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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江户时期伊藤仁斋《大象解》探析

2015-02-12史少博

阅江学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伊藤程颐周易

史少博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西安 710126)

伊藤仁斋(日语:伊藤仁斎)是京都人,生于1627年,死于1705年,是日本江户时代的思想家、哲学家,伊藤仁斋名维槙、字是源佐、仁斎是号,又号:古义堂。伊藤仁斋注重尊崇孔子和孟子,主张用儒家经典的古义阐释儒学伊藤仁斋。在京都堀川开设私塾“古义堂”,在日本培养出了一大批著名的儒学家,形成了日本儒学著名的古义学派。伊藤仁斋亦肇始了日本古学易学,他一生不仅留下许多儒学著作,而且也有《易经古义》、《大象解》等易学著作,故而他在日本易学史上也具有开创古学易学其端的重要位置。《易传》分为十个部分:《彖》上下、《象》上下、《文言》、《系辞》上下、《说卦》、《序卦》、《杂卦》,这十个部分被称“十翼”。其中《象》是《易传》十翼中的一翼,伊藤仁斋的《大象解》就是对《易传》中《象》部分的解释。伊藤仁斋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国当时的明末清初。《大象传》是阐释卦辞的,通过卦象阐释义理;而《小象传》是解释爻辞的,通过爻象阐明其中蕴含的伦理。伊藤仁斋的《大象解》显示了日本儒学界对《周易》的热衷,也显现了日本学者对《周易》的解读水平,下面详细分析伊藤仁斋的《大象解》。

一、伊藤仁斋认为先儒注《象》拘泥于卦名、有牵强之弊

《周易·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伊藤仁斋注解曰:“天行健,据诸卦象,健当作干,音之误也。天运而不已,万古如一,君子至诚无息,故自强不息。自合于天行不已之义,大象于他卦,皆就上下二象明之,而此独不然者。盖天一而已,故不取重卦之义,专取进而不已之义以明之也。大象之解,专以二象,上下交错,有正有变,有主有客,以言圣人之用,或不由卦名义,而唯以二象取其义,理甚精深。学者宜随文会其说。先儒必欲通卦名而解,故其说窒碍,甚觉牵强。”①[日]伊藤仁斎:《大象解》,东京:写真版のみ,1763(元禄5)年,第1页。伊藤仁斋指出,“天行健,据诸卦象,健当作干,音之误也”,他这种说法正确与否暂且不论,但是他对前人注解质疑,并提出自己见解的精神是值得赞赏的。伊藤仁斋又指出,“先儒必欲通卦名而解,故其说窒碍,甚觉牵强。”而我国的孔颖达、朱熹等易学家从没有指出“天行健”中的“健”应当是“干”,也没有认为“健”当作“干”是音之误,例如朱熹在《周易本义·周易象上传》中曰:“但言天行,则见一日一周,而明日又一周,若重复之象,非至健不能也。”②朱熹撰,苏勇校注:《周易本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109页。也就是说,说到天行,我们看见的是一日一周,周而复始,如此重复,不是“至健”是不能做到的,所以“天行健”。我认为朱熹的注解有道理,而对于伊藤仁斋的注解和理解不敢苟同。但是伊藤仁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拘泥于我国儒学家对《周易·象》的解读。

《周易·象》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伊藤仁斋注解曰:“不用卦名义,大象之意自明矣。”③[日]伊藤仁斎:《大象解》,东京:写真版のみ,1763(元禄5)年,第11页。在这里伊藤仁斋还是强调“不用卦名义”,大象之意自明,然而我觉得卦名与大象之本义应该有直接的关系。其实伊藤仁斋也有例外,例如《周易·象》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得。”伊藤仁斋注解曰:“又得之,无妄大畜二卦暗用卦之名义,小过亦然。然不可以此例他卦也。”④[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8页。

二、伊藤仁斋采用《程氏易传》注释易之《大象》

《周易·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伊藤仁斋注解曰:“程传合于大象之意,不用卦之名义而自分明矣。”⑤[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4页。在这里,伊藤仁斋所说的“程传”是指《程氏易传》,是宋代程颐注解《周易》的著作,《程氏易传》又被称为《周易程氏传》,或者被称为《伊川易传》。从伊藤仁斋的《大象解》来看,伊藤仁斋欣赏程颐的《程氏易传》,《程氏易传》对此是这样解释的:“天在上,泽居下,上下之正理也。人之所履当如是,故取其象而为履。君子观履之象,以辩别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夫上下之分明,然后民志有定。……君子观履之象,而分辩上下,使各当其分,以定民之心志也。”⑥梁韦弦:《程氏易传导读》,济南:齐鲁书社,2003年,第100页。其实,朱熹在解释《履》的大象时也采用的程颐的解释。伊藤仁斋也认为《程氏易传》对其解释,是“不用卦之名义而自分明矣。”

又例如《周易·象》曰:“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伊藤仁斋注解曰:“传以俱得之,观民二字可删。”⑦[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6页。这里的“传以俱得之”可能也是指的是《程氏易传》,但是伊藤仁斋认为“观民二字可删”,这样可能是因为《程氏易传》中有“省方,观民也。设教,为民观也”的解释,故而伊藤仁斋认为“观民二字可删”。

《周易·象》曰:“天下有风垢,后以施命诰四方。”伊藤仁斋注解曰:“天君之象,风号令之象,象中称先王及后及君子大人之别,程传论之详矣。但象曰:圣人躬具八卦之象,非曰观八卦之象而则之也。”⑧[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程氏易传》对此解释曰:“风行天下,无所不周,为君后者观其周遍之象,以施其命令,周诰四方也。风行地上,与天下有风,皆为周遍庶物之象,……”⑨梁韦弦:《程氏易传导读》,第262页。伊藤仁斋认为程传的解释“论之详矣”,但伊藤仁斋认为,象曰“圣人自身具备八卦之象,而不是观八卦之象而则之”,此阐释也着实让人费解。

伊藤仁斋《大象解》中用了很多“程传得之”,而代替他解释。例如《周易·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法勑法。”伊藤仁斋注解曰:“程传电明而雷威以下可取。”⑩[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7页。又如:《周易·象》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伊藤仁斋注解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传义俱得之。”①[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8页。“明出地上晋,君子以自昭明德。”伊藤仁斋注解曰:“程传得之。”又例《周易·象》曰:“明如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伊藤仁斋注解曰:“传又得之。”《周易·象》还曰:“水洊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伊藤仁斋注解曰:“传义俱得大象之意。”从以上很多“程传得之”我们可知,伊藤仁斋欣赏《程氏易传》,采用了许多《程氏易传》对大象的阐释。

《周易·象》曰:“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伊藤仁斋注解曰:“雷在地中,有以至刚伏于至柔之中之意,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刚阳也,大凡大象依上下二象而发其义,不必拘于卦之名义,若复萃二卦是已。程朱传义依卦之名誉而解,故说不通。”②[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4页。此处依据卦的名誉而注解,所以说不通,他在这里还是强调“不用卦名之义,益可证矣”。

《周易·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伊藤仁斋注解曰:“传义亦略合于本文之义,火在天上,光明远及下,无所隐蔽,君子之所以尚善罚恶,以顺天之休命也。”③[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4页。在这里伊藤仁斋认为程颐的注解也略合乎于本文之义,也赞同程颐的解释。

三、伊藤仁斋采用“本义”注释易之《大象》

《周易·象》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伊藤仁斋注解曰:“动人之甚者,莫速于乐,莫大于德,先王作乐崇德,自合于雷出地奋之象,而雷声上彻于天。久蛰地中,至春而后发声,先王因祖宗之积德,而得成不拔之大业,故荐之上帝,配以祖考,本义得之。”④[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5页。这里伊藤仁斋注解中的“本义”或者是指朱熹的《周易本义》,或者就是指文本的内涵之义。对此朱熹《周易本义·象传》这样阐释道:“雷出地奋,和之至也。先王作乐,既象其声,又取其义。殷,盛也。”⑤朱熹撰,苏勇校注:《周易本义》,第116页。把朱熹的注解和以上伊藤仁斋注解相比较,看到吻合之处,这里伊藤仁斋的“本义得之。”大概就是由朱熹的《周易本义》得知,由此看,伊藤仁斋不仅受我国宋代理学家程颢影响较大,而且也深受宋代理学家朱熹的影响。

伊藤仁斋的《大象解》亦采用了诸多“本义得之”,例如,《周易·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本义得之矣,但依卦名曰虽困而亨矣,则凿矣。”⑥[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5页。又如,《周易·象》曰:“雷电皆至丰,君子以折狱致刑。”伊藤仁斋注解曰:“本义得之。”⑦[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1页。又如《周易·象》曰:“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伊藤仁斋注解曰:“本义得之。”⑧[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周易·象》曰:“火在水上未既,君子以慎辩物居方。”伊藤仁斋注解曰:“本义得之。”⑨[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2页。还有《周易·象》曰:“山下有火贲,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伊藤仁斋注解曰:“本义可取。”⑩[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8页。在我们国易学史上,王弼摈弃汉代儒学家对象数的偏好,主要采用老庄的思想注解《易》,而《程氏易传》主要以儒学之理注解《易》,朱熹《周易本义》中继承了二程的一些思想,但是有强调了“易本是卜筮之书”,故而后人认为:“易之本义,朱子独得也;程传次之也,易之义理,程子为详也。”[11]李光地撰,冯雷益,钟友文整理:《周易折中》,北京:中央编译局,2011年,第27页。伊藤仁斋虽然也采用了朱熹的注解,但是伊藤仁斋还是偏爱《程氏易传》,也透视出《程氏易传》理注释易偏重于义的特点。

四、伊藤仁斋注释易之《大象》采用诸多“故曰云云”

《周易·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做事谋始。”伊藤仁斋注解曰:“天西转,水东流,谓之违行。凡事兴时睽乖者,皆因其谋始之不悉也,故曰云云。”①[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3页。《周易·象》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伊藤仁斋注解曰:“水性润下,土性受润,山而在泽下,是受而不拒之象,故曰云云。虚者受而不拒之谓。”②[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9页。

伊藤仁斋的《大象解》出现了很多处“故曰云云”,那么,“云云”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查了字典,有“如此”、“这样”之意;有“等等”、”之类”之蕴含;有表示省略等等意义。从以上例子来看,都是在伊藤仁斋对大象做了某种解释之后,接上了一句“故曰云云”。也许伊藤仁斋正因为他自己所说的理由的缘故,所以才认为《大象》那么说。还有个别地方伊藤仁斋的注解比较粗糙,例如,《周易·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伊藤仁斋注解曰:“雷在天上,此君子以至刚正位乎朝廷之象。”③[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又《周易·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伊藤仁斋注解曰:“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经文自明矣。”④[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6页。

五、伊藤仁斋注释《大象》之新意

《周易·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伊藤仁斋注解曰:“云能敷四维,雷能震百里,有君子经营天下之象,故曰经论天下。坎之象为水为云,不言水而言云者,水则唯有润泽之义,而不见周布四远之象,故曰云雷也。”⑤[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2页。伊藤仁斋依据自己的理解,阐释了独到的看法。而《程氏易传》中程颐对此解释时认为,坎不为雨(水)而说欲成云,是因为云为雨而未能成功,所以为屯。故而君子看到“屯”之象,便挺身营为,解救屯难,即所谓“君子观屯之象,经论天下之事,以济于屯难。”⑥梁韦弦:《程氏易传导读》,第68页。可见,从表面上看,伊藤仁斋的注解比程颐的注解更全面,或者说更准确,因为程颐对“云雷屯”只是分析了“云”,没有分析“雷”,朱熹在《周易本义·象传》中也只是分析了“云”,而没有分析“雷”。然而,伊藤仁斋不仅分析了“云能敷四维”,而且分析了“雷能震百里”,所以得出了“有君子经营天下之象,故曰经论天下”的结论。但是,深入分析,伊藤仁斋的注解又比程颐的注解缺少了对“屯”的分析,“屯”有“困难”、“不顺利”之义,在程颐的注解中能体现。但是“屯”也有“屯聚”之义,也许伊藤仁斋的注解蕴含了“屯聚”之义。

《周易·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伊藤仁斋注解曰:“不曰天下有水而言出泉者,盖取必流行之象,泉出于平地,尚能流行,况山之高大,岩石树木之繁,其滋润不能不为泉出,既出则必不能不流行,故曰山下出泉,可以见君子果行育德之象。果行出泉之象,育德山气积久之象,育德乃果行之本,先言果行者,专据出泉之德而言。苏氏曰: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是也。”⑦[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2页。《蒙》卦上为“艮”,“艮”为“山”,下为“水”,即“山水蒙”,在这里伊藤仁斋分析了“蒙”的下卦为“水”,而“不曰天下有水而言出泉者,盖取必流行之象”,从伊藤仁斋注解对此的注解来看,比程颐的《程氏易传》和朱熹的《周易本义·象传》对此注解的细致些,在阐释中又引用用了苏轼的论述来说明,也透视出他对中国儒学的熟悉和研究,并且伊藤仁斋注解也显示了新意。

《周易·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伊藤仁斋注解曰:“不曰云下有天,又不曰天上云,而曰云上于天者,乃见其无雨之候,君子不可有为之时也。唯当饮食以养体,宴乐以安志可矣,谨不可有出焉。孔子曰:隐居以求志是也。”①[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2页。《需》卦是上卦是“坎”为“水”,下卦为“干”为“天”,即“水天需”。程颐的《程氏易传》对此解释为:君子看到云在天上,需为雨要等待时机,所以要君子怀其道德、和其心志。伊藤仁斋对其解释具有自己的新意。又例如《周易·象》曰:“风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伊藤仁斋注解曰:“风行天上,遍下被于四远之象。君子以懿文德,则三苗可以致,颛臾可以来。”②[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5页。又《周易·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伊藤仁斋注解曰:“君子知时方天地不交之时,自当如此,上下隔绝,君子左野,小人在位,是天地不交之时。”③[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6页。《周易·象》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伊藤仁斋注解曰:“泽中有雷云云,此言休息之义,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颜子知东野毕之必败,盖达于是道,其自修治人皆同。”④[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6页。《周易·象》曰:“山附于地剥,上以厚下安宅。”伊藤仁斋注解曰:“山之土石不能无崩坠,然无损于山,而下愈厚固,上亦赖焉,而有安其居,是上下皆得其所也。”⑤[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7页。《周易·象》曰:“山下有雷颐,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伊藤仁斋注解曰:“有山下有雷之象,其纵大言浮躁放饭流歠者,则刚勇强暴,忘警戒之心也。”⑥[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8页。《周易·象》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伊藤仁斋注解曰:“泽上于地,则塘坏崩溃,鸿水四溢,有寇盗猝之象,故曰除戎器戒不虞。”⑦[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周易·象》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伊藤仁斋注解曰:“君子平生戒惧不明亦临,犹人遇洊雷之时,自恐惧修省也。”⑧[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周易·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伊藤仁斋注解曰:“山安重之物,上下皆山,安重之至。君子重厚安静,无外慕之心,犹兼山之象。”⑨[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1页。《周易·象》曰:“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伊藤仁斋注解曰:“山之有木,即山之性可以为美,君子居德善俗,犹山之有木而可观也。”⑩[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1页。《周易·象》曰:“风雷益,君子则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伊藤仁斋注解曰:“风中有雷,则风势大迅,迁善改过,须以空中有雷太迅速可矣。”[11][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等等,都显示了伊藤仁斋的《大象解》中的注释具有独特的思想。

《周易·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伊藤仁斋注解曰:“书曰:烈风雷雨不迷,礼曰:若有疾风迅雷甚雨,虽夜必兴,衣冠而坐,唯立不易方者能焉,此‘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天在上山在下,是君子在上位,小人在下位之象。山之高起,有在乎下位而援上之象,君子虽其如此,而不恶声色,恭以接之,礼以遇之,绝其私谒,防其陷谀,不使其加乎其身,斯之谓远小人,斯之谓不恶而严。”[12][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6页。伊藤仁斋在这里也是从卦象出发进行分析阐释的,比程颐的《程氏易传》对此的阐释详细许多。伊藤仁斋的思路大都是从卦象引申出其蕴含,阐发其中道理,又例如《周易·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伊藤仁斋注解曰:“言自口出,有风自火出之象,而言以忠信为主,是言有物也。德修于内而行发于外,风又流行之象,而风自火出,是其恒。恒者有始有卒而不易之谓。”[13][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6页。还有《周易·象》曰:“上火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伊藤仁斋注解曰:“火光而无体,泽空而容物,火之映水,与泽同形象,而二物用各不同,故曰云云。盖君子之德。与天下大同,又与天下大异矣。不与天下大同,则不免为异端。而不与天下大异,则不免为碌碌小人也。”①[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7页。可以看出,伊藤仁斋的《大象解》,大都是从分析卦象入手,展开想象,引申出其意义。

《周易·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伊藤仁斋注解曰:“水流行之物,在山上,则与世龃龉扞格不相入之象,君子反身修德之时,所谓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是也。”②[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7页。这一解释显然与程颐和朱熹有差异,但是也分析了能流行之物在山上“与世龃龉扞格不相入之象”,其实与程颐“险陷之象”有相似之处,此时告诉人们处于危险之地,也要不怨天、不怨地,而修养自身道德。《周易·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伊藤仁斋注解曰:“山下有泽,乘危而崩坏之象,不可不惩者,莫若忿。不可不窒者,莫若欲。故曰: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盖因象以示警戒之意。不惩忿则亡躬。不窒欲则损命,皆忘警戒故也。曾子曰: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③[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7页。对此,伊藤仁斋也是从卦象出发进行分析,然后论证。伊藤仁斋的注解比程颐的《程氏易传》的注解详尽易懂,在这里伊藤仁斋引用了孔子《论语》中的思想即孟子的论述来说明了其中的道理。《周易·象》曰:“泽上于天夬,君子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伊藤仁斋注解曰:“此不曰泽下有天,而曰泽上于天者,则君子进而登庸之象,居德自有其德之谓。言君子被用当以德泽下民为务,德尚不可居,况容有其位恃其功乎。”④[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8页。伊藤仁斋认为,“泽上于天者,则君子进而登庸之象”,所以君子不可恃功,要“当以德泽下民为务”。而对此,王弼、程颐都是重点解释了“居德则忌”中的“忌”。《周易·象》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伊藤仁斋注解曰:“地中生木,萌芽将出地之象,凡艹木生芽,自然逬出,有顺之象。君子躬修孝弟礼仪之德,天下之至顺也。夫人心之妙,在于方寸之间,养而不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可谓积小以高大也。”⑤[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8页。此注解与程颐注解大同小异,都是先描述地中生木之象,然后阐发其蕴含义理,只是伊藤仁斋与程颐对“木生长之象”描述有些差异。《周易·象》曰:“木上有水井,君子以劳民劝相。”伊藤仁斋注解曰:“木上有水,水浸桥梁上屋宅之象,夫民者可逸而不可劳焉,然大水之至。不可不劳焉,此以劳为逸也,劝相亦然,医书曰:人皆知辅之为辅,而不知泄之为辅也,若知泄之为辅而善用之,则可谓良医也。徒知逸之为逸,而无以劳为逸之才,则不足为君子也。”⑥[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9页。伊藤仁斋这里的解释与《程氏易传》对此句的解释大为不同,虽然二者都是从观象出发阐释其道理,然而,伊藤仁斋显得更具有想象力,程颐《程氏易传》中“木承水而上之,乃器汲水而出井之象。君子观井之象,法井之德。”⑦梁韦弦:《程氏易传导读》,第66页。而伊藤仁斋认为,“木上有水,水浸桥梁上屋宅之象,夫民者可逸而不可劳焉,然大水之至。不可不劳焉,此以劳为逸也,劝相亦然。”其注解显示了伊藤仁斋的新意。又《周易·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凝命。”伊藤仁斋注解曰:“不曰火下有木,而曰木上有火者,盖曰火下有木,则是榾柮煨烬之类,不足取象,故曰木上有火。木性直,火性炎上,其象又直,而木上有火,则其体亭亭,火光四照,有君子正位之象,维命不于命,火光烨然永不灭,又有凝命之象,凝字义,本议论之详矣。”⑧[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鼎》卦上卦是“离”为“火”,下卦为“巽”为“风”,“巽”五行为木,故曰木上有火鼎之象。伊藤仁斋分析了为什么“不曰火下有木,而曰木上有火”,从而引申出其中的道理。然而,程颐对此解释说:“木上有火,以木巽火也,烹饪之象,故为鼎。”①梁韦弦:《程氏易传导读》,第293页。由此程颐引申出了其中的道理,伊藤仁斋对此比程颐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又例如《周易·象》曰:“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伊藤仁斋注解曰:“泽上有水,无枯竭之患而有盈溢之虑,故古人量入为出,三年耕而有一年之蓄,九年耕而有三年之蓄,议云者,损有余而补不足之谓。孔子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此之谓议德行也。”②[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1页。《周易·象》曰:“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伊藤仁斋注解曰:“泽能受水而不泄,然不能流行,风能动物在泽上,则其动愈甚,夫听狱之法,不以速断为要,而以诚信感动为本,若虞芮之质成,鲁人不待子路之片言自服,自得泽上有风之象,至于断死,则狱之愈大者,益缓之可矣。不可如川流之迅也。”③[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2页。《周易·象》曰:“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伊藤仁斋注解曰:“山上有雷,其声益及于远也,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三者虽小德,然可以及于远矣。”④[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2页。诸如此类,伊藤仁斋注解不拘泥于程颐《程氏易传》和朱熹的《周易本义》等注解,分析卦象,然后阐发独到的见解,具有一定的新意。

但是某些《大象解》中的分析,也有不及程颐《程氏易传》注解在义理方面理解的深刻。例如《周易·象》曰:“风行水上涣,先王以享以帝立庙。”伊藤仁斋注解曰:“风行水上,无所不至,又无所阻隔,神在天地间,无所往而不在,亦犹如此,以人享于帝,不可谓慢也。不知神之所在而立庙以依之,不可谓伪也。故古先圣王用之,而自合于风行水上之象也。”⑤[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0页。伊藤仁斋风行水上没有阻隔,无所不至,然后曰“不知神之所在而立庙以依之,不可谓伪也”比较费解,这里的注解我认为不如程颐的言简意赅。又例如《周易·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伊藤仁斋注解曰:“泽中有火,通明之象,天下之难治者莫若历,难明者莫若时,义和之治历。非天下之至明不能。”⑥[日]伊藤仁斎:《大象解》,第11页。伊藤仁斋这里的解释虽然有新意,但与程颐《程氏易传》对此句的解释比较,不如程颐的解释容易理解,也不如程颐对此的解释顺理。“伊藤仁斋和朱熹不同之处不仅是对占的承认与否,还有对人决定能力的信赖也有差别。”⑦[日]土田健次郎:《伊藤仁斎与朱子学》,《早稻田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纪要》第四二辑,第一分册,东京:早稻田大学院文学院,1997年,第41页。从对《大象》的注解看,伊藤仁斋继承了程颐、朱熹的某些思想,并且在某些方面也有所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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