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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爱玲到李安——浅析电影《色·戒》对同名小说的改编

2015-02-13吴丽娜厦门大学福建厦门361005

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改编电影小说

吴丽娜(厦门大学,福建厦门361005)

从张爱玲到李安
——浅析电影《色·戒》对同名小说的改编

吴丽娜
(厦门大学,福建厦门361005)

摘要:电影《色·戒》是对同名小说的再诠释。它在忠于原著主题的基础上,对原著进行结构、细节等方面的改编,从而对原著的思想内核进行了深化,也使得小说的女性意识与及女性悲剧的历史观在影片中得以升华。电影《色·戒》是一次创造性的改编,它运用了精湛独到的拍摄手段、取景方法、影视叙事模式等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重生”的《色·戒》,也给了我们心灵的震撼。

关键词:《色·戒》;电影;小说;改编

2007年,李安执导的电影《色·戒》像一声惊雷震动了影坛,票房一路飙升,先后获得八项大奖,超过了当年台湾《滚滚红尘》所获得的殊荣。同名小说《色·戒》的作者张爱玲就是个爱看电影的人,她的小说有很多剪影化的画面就宛如电影的剪接。如在《金锁记》中,曹七巧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时,一下子让时光跳跃到七年之后,这就像是电影经常运用“闪叙”的技巧。她的小说的这一特质为其改编成电影提供了便利。然而,若从电影如何紧扣小说主题这一方面来说,张爱玲一直以来都持有的女性悲剧的历史观与她所擅长的对女性微妙心理活动的细腻刻画,使得真正把握原著的内涵很困难,改编时需要借助更加细腻的手段来增强表现力,这对编剧导演和演员的要求都很高。然而反复比照张爱玲小说的《色·戒》与同名电影,可以感受到的是,电影编剧王蕙玲和詹姆士·沙姆斯像是有如神助一般,紧紧地扣住了张爱玲想要表达的主题内涵,改编后的剧本不但展现出张爱玲所要表达以及欲言又止的东西,而且还增补了一些有助于深化小说主题的语言、情节,丰富了整个故事的结构。从这点上讲,作为电影的《色.戒》算得上是一种进步。

一般人认为,小说《色·戒》隐隐包含着张爱玲个人的身世之感。著名学者夏志清在他的《色戒: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前世今生》一书的《后记》中就提到《色戒》一书与张胡传奇爱恋的关系[1]。而在影片中,编剧给男主人公取名为“易默成”,影片中有四次看似不经意地对“易默成”这个名字的显露:一次是名片,一次是签名,一次是书房墨宝题款,一次是印章。这些细节小说里没有,是编剧加上去的。“默成”语出《易·系辞上》,“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合成为“易默成”之名。也有人认为,“默成”是张爱玲小说可能的原型丁默村和胡兰成两个名字的合成[2]。躬行不言默而成事,这也是易先生的个性写照。由此观之,编剧做到了对张爱玲小说的背景和内涵进行深刻的理解和把握。具体来说,改编主要做到了以下几点:

一、忠于原著

影片《色·戒》在很大程度上忠实于原著。小说表达了这样的一种历史观:我们站在历史中间点,用历史中间人的角度来看待事物,人性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善恶。无论是所谓的好人或者是所谓的坏人,他们都有残忍或温情的一面。对一个人的感受与评判要用自己的内心来衡量。这超越了历史,凸显了“人”的观念。张爱玲观察这一切时是站在女性的视角,表现了一种女性意识与感受被忽视、被牺牲的淡淡的悲哀。电影《色·戒》恰恰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历史”与“人”的冲突,渲染了这种悲哀。

其次,对于故事的整体框架、主要内容,甚至细节,电影也都尽可能忠于原著。比如开场洗牌时的钻戒、红指甲、强灯是基本上是对原著的“照搬照抄”;比如王佳芝演员的选择,六角脸,稍稍有点稚气的婴儿肥与小说描述也是一致的。李安在接受采访时特别指出:电影中王佳芝暗示易先生有人要刺杀他之后,她走在街道上,街道一边服装店里面展示的模特、衣服就是按照小说的描述而布置的。

二、对主题进行深挖

小说《色·戒》表现了人性的复杂,但原著中张爱玲表现得欲说还休而电影在原著基础上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深挖小说主题。它主要从以下几点入手:

首先,因为小说在叙述时有多处插叙、倒叙,为方便叙事,电影在整体上进行了整合,在个别地方进行细微的改动,如王佳芝在“凯司令”咖啡厅的回忆那一段,电影将原著中多次的插叙、倒叙、补叙整合在一起,放在这一段的回忆中去,集中来展现王佳芝将易先生引到珠宝店方便众人行刺他之前的故事,把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也为王佳芝暗示易先生“快走”的情节反转做足铺垫。我们在看了这一段回忆之后,对王佳芝的突然变卦就不会感到太突兀了。

其次,剧本对故事情节作了必要补充,对人物的经历和语言做了合理的修饰与增加,使影片中人物的性格更加生动鲜明,而且更加着重刻画重要人物性格发展的历程,这使得结局的产生更加立体化、合理化。小说中的王佳芝放走易先生似乎是在一瞬间突然做出的决定,因为文章前一部分虽有写到她的同学对她扮演易先生情人这样的角色颇不以为然,写到易先生为她用十几个金条买定情戒指使她深受感动之外,对她突然变卦没做任何铺垫。而剧本对这一剧情反转的铺垫做足了功夫,可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电影中加入了王佳芝的身世:王佳芝的母亲去世,父亲在英国。中国战乱,父亲只带走了她的弟弟,而把她丢在中国,她的内心实际上是缺少关爱的。在香港第一次刺杀易先生无果,她提出要父亲接到英国,而等到的回复却是因付不起路费而让她回到上海投奔舅妈,舅妈卖了她爸爸在上海留给她的房子,只答应供她读完书,在家也常是冷言冷语的。在同学中,由于她曾扮演的角色,常遭到异样眼光,甚至是她爱过的邝裕民也如此。她之所以答应要继续充当老吴的“情人”是因为他答应事成之后送她去英国父亲那里。如果说在香港时的作为是一种随波逐流的爱国心驱使,那么这次她决定充当“诱饵”却是想遵照自己内心的选择,因为她一直想回到亲情中去。然而,在执行过程中,她缺爱的内心遇到了一个真心喜欢她、爱护她的男人易默成。这个人即使是国人眼中的汉奸,但至少他对她是温情的,这就足以使她在关键时刻暗示他“快走”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故事这样循序渐进地发展下来就不会显得结局突兀了。

而且,电影中的人物刻画也比小说更为生动,是“圆形人物”。剧本中的易先生是个残忍的人,同时又是一个清醒地认识自己与现实局势的人,他对王佳芝的情算得上是真正的爱情,是知己之爱。而小说中的易先生是又矮又有点秃的男人,他对王佳芝的吸引不过是一种金钱上或者是原著中所说“权利是一种春药”的吸引,他的爱不过是在买钻戒时被王佳芝突然意识到的。在这一点上,电影比小说处理得更精彩。电影中加入王佳芝在日本人聚集的酒馆里为易先生演唱《天涯歌女》的场面,使二人的情愫达到高潮,集中体现了日久生情的真爱。就像里面的歌词一样“天涯觅知音,患难之交恩爱深”。对于王佳芝而言,他们是知音,是患难之交,对于易先生而言,在他这样的处境下,王佳芝又何尝不是她的知音呢?

此外,电影中还增加了反映大学生空谈爱国却不做实事的非常幼稚的一面,刺杀老曹的一幕就是对此的讽刺。老曹帮助邝裕民找事做,而他们的阴谋在被老曹发现之后竟被无情杀死,这也展现了当时所谓的爱国学生的无情。而且在进一步刺杀易先生过程中,上海重庆方面很多计划和行动从不顾及王佳芝的感受和死活,足以见到,所谓的“正义人士”的另一面也是如杀人的“侩子手”般残忍。这种反差也硬生生地将王佳芝推向了易先生那边,因为,就像影片中王佳芝说的“他更懂得戏假情真”这四个字。

三、深化与升华

小说里所描述的一切是张爱玲将现实的一面血淋淋撕开给我们看。易先生只不过就是厌倦了家庭的男人,因为妻子天天找人玩牌,与他没有感情了,所以才急于找到一个“知己”。王佳芝是一个没什么思想的小女人,而且参与美人计计划是在一开始就想好的。她答应演爱国话剧是因为随波逐流,同学商量暗杀易先生计划的时候,自己又是身不由己,迷迷糊糊走上一条她不该走的路。她不是什么爱国青年,她只是个小女人,喜欢男人的爱,想有一个肩头依傍,渴望男人对她好。而同学根本不了解她,硬把她选派成上前线的荆轲。

而影片中王佳芝是有想法却具有悲剧性格的人。王佳芝自我毁灭的悲剧性格,让电影的悲剧性主题得到凸显。影片中的“美人计”是随着情节推移而产生的,各种情况把王佳芝推到当“诱饵”的境地,又让她帮助“大鱼”逃走。她像哈姆雷特是一个不适当的人,在不适当的时候做了一件负担不起的大事。在送钻石的时候,王佳芝犹豫了,Tobe,or not to be?千钧一发,她竟然选择了Not tobe。这一切,原著没有,都是编导天才的补白,包括那场对邝裕明同乡老曹的刺杀。电影在原著基础上做这样细微的改动既是恰到好处又是很合理的。

影片的结尾有一个细节的改动,虽是细小的改变,却是特别重要。其微妙之处在于将小说中的王佳芝和电影里的她剥离开来。小说中,王佳芝在放走易先生后好不容易坐上面包车,她对车夫说“愚园路”。而在电影中被改为“福开森路”。福开森路是她与易先生经常幽会的地方,她选择回到那个地方足见她是抱着必死的心了。这样一个细节将她决绝的悲剧性格体现了出来。而小说中的王佳芝选择去愚园路,写道“没有人知道她会去那个地方”,小说里的王佳芝是想逃,这样一对比,电影中的王佳芝比小说中的王佳芝性格要丰富得多。

四、电影叙事手段的运用

《色·戒》首映以来受到争议最大的就是其中七分钟的性爱场面,有人认为这一部分没有存在的必要,可以截去。有人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噱头,只为捞取票房。其实,性爱场面的刻画在这部电影中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赤裸裸地展示了王与易怀着各自内心痛苦和矛盾,在情与欲、灵与肉的碰撞中进行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性在张爱玲原著中有着很多暗示,只是她欲言又止,编剧做了一些补足工作,使之更完整。从很多细节中可以看出导演与编剧的用心良苦,而非所谓的“噱头”之说。原著中,张爱玲写道:“每一次和他做完之后,她便有一种将自己的肮脏被别人冷眼宣泄掉之后的快慰”[3]。影片中,王与易第一次在一间公寓里完事后,李安特别捕捉这样一个细节:王佳芝在被摧残折磨后露出一种奇怪的类似于破罐子破摔后的宣泄的微笑。而对于易先生而言,影片中又恰到好处地通过王佳芝的口说:“他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他是活着的。”一个是心事重重的“美人”,一个在周旋于政治,“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的男人,表面有很强的控制欲,内心其实很恐惧。在日本人的酒馆里,影片增进了一段丰富易先生人物形象的对白:

易先生:别看日本人杀人不眨眼,其实他们心里很怕,和美国一开打,江河日下,跟着粉墨登场的一帮人还在荒腔走板的唱戏。

王佳芝:我知道,你要我做你的妓女。

易先生:带你到这里,我比你知道怎样做娼妓。

这段对白,可见易先生内心的清醒,无助,恐慌。这么微妙的心理,李安借助性爱场面在这种没有任何掩饰的形式中展现他们心中的矛盾和无助,是非常具有震撼力的。

而且,电影善于延缓叙事的时间,放慢叙事的节奏,尽可能层层铺叙,增强戏剧冲突,深化小说主题。与电影比,小说因为到处运用插叙倒叙的方法,总体看起来结构很紧凑,但后面情节的反转就显得有点突兀。电影用两个多小时来阐述一篇一万多字的小说,可谓演绎得从容不迫,尽量做到了尽善尽美。延缓叙事时间有利于人物心理历程的发展,放慢叙事节奏有利于把王佳芝自己、易先生和重庆方面诸人进行更细腻的刻画,从而增强戏剧冲突。就比如买戒指一幕,编剧将这样一件事拆成订戒指、买戒指两部分,并利用这两件事情的时间差,从中展现王佳芝的矛盾、痛苦与紧张。在此期间,重庆方面对王佳芝的“不顾其死活”,要求其无条件忠诚且缺少人性关怀的举动,与易先生对王佳芝越来越增加的信任和爱进行对比。通过这样的对比将最后的剧情反转与冲突推出来,就更加引人入胜了。

影片的拍摄手段也很高明,里面惯常运用“镜子”来拓展镜头的画面。影片中有三次运用到镜子,这可能是考虑到影片的性质是文艺类型,叙事空间较为狭窄的缘故。空间狭小,拍摄的角度与方位比较局促,不像宏大的场面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入镜。而且影片《色·戒》所要表达的东西很细腻,选择这样的拍摄手段刚好可以拓宽表现力。

电影《色·戒》对同名小说的改编可圈可点,里面有很多超越原著的地方,它深挖了小说的内涵,深沉地刻画了人物的复杂性,渲染了一种苍凉悲哀的气氛,将观众引入“佳境”。片尾有一情节令人印象深刻:王佳芝放走易先生后,丢魂似的漫无目地在街道上彷徨,她坐上面包车,神情恍惚,看着车头的风车。车夫问道:“回家?”她一愣:“哎。”这貌似有意无意的一问着实很悲情,风车是童年单纯的象征,是温情的象征,然而,对王佳芝而言她哪有家?父亲不要她,舅母冷落她,同学轻视她,而她与易先生大概很快就要生死陌路了。影片通过这样一段情节凸显了张爱玲女性历史观中“女性悲剧命运”这个主题。而王佳芝有点忸怩的回答“哎”将她日常本应有的平易、善良、单纯的小女人情怀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是的,她本应是个普通的小女人,应该坐在电影院里看她的《月夜情歌》,她本就不是个能承担“美人计”的特工。她不是荆柯,只是阴差阳错地被推上了舞台,她也并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沉溺于当女主角的虚荣,喜欢在舞台上受瞩目”,她不过是一个被历史无情吞没掉的人,被牺牲的人。

参考文献:

[1]夏志清.色戒: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前世今生[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35.

[2]蔡登山.张爱玲《色戒》[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54.

[3]张爱玲.怨女[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249.

编辑朱荣华

作者简介:吴丽娜(1989-),女,福建漳州人,厦门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中国文化。

收稿日期:2014-10-28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528(2015)01-1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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