初稿。调赴滇黔军营听用,升云南蒙化厅同知⑦,后因进剿湖北来凤

县小坳贼匪有功,赏花翎。[3](卷四)又奉诏赴缅宁边外的猛猛土司处,提携办理苗族事物。

嘉庆六年(1801),出守黔阳⑧,升贵州遵义府知府⑨。八年(1803),又官思南府知府⑩。九年(1804),周蔼联“移守兴郡”⑪,又辗转到兴义府为官。十年(1805)秋,好友李明心退隐回老家兴义,周蔼联与之重聚。十二年(1807)至十四年(1809),升任兴义知府,为官“以勤政慎刑称”[4](“名宦传·周蔼联”条.P174)。十二年(1807)出资修兴义府学宫与城墙(有当时人撰《重修兴义府学宫记》记此事)⑫。十六年(1811)复任兴义知府。期间著有《肖濂诗集》[5](“艺文志·著述·郡官著述”条.P.374)四卷、兴义府《李氏族谱序》、《鲁屯李氏宗祠记》及《李明心墓志铭》等诗文。其中肖濂诗集已不可考,只在《兴义府志·艺文志》等各卷中得其诗二十七首。十七年(1812)九月,奉命擢授左江⑬。十八年(1813),赴任左江⑭。十九年(1814)冬,在京述职期间,参加由翰林院编修董国华发起的宣南诗社活动⑮。二十一年(1816)秋,因过降守粤西⑯。二十五年(1820),周蔼联在成都购地,修建了怡园。当时就接友人李若虚同住⑰。道光元年(1821)春,降补四川永宁道,三年(1823)仲春,赴蜀。同年春,好友李明心去世,是年仲夏之际,应其子邀请,为其撰写墓志铭⑱。五年(1825)二月,时任永宁道(四川叙永县)观察的周蔼联,将李若虚作品编订并作序,一曰《实夫诗存》,六卷;同时别成一集《海棠巢词》,并做《贡院题李实夫后出塞词稿》一首作为词稿题词,当时既由周蔼联出资,雕版刊行于世⑲。八年(1828),因病请求归乡,同年去世,时年七十二岁⑳。

周蔼联一生喜好诗文创作,尤其喜好友人间的唱和,为友人作品所写序文等,留下不少诗文作品。清人汪诚的《振绮堂书目》中,记载《颂诗堂诗海棠巢词》一册[6](卷四.三五下),现已难觅踪迹因此不知其具体情况。现四川省图书馆藏道光年间《颂诗堂诗稿》一册,刻本,不分卷,其中《颂诗堂诗稿》分为黔陬杂诗与奥西杂诗两部分,收录周蔼联在贵州、广东等地做官活动期间的作品,其中黔陬杂诗收诗28首,奥西杂诗收诗29首。此本与李若虚《海棠巢词》一并刊行,疑似即汪城所见本。另据CALIS联合目录载,吉林大学图书馆亦有收藏此本(索书号:jibu/ 5032),但由于种种原因笔者并未亲见,仅供参考。

二、《西藏纪游》的成书年代及其流传情况

(一)《西藏纪游》的成书年代

乾隆五十六年(1791)“七月初六日傍晚,廓尔喀头人一名带领七十余人,亦至聂拉木地方,次早,廓尔喀头人等千余,向聂拉木进发。”[7](P76),廓尔喀随即占领聂拉木,“八月二十日抵后藏,分围扎什伦布,”并“扬言欲分兵三路直犯前藏”[7](P106)。廓尔喀第二次入侵西藏,清政府为捍卫国土派兵入藏进剿。除调动藏区的唐古忒、达木蒙古等官兵抵抗外,清政府又派出内地官兵入藏:四川将军成德、总督鄂辉带领绿营、大木蒙古兵丁由四川出口入藏㉑;富纲带领两千滇兵,齐集大理,由维西出口至巴塘入藏;福康安、海蓝查等“前赴西藏,由青海一路行走”[1](P669下)。并传谕孙士毅“即轻装简从驰驿,前往四川,署理总督印务”[1](P590下),“抵任后,即照应办各事宜先事预筹,”“使粮饷、军需等项得以源源接济”[1](P614上)。

乾隆五十六年(1791)九月,周蔼联在娶姬第二天㉒,即随孙士毅赴云南,再驻打箭炉督办入藏大军所需粮饷。次年闰四月,至五十八年(1793)五月,两年间两次入藏,经历艰难险阻。于军旅闲暇间,对于途中迥异于中原的山川风物,以及在拉萨等地期间,作为随军入藏官员,周蔼联把与同僚诗文唱和之作,及当地各阶层的接触过程中,所感受到的藏地风土人情,“耳目所及,辄笔之,得百余条”。以待日后归家,以这些条目“对先大人之问”。时周蔼联之父在成都颐养天年,只可惜待战争结束,周蔼联回到成都,老父已驾鹤西归。

但由于藏区山高路险,后周蔼联又辗转多地,因此这部作品曾多次遗失,命运坎坷。途径丹达山,此山“险峻荒夐,为口外群山之冠,俯瞰诸峰,累累若邱墓,四时皆雪,……稍一蹉跌雪窖中,则渺无踪影。”同行的孙士毅有《途中诗稿为肖濂舍人遗失丹达山,戏成一律》、《次日,知肖濂倚声一册与拙稿同失去,再成一首索肖濂和》[8](卷十·七叶)两诗,可推知周蔼联自入藏以来至此段的书稿亦皆遗失于雪窖中。待周蔼联自西藏返回成都后,跋涉数年,书稿又在醴陵道中遗失。嘉庆六年赴京途中,“阻水柏乡旅中,兀坐,复追忆掇拾,汇而纪之。虽道忘过半,而身经目睹之事,历历如绘,犹恍然在蛮荒雪岭

间也。”并于嘉庆九年(1804)刊刻出版。

(二)版本流传情况

《西藏纪游》版本众多,有钞本和石印本、排印本等,另与《竺国纪游》为异名同书,但众书大体结构出入不大,文字亦所差无几。现将其版本情况整理如下,

1、题名为《西藏纪游》的版本:

(1)墨缘堂民国二十五年(1936),石印本,四卷,二册。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图书馆藏。

后西藏社会科学院西藏学汉文文献编辑室据此版重印,被编入《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由中州古籍出版社于1986年9月出版发行。此版已被超星电子图书收录。并于1992年由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印中心与《镇抚事宜》、《西藏奏疏》、《康輶纪行》合订出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兰州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图书馆等藏。

《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中收录的亦依据此版影印。

中国藏学出版社后又于1995年发行影印本。

(2)中国藏学出版社2006年,排印本,四卷,一册。

该书被收入《西藏历史汉文文献丛刊》,由张江华点校,中国藏学出版社于2006年出版发行。该版本比较易见,并已被超星电子图书收录。

2、题名为《竺国纪游》的版本:

(1)嘉庆九年(1804),金山周氏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此版应是此书的最早刻本。

(2)道光十二年(1832),刻本,四卷,颂诗堂藏版。现存一册即1、2卷两卷,缺3,4卷。国家图书馆藏。

(3)民国二年(1913)江安傅增湘,铅印本,四卷,二册。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藏。该版本已被CADAL数字图书馆收录。

此版后被沈云龙编入《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四十六辑·458册。由台北文海出版社于1977年影印出版。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武汉大学、兰州大学、六盘水师范学院图书馆等均有收藏。

三、《西藏纪游》的主要内容

全书共四卷,分条记述,无目录。该书主要记述作者作为孙士毅幕僚,随军入藏期间的所见所闻。书中分条记事,涉及范围极广:风景名胜,山川地理,物产市井,风俗礼仪,寺院僧侣,藏区人情世故等等。大致可以分为对入藏沿途风光民俗和对于当时拉萨地区的官场市井风俗描写两大部分;另一内容就是书中随处可见的作者和友人的相关诗词。可以说《西藏纪游》是清代一部较早的描绘藏区社会生活的游记,极具人文色彩,与后期那些辗转相抄、人云亦云的有关西藏记载的作品不可相提并论。

(一)关于入藏途中山川风物的记述

“自打箭炉至藏数千里,跬步皆山”,书中有包括罗卜岭、瓦合山、窟笼山等各具特色的近十条山岭条目。这其中尤其险者比比皆是:“山不甚高而荦确崎岖”的折多山,“险峻荒夐”、“四时积雪”的丹达山,“绵延百里”、“瘴起如烟”的鹿马岭等。不但山岭险峻,还有随处可见的吗密堆,“堆碎石于路旁,高数尺许,石片上亦有刻作半体佛像及番字者,番人云,摸之可以除病,过者必合掌顶礼;又云番地雪深,堆石以辨路,此说近是。”作者不但对吗密堆进行了细节描写,还对两种用途的说法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辨路之说更为正确。由打箭炉出口入藏途径的如江卡、擦竹卡、墨竹工卡、类五齐、洛隆宗、硕板多等近20座大小台站,书中皆有记录。这类描写一般先注明方位、气候、风俗、宗教寺院情况及掌管职官、军队等。“巴塘在里塘之南数百里,土地饶沃,气候宣暖,无城郭,设粮务一员。”“类五齐亦筑土为城,周二百余丈,庙宇巍焕,有红帽胡图克图协理黄教。番民多居黑账房”。还有包括大召、小召、哲蚌寺、甘丹寺、桑耶寺、木辘寺等二十余条,这些记录大多都有说明寺院所处方位,相关传说及特色。“小召在大召之西,规模较小,云唐公主所建,亦有唐公主及赞普像”。“甘丹寺在拉撒东五十里甘丹山,相传为宗卡(注亦作“喀”)巴成佛处,或云燃灯古佛。经幡、佛像、幡幢、宝盖与大召、小召寺相埒,阐讲黄教堪布喇嘛居之。”此外,对于藏区独特衣食住行用等,如氆氇,糌粑,砖茶,藏枣,木碗,

毡房,批船,藏香,哈达,腊羊肠,绿松石,珊瑚,甚至是笔、墨、纸及印章等等物品皆有一条甚至多条文字涉及。

(二)关于当时拉萨社会风貌的描写

周蔼联曾在藏留居一年多,他作为孙士毅的幕僚,有机会接触到当时西藏的上层社会与市井生活,因此游记中还有很多关于当时拉萨社会风貌的描写。其对拉萨社会中民俗节日的记述、宗教寺院的描写、市井风物以及法律法规等的表述等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包罗万象的19世纪拉萨的风景画。如此丰富的生活百态描写在其他作品中是极其少见的。

如其对于各阶层人的服饰描写,就有详细区分,如达赖以下大喇嘛“冬皆披貂鼠斗袚,帽则夏戴朱漆皮描金笠,冬用元狐或貂皮桃儿帽。而世家子弟则“将辫发挽于顶心作一髻,如道士所挽”,“其服饰,戴白布唐巾,白布短厂襟褂,腰系五色锦缎裙,”“耳挂绿松石串,长可尺余,价值千金,所乘马鞍鞯亦极华美”。巴勒布及缠头商人则“皆用朱皮为履,画金彩其上,似屐无齿,趿而曳之,坐则解置座旁,犹有古人解履登席遗意。”而作为最普通的藏区的藏民,则又有另一番服饰“无冬夏衣褚巴,用氆氇、毛褐为之,大襟宽袖,制如僧袍,短才及膝,虽当盛寒,表里不袭副衣,”“亦加束带,而以木碗诸器杂置怀中那个,硕腹累累,下垂如袋”。历代关于藏区的游记作品很多,但很难找到哪一部作品像周蔼联在《西藏纪游》中记录的这般详细,藏区的各个阶层所着服饰,从用料、样式,到所配饰品都大有差别,也看出当时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

再如,游记中关于藏区市肆的相关记载亦非常丰富多彩。“西藏贸易不设市肆,随地摊卖”,贩卖的东西形形色色,且周蔼联多记录其货物当时的市场价格,如藏区人民日常必不可缺的茶与糌粑:“藏民以茶为生,缺之必病”,茶的种类也很多,有砖茶,锅焙子等,其中“最重竹当茶,亦邛州产”,“每甑五斤,价须三金。”可见当时的这种茶叶也不便宜,不是普通百姓消费得起的。“糌粑一批(即一藏克)值银三钱”,“鸡蛋一枚值银一枚”,当然时正当战争期间,卖家“故尔昂其值也”,平时应该比这个价格稍低。市肆中做生意的人除本地人外,亦来自天南海北,如来自巴勒布的商人,他们有些久居藏地,“在藏贸易者数百户,”据称有千人以上,他们“在藏地贩卖氆氇、细毨等物,亦能制造金银诸器,不用模范,工巧胜于内地。”可见巴勒布商人均为能工巧匠,工艺甚至胜于内地。另有缠头回回,来自新疆等地,他们所售卡契布、金银丝卡契丝绸等为藏区人民所喜爱,他们还会从温都司坦(即印度)贩运一种“如纸薄”的玉碗到藏区来。维吾尔人则会“转贩黄牛、阿魏(一种新疆多年生的草本药材)”。市肆还设有管理人员,以便“平价值、禁诉讼,所谓市平”。此外,各国商人必须有头人,以便自行约束,又可以维护商户利益,可见当时藏区的市场贸易还是有质而又有序地发展着。

(三)诗词

书中共有诗歌五十余首,大多为周蔼联和孙士毅之作,同时也收录了吴白桦与徐玉厓等人的作品。另外还收录杨揆的一通碑文。本书的百余条文字中,几乎涵盖藏区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藏区特有的山川地貌、人物风景,激发了入藏文人的情怀,一路笔耕不辍,逢物必有诗、遇奇必有文。但凡大到奇山峻岭、古松大雪,小到吗密堆、吗密旗、账房、廓罗(转经筒)、皮船、牦牛,甚至生活中常见的酒食、木碗、氆氇、褚巴、哈达等都一一进入他们的笔下。或咏物,或抒情,一幅幅藏区风物图画展现在读者面前。

四、《西藏纪游》的文献价值

(一)辑佚校勘价值

一部作品自其形成到流传,除天灾人祸外,还有一个自然淘汰的过程㉓,这与其作者的影响力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时代中相对弱势的文人作品更容易亡佚,甚至完全失传。但这些作品毕竟是一个时代的映照,因此收集整理那些正在散佚或已经亡佚的作品有着很大的必要性。《西藏纪游》,保存了大量同时代友人的诗文作品和古书引文,这为我们在校勘相关诗文作品时提供更加广阔的资料。据初步估算,《西藏纪游》中共收录诗歌54首,其中孙士毅诗歌收录24首;周蔼联诗歌17首;吴白桦诗3首;徐玉厓诗9首。游记还收录杨揆为廓尔喀战争胜利所撰碑文一篇。这其中,更有孙士毅的3首诗不见于其诗集《百一山房诗集》,独见于此的诗歌。

更有如周蔼联这样,在清代诗坛不是很有分量的作者,对于其诗歌佚文收集有着弥补缺失的巨大作用。《西藏纪游》所收录的诗歌的作者,现均有诗文集流传于世,因此这些诗歌对于相关诗集的校勘有着一定的作用;同时在对《西藏纪游》中那些诗歌的点校亦可用相关诗集。如有学者在点校时,将卷三中孙士毅的诗歌《食鱼诗》误认为是一首,其实翻阅孙士毅的《百一山房诗集》即可知其实该诗为七言绝句,这里周氏引文应为3首。

同时一部作品在流传过程中由于传抄或者人为等各种原因会出现版本上的差异,因此为还原作品原貌,不同版本的校勘也是必要的。但凡校勘某书,不仅要广泛搜集该书的不同版本,还应对所校之书的相关资料进行详细调查,达到相当程度,才能在校勘时随时参证,以便在校勘时尽可能的还原其原貌。《西藏纪游》除大量的诗文外,还大量引用了包括《西藏诸水考注》、《投荒杂录》、《宣和书谱》、《长物志》、《内典》、《杨升庵集》、《篇海》、《扶南传》、《西域志》、《东华录》等21部书。这些引用于他书的语句,均可用在对于所引之书的校勘上;或有同时之书有相同引文者,亦可相互校之。

但在使用本书对相关书目进行校勘辑佚时,有个问题是值得注意的,尤其是诗歌整理校勘时,前文在论述成书过程中已经提到,该书在成文后曾多次遗失,因此在对于作者友人的诗文作品进行整理时要注意辨别。大致分两种,一为孙集中著名,而周文中未著或著名与孙集不符,如《西藏纪游》卷一中提到靴子时,引孙士毅的诗文,只写到“孙文靖公诗”,经与孙集对照,乃知该诗提名为《革康》;一为诗名与诗文皆有出入,诗名著录没有问题,但诗文内容有出入,有些诗差异很大,甚至有整首诗都不相符的现象。据初步统计,《西藏纪游》中收录的孙士毅24首诗歌中,除3首孙集未收外,只有6首与孙集中的完全一致,余下的大致相符的有9首,另外的6首则差异较大。虽然两书不符之处甚多,但也要考虑到版本等其他因素。因此在对相关作品进行整理校勘时,一定要充分考虑,既不能盲目相信引用诗歌,但也不能一味否定《西藏纪游》引文的文献作用。

(二)《西藏纪游》的史料价值

1、书中包含着清史研究资料

本书的许多记述,可以补正史之缺,详正史之略。如关于廓尔喀战争的起因,清史稿中并无明确的统一记述,而是夹杂在各条目下,就事论事偶述一笔,《清史稿·高宗本纪》中记载:“廓尔喀以逋欠诱围喇嘛、噶布伦,扰西藏。”[9](本纪十五·九叶)其他史书记载亦是比较简略。如《清史列传·大臣传次编一·孙士毅》中记载“西藏巴勒布以贸易抅釁,夺据聶拉木之地。”[10](P2013)另虽《清实录·高宗实录》中较为详细,当大多散见在乾隆五十六年八月甲子条及以后战争相关的各条目中。但在游记中周蔼联有详细、条理分明的叙述:

其起衅大端有三:一是后藏边界与廓尔喀毗连,自廓尔喀兼并巴勒布,连年兵革,内讧方张,朱暇计及,既乃清厘边界。经西藏公爵丹津班珠尔议,给元宝三百枚。廓尔喀误为每岁地租常例,索求不获,藉词侵犯。二是番俗多用银钱,一枚重一钱五分。廓尔喀较量成色,妄思以一当二,而势不能行,无利可牟,心怀绝望。三是红帽喇嘛沙玛尔巴侈言藏地殷富可图。

如此翔实条理分明的战争原因分析,在正史或其他史书中亦不多见,何况这些文字只是出现在一部游记当中。周蔼联作为亲历战争的一分子,经过两年多的所见所闻所感,将个人对那种战争起因的思考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再如,史籍中对于驻藏官员于藏区宗教领袖见面时,相关礼仪的记载很少,且多不详细,更于嘉庆十九年(1814)年发生了“驻藏大臣与达赖喇嘛争座次案”,虽然当时已有公断,但是由于各种历史原因,这一问题直到道光二十四年(1844)制定裁禁商上积弊章程后才彻底得以解决。周蔼联作为孙士毅的幕僚,其游记中却有一段话,详细记述了当时孙士毅与达赖见面的情景:

文靖往谒,达赖喇嘛迎至中庭。文靖请其升坐受礼,达赖固辞,乃行宾主礼。文靖隅坐,告以天朝声罪致讨,护持黄教之意(达赖以手加额,感而欲涕),力请领受崔直,多备乌拉,运供军储。文靖以相见礼入告。圣心嘉悦,赏赉有加焉。

这一段文字,说明当时孙士毅拜访达赖,行的是宾主礼,不仅详细描述了当时中央政府派驻藏区官员觐见达赖喇嘛时的礼仪问题,还表现了达赖喇嘛对于清政府派兵卫藏的感激之情及极力配合的

决心。

2、《西藏纪游》中保存了大量的民俗史资料

民俗大概可以说是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融会与结晶㉔。民俗学是一门“现在的”学科,它的主要资料来源于仍存在于民间的活的民俗事项,因此,民俗资料的搜集,主要是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获取。但当进行民俗史研究,或想深入了解某些民俗的历史延续情况时,就必须通过研究遗留下来的民俗史料来了解。《西藏纪游》丰富了清代藏区民俗研究的史料,不仅为区域民俗学研究,乃至藏区民俗学史的研究提供了丰富而确实的文献资料。

在游记中,还保留了大量作者无意中采集到的民俗资料,这些资料几乎涉及民俗事项研究的各个方面,从人们日常生活的房屋、饮食、服饰、交通工具,再到社会的时令节日、宗教信仰等,几乎当时的民俗事项在游记中面面俱到的均有记载。如游记中对于藏族人民食用糌粑的描写。

按照其所叙述的方法,藏区人民一般把糌粑作为日常的主要食物,吃饭前随便在地上挖个坑作为炉灶,上面放置叫做銚的烹饪器具,大家围坐在一起,看着火候差不多再拌以酥油,然后从怀中取出木碗分而食之。或者将糌粑屑放于碗内,浇上酥油再放入盐,用手搓成团,食之。也有不熬茶,直接用雪水搓着糌粑食用者。周蔼联这里为我们描绘了藏区人民最常见的一个生活场景,食用糌粑、酥油的方法。虽然现在人们生活有了很大变化,现在已不在掘地为灶,可是这种以酥油和以糌粑为食的民俗,今天还是在延续着。

又如,游记中有大量关于藏区各阶层人物的服饰、配饰及佩戴习惯等的描写,前文已有论述,这里不再赘述。周蔼联在藏一年多,对于藏区的岁时节日已大多有经历,对于纪年闰月等问题都有提及,用了大量文字记述了一年中从岁首到除夕的大部分节日,并详细说明了节日时间及节日中的重要活动,如“二月下旬或暮春之初,陈设大昭寺宝器珍玩,谓之̒亮宝̓。越日,布达拉悬大佛像,像用五色锦缎堆成,自第五层楼垂至山麓,长约三十丈。又有喇嘛装作神鬼及诸番人兽状,绕召三匝,至大佛前拜舞、唱歌,一日始散。”这里,周蔼联写藏历的二月下旬大昭寺亮宝,布达拉晒佛即在其后第二日,长约三十丈的大佛即从布达拉的第五层楼垂下,喇嘛及藏区人民转山三周,然后聚拢在大佛脚下膜拜,载歌载舞,这个庆典可以持续一天。如此栩栩如生的记载,好像也会把我们带入以前那个神圣而欢快的晒佛场景中。

历史的车轮总是向前的,两百多年前的风俗亦不可能一成不变,所谓世易时移,任何的现在都有他的过去。周蔼联用他的笔为我们留下他那个时代的藏区风俗,为今天研究藏区风俗史留下了大量弥足珍贵的史料。

3、《西藏纪游》中补充丰富的其他历史资料

除现在学者在论证茶马古道、佛教传播中所引用的关于茶叶、贝叶等记述,其实还有大量被忽视的资料。如《清史稿》中关于战争结束后,乾隆帝下令藏区铸币一事,只有“铸银为钱,文曰̒乾隆宝藏̓”[9](本纪十五·高宗本纪六)等十个字记载,但是在游记中则详细记录了铸币的文字及样式:“其钱自一钱五分以半递閷,以省零星剪凿之繁。钱面、钱幕各有轮廓二层,面之内轮铸̒乾隆通宝̓,̒乾隆̓二字直下,̒通宝̓二字自右而左;面之外轮铸̒五十八年̓四字,其文右旋。其幕之内、外轮均铸唐古特字。”像这样的细节描写,在《西藏纪游》中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信手拈来,因此该书在很多对于历史的细节描写上是不可多得的作品。虽然游记中的描写与其他史书如《清实录》等,在描述上略有出入,但作者作为当时历史的亲历者,此书完全有理由让更多的历史学家给予相应的重视。

虽然周蔼联作为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也为我们留下了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以及不少藏区的资料,但是同其他同时期的作品相比,《西藏纪游》中关于那段历史的描写实在不能算很多,政治倾向也不是很强,我们只能在作者的某些文字中寻找历史的痕迹,但其史料价值却不容忽视。

五、小 结

综上所述,《西藏纪游》作为清代一部作者亲历藏区的游记,保留了大量丰富而翔实的反映藏区的资料,以及作者和其友人为数不少的咏藏诗歌作品,具有重要的文献学价值,更为历史学、民俗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文献资料。但是该游记也有其不

足之处,如全书体系零散、系统性不够强,有些对于藏区风俗的歧视性用语,更有些像对于如“公鸡生蛋、母鸡打鸣”的荒诞记述等都是不可取的。在阅读与利用文献的过程中应尽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辩证地看待文献本身的价值。

[注 释]

①本文中,《西藏纪游》底本采用西藏社会科学院汉文文献编辑室编印本(线装一函二册)。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文中凡未加标注的引文均出自本书。

②周纁,字我园,世居文殊浜,以岁贡官崇明训导。少时聘请当时大儒陆清献为师,周纁堪为陆门首徒。年七十四而终。(清.朱栋.朱泾志.有传.民国五年(1916)铅印本.卷六.另师徒事迹可参见清.许仁沐.稼书年谱.清刻本.)

③周汝诰,以孙蔼联赠蒙化同知。(清.黄厚本.金山县志·选举表·封赠条.清光绪四年(1824)刻本:卷四.二十九叶)

④周霁,字雨村。品格端正,行为有度,性尤好施,节衣缩食,以馆毂施舍乡里的节妇贞女。年七十余而终,邻里皆哀。(清.朱栋.朱泾志.有传.民国五年(1916)铅印本:卷七)

⑤参见(清)黄厚本.金山县志·选举表下·国朝贡生表.光绪四年(1824)刻本:卷四.十七叶。

⑥参见(清)黄厚本.金山县志[M]·国朝科目表·举人·“乾隆五十四年,己酉恩科”条,清光绪四年(1824)刻本:卷四·十一叶。

⑦参见(民国)李春曦.蒙化志稿·人和部·职官志.“嘉庆朝·清直隶同知”条.云南崇文书馆,民国九年(1920):卷十九.三叶.另据《新纂云南通志·历代职官表下》“乾隆·蒙化直隶厅同知”条载,周蔼联到任是乾隆末年,而不是嘉庆元年。(周钟岳纂,民国三十八年(1949)印.卷十三下.一二九叶)

⑧参见(清)周蔼联.颂诗堂诗稿[M]·壬申九月钦奉擢授左江之命纪恩恭赋,兼别黔中诸君子暨郡属士民.道光年间刻本。

⑨参见(民国)任可澄.新修贵州通志·职官表·遵义府“遵义府知府”条.民国三十七年印:第五三册,第68页。

⑩(民国)任可澄.新修贵州通志·职官表·思南府“思南府知府”条.民国三十七年印:第五四册,第44页。

⑪(清)周蔼联.李明心墓志铭。

⑫(清)张英.咸丰兴义府志一[M]//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28[Z].“学校志·学宫·兴义府学官”条.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236-237页。

⑬(清)周蔼联.颂诗堂诗稿[M]·壬申九月钦奉擢授左江之命纪恩恭赋,兼别黔中诸君子暨郡属士民.道光年间刻本。

⑭(清)周蔼联.李明心墓志铭。

⑮(清)陶澍.陶文毅公全集[M].卷五四·潘功甫以宣南诗社图属题抚今追昔有作诗.两淮淮北士民:清道光二十年刻本。

⑯(清)周蔼联.李明心墓志铭。

⑰(清)周蔼联.实夫诗存·序[M].咸丰十一年.刻本。

⑱(清)周蔼联.李明心墓志铭。

⑲(清)周蔼联.实夫诗存·序[M].咸丰十一年.刻本。

⑳(清)黄厚本.金山县志·仕绩传“周蔼联”条.光绪四年(1824)刻本:卷十九.二十四叶。

㉑清实录·高宗纯皇帝实录(十八)[Z].中华书局,1986年,第58页。

㉒清)孙士毅.百一山房诗集[M]·奉命赴蜀和周肖濂见赠原韵诗注.仁和孙氏,嘉庆二十一年刻本:卷九.二叶。

㉓(杜泽逊.文献学概要[M].中华书局,2004年,第219页。

㉔晁福林.先秦民俗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页。

[1]清实录·高宗纯皇帝实录(十八)[Z].北京:中华书局,1986.

[2](清)黄厚本.金山县志·仕绩传.清光绪四年(1824)刻本.

[3]清实录·睿宗实录[Z].嘉庆元年.四月.壬午条.

[4](清)张英.咸丰兴义府志二[M].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29[Z].成都:巴蜀书社,1992.

[5](清)张英.咸丰兴义府志一[M].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28[Z].成都:巴蜀书社,1992.

[6](清)汪诚.振绮堂书目[M].清光绪十二年刻本.

[7](清)方志馆编,纪垣垣点校.钦定廓尔喀纪略[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6.

[8](清)孙士毅.百一山房诗集[M].仁和孙氏,嘉庆二十一年刻本.

[9]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6.

[10]王钟翰校注.清史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7.

[责任编辑 顾祖成]

[校 对 赵海静]

K297.5

A

1003-8388(2015)01-0030-07

2014-07-11

王金凤(1982-),女,吉林松原人,现为西藏大学图书馆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清代藏学汉文文献。

本文系西藏大学青年科研培育基金项目“清代咏藏文人和文献研究”(项目号:ZD⁃PJSK201314)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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