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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应注重异国文化与语句流畅之间的有机统一
——以《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为例

2015-02-20王文强汪田田

关键词:葛浩文红高粱莫言

王文强 汪田田

(蚌埠医学院公共课程部 安徽蚌埠 233030)

·翻译理论与实践·

翻译应注重异国文化与语句流畅之间的有机统一
——以《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为例

王文强 汪田田

(蚌埠医学院公共课程部 安徽蚌埠 233030)

2012年莫言荣膺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的英译本发挥了重大作用。莫言小说中的“中国文化色彩”能否被接受和欣赏是衡量翻译成败的关键因素。本文以《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为基础,探讨译者葛浩文所采取的翻译策略。一方面,译者努力传达异质文化的“他者性”,使读者领略到“异国情调”;另一方面,为保证译文的可读性,译者做了适当取舍,较好地保证了译文的“流畅透明”。然而,在文化背景解释不充分的情况下,译者为追求译文的“流畅透明”而对个别富有“异国情调”的词汇进行了删减、更改,这导致原著中的“反讽”艺术效果消失。

葛浩文;《红高粱家族》;异国情调;流畅透明

凭借作品思想内容的深刻性,语言的创造性,以及情节设置的引人入胜,莫言一举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红高粱家族》、《酒国》、《丰乳肥臀》、《天堂蒜薹之歌》、《檀香刑》、《生死疲劳》等已被译为多国文字,深受中西方读者的欢迎。

关于莫言作品海外广受欢迎的原因,一些学者曾做过调查。张清华教授在德国讲学期间,曾问过包括德国人在内的很多西方学者,他们最喜欢哪些中国作家,回答最多的是余华和莫言。原因是余华与西方人的经验最接近,而莫言小说则富有“中国文化色彩”[1] 1-3。莫言也曾这样评价自己的作品,“如果说我的作品在国外有一点点影响,那是因为我的小说有个性,语言上的个性使我的小说中国特色浓郁”[2]。而“中国文化色彩”能否被海外读者所接受和欣赏,这与译者的翻译水准息息相关。“如果莫言文学作品翻译得不是很好的话,也很难得到诺贝尔文学奖”[3]。而莫言作品英译者正是“中国现当代文学首席翻译家”葛浩文[4],他确保了翻译质量。《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于1993年由Viking Penguin出版社出版,之后便得到了西方学者的高度评价。著名汉学家金介甫(Kinkley)曾这样评价这部小说,“《红高粱家族》可以说是20世纪翻译成英语最好、最感人的中国小说。‘它’以现代主义叙事视角策略,把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小说头绪繁复,充满了神秘色彩,既有古典的悬疑,又有现代的画面感”[5]。莫言小说中浓郁的“中国特色”主要体现在他对文化负载词、方言、俗语、典故、成语等文化词的广泛使用上。关于葛浩文的翻译策略,曾有学者指出,他主要采用透明、流畅的归化式译法,从而最大限度地淡化源语的陌生感和异质性[6]10-15。而笔者通过研究《红高粱家族》英译本,发现葛浩文一方面对原著中出现的文化负载词、方言和俗语尽量采取“异化”的翻译策略,最大限度地对文化真实性进行了传达,努力传达中国文化所特有的“异国情调”。另一方面,由于中英语言存在巨大差异,考虑到译文的流畅性与可读性,译者适时地对原著中出现的典故、成语作了适当变通,消除了原著中的文化“他者”,确保了读者阅读译作时“流畅透明”的顺畅感受。

一、“异国情调”的主要体现

1.文化负载词的处理

语言与文化紧密相连。由于文化差异的存在,译语很难找到与源语完全对等的词汇。但在施莱尔马赫看来,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协调原著作者与目的语读者之间的关系。他认为摆在译者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尽可能地不打扰原文作者,让读者向原文作者靠拢;要么尽可能地不打扰译文读者,让原文作者向译文读者靠拢。”[7]28施莱尔马赫本人倾向于“让读者向原文作者靠拢”的策略。劳伦斯·韦努蒂对这一观点积极赞赏,他在《译者的隐形——翻译史论》(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中提出了“异化”(foreignization)的翻译概念,即“显示外语文本的语言及文化异质性,把读者推到国外。”[8]20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方面,葛浩文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彰显文化差异,有效传递了“异国情调”。请看下面这两个例子:

例1:罗汉大爷说:“兄弟,一刀捅了我吧!黄泉之下不忘你的恩德”。[27]31

译文:“Finish me quickly. I won’t forget your kindness down in the Yellow Springs.”[28]37

“黄泉”指人死后埋葬的地穴,亦指阴间、九泉。在对“黄泉”一词的处理上,笔者参照了杨宪益、戴乃迭英译《红楼梦》和赛珍珠英译《水浒传》两个版本。虽然他们都以“直译”的翻译原则著称,然而在“黄泉”一词的处理上却与自己的翻译原则大相径庭。如杨宪益、戴乃迭将《红楼梦》第十六回目录“秦鲸卿夭逝黄泉路”译为“Qin Zhong Dying Before His Time Sets Off for the Nether Regions”[9]98。对“黄泉”采取了目的语读者熟悉的归化透明的翻译策略。而赛珍珠将《水浒传》第七回回末赞词“万里黄泉无旅店”译为 “There’s no inn on that long journey he must take”[10]82,很明显,译文将“黄泉”的内涵彻底意译化了。而在这个例子中,译者对“黄泉”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是值得称赞的,目的语读者可以结合具体语境了解“黄泉”的内涵,“让译文读者找到原文与译文语境之间的最佳关联,实现最佳交际效果”[11]94-96,从而促进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的认知和接受,有效传递中国文化的“异国情调”。

例2:虽然我奶奶与他已经在高粱地里凤凰和谐,在那个半是痛苦半是幸福的庄严过程中,我奶奶虽然也怀上了我的功罪参半但毕竟是高密东北乡一代风流的父亲……[27]87

译文:Even though by then he and grandma had already done the phoenix dance in the sorghum field, and even though, in the solemn course of suffering and joy, she had conceived my father,whose life was a mixture of achievements and sin ...[28]104

与西方民族对待 “性”的开放心理不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性心理、性观念较为含蓄、保守,因此,有关性关系的词语历来被视作粗鄙的象征,不曾登大雅之堂。如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就使用了很多委婉的方式来表达“性”,如 “风流佳事”、“云雨”、“入港”、“春兴”、“成双”。 而此处的“凤凰和谐”是作者在委婉地表达性爱信息, 译者将其处理为 “done the phoenix dance”,乍看或许会感觉晦涩,然而读者可以结合具体语境 “in the solemn course of suffering and joy, she had conceived my father”对“凤凰和谐”的内涵作出正确的理解。所谓语境(context),是指“词素存在的语言环境,它有助于确定该词素的关联意义,因而可以由此推导出该词素的涵义”[12] 44-45。译者在传达富含“异国情调”的文化负载词时,考虑到了语境的特殊功能,有效地传递了“异国情调”。

2.方言词汇的处理

方言是语言的一种变异形式,在语音、词汇、语法上各有特点,是语言分化的结果。根据其性质,可分为“地理方言、时代方言、社会方言、标准方言与个人言语风格。”[13]25方言使用可以使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更加生动丰满,有效地传达地域文化特色以及风土人情。作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人物,莫言对山东方言的使用遍布其各种小说。从文体学角度来讲,“方言具有的文体效果必须要在译文中得以适当的体现。”[14] 25笔者经过研究发现,译者在多数情况下对文中出现的方言词汇尽量采用 “异化”的翻译策略,有效传递高密方言词汇所蕴含的地域文化信息和艺术效果,有效传递了“异国情调”。 请看下面这两个例子:

例3:事到临头,草鸡也不行。[27]237

译文:There’s no time for the chickenhearted.[28]272

“草鸡”在高密方言中为“胆怯、害怕”的意思。而英语中常用“as timid as a rabbit”来比喻胆小怕事的人。方言负载着深刻而浓厚的地域文化信息,如果译者不考虑方言的功能作用,而将其改头换面翻译为“rabbit-hearted”,那会让目的语读者错过体会“异国情调”的机会。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特色,不能为了求“同”而除去一切“异”。译者将其处理为 “chickenhearted”,成功展现了异域文化信息,构建了新鲜、陌生的文化体系。这个例子深刻体现了作者在处理方言词汇英译上的用心态度,有效保持了原小说语言民俗性的特点。

例4:别急,心急喝不了热黏粥。[27]5

译文:Take it easy, greedy eaters never get the hot gruel.[28]8

高密方言表达“心急喝不了热黏粥”的意思等同于我们熟悉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其意思是做事情时要沉着,讲究方法策略,而急于求成就会得不偿失。此处译者没有为了减少目的语读者对外语文本的生疏感而采取通顺透明的归化翻译方法,将其翻译为“Haste makes waste”,而是刻意打破目的语的规范而保留原文的异域语言特色, 体现了译者尊重异域文化,积极向西方读者展示异域文化特色的态度。“异化翻译有利于保护源语文化生态,达到文化传输的目标,并可以有效抑制英美国家文化上的霸权主义。”[15] 275-278

3.汉语俗语的处理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理由是:“通过幻觉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莫言小说语言的民间特色主要体现在对汉语俗语的使用上。俗语是民族语言文化的一种形态,它像一面镜子,深刻反映了一个国家的社会习俗与风尚,因此,对其处理十分关键,它直接关系到《红高粱家族》译本能否忠实再现莫言小说的“中国文化色彩”。请看下面这几个例子:

例5:你们就鸡走鸡道,狗走狗道。井水不犯河水。[27]23

译文:After that, chicken can go their own way, dogs can go theirs. Well water and river water don’t mix.[28]29

例6:跑、跑、跑,到底跑不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27]342

译文:Run, run, run, you can’t get away, the monk can run but the temple will never get away![28]373

例7: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爹我不是高官显贵,你也不是金枝玉叶。[27]75

译文:Marry a chicken and share the coop, marry a dog and share the kennel. Your father’s no high-ranking noble, and you’re no gold-branch or jade leaf.[28]91

俗语深刻地反映了本民族的文化特色。而对俗语的处理,译者尊重原著,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努力传达异质文化。即“通过干扰目标语文化中通行的方法,来彰显异语文本的差异性。”[8]20异化翻译的最终归宿是源语文化,译者尽自己最大努力尽可能地保持原作风格,将原著的语言和文化的差异性表现出来,激发目的语读者阅读时的新鲜感,从而达到跨文化交流的目的。在前两个例子中,原文的俗语表达具有鲜明的异域特色,但“井水”、“河水”、“和尚”、“庙”这些意象并不属于文化缺省。译者对这两个俗语不加删减,也不加修改,展示了葛浩文先生对中国文化的尊重和承认。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带“鸡”、“狗”的俗语多带有贬义,如“鸡毛蒜皮”、“小肚鸡肠”、“狐朋狗友”、“狗仗人势”、等等。“鸡”、“狗”亦会一起出现在俗语中,如“鸡鸣狗盗”、“鸡犬升天”、“鸡犬不宁”。而在西方文化中,“鸡”是中性词汇,而“狗”则是人类忠实的朋友,相关的俗语则多含褒义。虽然二者在中西文化中的文化意象相差很大,但译者没有作出修改,而是努力向原著、源语文化靠近,让目的语读者体验异域文化之旅,体现了译者尊重异质文化、努力翻“异”的精神。需要指出的是,译者在处理“金枝玉叶”时,采取了高度直译,即舍弃了目标文本的流畅性,使目的语文本带有新鲜的“异国特色”,结合前面的具体语境,不会超出译文读者的理解范围,达到“不隔”。

二、流畅透明的主要体现

1.对于典故的英译

典故原指旧制、旧例,后来指关于历史人物、典章制度等的故事或传说。典故包含着深刻而丰富的民族文化历史意蕴,闪耀着中国文化的灿烂光辉,是中国五千年文明的传承者和见证者。然而,从汉英翻译角度来讲,典故的翻译尤为困难。究其原因,汉语典故文字简洁洗练,语义含蓄深邃,回味隽永深长,很难用同样简洁的英语涵盖它们深层次的内容,并且由于文化差异造成的隔阂更是难以逾越。译者必须要保证译文语言的流畅性,不可以为了传达典故的意义而牺牲译文的流畅性。葛浩文对文中出现的典故,采取了灵活的变通翻译策略。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8:但对狗来说,已是不惑之年。[27]149

译文:But an advanced age for dogs, an age of confidence.[28]177

“不惑之年”源自《论语·为政》中孔子总结自己人生的古训:“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四十不惑”指的是遇到事情能明辨不疑[16]10。在2010年第四十届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李克强总理曾引用“四十不惑”,其英译为“when one becomes forty, he will no longer suffer from perplexity”[17] 68-70。此处译者并没有拘泥于典故的原意,而是根据莫言在《狗道》中对“狗”的具体描写与阐释,做了灵活变通,将其译为“an age of confidence”,与原文中“狗”的形象贴切。这也体现了葛浩文的翻译观,即:“翻译是忠实性与创造性的统一,我喜欢既要创造又要忠实——甚至两者之间免不了的折中——那股琢磨劲儿,应该尊重原著,但是不能畏惧原著,这样才会使译文有更多的读者。”[18]75-77

为了保证译文的可读性,译者对文中出现的历史典故,并没有花费大量笔墨来解释典故的来龙去脉。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9:假投降嘛,三国时,姜维搞过假投降,黄盖搞过假投降。[27]335

译文:I saidpretendto surrender!Back in Three Kindoms period, that’s what Jiangwei did and so did Huanggai.[28]367

姜维、黄盖这两个《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在中国可谓是家喻户晓,然而对于目的语读者来讲,这些不影响阅读的因素远远没有文章本身重要。如果译者在译文中将他们的典故讲得一清二楚,这样做会造成信息量超载,无疑会加重读者的阅读负担,笨拙臃肿的译文也会影响译文的流畅度与透明度。因此,译者只是忠实地翻译出他们的名字,加上译文中的“pretend”用斜体标出,译文不但流畅,而且目的语读者对文本所阐释的意义一目了然。这也体现了葛浩文的翻译思想即“译作的可读性是一种忠实于原著的表现形式,也就是说,如果经过翻译的作品缺乏可读性或者可读性很低的话,那这本身就是不忠于原作的体现”[19]93-96。

2.汉语成语的处理

汉语成语不仅语言结构、表达方式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而且其内容意义也具有中国文化的独特渊源,同民族文化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20]209。而在文学语境下的成语翻译与词典翻译却有很大不同。文学作品作为有血有肉的“有机体”,成语已经转换为组成有机体的“细胞”。因此,“在文学语境中,突出成语“异质”民族性的“异化”翻译策略应把握好尺度,而不能按照词典照本宣科,否则就会影响文本的流畅性。”[21] 190-196四字成语大量出现在《红高粱家族》中,译者并没有绞尽脑汁从英语中寻找对应的表达,而是从整体上翻译成语的内涵。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10:高密剪纸,玲珑剔透,淳朴浑厚,天马行空,自成风格。[27]115

译文:Delicate and fine,simple and vigorous,in a style that was her own.[28]137

在上述例子中对“天马行空”的处理,译者并没有通过“异化”的翻译策略保存源语的语言效果,将其译为“a heavenly steed soaring across the skies”,而是为了保证译文的流畅性和可读性,将其译为“vigorous”。译者采用这种翻译策略,确保了文本的可读性,再现了莫言那行云流水的写作风格,译文通顺流畅。

三、存在问题

1.译者的“过度显异”导致译文晦涩难懂

译者的“显异”只有在具体语境中才能发挥出效果,在脱离具体语境的情况下,对富有“异国情调”的语言如果一味采取异化的翻译策略,“异国情调过度集中会产生文化焦虑,有违读者的认识期待和译入语文化的陈规。”[22]98-102对于目的语读者来讲,他们会更容易接受流畅的、符合常规的文本。脱离语境的异域文化只会变得晦涩难懂,使读者敬而远之。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11:奶奶受尽苦难,终于裹就了一双三寸金莲。[27]35

译文:The results of Grandmother’s suffering were two three-inch golden lotuses.[28]42

“三寸金莲”跟我国古代妇女裹足的陋习有关。人们把裹过的脚称为“莲”,三寸则为金莲,在当时,它被认为是妇女最美的小脚。而在此处,译者明显高估了目的语读者的认知和理解能力,没有对 “three-inch golden lotuses”做进一步解释,这只会使译文晦涩难懂。随着葛浩文翻译实践的不断增多,译者也逐渐意识到了这类问题。译者曾于1999年与夫人林丽君女士合译朱天文的《荒人手记》,并获得了美国翻译者协会颁发的年度翻译奖。请看译者对文中出现的“三寸金莲”的处理。“旦角衣摆收窄到三寸金莲的讲究婉约之美”[23]187,译者将其译为“The hem of the female lead’s dress was tapered like the three-inch golden lotus, the bound feet.”[24] 148,这样的译文清楚明了。以上这个例子说明,语言是民族文化的印记,由于不同民族的文化背景大相径庭,即使是相同的事物也会赋予不同的文化内涵与意向。因此,在翻译过程中,如果仅仅追求字面形式的对等而不考虑文化背景的话,很可能导致语义的偏离和文化内涵的误解。也就是说,“译者既要尽量再现源语的文化信息,又要考虑目的语读者的接受问题。”[25]65-69

2.过分追求“流畅透明”导致反讽的消失

米歇尔·福柯在《语言、对抗记忆与实践》中提出撰写历史的新方法——对抗记忆法,认为可以“将历史转化为一种完全不同的时间形式”[26]160,以此完成对历史的有效书写。对抗记忆(counter memory)通过重新判断历史事件来重新记忆,力求瓦解人们脑海中对历史根深蒂固的僵化知识和绝对真理,这一思潮对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中国“新历史主义小说”颇有影响。这些小说不再拘泥于历史的绝对真理而一味的充当历史正传的书写工具,而是刻意去挖掘被掩盖隐藏的历史部分,达到讽刺“正史”的目的。而反讽是“新历史主义小说”最为常见的艺术手段。莫言《红高粱家族》通过小说中历史对人物的描述与文中具体的人物描写形成强烈的反差,彰显了历史、社会的悖谬与矛盾。可以说,对反讽的使用拓宽了莫言小说的历史视域、艺术空间、思想内涵和表现现实的深广度。

第一章县志上对刘罗汉的记载与后文的叙述明显不符,这不是作者的失误或者败笔,而是作者蓄意借用反讽来服务其反历史性主题的目的。在县志上作者以庄重严肃的公文体来描述刘罗汉的英雄形象,然而小说中的刘罗汉实际上是一个老实巴交、懦弱无能的农民。小说中曾数次提到他“哭”、“两股热辣辣的泪水”、“气噎咽喉,泪眼模糊”,而堂堂大丈夫动辄就哭,这是软弱无能的象征。在被施暴过程中,刘罗汉并没有对日本人“骂不绝口”,而是乞求行刑的孙五,“兄弟,一刀捅了我吧,黄泉之下不忘你的恩德”[27]31。未果后,“一股焦黄的尿水从两腿间一蹿一蹿的滋出来”。文中的这些描述表明,刘罗汉丝毫没有视死如归的英雄主义气概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作者故意让县志记载与后文描述相矛盾,从而彻底瓦解刘罗汉的民族英雄形象,服务其讽刺“正史”的目的。而在英译版中,译者对县志作了修改:

例12:“农民刘罗汉,趁夜潜入,用铁锹铲伤骡蹄马腿无数,被捉获。翌日,日军在拴马柱上将刘罗汉零割示众。刘面无惧色,骂不绝口,至死方休”。[27]11

译文:“It was then that Arhat Liu,aconscripthimself,tookahoetothelegsofourcapturedmule. He was caught, and the next day the Japanese soldiers tied him to a tethering post, skinned him alive, and mutilated him in front of his compatriots. There was no fear in his eyes, and a stream of abuse poured from his mouth up until the moment he died”.[28]14

首先,译者将“用铁锹铲伤骡蹄马腿无数”改译为“用锄头铲伤我家被征用骡子的腿”( took a hoe to the legs of our captured mule),这与后文对事实的描述相吻合。再者,县志上对刘罗汉的描述可以说是一个大义凛然、充满英雄气概的人物,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铲伤骡马,也不让它们替日本鬼子修筑公路,体现了其民族气节。而这种积极的抗日策略与后文出于对“忘恩负义”的骡子进行惨烈报复的狭隘心理大相径庭。译者对这些前后矛盾的叙述,进行了修改,故译文在刘罗汉的名字附加解释“a conscript himself”,说明刘罗汉正是当时被抓农民之一,消除了前后矛盾的地方。译文虽然流畅透明,前后统一,然而作者蓄意的反讽艺术效果也不复存在,因此,对于原著艺术特色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结语

莫言的小说在国际上享有盛誉,译者葛浩文功不可没。译者最大限度地通过翻译完成跨文化交流的使命,让全世界人民欣赏到中国文学的独特魅力。一方面,译者对能够表现“中国特色”的汉语俗语、方言和文化负载词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异化”翻译;另一方面,译者对原著中出现的汉语典故、成语采取了流畅通顺的归化处理。然而,在文化背景解释不充分的情况下,译者对个别富有“异国情调”的词汇采取了归化处理,过分强调了译文的流畅通顺,使原著中的反讽艺术效果消失。由此可见,中国现当代文学真正走向世界还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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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肖 晗]

The Organic Unity Between Foreign Culture and Fluent Style in Translation:Based on the Translation of Red Sorghum

WANG Wen-qiang WANG Tian-tian

(PublicCourseDepartment,BengbuMedicalCollege,Bengbu,Anhui, 233030,China)

Mo Yan was awarded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in 2012, and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his works played an essential part. Based on Howard Goldblatt’s translation ofRedSorghum, the writer probes into his translation methods. Whether the specialty of Chinese culture can be accepted is a key measurement of its translation. On one hand, the translator exerts every effort to convey its “otherness”. On the other hand, he also takes the “transparency” of translation into account. However, some words with “foreign flavor ” are opaque because their cultural context are not fully explained. And in order to make the translation version “transparent” , the translator deletes and changes some incidents of the original novel, but this method makes the figure of speech-irony disappear.

Howard Goldblatt;RedSorghum; exoticization; transparency

2014-10-20

王文强(1985—),男,讲师,硕士,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翻译方向。

H315.9;I046

A

1672-8505(2015)02-005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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