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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爸

2014-12-06毛胜英

长江文艺 2014年11期
关键词:宫保鸡乳房爸爸

毛胜英

1

那么多具丰硕的白生生的乳房,悬空,扑面而来。每一具乳房都在剧烈颤动,像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四处乱撞。被困在狂乱不安的乳房中间,李嫣手足无措,想逃离却不能动弹。乳房越聚越多,散发的腥味也越来越浓烈——李嫣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突然,李嫣看到这些器物像被点了穴,齐刷刷地静止了。环顾四周,她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笑眯眯地朝这些静止的乳房招手,这些从女人身上脱离的器官像得到了某种暗示和鼓励,集体冲向了他,并将他团团围住。年轻男人身体两侧长出千臂万膀,粗暴却也不乏温柔地抚弄着这些搔首弄姿的乳房。

李嫣睁大双眼,看得分明。

“赵河——”李嫣朝男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想喊醒沉溺在温柔乡中的男人。赵河不搭理,他沉溺在赤裸裸的肉欲中,不能自拔。恍惚间,赵河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他同样异常亢奋地伸出手,在被乳房淹没的一瞬间,老男人转过脸,一双混浊的眼睛色眯眯的,李嫣倒吸了一口冷气——老男人竟然是骆潭……

“喂,醒醒,你又做噩梦了,一直喊,吵得人家睡不着。”听见喊声,李嫣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骆潭瘦削的脸。骆潭眼窝深陷,一脸不耐烦,他昨晚失眠,天亮刚眯一会儿,就被李嫣吵醒了。

躺在床上的李嫣不能动弹。一丝曙光透进来,夏日的晨光来得早。李嫣轻轻地把左手捂在右胸脯上,似乎那儿躺着一个酣睡的婴儿,空洞的触感准确无误地告诉李嫣——她的身体是残缺的,她的右乳房已经跑离了她,刚才在梦中,哪一个是它?

“老骆,赵河是骆落的男朋友,对不对?”李嫣问骆潭,一股腥臭味似乎飘进了鼻腔,眼前又闪过赵河与骆潭兴高采烈地抱着一个个沾着血腥味的乳房亲吻的画面,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了?”骆潭有气无力地反问。

一阵揪心的痛楚从右手指尖传过来,李嫣闭上干涩的双眼,却看得更清晰——成千上万具乳房在房间里飞,每一具都鲜血淋淋。骆潭并没觉察到李嫣的不适,径直上厕所去了。

2

快下班的时候,骆落接到赵河的短信:亲爱的落落,今晚有应酬,改天再陪你,爱你的赵河!极度的失落涌上心头,骆落盼了一个礼拜,盼着与赵河去嫣红山庄品尝乡村美食——爆炒凤椒山豆腐,说好今天就去的,可如今——

“酒要少喝,注意身体。”不过,骆落还是这样回了短信,便换下护士服回宿舍。同室小周不在,她与男友出去吃饭了。天热,骆落不想吃东西,懒洋洋地从冰箱里取出一包方便面。这时,敲门声响起。透过猫眼,她看到一张陌生脸孔。

这个世上骗子实在太多。骆落并不打算开门。陌生脸孔用稚气的声音问:“这是骆落家吗?我替赵河先生送封信。”

赵河。骆落立马开了门。

小伙子满脸笑容,说,“赵河先生委托我送封信给602房的骆落小姐。”

骆落一脸茫然,从男孩手中接过了信,并不急于拆开——赵河他搞什么鬼?他这会儿应该去参加应酬了。他想对我说什么呢?莫非,他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专门给我写道歉信啦。一丝笑意漾上心头,这个死赵河,倒挺浪漫。她麻利地打开信封,一张薄薄的A4信纸展开来,上面只有一行用电脑打印的宋体字:

亲爱的:

今天晚上八点来银河路134号天河宾馆

1208房间。

有惊喜!

爱你的赵河

骆落莞尔一笑。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物种?他们长不大吗?在她看来,男人只不过是长不大的孩子,小时候与小伙伴玩沙子玩游戏,长大了赚钱喝酒玩女人!“玩女人!”骆落不禁心里一惊,李嫣的话又在耳旁回响——赵河长得一表人才,不能给哪个女人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李嫣的话是废话,说了也白说,长这么大,骆落从来不把她的话当正经话听。

晚上八点整,电梯直接把骆落带到十二楼,当电梯门打开时,骆落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芬芳玫瑰铺满整个餐桌,一个3克拉的求婚戒指在红烛光下熠熠生辉,两杯葡萄酒……万一他求婚,我该怎么办?骆落想。这时,走廊深处迎面走来一个面无表情却打扮入时的女人,骆落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微笑而感到脸上发烧。

1208房间斜对着电梯门,骆落在门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然后,她举起了手——

3

晚上七点半,李嫣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骆潭在客厅里拉二胡。自从病退,骆潭迷上了二胡。每天早上,他会去公园拉二胡,找听众,觅知音,免得在家自讨没趣。李嫣有轻度的失眠,大清早享受不了这孤独的艺术。

从厨房里飘过来的熟悉的香味勾起了骆潭的注意,李嫣又在做她的拿手菜宫保鸡丁了。骆潭的心有些乱,他放下二胡,拿了份报纸看。卫南慧喜欢吃宫保鸡丁——这个念头在骆潭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卫南慧的儿子都上大学了吧,怎么还会想到她。

“小慧,吃呀,姐夫一直念叨你好这一口,姐就照菜谱练习,你尝尝,合不合口味。”李嫣笑得很和气,却也很苍白。

卫南慧低着头坐在李嫣的对面,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涨得血红。坐在李嫣身边的骆潭,如坐针毡,闷着头,谁也不看。

“老骆,你最近不也好这一口吗?”李嫣在一旁皮笑肉不笑。

“姐,我敬你。”卫南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李嫣干笑了一声。

骆潭呆呆地望着卫南慧,似乎看到脱得精光的卫南慧。卫南慧长得很圆润,很年轻的子宫,很水灵的乳房,有股夹杂汗湿味道的女人香。“卫卫,你的子宫如玉一般温润,一定会孕育出一个儿子,我们的儿子。”骆潭一次次在醉生梦死中醒来咬着卫南慧同样圆润的耳朵呢喃。卫南慧则会不胜娇羞地说,“潭,我们哪天选个吉日把事办了吧。”这种时候,骆潭脑子里闪现出李嫣那扁平干巴的身子,还有一股挥散不掉的中药味。

……

“在想什么呢?”李嫣端着一大盘异香扑鼻的宫保鸡丁,走到骆潭面前宣布,“骆落今天晚上会回家。”骆潭有些茫然地望着李嫣,不吱声。endprint

自从吃了那顿宫保鸡丁后,卫南慧知趣地离开了。骆潭就反感宫保鸡丁这道菜,骆落却喜欢吃。为了她,骆潭只好忍让。

电视上正在放《甄嬛传》。骆潭百无聊赖地进了卧室,决定找一本书来翻。骆落与赵河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这会他们应该在过两人世界,怎么会回家呢。这个阶段是一个女孩“背叛”娘家的时刻,这好比一只马上要破茧而出的蝴蝶,它在挣扎,在绝裂,在诞生,在半黑暗与半光明的世界里期盼未来。

骆潭根本看不进去书,每一页书页上都是骆落的样子。她来到家第一天,已经六个月大了。她六岁时,喜欢指着骆潭锁骨处两个凹坑兴高采烈地说,爸爸肩膀上有两口锅,一口做饭,另一口烧菜,真香。李嫣有些痴呆地望着爷儿俩,满是笑意的双眼中却透出一丝嫉妒,打小,骆落就只跟骆潭亲。

外面传来门铃声,难不成骆落真的回家了?她这次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反而给李嫣电话?骆潭连忙从躺椅上起身,来到客厅。李嫣正站在门口,门口处站着邻居叶大姐。骆潭慢慢转身,蹑手蹑脚回到写字桌前时,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很快,骆潭听到李嫣的脚步声朝自己踢踏踢踏地靠近。

骆潭转头,发现李嫣倚靠在卧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叶大姐走了,她找你有事?”骆潭没话找话,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有些气短心虚。

李嫣右嘴角往上一扯,又一扯,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没吱声,转身回客厅看电视去了。

门铃又一次响起。

“老骆,快去开门,你亲爱的女儿回来了。”李嫣在客厅里喊,特意在“亲爱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骆潭哎了一声,来到客厅,望着李嫣脸上古怪的笑容,止住脚步,轻声问,“要不,还是你去开?”

“你不想你亲爱的女儿了吗?开个门婆婆妈妈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李嫣说得有气无力,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地颠簸,心脏没来由地痛了一下,像被谁抽了一鞭子。

骆潭瞪了李嫣一眼,朝门口走去。门开了,门外站着送煤气的小李,小李满脸笑容,为他姗姗来迟连声道歉,骆潭却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虚伪,即便如此,骆潭还是无端觉得胸口一块巨石落了地。

4

骆落在穿衣镜前试穿新衣,镜中人双峰高耸,腰姿柔软,双腿修长,妙曼多姿。突然,一双阴郁的三角眼钻进镜子里,死死地盯着骆落高耸的胸脯,像两只绿头苍蝇一般,半死不活地黏在她那雪白柔软的双乳上。

骆落不禁失声,尖叫声却没有跑出胸腔,硬是被逼回了胸口,不甘心地在胸腔内来回冲撞,拼命噬咬。骆落感到呼吸困难,捂着胸口定睛一看,眼睛消失了,卧房的门依然紧闭。骆落来到房门边,确认房门是反锁的,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落落,吃晚饭了。”卧房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声音,如叹息般有气无力,腐烂,恶臭,黏糊。尖叫声又一次被骆落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一转身发现镜子里又出现了那对阴魂不散的三角眼。

“有你喜欢吃的宫保鸡丁。”房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到宫保鸡丁这四个字,骆落忍不住干呕起来。

“宫保鸡丁很好吃,对不对?”李嫣一块接一块地给骆落搛宫保鸡丁。

“我不要,鸡肉不好吃。”骆落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爸爸怎么还没回家呢,如果爸爸在家,他就不会强迫我吃不喜欢吃的东西。”

“吃。”李嫣瞪起了三角眼。

“我不要,我不要吃鸡肉。”骆落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在这个家,你要听我的,我要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李嫣板着脸,这张脸从未对骆落温柔地笑过。

“不吃,我就不吃。”骆落偏过头,嘟着嘴。

“不吃,信不信我打你。”李嫣高高举起了手。

门铃在这一刹那间响起。

“爸爸——爸爸爸爸爸——”骆落朝门口奔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李嫣抢上前,一把搂过她小小的身子,拖进主卧室,麻利地丢进大衣柜内,锁上后丢下一句恐吓,“你如果敢出声,我就把你弄成哑巴。”

衣柜门关上了,骆落的世界一片漆黑。改天,骆落一本正经地对骆潭说,爸爸,我喜欢吃妈妈做的宫保鸡丁,我以后天天要吃。

在这个世上,如果一个女子这辈子只能生一个孩子,那么她是否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生一个女儿,生一个长大后也会拥有高耸的双乳却指不定要被割去一只乳房的女儿,生一个要违心地戴耳环项链穿高跟鞋穿裙子袒胸露乳的女儿,生一个处处防着丈夫偷情的女儿?别人愿不愿意,李嫣不知道,至少她不愿意,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李嫣不能生育,只能接受姐姐的施舍——李红偷生的第三个女儿。

女儿的出现挽救了这个家吗?在骆潭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这个鲜活的小东西长得一天比一天水灵,自己却一天天干瘪枯萎下去。

“爸爸,我肚子痛。”骆落有一天放学后红着脸悄声细语地告诉骆潭。经过不久前骆潭耐心开导,骆落渐渐明白自己的“成长”。那些天,大忙人李嫣出差不落家。吃过晚饭后,骆潭出门给骆落买红糖生姜。当骆潭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生姜红糖茶来到卧室时,骆落正疼得躺在床上直落泪。满满一碗红糖水喝了后,骆落轻轻地抱了一下骆潭,说,爸爸爸爸爸,谢谢你。骆落的泪水烫暖了骆潭的一颗心,也唤醒了骆潭沉睡多年的欲望……

在骆落如水柔情的目光下,骆潭落荒而逃。爸爸爸爸爸,骆落在背后喊他,稚气中却透出一丝怨恨与不解。

“爸爸,我漂亮吗?”十四岁的骆落,穿着粉红色纱裙问骆潭,对站立一旁冷漠不语的李嫣视而不见。为了这条纱裙,骆落请求过李嫣遭拒绝,第二天这条纱裙却穿在了身上。

为达目的,她竟已经懂得讨男人的欢心了。李嫣不寒而栗,猛一抬眼,在骆潭注视骆落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对于这种眼神,李嫣其实并不陌生,只不过多年不曾接触,有点不适应罢了,这个眼神令李嫣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此,李嫣身上的鸡皮一天厚似一天,渐渐地束缚住李嫣的身体,它气焰嚣张,它上蹿下跳,它甚至还想控制李嫣的呼吸。endprint

夜里,李嫣睡不着,脑子里萦绕的都是骆落嗲声嗲气的声音——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5

窒息,缺氧,有双手在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咽喉,骆落想睁开双眼,想打开床头灯,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个按钮总是离自己一寸之遥。

黑暗中,卧房门开了。极大的恐惧慑住了骆落的心,如闷雷般的鼓声,由远及近。骆落清楚地记得,自己睡觉前再三确认房门是反锁的——这扇门只要反锁上,即使你有钥匙,在外面也打不开——关于这一点,骆潭清楚明白地告诉过骆落。骆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左胸强劲有力地跳动着,舞着一首叫作“恐惧”的舞蹈。

门轻轻地开了,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进来了,她赤身裸体,很瘦,浑身的皮像一层鸡皮一般贴在肉身上,她的右胸有一个黑褐色的洞,洞口处赫然呈现出十几条令人恶心想吐的或暗红色或紫色的斑痕,洞,深不见底。“相由心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骆落不懂佛经,这些经文却不经同意擅自闯入了脑海,蛮横地控制着她的思绪。

骆落任由自己的目光往下游走。在这个世界上,极丑与极美的东西总能吸引人的眼球。骆落把眼光落在女人的私密处,女人的阴毛已经变得灰白,纤毫毕露,在或明或暗的光线里晃疼了骆落的眼。

“落落,落落——”女人在叫她,声音阴郁潮湿。骆落猛地睁大双眼,女人恰在此时撩起了面纱,这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对三角眼正冷冷地注视着骆落。她是李嫣,五年前因乳腺癌而失去了右乳房。

“落落,我痛啊,我心痛啊。”李嫣飘到骆落面前,在骆落床头数落开了,“骆落,你没来我家之前,虽说我每天活在一种负罪中,至少骆潭温暖的眼光还会落在我身上。你来到我们家,我原以为会活得相对轻松些。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落落,你就是一个小妖精,你迷倒了身边每一个人,瞧,你的乳房生得多么饱满圆润,晶莹迷人,是男人都会迷失在你的怀抱中。骆潭是男人,他也会受你的盅惑,小妖精,让我扒了你的皮,让我撕了你的乳房,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

啊——尖利的声音撕破了夜的宁静。

骆落醒了。

6

李嫣那次出差回家,在电梯里碰到叶大姐。叶大姐亲热地嬉笑道,“你家骆落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有闺女可真好。她同她老爸可真亲热,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们,他们总是手拉手。有一次我还看到她整个身子都挂在老骆身上,老骆笑得嘴都合不拢。”李嫣嘴上应和着叶大姐,脸上的笑容却僵死了。

“对了,你家闺女还喜欢叫老骆‘爸爸爸爸爸,啧啧啧,那个亲热劲啊。”叶大姐出电梯时补了一句,根本没能注意到李嫣脸上僵死的笑容。

“对了,你家闺女好像不是你亲生的,我记得她是你姐姐的女儿,看老骆那宠溺样,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啧啧啧。”叶大姐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嫣一眼,欲言又止。当时如果地上有一个洞,李嫣一定会钻进去。

摔门进来,李嫣脸色发黑,大声吼:“老骆,你说,在我出差的这一个星期,你有没有……?”这句话憋在李嫣的肚子里久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幸好骆落出门看电影去了。

“什么?”骆潭有些心不在焉,继续倒开水。骆潭有着一副挺拔的好身材,从背后看,他依旧年轻俊朗。李嫣轻轻地走到他身后,用双手环抱住那温热的身子。

“别闹,哎哟。”开水烫到了骆潭的手。

“分开都一个星期了,你就不想?”李嫣松开手,瞪着三角眼喝问。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想的。”骆潭转过身,并不看李嫣,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看报去了。

“他通奸,并读报。”这场景无端让李嫣想起加缪的一句话来。李嫣穿着从上海买来的最新潮的白色西服小套装,干练中透出成熟女性的妩媚。李嫣甚至为这套小西服配上一对翠绿色的耳环,骆潭却视而不见。

李嫣走到窗前,拉下窗帘,毫无前奏地一件件地脱衣服,直至把自己脱得精光,裸着身子走到了骆潭眼前。当她开始卸下耳环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骆潭愠怒的眼神,毫无温情。他以前看卫南慧、现在看骆落的眼神,都是那样的温暖,而这样的温暖却没有分给她李嫣一丝一毫。李嫣绝望极了,心中的委屈一刹那间如决堤的洪水,肆虐泛滥,如猛虎如恶狼。

“老骆,你老实同我说,在我出差的这一个星期,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李嫣紧紧地攥着拳头,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没有。”骆潭连头都懒得抬。

“没有吗,那么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李嫣继续逼问。

“你不可理喻,我懒得理你。”骆潭起身欲走。

“老骆,不准走,今天你不说清楚,休想离开。”李嫣紧紧拉着骆潭的手臂悲泣起来。有句话,藏在李嫣心中两天了,两年了,甚至更久了……

“好,你说,我听着,”骆潭看李嫣的眼神是涣散的,“你先把衣服穿上。”

“是骆落,对不对,一定是她,那个小妖精,自从十八年前她到我们家,我就没过过一天省心的日子。她长大成人,你跟她就一直瞒着我苟且,对不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李嫣拼命地喊出这句话后,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

给了李嫣一记重拳后,骆潭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门外,骆落泪流满面,火红的衣裙如鲜血般肆意流淌。她把眼镜落家里了,正返身回来拿。

这世界上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能把它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灾难。

骆潭眼神复杂地看了骆落一眼,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家。他要出去走走,这个家太令人压抑了。

他进电梯的时候,听到骆落在身后喊,爸爸爸爸爸。

7

晚上十点,李嫣与骆潭依旧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甄嬛传》早就结束了,李嫣还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视看广告,偶尔用余光朝大门瞟,可是再也没响起敲门声。

给落落打个电话吧。有好几次,骆潭都想提醒一下李嫣,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endprint

整整一夜,骆落终究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家。与赵河恋爱后,骆落就经常以加班为由不回家。这种状况刚开始时,骆潭很不适应,患得患失。日子一长,他渐渐适应了下来,同时发现李嫣变得更加狂躁不安。李嫣,她终究是爱落落的吧,骆潭心想。

8

骆落电话来的时候,李嫣正在厨房里忙活,双眼干涩刺痛,从心底溢出的泪水就堵在心口,找不到出口,李嫣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心就揪在了一处。

骆潭出去拉二胡还没回,夏日的清晨很美好,李嫣却有点病恹恹,她一夜未眠,一直在想计划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毛病,难道那个街头小混混根本就没有把那封信送到骆落手中?或者真是自己看错赵河了,他为了骆落,真的做到面对投怀送抱的美色而坐怀不乱。要不然,依着骆落的性格,昨夜不应该如此平静。

就在昨天,李嫣用一个新的手机号码给赵河发了一条短信:听说君马上要结婚,在见新人笑的同时,君可曾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雨荷?如有意,请在今晚七点半来银河路134号天河宾馆1208房间,我等君来,不见不散!大明湖畔的雨荷。

很快,赵河就回了短信:亲爱的雨荷,我一定赴约。大明湖畔的赵河。收到回信的李嫣心中冷冷一笑,男人,在可能的情况下,更喜欢冒险,更容易被诱惑。自己的眼光没错,赵河也只不过是一个登徒浪子。

李嫣于是给她预先找好的碎红酒吧的奶模娜娜小姐打了个电话,告知一切按计划进行。电话挂断后,李嫣突然悲凉地想到,多年以前,为了让骆潭断了婚外情,自己也不惜成本劳神费心地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折子戏。年轻时的骆潭,说到底也是一个看人时眼神躲闪、油腔滑调的男人。

“喂,我电话来是告诉你一声,赵河向我求婚了,我也已经接受他的求婚了。还有,我希望你与爸能祝福我们。”骆落的声音不悲不喜,平静如水。

“骆落,我希望你再仔细考虑一下。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一定要想好了。”李嫣急火攻心,话语中明显有了乞求的口气。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嫁出去吗,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离你们远远的吗,你别再假惺惺了,你这样做你不觉得累吗。”骆落的声音还是不悲不喜,就像一盘菜,没放油也没下盐。

“可是,骆落,你听我说——”李嫣还想说点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李嫣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只是她却没能看到,电话的另一头,另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抱着电话撕心裂肺地痛哭。

头天晚上八点整,天河宾馆1208房间门外,骆落想敲门的时候发现门竟然没有上锁——这一切当然都出自李嫣完美的设计。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骆落看到赵河与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拥抱着在床上滚床单。尖叫混乱自责的剧情上演后,当房间里只剩下赵河与骆落后,骆落对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说,赵河,我们结婚吧。

责任编辑 陈智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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