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意识及其美感表达——贵州仡佬族作家王华小说创作研究
2015-01-31赵井春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都匀558000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遵义56300
谭 华,赵井春(.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都匀558000;.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遵义56300)
审美意识及其美感表达——贵州仡佬族作家王华小说创作研究
谭华1,赵井春2
(1.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都匀558000;2.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遵义563002)
摘要:审美意识规约并形成了文学的美感表达。论文拟从自然美感经验、道德理性精神和伦理功用色彩等症候对王华的审美意识予以厘定,并从自然生态的摹写、乡风民俗的探幽、人生形式的书写等层面探讨其美感表达。
关键词:审美意识;自然美感;道德理性;伦理功用;自然生态
贵州作家在现代文坛上留下的主要文学样式是乡土文学。百年贵州文学史从文学创作层面看,是一部乡土文学史。自蹇先艾、谢六逸、寿生始,乡土一直是贵州作家倾心书写而又擅长的领域。乡土文学创作在蹇先艾等作家的引领下,经由何士光、赵剑平等人的开拓,再到当下的冉正万、王华、肖勤等的薪火相传,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进入新世纪,黔北大地又迅速成长起一位年轻的少数民族女作家——王华,她以强健的创作劲头,丰硕的写作成果显示了贵州新一代作家的文学实绩。
一、审美意识辨识
若要对作家的创作做一番审视,以期实现对优质审美资源的发掘与推崇,对劣质审美质素的剖析与拒绝,有必要对其审美意识做详细地考察。纵观而论,王华的写作折射出浓郁的乡土审美意识亦即中国传统审美意识。若要解开审美意识之蔽,进入“存在之无蔽之中”,就必须对“存在者”做刨根问底式地“追问”,因为一切“存在”即在“存在者”之中。而追问的有效路径就是返回到“在场”、“所住”中,亦即审美意识生成之地——作品所书写的自然、人与社会。
(一)自然美感经验
“地理环境是人类赖于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当然也是人类的意识或精神的基础。”[1]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面临的永恒主题。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当然也体现着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识。在对人与自然的认识上,中国古人认为“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人者,天地之心也”。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中国古人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即“天人合一”。这种“天人合一”的观念是中国传统审美意识的生发点和归宿地。中国传统的审美活动首先是面对自然展开的,是从“体物”开始的。在审美对象上,“自然”构成了审美的现实与逻辑起点。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风云月露、四时变幻等天地之“形”是审美观照的最初对象。在审美方式上,中国古典美学采用“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类万物之情”、“触物圆览”、“情以物迁”、“随物以宛转”、“神与物游”等方式。在审美体验上,中国古典美学注重形式美感,强调从味、嗅、视、听、触等官能达至对自然物象的感知和欣赏。因此中国古典美学生成了一种自然美感经验,其在美学意识上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和谐。
中国古典美学意识对王华影响深远,从审美对象来看,王华的许多创作都是从人与自然的维度展开的。自然是作家展开文学对话的主要对象之一。在她的笔下,自然呈现出两种状态:优美的、生态的;颓败的、残破的。“枯藤老树昏鸦”与“小桥流水人家”构成了作品的两个基本画面。她抱着两种心态,运用两副笔墨来书写自然乡土。对于优美、生态的自然家园,她以欣赏的眼,欢快的心去感知和表现家园生态的自然与良好,其作品散发着自然、优美、神秘的味道。对于颓败的、残破的自然景观,她则以忧郁的眼,悲怆的心去表达家园被破坏的忧思,其作品则弥漫着凝重、沉闷、哀婉的气息。
天人合一的美学意识造就了王华作品崇高或哀婉的美感体验。其对乡土的美感体验与五四以降的乡土作家既相似又有差异。五四以降的乡土小说对乡土生活地描写或呈现出颓废破败之态或呈现出诗意优雅之姿。穷愁病死的人生形式、血腥迷信的乡风民俗、麻木愚昧的乡民人性是五四乡土小说书写的主要内容。“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纯洁质朴神秘的乡土风仪、大度乐观守拙的乡土民性构成了废名、沈从文等对乡土的别样体验。上述两种书写方式共同构成了现代乡土文学或凝重悲凉哀婉或静谧温馨崇高的美学品格,规约着现代乡土写作的价值判断、美感表达。作家王华的美学意识里也荡漾着鲁迅、蹇先艾,废名、沈从文等所形成的哀婉或崇高的乡土美感。此种美学意识外化在作品中体现为对乡土美的诗意礼赞,对乡土恶的感伤追怀。崇高或哀婉的美学品格本质上是一种传统审美意识或乡土审美观。
从情感体验来看,王华特别注重在自然物中体验自己合于天的品格,所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见花垂泪、望月悲怀”式的情感体验,仍是她面对自然时的情感倾向。王华对自然的书写深受天人合一观念的影响。她的审美出发点是由天而物而人,凡是合于天的自然环境,她尽力地掘发出其中的诗意与优美,即便其中悲剧性的人事,也因优美的风景画面,减少了悲痕。相反,凡是被破坏的自然环境,作者却着力抒发一种破灭感和忧虑感,即便与自然无关的人事,作者也赋予它们以自然色彩,以表达对美好、生态家园和自然环境的期待。一言以蔽之:王华是以传统的审美意识来观照自然的,她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倾向于人与自然的和谐。
(二)道德理性精神
王华的审美意识里潜藏着浓郁的乡村道德理性精神,乡村道德体系规范着她的写作。为什么王华会以乡村道德意识打量乡村社会和乡土人生?若对中国的社会性质做一番透视,就不难发现其中的因由。乡土中国以农耕自然经济为基本经济形态,以亲缘性为社会组织结构,以宗法制为社会政治结构,形成了宗法伦理型文化范式。农耕自然经济是宗法制度的经济基础,宗法制度是农耕自然经济的上层建筑。它们紧密而完美地结合,构成古代中国基本的社会存在。宗法制度是家族制度的政治化,而家族制度则建立在血缘关系的基础上。这种血缘关系“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2],这些波纹一圈圈推出去则形成了“中国乡土社会的基本结构”——“差序格局”。“社会结构格局的差别引起了不同的道德观念。道德观念是在社会里生活的人自觉应当遵守社会行为规范的信念。它包括着行为规范,行为者的信念和社会的制裁。它的内容是人和人关系的行为规范,是依着该社会的格局而决定的。”[2]这种道德要素由“己”推出去,推及最基本的亲属关系则形成了孝和悌,推及朋友则形成了忠和信,这种道德标准放大到国家则是忠和恕。因此在一个“由无数私人关系搭成的网络”所形成的“差序格局的社会里”,“网络的每一个结都附着一种道德要素”,“因之,传统的道德里不另找出一个笼统性的道德观念来,所有的价值标准也不能超脱于差序的人伦而存在了”。[2]王华审美意识中的乡村道德理性精神首先可以从她对待城市与乡村的态度来体察。她的文化心理潜意识中有着城市恶,乡村美的道德偏向。她的许多作品传达着对乡土的认同情怀。《在天上种玉米》书写了一个农民进城的故事。农民王飘飘率领全村人从偏僻的家乡来到北京打工,父亲王红旗和村里的一些人非常怀念以前生活的村子,为了满足大家对家乡思恋之情,王红旗一心想把村名改成原来的村名“三桥”。当城里没有地方种玉米,他异想天开的领着乡亲们在租住的房顶垫土种上了玉米。本文的写作显示作家仍以乡土者乡土经验来观照进城农民的。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怀?这与中国社会的乡土性质分不开。因为中国社会“从基层上看去,……是乡土性的”。费孝通说:“农业和游牧或工业不同,它是直接取资于土地的。游牧的人可以逐草而居,漂浮无定;做工业的人可以择地而居,迁移无碍;而种地的人却搬不动地,长在土里的庄稼移动不得,侍候庄稼的老农也因之像是半身插入土里。”[2]乡下人离不开泥土,种地是谋生的主要手段。因此当王红旗离开乡村进入城市之后,他仍然割舍不掉对乡村的依恋,对土地的情怀。“以农为生的人,世代定居是常态,迁移是变态”。所以一旦乡下人由定居转向迁移就必然会产生疼痛感。文章的写作显示出作家以乡村道德理性作为裁决乡村与城市的标尺。简单的乡村道德致思方式具有封闭性和陈旧性,以此尺度出乡村的美,城市的恶,显然是不够科学的,不够合理的。况且,城市化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当城市扩张后,乡土者必然会与城市发生关联。因此作家在涉及乡村与城市兼容的题材时,要想获得新质的、陌生的美感经验,必须打破传统的乡土认知,接受西方现代城市理念,摒弃传统的二元对立写作模式,拒绝以乡土意识书写都市,开拓乡土者的新型城市经验。
乡村道德理性也是王华裁决乡土人性的标尺,也是处理人与人关系的尺度。她总是以乡村道德的眼光去观照乡土人生和乡村民性。因此在她的笔下乡村世界显示出一派温馨而和睦、野趣而神秘、亲切而俗气、清苦而稳定的气象,而乡村民性显得恬淡而质朴、坚忍而顽强、豁达而乐观、知足而自持。还有一篇小说《香水》也标示出城市恶、乡村美的道德价值判断。主人公彭人初是一个有十几年教龄、身体残疾的乡村民办教师,虽然他工资低廉,身体残疾,但他轻利重情,沉毅强韧,所以他执着而又矜持地爱恋着镇中心完小最漂亮的女教师陈丽丽。当他目睹陈丽丽在口红和香水欲望中沉沦最终走向毁灭后,他表现出对踏实、宁静、贫苦、寡欲的乡村现实生活地热爱。
(三)伦理功用色彩
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识是与中国传统文化分不开的,而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成与传播又与中国传统的社会型态紧密相连。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以儒家伦理文化为正统,以血缘伦理为基础的宗法社会。宗法制度和专制政体培植了中国传统审美意识中的伦理功用色彩。其体现在中国古代文学对人的“审美”。中国古代文学注重表达人的群体生命感,而抹杀人的个体生命感,或者对个体的书写时按照“孝悌”、“忠恕”的伦理原则来处理。所以中国传统审美意识中缺乏对个体生命感的关注。
中国古代美学意识中特别注重文学的“载道”功能和“济世”功用。这可以从儒家的“诗教”传统中窥其全豹。“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但其功用在于“迩之事父,远之事君”。“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虽然诗“发乎情”,但归根结底“止乎礼义”。“诗”对于个人而言其意义在于“正得失”,对于群体而言“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文者,贯道之器也”。“文”可以“载道”,“文”可以“明道”。所以中国传统审美观念强调文学的功利性。
中国传统审美意识中的伦理功用色彩也或多或少影响到王华小说创作。在人物塑造上,王华的部分小说是按照“孝悌”和“忠恕”的伦理原则进行人物塑造,因而形成了“内圣外王的人格范型”。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是王华审美的一条原则。《傩赐》中对个别人物的书写即传达出此种观念。《傩赐》中的主人公秋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到傩赐这个地方,当她面对这种不合伦理的婚姻方式时,她奋力挣扎,拼命抵制,甚至用逃跑的方式进行回击,但她的反抗遭到了来自父权、族权与政权的强烈压制,最终没有逃离传统伦理道德的罗网,臣服于既定的生活。《桥溪庄》中作家对雪果的书写也能体现审美意识中伦理功用色彩。小说着力刻画了两个男女主人公雪果和雪朵的爱情,但作家是以传统的婚姻价值观来观照两人的爱情的。作家虽然着力书写过他们缠缠绵绵、轰轰烈烈的爱情变异过程,但作家是从种的延续视角去观照他们的爱情的。雪果在遭到初恋情人与妻子先后离开自己的打击下,变得疯狂,强暴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这种行为虽然不合伦常,但它是人性变异后的“存在”。但作家抱着传统道德伦理观念审视这种行为,选择了让父亲李作民砍掉了雪果的脚板。所以作家潜意识里存留着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合不合乎道德伦理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是作家看取人生,书写人性的准绳。
审美意识所体现出伦理功用色彩还表现在作家的写作姿态。王华传承了载道式、教谕式中国传统书写姿态。通不通乎乡土之情、达不达乎乡土之理构成了王华书写乡土的基本姿态。王华在进行小说创作时,为文本预先设置了一个先验的理念,所以这个先验的理念形成了一种写作惯性,支配着创作的始终,最终使文本或显或隐的达到“载道”的目的。她的《人本善良》、《香水》、《老师彭人初》、《在天上种玉米》等小说都展现出如此姿态。
二、美感表达:
(一)自然生态的摹写
王华审美意识中的自然美感经验、道德理性精神和伦理功用色彩在文本上表征为对自然生态的摹写,对乡风民俗的探幽,对苦难悲剧人生形式的展示。传统乡土是农耕文明的生成地,对于王华的乡土小说而言,生态良好的家园、神秘的民俗文化、苦难悲剧的乡民人生构成了文本的叙事布景和审美聚焦。
进入新世纪,有关乡土生态的小说大量涌现。贵州作为一个生态保持良好的省份,在工业化大潮的裹夹下,其生态系统正被破坏。面对如此现实,作家王华以知识分子的道德良知,通过文本表达了她的忧思和关注。其美感表达主要通过两个层面的书写来实现。其一对山清水秀、世外桃源般家园风貌的礼赞与神往;其二对自然生态环境被破坏的忧思与批判;
在王华的小说中,她一改家园颓废、破败的美学经验,而是“以我观物”,生发出对家园的诗意礼赞。在《家园》中,她这样抒写安沙:“安沙的黎明是从水上的一片乳白色开始的。那是河岚,是河水向太阳发出的第一声问候。安沙的河岚不像别的河岚那么单薄那么气短,它是气壮山河的。开始,它们是一寸厚,平平整整,如水上的一层冰。慢慢地,它们开始往上升。脚并不离开水面,只是把身体往高处长。等长到河谷的半山腰的时候,它们才袅袅的牵牵扯扯的上天去。这个时候,这一片状似冰山的河岚就会把整个安沙照得清亮。搂着安沙的两个山峦,十几座或疏或密的金色竹楼,青青竹林,还有那六棵赤裸裸的参天的木棉,依着安沙的那一片长着一簇一簇巴地灌木的沙滩和沙滩上一个一个的小卵石,全都像刚被水洗过的一样。”[3]金色竹楼、青青竹林、参天木棉等一切自然风物皆显得宁静而优雅、生机而盎然。她的写作不仅在于对自然生态的“模拟”,还在于将“物皆着我之色彩”。在自然生态景观的抉发背后,渗透着作家对生态家园的迷恋于神往。因此在作家的笔下不管是“金色的”“胡杨”、“家乡”的“花河”、宁静神秘的“夜郎湖”、“竹笼青翠”的“零星人家”还是那个叫“安沙”的村庄皆现出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安详与优美。王华对自然的崇拜、敬畏与尊重还通过对人物姓名命名、动物地书写予以隐喻式地表达。王华小说中许多人物姓名富有自然的色彩。一部分人物姓名直接用云贵高原独特的自然景观和季节予以命名,如《傩赐》中的“岩影”、“蓝桐”、“雾冬”、“秋秋”,《桥溪庄》中的“雪豆”、“雪果”、“雪朵”、“雪山”、“雪强”、“青梅”,一部分人物姓名直接用动物名和植物名代替,如《家园》中的“笑鱼”、“木朵”、《花河》中的“白芍”、“红杏”等。在小说中,作家还大量直接的书写动物。在王华的小说,还有一类物景则呈现出颓废破败、苍凉萧索之感。如《傩赐》中的“白太阳”、“雾冬”、“秋秋”,破坏家园的“黑沙”、无雪的“桥溪庄”。此类物象或蕴含着作家对生态环境被破坏的忧虑,或隐含着作家对人物悲剧人生的关切。
(二)乡风民俗的探幽
民俗描写是王华小说重要的描写内容和艺术特征。“风俗是特定社会文化区域内历代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或规范。人们习惯上将由自然条件的不同而造成的行为规范差异,称之为‘风’,而将由社会文化的差异所造成的行为规则之不同,称之为‘俗’。”[4]民俗体现了某一地区人们的特殊行为、习惯、信仰。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传承性。它渗透在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与现实生活融为一体,与乡民的生活关系最为密切。因此描写民俗成了乡土文学应有之义。对乡风民俗的书写也是作家表达崇高或哀婉的美感方式之一。仡佬族作为黔北历史最为悠久的民族之一,仡佬族人民在漫长的繁衍生息中积淀了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它们渗透在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之中并借助民歌、神话、传说、故事、俗语、谚语等形式予以传承和彰显。但是这种得天独厚的写作资源自五四以降虽有零星的挖掘,但未形成整体性发掘,直到1980年代,尤其是新世纪以来,赵剑平、戴绍康、王华、肖勤等少数民族作家坚实地担当起挖掘本民族文化资源、弘扬本民族文化的责任。他们或纵身跌进民族历史中,翻检那些曾被遗忘的民族文化碎片,或立足于当下,重新审视那些曾被忽略的地域民族文化风情。独特的风土人情、古老的文化习俗一改被漠视或被鄙夷的地位,以主体的姿态出现在文本中。作家们纷纷怀着虔诚的心,欣赏的眼,自豪的笔,抒写各种民俗风情。王华作为为数不多的仡佬族女作家,她的写作自然也离不开对乡风民俗的展示。在她所有的小说中,《傩赐》是对乡风民俗描写最为繁复,最为集中的一篇。小说以傩赐庄三个男人同娶一个女人的故事为线索,展开了对傩赐庄生存现状的描摹,其中穿插了大量的风俗描写,比如“桐花节”、“打篾球”、“高脚狮子”、民族歌谣、婚俗葬礼等,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仡佬族的民俗文化。这种民俗描写在无意间深入到日常生活的肌理,将乡民司空见惯但却熟视无睹的生活内容捋取出来,揭开了风俗的神秘面纱,让读者目睹到她的芳颜。这种民俗描写对于塑造人物,触摸人性具有不可小觑的作用。在《傩赐》中,作家通过对传说中桐花姑娘与秋秋的同义书写,使这个人物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民俗文化色调,同时实现了由悲剧性、苦难式人性向坚忍型、达观型人性的转变,丰富了人性内涵。民俗描写还起到了渲染氛围、营构情节的作用。小说《傩赐》就是围绕一个古老的婚姻习俗展开故事。三个男人同娶一个女人的风俗是制造矛盾的主要因素,是情节的主要推动力也是贯穿小说始终的基本要素。在文本中,作家绘声绘色地描绘了桐花节唱山歌、唱傩戏、抢黄豆、打篾球等民俗的活动。这种描绘打破了原有的情节惯性,将读者引领到另外一个审美兴奋点上。此外,民俗描写不仅能再现民俗的神秘、幽远、趣味,而且有利于对民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
在王华的小说中,如果说风俗描写呈现出诗意的、素朴的、神秘的色彩,表达了一种崇高的美,那么作家对乡民人生的书写则呈现出悲剧的、苦难的、感伤的性质,抒发了一种哀婉的格调。
(三)人生形式的表现
人们常说“文学是人学”,作家对“人”的审美把握最能折射出她的审美意识。长期以来中国当代作家受中国古代美学意识的影响,以自然感知的方式来书写乡土人生。此种写作方式也被王华所继承,在叙事上表征为直线式的推进方式。即按照日常生活流程、人物的现世命运过程展开对故事发生、发展、结局的叙述。与此相匹配的是叙事时间的线性状态,即按照过去、现在、将来的自然时间进程来叙述人物一生的生活或一个阶段的生活。反映在文本结构上,则是平面单一的叙事结构,即作家执着于对现实经验的发现,写作视点多停留于当下历史区间,忽略了对过去和未来区间人生信息的书写。作家钟情于与人物单一的人生经验展开对话,缺乏与人物的多重人生经验进行交流。王华的大多数小说是按照时间的自然流程、人物现世命运的自然演进展开日常生活内容的叙述。2005年发表的长篇小说《桥溪庄》,以移民村庄——桥溪庄被水泥厂污染、破坏,导致男人们死精,女人们气胎为故事主线,展开了对桥溪庄人祈祷、挣扎、反抗、绝望再到希望的日常生活的过程与细节的密匝铺排。小说中的故事内容与“与日常生活同构”,故事时间与作家的叙事时间基本一致。文本结构呈现出单一性和平面感。
文学当然要书写人性。以何种写作理念介入人性的书写,这涉及到作家的情感倾向和价值判断。王华以朴素的道德情怀和伦理意识表达了对乡村民性的关切。乡村不同于都市,人们交往常常是血缘的而非物质的,因此人们的交往往往具有恒定感、绵续感和亲缘性。乡村人性没有都市因物质(技术)导致的人性冷酷、堕落、罪恶,而变得温情、健康、自然。传统的乡土社会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人们以求生存为主要目的,以求安稳为社会理想。因此形成了乡民“活着就好”的人生理想。再加上传统儒家伦理文化的熏陶,所以乡民总表现出宽容厚道、朴实平凡、重义轻利、隐忍坚韧、少私寡欲、慈爱悲悯、通情达理的品格。王华的小说有一类重要的题材——乡村教师。他们虽然是乡村有知识者,但他们与大地血脉相连,与农民品性相同。不管是《旗》中爱墨,《老师彭人初》、《香水》中的彭人初,他们都有大地般的坚实、拙重。他们扎根于脚下的土地,钟情于自己的职业,“享受”平淡的生活,甘于奉献、乐善好施、豁达坚韧、朴实亲和、富有人情味,具有农民式的幽默感。所以,作家是以乡村道德理性和伦理文化精神来观照现代乡土生活、审视乡土民性的。这或许是出于作家与乡村社会保持着血肉联系的明证。此种致思方式虽然能够“敞开”现代乡土的人性“存在”,但影响了对人性的多义、多维的阐发。
当下的中国正处于由传统农耕社会走向现代都市社会的历史区间,在转型的过程中,社会结构、经济文化型态、人的生活方式等正在发生巨大的转变。但以传统的审美意识书写当下社会,仍是文学创作的基本现状。若要扭转此种局面,作家应该自觉地摒弃传统的审美意识以及曾拥有的乡土美感经验,以复杂的、多元的、开放的文化视野去观照当代乡村世界,以多样态的叙事方式介入乡村叙事,以实现对当下乡土的有效审美。
参考文献:
[1]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24-25.
[2]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25,30, 34-35,6-7.
[3]王华.家园[M].江苏:江苏文艺出版社,2008.6.
[4]丁帆.中国乡土小说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3.
(责任编辑:罗智文)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and Aesthetic expression
——A Research on the Novels by Wang Hua, a Gelao Writer in Guizhou
TAN Hua1,ZHAO Jing-chun2
(1.Chinese Department, Qiannan Normal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 Dunyun 558000, China;2.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Media, Zunyi Normal College, Zunyi 563002, China)
Abstract:Aesthetic consciousness normalizes and forms the aesthetic expression of literature. 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prepares to determine the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of Wanghua from the symptoms of natural aesthetic experience, moral rational spirit and ethical function, and then discusses the aesthetic expression from the facsimile of natural ecology, the exploration of local custom folk and the Writing in the form of life.
Key words:aesthetic consciousness; natural aesthetic feeling;moral ration;ethical function; natural ecology
作者简介:谭华,男,湖北钟祥人,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基金项目:2013年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乡土审美理论与实践:贵州新生代作家小说创作研究”(13GH020)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收稿日期:2015-09-12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583(2015)-005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