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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孝贤俞兰溪

2014-10-27张本高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4年10期
关键词:兰溪民间

张本高

半年多之前,一位从市政协退下来的老先生,要找一位懂中医的作家,后来辗转找到了我。他说:“我叫楼芳兰,也爱好文学,想请你为兰溪市的一位医生写个作品,这个心愿藏在心里好几年了,今天找到你,真的很欣慰,这个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听说要为一个医生写个作品,当时我心里并不为所动,没有这么个兴趣。少年时很崇尚医生这个职业,当年乡下缺医少药,我们家乡8万多人口的一个区域竟没有一个医院,也没一个诊所,只少数几个民间中医。我们邻村的那位老中医,胡子白白的,长长的,穿件长衫,看上去仙风道骨,到我们穷苦农民家里来看病,态度非常和蔼,做了望、闻、问、切之后,总是摸着胡子考虑再三,能用草药解决一下就不开方,不能用草药解决才给开方,但能用便宜的药就不用贵的药,我们烧碗点心请他吃也总是不肯吃,给他钱也不收,临走时还再三交代要注意的事项。他走到哪里,人们都会投来尊敬的眼光,我稚嫩的心灵中好像也把他当作人生的楷模。可是,如今的医院和医生却广受诟病,医患纠纷时有所闻,大医院门庭若市,患者排二个小时的队,检查半天,见着医生三分钟,住院的病人据说都有一个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的上级是主管医生,最上级是科室主任,病人一般一天只能见主治医生一分钟,那就是早饭后查病房的时候,主治医生带着一帮实习医生,在每张床前逗留一下,问一下病情,问检查都做了没有,没有做就催着做,既然住院了,不管是否真的需要,例行检查都要做的,要安排好几天,花几千元钱。有人诙谐地说,医生查房有点像行为艺术,一帮穿白大褂的人,在病人面前玩了一个“妙闪”,尔后就见他不着了。

我平时不去医院,那天偶尔去了一趟,在候诊区呼吸内科的门口,看见一位大爷向科室门口管排队按次放入就诊的护士请求,说他的老伴“撑不住了,脸上都汗淋淋了,坐都坐不住了,请通融一下,让她就进去看一下。”那个护士数了一下就诊卡,说:“还有6个,等着吧,这是秩序,是纪律。”大爷说:“病有轻重缓急,她真的撑不住了呀。”那护士说:“人家都38度、39度,你们几度?”大爷说:“病的危重与否,难道只看热度的吗?”他因焦急,说话声音也大了,于是保安也过来了。这时其他等候的病人都说了:“让她先看,我们愿意。”于是那护士才放病人进去。主治医生一看就向那护士大声说:“快快拿轮椅送急诊室。”那护士才慌慌张张地去找来轮椅,把病人送急诊室去。一个小小的护士,竟也如此横蛮……我也想过,不是现在的医生都变坏了,也不是国家财政困难,是我们的体制和机制的问题,人家古巴那么一个小国、穷国,医疗卫生事业却搞得那么好,其他国家的政要都到古巴去看病,真值得我们三思。

这也许只是我的一个偏见,但正因这种偏见,我心里就想着楼老先生说的那位医生真的值得我们去花心血吗?在当前的大环境之下,而且还在基层,能有出类拔萃,甘于奉献,把病人视为亲人的好医生吗?老先生不明白,文学是写人的,作者是否懂医关系不大,但主人公得有故事,有血有肉的素材,如果一位医生只技艺高明,或者有了不起的医技创新,完成了一个什么项目,而没有人文意义上的故事,是很难写好的。于是我就说:“最近还有些事儿,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就聊得比较多了,还让我听到了亲切的乡音,原来我们也可以说是老乡。而且我发现老先生很真诚,有一种农村老大爷的淳朴与厚道。这一下子就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当我们的话题转到民间医药上来时,他的情绪与声音都提高了。他说:“民间中草药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为民族的繁衍与发展做出杰出的贡献,在历史的长河中,不管是哪个朝代,哪个时期,民间都有一些身怀绝技、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高人。‘草药一味,气死名医并非谎话,我就亲身经历过。那年我在乡下老家,一天下午,突然肚子痛得在地下打滚,家人束手无策,邻居说赶快送县医院去,这时刚好被一位懂中草药医的老人看到了,他说不用慌,去找几个毛芋来,水洗后就生吃,不会涩口的。家人马上去找来毛芋,让我生吃了两个,真的不涩,不一会难忍的疼痛就消除了,你说神不神?二十余年前,诸暨的一位蛇医,自以为医术不错,在自己身上搞试验,让一条蝮蛇在口舌上咬了一口。结果闯了大祸,很快全身肿胀,他自己的蛇药不管用,立马送省医院,省医院也无法控制,又辗转送到宁波某医院,医院也很焦急,后经当地人指点,到绍兴农村中请来一位“草泽郎中”,却轻而易举地把他治好了……”

老先生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金华素称人文荟萃之地,在医药上同样有着优良的传统,我们有名医朱丹溪,有亦道亦医的御医叶法善,有众多在不同历史时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医界精英,号称“中国医家”的张山雷就长期任教于兰溪中医专科学校,还有谨遵祖训‘不为良相,便作良医的‘兰溪药帮。这些都是我们可引以为自豪的无形资产。为了挖掘民间医药,为人民群众的健康服务,我们在2002年组建了金华市中药学会民间中草药专业委员会,有会员286人,我也是当时的负责人之一。在发现与组织民间特技人才,挖掘整理疗效确凿的民间偏方、验方,对独特的医技和专长进行研究推广等方面,我们做了不少的工作。2008年又专项开展金华市民间医药现状的调查,又获准创建中医医药人才培训示范基地。”在这一系列的工作中,我发现了兰溪市的中医师俞兰溪,我为他的人格力量和工作精神所感动,对他的钦服之情也油然而生。特别是2008年夏天的几个月,不管天气多么炎热,他天天赶到金华来,为发掘确有一技之长的民间医生而奔走,汗淋淋地为他们整理资料,修改论文,而白天又要回兰溪去上班。到11月份,他带了四十多名民间中医人员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首届全国民间名中医经验交流暨特色医疗演示大会。别人都很惊讶,金华有这么多人才?他还请国家权威专家莅临金华,来指导工作,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是从内心深处感谢他的。一个人为社会做一两件好事只要有决心并不难做到,但要像他那样十余年如一日,一直坚持不懈地做下来真的不容易,做这些工作没有一分钱的报酬,还常常要赔钱,这在物欲横流,大家都向钱看的今天,你说容易吗?所以我以为要为他写个作品,不能让他的事迹湮没掉……”

楼老先生还说了很多,我也理解他的“心愿”了。我也学过中医,能够体会医者的一些人生况味,在当前的社会现实中,人们一方面都怨看病难,看病贵,另一方面又贪大求洋,有病都向大医院涌去,民间医药被认为是“落后”、“不科学”,民间医生被视为过时的“土郎中”,作为一个职业医生,有他自己的工作和收入,却要为民间医药去奔波,去花心血,这岂非“另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倒要见见这个人,而且兰溪也是一个美丽的能引发我的想象的地方,我曾经的挚友就是兰溪人。于是我就站起来与楼老先生握手,说:我们明天就去采访俞兰溪!

见到俞兰溪时的第一印象,与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他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好像老被太阳晒着,走路步子很快,身子好像有点前倾,说话的语速也很快,给我的印象是:此人干练聪明,精力旺盛,是个实干家。他说对我们的采访表示感谢,但这段时间不行,因为这段时间要应付驾照考试,待驾照考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聊聊了。

大约两月之后,才开始对他的采访。虽说对他的采访共有四次,每次半天,但因为他的语速很快,话语中又夹杂了一些兰溪话,内容又很多,效果不很理想,有些事儿还得事后再去明确。但不管如何,对这个人物的整体的印象已很明晰。通过对逝去的历史遗踪的寻觅,我又一次感受到历史不是一河清水,有时候是浊浪滔滔,泥沙俱泻,沉淀其下的是多少的血泪与苦难。我似乎看到在浸透先辈鲜血的泥土里,一颗种子是怎样地发芽、成长;我似乎看到远处的一个跋涉者在坎坷的过程中艰难举步,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都有血汗滋润着,都长出了一朵朵的沙枣花,虽不艳丽,但却闪烁着生命的自信与坚韧。虽然远去的年华风风雨雨,但因不去算计别人,只在修炼自己,只在默默地为别人洒下汗水,给需要帮助者送去帮助,需要温暖者送去温暖,所以也在沿途收集感激的目光,身子似乎矮小,但投影却很高大。

三个父亲 三个家族的血脉传承

现在,让我们穿过时代的风云,去回顾俞兰溪的人生轨迹。

俞兰溪本姓赵,名君文,浙江兰溪人。兰溪赵姓有二支,一支为南阳郡,另一支为浚义郡,俞兰溪家族属于南阳郡。在谈起自己的家族史时,俞兰溪表现出非常真诚的尊敬与自豪,他说:“我们的祖先赵抃是包拯的同代人,他比包拯少十岁。赵抃为殿中御史时包拯为御史中丞。赵抃主管朝内宫禁狱事,包丞则主管朝外四方之狱事,两人内外相助,相得益彰,人称包丞为黑头包公,称赵抃为铁面御史。北宋时的赵景文为兰溪主簿,清廉爱民,县民就挽他留居兰溪,就是兰溪赵氏的始祖了,兰溪的文物古迹“告天台”实际上就是赵氏的家庙。民国时的赵庆华曾任邮电部主事和交通部次长,他的小女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赵四小姐了。我的曾祖父赵思廉是清朝光绪年间的武举,其居处还留下八十斤重的大刀,石锁,箭靶等等,考取武举人后被任命为县守备之职,但他不愿为官,未去上任,自去做木材生意,开了一个木材行,有闲时还喜欢去种点庄稼。虽是习武出身,却淳朴厚道,从不占他人便宜,因经营木材,在自家山上种植松木数以万计,常有附近之人来盗伐,即使被碰上了,只以好言相劝,不为难别人。某次家中被盗,县衙判定南乡黄某为嫌犯,黄某不承认,曾祖父怕人受委屈,叫县衙把人放了算了。对外如此宽容大度,但持家却非常勤俭严谨,早上吃稀饭时唯一的菜就是炒黄豆,而且黄豆还放在竹筒子里,不易夹出。自己虽为商,但却坚持让儿子去读书,其长子和三子均法律专科毕业,一生从事法官工作,社会各界还曾为其长子赵金增在衢州市建立纪念碑(后因城市改造被拆除)。我的祖父名金燧,是老二,他只是个木匠,大概读书的天赋比不上哥哥和弟弟,就去学一门手艺谋生了……”我打断俞兰溪的叙述,问道:“对家族的历史,对祖先的事,为什么你能知道得那么多,那么清晰?现在有些人只知道三代,三代以上就无所知了,他们关心的只是儿子和女儿,他们在学校里的成绩和分数。”

俞兰溪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似乎陷入沉思,并去倒了一杯水,喝了继续说下去。他说:“我是一个孤儿,对祖先的事,对家族的历史,不像别人有上辈的老人会说给我听,但我必须了解这些,这是做人的需要。于是我去查宗谱,查档案,终于有了大体的了解。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族是缘于血缘的群体,家族的发展是有其历史的传统的。参天之木,必有其根,寻根问祖,为的就是明白与祖先的血脉相传承,把祖先曾经的辉煌和苦难,作为一种精神传统继承下来,融入血脉,继往而开来。而且,我以为这也是社会伦理道德建设的需要,我虽然是个孤儿,但也要谨遵祖训,不能做一个数典忘祖的人。”

俞兰溪说自己“是一个孤儿”,为什么会“是一个孤儿”的呢?这就让作者来交代吧。

其实俞兰溪并非真正的孤儿,只是自幼失父,母亲还是有的,只是他出生后家业凋零,举目无亲,真的和孤儿差不多。

俞兰溪的曾祖父勤俭持家,宽厚待人,在兰溪回龙桥创下了一个很大的家业,他的祖父赵金燧,虽是个木匠,家境也还不错,所以能让自己的儿子们去上学读书。俞兰溪的父亲名赵纪达,字达之,1917年出生,排行老三,在金华高中毕业后考入上海政法大学。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中国开始进入全面抗战时期。赵达之回浙江参加抗战活动,进入浙江省行政讲习所学习,民国29年1月入伍任浙江省第四区政治工作队干事长,时年23岁。日军占领杭州后,省政府迁金华,杭、嘉、湖及萧山、绍兴的难民大量涌入兰溪,而兰溪也为要冲之地,敌我双方争夺非常激烈,自1938年1月23日上午7时敌机轰炸兰溪县城开始,到1942年5月县城沦陷时止,日寇累计轰炸兰溪202架次,投下炸弹462颗,兰溪城沦陷后,县政府迁安阳畈,又随国军25军迁到淳安县安口等处,后形势稍定,又迁回华南乡,开展敌后抗战。日军虽然占领了兰溪城,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对各乡镇和村庄进行疯狂的“大扫荡”,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兰溪军民也在战火纷飞中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除了等正规军之外,全县各区的派出所编成县警察大队,国民兵团派驻各区自卫分队集中编成县自卫大队,全县抗日出征新兵4050人。而赵达之当时人称“赵秘书”,是兰溪县政府的秘书长,是县政府派在南岸办事并指挥自卫独立中队的干部,与49军军长王铁汉,八十六军军长莫与硕,三十六师师长曹天戈等密切配合,或截断日军通讯,或阻击日军运输车辆,杀死日军哨兵,夺取日军枪支弹药,或制造假象,诱敌出击,给以围歼,或伪装船夫引日军到江中湍急之处突然翻船,痛打落水狗等等各种方式,杀敌报国,使敌人常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有力地保护了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俞兰溪的出生地,就是他父亲赵达之抗日的根据地。俞兰溪出生于金华江南岸的石宕金行政村所属的蒋家塘自然村,该村原属汤溪县,1957年划归兰溪市,逮属于石宕金村,而石宕金的另一自然村董村原属金华,所以这里是金、兰、汤三市县的接壤之区,附近村落稀疏,人口密度不高,而且地形复杂,山峦斑驳,树林蓊郁茂密,日寇不敢轻易进入,是抗日武装最活跃的地区。抗日武装紧密依靠群众,与当地百姓的关系如同鱼水,赵达之就住在蒋家塘村俞樟根的家里,正因这场战争,使蒋家塘与俞兰溪家生发出一种不是亲属却胜于亲属的关系,使蒋家塘也成了俞兰溪的故乡。

1945年,由于兰溪处于抗日前哨,情况特殊,米价飞涨,日寇到各地抢粮也更加频繁而疯狂。当年夏某日夜晚,赵达之接到次日日寇集中兵力要来石宕金抢粮的情报,因为时间仓促,力量悬殊,难以组织有效抵抗。就决定立即疏散村中百姓,隐蔽于村外树林之中。次日上午日寇部队果然闯入村中,其中还有马队。与百姓一起隐蔽树林中的赵达之想派个人侦察一下日寇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因他就住俞樟根家,所以俞樟根的儿子俞炳华也跟在他身边,而且他说:“我去”。赵达之知道俞炳华胆大心细,且身强力壮,就同意他去。俞炳华果然胆大,他的家在村子边上,房子后面就是山,他就溜回自己家里。他家楼上有两个谷柜,一个装的是陈谷,另一个装的是新谷,日寇来抢粮,陈谷是不要的,就匆匆跑到楼上,用畚斗把装陈谷的柜中的陈谷畚倒到新谷柜上,表示两个柜中的谷子都是陈谷。不料刚刚开始畚谷,几个日本鬼子闯到楼上来了,看看眼前的情况,马上明白俞炳华要造假象迷惑他们。于是就恶狠狠将他殴打,打了后又把他用绳子捆绑了,然后牵到村外山下绑在一棵树上。战争使日本鬼子都变得比野兽都不如,他们把杀人当作一种快乐,一种刺激,这些日本鬼子在俞炳华身上刺了14刀……

来抢粮的鬼子折腾了一天也没离开,留在村里过夜,晚上全村一片猪叫鸡叫之声,他们把村民的鸡和猪宰了吃,把村民的家具当柴火烧,酒足饭饱之后,还把大便解到村民的米坛子里,把小便放到酒坛子里,他们的兽行使天怨人怒,当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第二天上午,鬼子扬长而去,村民也都回到家里,每户人家的家里都一片狼藉,一位目击俞炳华被鬼子牵出去刺死的老人向俞炳华的爹俞樟根说了俞炳华的遭遇,俞樟根顿足而哭,众人去看尸体,尸体已被山洪冲走,直到下午才在四里路之外的河边找到,抬回村来。

赵达之默默地握紧拳头,欲哭无泪,当着众人的面对俞炳华的父亲说:“俞炳华还没娶妻生子就被鬼子杀了,断后了,我赵达之现在也还没儿子,今天我当着众人的面讲了,今后我若生了儿子,也不管有几个儿子,总之第一个儿子就做俞炳华的儿子,以承宗祧……”

这样,俞兰溪还没出生就被注定有两个爸爸了。

当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3日,兰溪善后委员会成立,上午9时鸣放汽笛10分钟,庆祝抗战胜利。

次年1月,俞兰溪在蒋家塘村俞樟根家出生,按照自己家族的辈分,他是“君”字辈,故取名赵君文。但因他父亲有言在先,第一个儿子是要给俞炳华做儿子的,故他母亲又把他改名为俞兰溪,意为他姓俞,但原本是兰溪人,两边的祖宗都不能忘。

抗战胜利后,赵达之回县城去了,俞兰溪母子继续留在蒋家塘,赵达之只把生活费每月按时送来。俞樟根以前是赵家的房东,而现在是俞兰溪的爷爷了,他把这个孙子像宝贝一样疼爱。

抗战结束之后,国内又转入解放战争的历史时期。赵达之在兰溪县政府工作,因为赵达之的嫂嫂陈筱兰是翻译《共产党宣言》的陈望道的表妹,而中共金萧支队八大队队长兼路北(辖兰溪、浦江)县长的季鸿业又是陈筱兰的表弟,缘于这层关系,赵达之与季鸿业也联系上了,季鸿业来兰溪时就住桃花坞百步梯,与赵达之同一房间,当然这种联系是不能公开的,当时赵达之任兰溪市建设科长,而在思想上已倾向于中共。所以兰溪解放时县长邀赵达之一起去台湾,赵达之断然拒绝了。他没预料到,兰溪新中国成立后,季鸿业就被调去浦江当县长,兰溪的工作由当时的南下干部接管,季鸿业走后,赵达之就被枪杀了,在季鸿业来过问时,人已不在了。在当时暴风骤雨般的形势下,这种情况不足为奇,据说当年有个名叫赵伯飞的,在被杀56个小时后,政府接到上级通知,叫安排赵伯飞去南京,商讨有关政治协商事宜,同样人已不在了。

当时的俞兰溪仍在蒋家塘俞樟根家,由爷爷抚养着。我们上面说起过,俞兰溪的曾祖父在兰溪回龙桥创下一个大家业,在当地有很好的声望,到赵达之这一代,赵家的兄弟姐妹已达50多人,可谓兴旺发达,可现在赵家却如枫叶凋零,走的走了,死的死了,赵家在兰溪回龙桥已没有人了,俞兰溪的母亲孤身一人,只好又回到蒋家塘来,那是他们的根据地,村民接纳了她,安排她住在一间碾坊内,她又成了蒋家塘的村民。

俞兰溪的母亲虽然贤惠,待人接物也很得体,但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在以体力劳动为生存前提的农村中要生存下去是很艰难的,所以后来她又招了一个男人为夫,以后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俞兰溪又有了一个父亲,这个父亲是继父了。

俞兰溪有三个父亲了,我们不去说这是他人生之幸还是不幸,却要说一说他为三个父亲做了些什么,为三个家族的传承做了些什么。

先说生身之父。俞兰溪自幼失父,没有享受过应有的父爱,但在他懂事之后,在心里是对父亲敬爱有加的,他敬佩父亲的英勇果断,敢于独任一方的担当精神。他生于动乱的时代,国家和民族多灾多难的时代,而且在正当壮年有为之时,就像一颗流星般地消逝了,这是他生命的悲哀,这种悲哀也应该是我们另一种的财富和拥有。为了报答父亲,他除了好好孝敬母亲,让母亲平安度过余生之外,还受家族会议的委托,多次到有关各村和兰溪市志办等多个地方去调查走访,收集资料,续修了宗谱;又向市政府提出申请,说明家族先辈的墓葬分布于四面八方,子孙们今天也都不在兰溪本地,而是星散于各省市,回乡省亲扫墓时多有不便,因此拟迁移散在各处的祖先坟墓于一地,修建“南阳郡赵氏燮臣公墓园”,在获得市政府同意之后,又与洞源村联系接洽,在洞源村貔貅山选择一块宝地,修建起一个公墓园,让祖先的灵魂在这里有安息之地。作者也随着俞兰溪去看过他们的家族墓园,只见貔貅山伟岸挺拔,满目苍翠,墓园在半山,自山下蜿蜒而上的小径都被两旁的灌木和茅草遮没,但地面也铺过混凝土,所以还是好走的。墓园中排列着一排排的墓碑,上书墓主姓名生卒年月等内容,平摊而列,显得简朴、齐整、大方而庄严,也节省土地,符合环保要求。在我观看那些墓碑的文字时,俞兰溪就去收拾蔓延进墓园来的葛藤,没带刀,就用双手去扯,看他的那种虔诚,真的使我感动。修家谱、修墓园都是费时费力的事,十分复杂,可是俞兰溪都做下来了。坐在墓园里,面对巍巍青山,我深有感慨地说:“孔子说过,‘慎宗追远,民德归厚矣。朱柏庐先生又说过‘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尊祖敬宗是‘德的基础,也就是中华民族传统的伦理道德的根本性内容,可是在当下时代都被政治或经济所冲击,在某些人的心中已所剩无几了,有些人已毫不心痛地掏尽了自己的灵魂,把金钱填进去,本末倒置,头足倒立,但自称‘孤儿的你,却做下这样一番事业,真的太难得了……”

俞兰溪说:“传承祖宗的血脉,继承和发扬家族的精神传统,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不但自己要身体力行,我还要教育好子女,让祖先的基因作为一种无形的正能量传递下去,这是我的愿望……”

其次,要说第二个父亲俞炳华。因为生父当年说过:若我有儿子生下来,第一个儿子就给俞炳华做儿子。既然这样说过了,大丈夫一诺千金,就要做到。因俞炳华不在世了,这种亲情关系就转到俞兰溪和俞樟根之间了,也就是爷爷和孙子之间的关系了。俞兰溪幼年就在爷爷家成长,由爷爷抚养。老人往这个小孙孙的身上倾注着人性淳朴的爱,对俞兰溪是爱如亲子。光阴易过,岁月如飞,俞樟根说老真的就老了,在重病期间,一直是俞兰溪陪着他睡,在弥留之时,老人把他家里的账目、人情往来以及他认为需要交代的事儿,都一一向俞兰溪作了交代,由俞兰溪一一作过应承之后,他认为可以放心了,就撒手走了。

1982年,兰溪县决定开展多种经营,要引种中药材。俞兰溪为此去仙居县考察中药材的种植,途径天台县时看到当地的石料厂生产的墓碑非常大气,非常漂亮,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那是一个组合体,自下而上有祭坛、字石、压石、拦土石,左右有柜头,还有石柱、狮子头,“真的太气派了,我一定要为爷爷买一副”,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于是就去问价格,答复说要500元一副,这在当年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有这么多钱呀,但他没有太多的考虑,就决定要买。回兰溪后就去借钱,凑足了之后就赶赴天台石料厂,把墓碑买下,并雇了一个五吨车拉回老家石宕金。当年这一带百姓还没有“竖坟面”的习俗,见俞兰溪用五吨车从天台为爷爷拉来一副“坟面”,真的引起轰动了,把这些“坟面石”抬到墓地去并竖立起来时,大家都去帮忙。

为此,俞兰溪说自己也感到很欣慰,为爷爷做了一件大事,想爷爷也会含笑于九泉的。

作者也曾去过石宕金与蒋家塘,看过俞家的房子,看过当时俞炳华畚谷的谷柜,看过被日寇用斧头劈去一块的屋柱,最后也去看了俞樟根的坟墓和俞兰溪为他竖的墓碑。感觉历史好像从漫长的黑暗的隧洞里出来,又经历了那么些凄风苦雨,而今终于看见了一片蓝天和轻盈飘飞的云朵。

再次,说第三个父亲,就是俞兰溪的继父了。他名叫尹根海,是个典型的“老实农民”,淳朴得就像贫瘠的山头上的一颗老树。因为他“老实”,所以“大跃进”办食堂时就叫他管账管粮,食堂散伙之后,也一直是村里的“老干部”。也因为老实,虽然口碑很好,生活却很艰难,一家一直住在小小的碾房里,经济上一直很拮据。

当俞兰溪终于长大成人了,也有了一份工作,到了应该成家立业的年龄的时候,他想父母和弟妹还住在那个碾房里,我不能考虑成家,应该先把他们的住房先建造起来。于是筹集了资金,到南山山区去买树,当年木材是禁止买卖的,他只能委托朋友在晚上悄悄地把木头运出来,当运木头的车子开到邻村介首村时天已亮了,也被发现了,车子也被扣了,但当被告知这些树是俞兰溪买的,是买来给他爸妈和弟妹们造屋时,车子就被放行了,拉到蒋家塘时尹根海一家还没起床,听说树拉来了,大家还莫名其妙,因为事先没有和他们说过。

树买来之后,又去请来母舅,母舅是木匠,其他的活就朋友们、村民们帮忙,房子也就造起来了,尹根海一家也就从小小的碾房里搬到新屋里来了。

当命途多舛的母亲去世时,俞兰溪很悲痛。母亲命苦,一辈子就这么风风雨雨地走完生命的途程,终于未能看到下一辈幸福地成长的光景。当时村里也有人说了,说娘在时俞兰溪对家里对弟妹都关心着,现在娘走了,再不会来关心了。

丧事完了之后,俞兰溪把一本存折交到继父手中,说存折里有5000元钱,要用时你自己去取吧。

在继父重病卧床之时,俞兰溪在兰溪医科所工作,兰溪城离老家蒋家塘18公里,俞兰溪总是每天早上6点之前把兰溪买的豆浆、油条或包子送到蒋家塘继父的面前,看父亲吃好,然后赶回去上班。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送了46天,直至父亲走了。

继父在去世之前曾写了一张遗属,叫丧事简办,三日火化,五日安葬,其中还有“俞兰溪不是我亲生,却胜过亲生”的话。弥留时一直张开双眼等俞兰溪到来,在俞兰溪终于赶到了,才慢慢合上了眼。

父亲走了,俞兰溪把10000元现金交给弟弟,以作丧事之用。

但这一家人虽然是草根小民,但却都不是见钱眼开的,他们在心里都有一条做人的底线。俞兰溪在母亲死后交给继父的存折,继父一分未动。而俞兰溪给弟弟们办丧事的10000元钱,过了两年之后,弟弟们也把丧事费用作了平均摊派,把俞兰溪多于应负的部分退还给他。

俞兰溪“三个父亲”的故事已说完了,正在想放下笔去时,我忽然联想起武汉大学社会学系年轻讲师刘燕舞以《农村老年人自杀的社会学研究》的课题,去湖北、湖南、江苏……各省农村调查时,曾在某地某村,有老人风趣地告诉他:“我们这里的老人都有三个儿子:绳儿子(上吊),水儿子(投水),药儿子(农药)……”刘燕舞说在貌似合理的逻辑下,老人的生命价值被瓦解,家庭关系“温情脉脉的面纱背后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这不是中国发展的方向”,从他所讲的“三个儿子”,再来回顾俞兰溪“三个父亲”的故事,就更发觉其蕴含的深刻意义了。

知恩感恩,愿做全村老人的孝子

1983年,俞兰溪到上华茶场工作后,就离开了石宕金村。1994年又进入兰溪医学科学研究所,低职高聘,就任医科所骨伤科门诊部主治医师,就在兰溪市区安家,那也是祖先们的创业、发祥之地。

有的人在离开家乡之后,跳出农门了,在外面发了、飞黄了,对家乡的那份情与义就淡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的面影也模糊了,甚至被抹去了,更没想到为家乡的建设和发展做出点贡献。这当中也不乏有的农村干部或刚愎自用,或工作不透明,不愿与村里外出的人联系的原因。

但俞兰溪离开石宕金之后,那一份乡愁,一直像云缠雾绕一样在心头缠绕着,那一份情感就像缘于地热而涌出的温泉,常在胸中激溅,那一份思念也总是扯不断,理还乱……

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里有他的骨肉亲人,更因为那里是父亲抗日的根据地,当时的房东后来成了骨肉亲人。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俞炳华的死并非赵达之的过错,但赵达之却将自己的儿子做俞炳华的继子,这完全是出于一种不因于血缘,却比血缘更深沉的情与义。俞兰溪的母亲本非石宕金人,当她丈夫死后孤苦无依之时,石宕金人收留她作为本村的一个村民,也同样如此,这种不因于血缘却深于血缘的情与义,真的是血浓于水,而这一切都因于抗日战争,没有抗日战争,就没有这些因与果,没有这些恩爱情仇,所以这一份情与义又显得特别的崇高与珍贵!

正因为如此,当年贫困的、处于最弱势的俞兰溪母子,却受到父老乡亲们的关心与爱护。这是一种大爱。

1968年,一场撕裂社会、撕裂族群的浩劫正在中国大地上肆虐。俞兰溪也遭厄运,被乡里的红卫兵抓去批斗,说他是“反革命子女”,是“黑五类”。

中国凡是在动乱的时候,总会有许多暴民涌现出来,他们无需讲是非,无需讲道德良心,把破坏和折磨人当作快乐。俞兰溪在批斗会上被那些红卫兵做“喷气式”、“九十度”,还要他跪在打碎了的瓷碗的碗底上,又把一根木棍放在他后面的膝腕上,又两个人站到棍子上去,这是残忍的酷刑,俞兰溪痛得哇哇叫,拿着刺刀的红卫兵喝道:不许叫,老实点!村民真的看不下去,但又无可奈何。

到1971年“批林批孔”时,俞兰溪又被抓去批斗,你说批林批孔与俞兰溪有什么相干?难道说他与孔老二、林彪有联系吗,但他们说俞兰溪是“黑五类”,怎能不斗?他被拉去烈日下曝晒,去受那些非人道的折磨……

但每次批斗大会宣布结束,俞兰溪强忍着痛,大汗淋漓地从台上下来时,会有慈爱的老妈妈去把一块冰棍塞到他嘴里,会有许多群众来抢着把他拉到家里去,让他吃饭,并安慰他,含着泪水为他治伤。

村民们说俞兰溪怎么会是“反革命子女”,是“黑五类”?他的父亲是抗日的,与日本鬼子斗争,就住在我们村里,与我们血肉相连,俞兰溪是在共产党领导的时代长大的,是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石宕金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们这些红卫兵们知道什么是抗日吗?知道日本鬼子在兰溪投下多少颗炸弹,屠杀了多少兰溪同胞?知道日寇是怎样刺死我们的孕妇,又把婴儿挖出来,用刺刀穿透婴儿的身体举起来玩的惨象吗?知道日本鬼子怎样在兰溪进行细菌战和毒气战,使多少兰溪人死于毒气和瘟疫?在老百姓的心里,抗日是最神圣的,不抗日就只好当亡国奴!他们哪里知道,被洗脑了的红卫兵根本不知道这些,也不想知道这些,在彭德怀被批斗时,红卫兵不是责问他“你为什么要打‘百团大战”吗?真叫人齿冷呵。

古人说患难见真情,又说惠不在多,而在于当厄。所以俞兰溪的乡情,不是对童年时与小伙伴们一起去小河里捉鱼,爬到树上掏鸟蛋,或一起玩“过家家”游戏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童年生活的怀念,不是对家乡的一棵古树,一块奇石或一幢古建筑的记忆,不是一些小恩小惠或一些无谓的怨气的回味,而是在时代的风风雨雨中孕育起来的血浓于水的情与义。

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也是古人的教诲。俞兰溪是懂得感恩的人,他想着自己能有所作为之时,一定要为生我养我的故乡作些贡献。在他从医之后,过年过节回村去时,总要买些礼物以孝敬村里的贫困老人,又为他们义务治病,不收医药费,还特地请医科所的医师到村里去,为村里的老人做体格检查,建立健康档案。所以村里的人都喜欢他,亲密地称他为“小兰溪”。

1999年,他回村里时了解到村里爱老敬老的氛围还很淡薄,有的儿子、媳妇对自己的父母、公婆不大孝顺,有的老人的晚景令人担忧,赡养得不到保证,有的还住在破屋子里,隔壁就是牛栏,这使他感到不安,就在老人节那天晚上请电影公司来村里放电影《不同的妈妈》,使年轻人受到一次尊老敬老的教育,这也是石宕金村的老人们第一次集体过了一个老人节。

2000年重阳节,俞兰溪掏出5000元钱,为全村老人买过节礼物,还通过多方联系,邀请市妇联、团委、老龄委、电视台、报社等单位的领导,邀请兰溪市评选出来的“好媳妇”、“好丈夫”、“好婆婆”、“好女儿”到石宕金来开了一个宣讲会,请来的模范人物在会上现身说法,讲故事给大家听,宣传敬老爱幼、和睦家庭,提高社会道德风尚的事迹和体会,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他的努力下,村里的风气明显地好起来了,村民的家庭生活也更和谐了,这使他欣慰。但他又发现,虽然现在农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老人们再无需为他们曾经的年月那样为吃饭穿衣而发愁了,但他们的生活孤单寂寞,精神空虚,年轻人都出去了,大家都忙于挣钱,老人们干不动了,留守在家,心里空落落的,并不快乐。而且,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有些老人甚至兰溪城里都没有去过,更别说金华、杭州了,他们也多么渴望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呀,当人在挨饿的时候,会把能吃饱饭当作幸福的目标,但当能够吃饱饭了的时候,又发觉作为一个人仅仅能吃饱饭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俞兰溪向村委会提出:以后每年的老人节,由他出资,组织全村60岁以上老人出外一日游,让他们集体过节,让他们也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并亲身感受一下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

村委会欣然同意,表示村里会尽力支持的。但也提醒俞兰溪,因为村里老人人数多,有些人身体也又不太好了,组织一日游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还会有一定的风险的。

俞兰溪说:“你们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地把这件事做好的,我知恩感恩,愿意做全村老人的孝子。”

几句话是落地有声,虽然简洁,但听到的人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

俞兰溪还对我说过:“我是把孝道当作事业来做的,既然去做了,就要真心实意地做,要把它做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低级的生存形态。在生存问题基本解决之后,人是应该做点有价值的事情的。什么是有价值的呢?古人把它归纳为“立身”、“立德”、“立言”,我说俞兰溪能把孝道这个“事业”做好,那么“三立”也就在其中了。

于是,从2001年开始,每年的重阳节俞兰溪都带着石宕金村的一百多位老人出去旅游,老人们头戴红色旅游帽,胸前佩戴大红花,乘坐豪华大巴,喜气洋洋。十余年来,他们去过兰溪白露山、栖真寺、地下长河、金华黄大仙宫、施光南音乐广场、赤松园、九峰山、浦江仙华山……等等风景名胜之地,玩得开心,玩的快乐。他们大部分人一生都未曾出去旅游过,如今老了,都白发苍苍了,却能免费出来旅游,做梦也不曾想到。俞兰溪还带上专业摄影师,为大家摄影留念,他自己也忙前忙后,为老人们端茶递水,就像自己的儿孙一样关怀体贴,谁不感动呵?邻村的老人也羡慕他们,他们说这样的待遇只有我们村有,因为我们有个“小兰溪”,都是他带挚我们的……

村里的金根娣老人说:“我们每年都像盼望过年一样,盼望重阳节的到来,因为重阳节一到,又好与大家一起出去旅游了,十几年来,我每年都去,一次没落下过。这都是俞兰溪的功劳,在他的影响下,村里的后生对老人都好了起来,像我自己,大儿子在外地打工,小儿子在附近打工,前几天我的手受伤,洗头不方便,小儿子看见了,就马上过来给我洗了。”

老人们还谈到他们村的妇女主任于金女,她家四世同堂,自己也是做奶奶的人了,但她伺候婆婆的细心周到,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她家的孙辈对奶奶也很孝顺。

老人们又说,现在村里有哪一家年轻人如果对家里的老人有怠慢,旁人就会说:“小兰溪对全村的老人都那么好,你一个亲生子还敢对老人这样呵?”

2013年重阳节前几天,村里的老人已经在叨念了,今年小兰溪会带我们到哪里去玩了呢?后来有人打听到消息说今年要去杭州西湖,还要去灵隐寺,许多老人高兴得睡不着觉了,西湖灵隐,驰名天下,我们也终于能够去开开眼界了。

村里有位叫金益明的老人,老伴身体不好,已经肝癌晚期,但听说今年要去杭州灵隐了,心中高兴,老伴也说要去,他说:“你身体不好呀?”,老伴说:“不要紧的,菩萨会保佑的!”并对俞兰溪说:“你带我去吧,不会出事的,正因为我的日子已不多了,再没有机会了,所以一定要去,我们老两口还要在灵隐拍张照片,以作留念,这是我最大的心愿!”俞兰溪也同意。夫妇俩就在神前为俞兰溪祈福,保佑小兰溪身体健康,事事如意。他夫妻俩后来都去了,还在灵隐拍照留念,了却一桩心愿。老伴回家后6天就走了,临走时还看着那照片……

这次游西湖,村里的老人除了病在床上的都去了,其中一位姓汪的老太太是偏瘫患者,也要跟着去,她说让我坐在车里跟去听听、看看也好呀。俞兰溪也真的把她带去,到景区后又雇了一个黄包车把她拉着,跟着大家玩。

他们去了116人,另外,村主任、妇女主任、保健医生、摄影师等也一同随行,把晕车药及其他常用药都带上,为了预防万一,连氧气瓶也带去。在服务区吃饭时,服务区的人见这些老人都头戴红帽,胸前佩戴大红花,就问道:“哪来这么多劳动模范呀?”村民主任告诉他说:“他们不是劳动模范,是我们村里普通的老年人……”

虽然俞兰溪紧紧地跟随着老人们,瞻前顾后,小心翼翼,但还是出了个小麻烦。进灵隐寺时有两位老人是信耶稣的,他们不好进佛殿,俞兰溪就叫他们坐在门口等,不要乱走。但大伙儿从寺里出来时,这两位老人不见了,大家都很焦急,马上分头去找。俞兰溪打他们的手机打不通,因为他们80多岁了,手机不会用,又打电话给他们的儿子,儿子知道后也很焦急。不过总算还好,终于在7路车的停靠站找着了他们,因为戴着红帽子,远远地就能看到目标。找到他们时他们正往车上爬,问他们想去哪里?他们说不知道,别人上车了,我们也就跟着上了……他们终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些老人们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而今天却戴着大红花、坐着豪华大巴游杭州,坐着游艇游西湖,正像梦里一样,回来后也高兴得睡不着,大家共同的心愿就是保佑小兰溪身体好,生意好。

每次出去旅游,总得花一个月时间。要调查摸底,哪些人去?一共多少人?车票、门票、保险要多少?哪里吃饭?厕所在哪里?其实这事也是有风险的。但搞开了就刹不住了,每当重阳节临近,老人们就在猜测了,今年还去吗?去哪里?其实俞兰溪自己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不应让他这样操劳了,所以村委会向他提出:以后你就不要搞了,让村里来组织,你有经验,你协助一下就行了,让我们的民风好起来,让村民们生活得更幸福,这也是我们的目标,你放心好了。与此同时,村里有位事业有成的年轻人,来找俞兰溪说:你把接力棒交给我吧。

这就是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对俞兰溪的事迹,媒体作过大量的报道,但他本人看上去还是很低调的。他对作者说:其实我自己的生活是艰苦的,一天七、八元的生活费就够了,不抽烟、不喝酒,不与别人拉拉扯扯,吃吃喝喝,除了通讯费和交通费之外,光就生活费而言,一年约1800元就差不多了。我之所以甘于把大把的钱花出去,是为了心理的平安,知恩感恩,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这钱就是正能量,若吃吃喝喝,为非作歹,这钱就是负能量了。

2011年12月,由浙江省文明办、省老龄委、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等联合主办的第二届“浙江孝贤”的评选,历时半年,终于评选出10位“浙江孝贤”,值得兰溪人民欣慰的是,第二届“浙江孝贤”评委会慧眼识珠,在3000多份推荐事迹材料中,俞兰溪的孝贤事迹最终脱颖而出,光荣当选。在12月24日举行的“第二届浙江孝贤颁奖典礼”上,俞兰溪受到省委书记赵洪祝以及乔传秀等其他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

尔后兰溪广播电视台的胡辉和兰溪广播电视局的林静翁又撰写了《试论俞兰溪的贤孝模式在居家养老中的意义》一文,全面阐述了俞兰溪的孝贤在当前以居家养老为主,积极推进养老服务体系的建设这一社会发展阶段中的特殊意义。文章指出,现在对老年人的赡养存在着重物质轻精神的倾向,农村老人的精神需求难以满足,虽然手里的钱多了,精神却很空虚;家里的房子大了,人间反觉寂寞;交通便捷了,儿女却越来越远;退养后时光多了,自己却越来越被边缘化。农村老人的精神和文化需求与经济社会的发展不协调、不适应。俞兰溪组织全村老人出外旅游,丰富老人文娱活动的同时,开拓了老人的视野,让老人感受改革开放的成果,在无形中密切了老人之间、老人及村干部之间的联系,潜移默化地影响村里敬老爱老的风气和习惯,这种在全村范围内的大孝有着良性和积极的推动作用和影响力。俞兰溪的孝行活动,实际上正是对农村老人精神文化需求的一种服务,而且把这种服务主动送上门去,收益实在大得很,其意义比单纯的送米赠物大得多。

文章对俞兰溪的孝贤的分析和评价是很中肯的。其实,“浙江孝贤”的评选,其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要大得多。因为老人的养老,特别是农村老人的养老问题,还是很大的一个难题,这有历史的原因,也有体制的原因。过去老人拥有绝对的权威,1949年后,一系列宗法伦理文化作为封建糟粕被扫除,老人的价值无形中被瓦解。在城市中的老人虽然由国家把他们养起来,农村老人就只能由家庭来赡养。在改革开放前,农村实行按劳分配,老人多、孩子多意味着吃口多,就会成为“倒欠户”,全家都得苦;改革开放虽解除了农民的人身依附关系,但农民仍然没有财产权,家庭养老仍没有其社会基础。不成熟的市场经济又教人学会算账,不仅生产经营要算成本和利润,对老人的赡养也要算,在兄弟姐妹中我派着几分之几?老人医病也要算,花多少钱能医好?医好后能活几年?还能为我做些什么……?在体制和机制一时难以有大的改变的情况下,弘扬传统文化,弘扬人文精神,借以改变社会的氛围和人的精神面貌,借以推动制度和体制的变革,这是最紧要的,而在这个过程中,让孝贤们感人至深的事迹和精神去感动人,感染人,比空洞的说教要好得多。

医者仁心 把患者视同自己亲人

生命是多姿多彩的,那粒生命的光子落于何处,就会有它独特的命运,或落入土壤深厚的山林,会长成挺拔的大树,枝繁叶茂:或落入温馨秀雅的园圃,会长成娇嫩艳冶的花朵;或落于土壤贫瘠的山冈,甚至悬崖之上,就会只是一棵草了。但草也有弱草和劲草之别,若是劲草,即使在悬崖之上,只要有一点尘土,就会有生命的姿彩,即使面临千仞之渊,也泰然自若,在急风暴雨之中,也摇曳多姿。

俞兰溪不仅因他的孝行,使人感动,从而得到人们的尊重,而且还因他的医术和医德,不但得到患者的爱戴,还得到权威专家的认可与器重,还获得“治疗老年风湿腰腿痛的药酒方及其制作方法”专利,发明了治疗腰椎间盘突出的特殊疗法—悬吊法,又获得“尚天裕科学奖科技进步三等奖”。其实,他也只是草根,或者说只属于草根一族。

让我们回过头去,看看他生命的途程。在童稚之年,他与母亲是寡妇孤儿,经受的只是人间的风霜。成了学龄儿童之后,虽然也上了四年小学,以后也就再也没能跨进校门了,接下去就到生产队里劳动了,干一天的活,只有3.5分工分。他妈说他个子矮小,体质也弱,不是干农活的料,趁年纪小去找另外的出路,等年龄大了,有路都走不出去。于是经过妈的努力,得以离家去拜一个远房亲戚郭长山为师学医。郭长山参加过抗美援朝,爱好武术,是名医黄志成的弟子,而黄志成是福建南少林派的名医。跟师三年,朝夕苦学苦练,师父传授的大部分都学到了。后经高潮卫生院培训,在村里当卫生员。“文革”期间,又被剥夺卫生员资格,去参加劳动。后村里办起粮食加工厂,村干部说他继父尹根海为人忠实,所以办食堂时叫他当会计,而现在看来这个儿子也忠实,所以就叫他当加工厂会计。后来在批林批孔运动中,造反派又把他职务撤掉,把他拉去游街批斗。

可能还是因为俞兰溪的人缘好吧,1977年4月,他又被兰溪上华区委派去“金兰滩水库抢修工程”当保健医生了,1978年就正式为他“平反”。到抢修工程结束时,高潮乡党委书记找他谈话,说他为人忠实可靠,工作中表现很好,工程虽已结束,但你不用回去了,党委决定你去社办企业医务室任保健医生,要好好工作。到1982年就加入共产党,次年又被调任兰溪市茶场保健医生,这时候他的医术、特别是骨伤科方面,已经小有名气了,那些疑难杂症的患者,纷至沓来。

1994年,兰溪市医学科学研究所聘任俞兰溪为门诊部骨伤科主治医师,并很快成为医科所的骨干力量。

1999年,兰溪旧城改造,医科所的房子被拆除,门诊难以为继,面对艰难的局面,俞兰溪说医科所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自己有闯荡江湖的能力,应该齐心协力,解放思想,闯出一条新路来。经所内几次会议的讨论,统一思想,决心首先改革经营理念和人事制度,创新经营模式,决定兵分两路,组建城南门诊部与城西门诊部,而关键更在城西门诊部,由俞兰溪去任门诊部主任,开辟为社区服务的新路子。

城西区一带居民大多为企业上班族,一般都有指定的医疗单位,另外部分多为个体经营户,只讲方便,对“社区服务”持无所谓的态度。为此,门诊部的人员走家串户,上门服务,开展疾病普查,建立健康档案,与社区居民交朋友,很快就打开局面,继而就获得民众“城西门诊部医师的医术精湛、医德高明”,“是家门口的医院”的赞誉。在短短四个月中,门诊号数猛增60%以上,医科所闯过难关,前来考察的上海市中医院一行专家对此啧啧称赞,要求与医科所合作联营。

俞兰溪在兰溪医科所一干就是13年,而且连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卫生系统先进党员。俞兰溪说,医科所的前任所长叶可夫和后任所长陈良骏,都是求真务实的人,都非常重视民间特色医疗,这就使他有用武之地,有发展的空间,他愿意一直干下去。后来“发现”自己也老了,已经60多岁了,应该离岗离职了,才打报告请求回家自办诊所,市卫生局也予以特批。

我请俞兰溪谈谈从医中的故事、谈谈他的医案,我相信一位从事特色医疗的老医师一定有一些生动的医案和故事。他说医案是很多的,但有些医案不便谈,特别是患者是头面人物或什么官员的。坐在一旁的楼芳兰老先生说:“那就干脆都拣底层人物的医案说说吧。”俞兰溪说:“好的。”下面就是当时他谈的几则医案的记录:

一、患者罗XX,60多岁,竹马馆王山头村人。1982年4月,因房屋倒塌,母亲和丈夫当场被压死,她本人外逃时背部被压,致瘠椎神经受伤,腰部以下无知觉,下肢全瘫,二便失禁,可谓是家破人亡的惨剧。因丈夫是转业军人,支部书记,事情发生后,公社对全公社广播,号召大家捐款相助,得现款10万多元。先是住进中心医院,经治二月,后背创口白骨露出,病情没有起色。因没钱支付医药费了,就出院,并转送我这里来。因患者是特困户,就接收下来。经两月治疗略有好转,就送回家去。尔后定期上门为她诊治,有时候自己走不开,就叫儿子或女儿送药上门。经治二年,基本痊愈,生活能够自理。当时有位从农业局退下来的老同志,姓何,得知她的情况后甚为感动,主动去看她,并提出与她结婚。她说:“我是瘫痪病人,与我结什么婚?你也脑子有病了?”何老说:“我是真的,俞医师救了你命,很难得呀,我要保住你的命,我有退休工资,能保障你的生活费用,即使我死了,作为遗孀,你仍能得到政府的保障。因你的儿子还太小,还不能承担,所以只有我与你结婚,才能为你保住生命。”后来他们真的结婚了,为当地留下一段佳话。她的病也一天天好起来,能起床走路。至于治法,基本上就是中草药内服、外洗。经治二年余,不曾收她费用,她很感动,随访时送我一包霉干菜给我,我欣然收下,我知道她的境况,就是这包霉干菜想必也是别人送她的。

二、肖XX。罗埠肖村人,孤寡老人,1989年7月,来我处就医。症见因跌伤致左关节脱位,大结节骨折,给予中草药内服,外敷骨折药饼,手续完毕时,把他带着的竹篮子,揭开盖着的毛巾,下面是一口碗,一双筷子,还有几个硬币,示意我他是一个要饭的人。我见状一时无言。想了一会儿后,对他说:“算了吧,你也什么都不用说了,费用全免,这里还有几十元钱,你拿过去日子,好自为之,别再跌倒了,”经治半年而愈。此后,每年的春节、清明、端午、重阳都要来看我,送来的是五、六个用红纸包的鸡蛋,或者用红纸包的鸡子糕,我则照例给他几十元钱,或者再给点食品。

三、汪XX。雅畈人,因酒醉跌倒,颈椎骨折,移位,属高危截瘫病例。先在中心医院治疗月余,院方建议患者去上海请高级专家手术治疗,须带费用20万元。患者说没有信心,弄不好没命回来,不去。经其小姨建议,携片子来我处求治。经反复诊断后收下,予以内服中药,外加手法整复,经治月余,基本痊愈。在一个风大雨大的大冷天,给我送来一面锦旗,以示感激。

四、李XX,系上例患者的小姨,琅琊里阳村人。骑三轮车摔倒,致右尺桡骨下段双骨折,送市医院住院手术治疗,经治二月,创口溃疡严重,医生建议剖腹植皮治疗,患者不从,又转来我处,予中药内服、外洗,一月后创口愈合,收其费用2000元,送来锦旗一面。

五、李X,永昌镇老街人。其父系铁匠,只此一子。患腰椎间盘突出有年,曾去金、杭、沪多家医院治疗未愈。人体赢瘦,不能直立站行,父母十分焦急,来我处后采用悬吊法,利用自身体重校正生理曲度,促使突出回复。治愈后其父千恩万谢,送来锦旗,说一家人的灾难都解除了。

六、徐X,老板。右肩神经元病变,致左关节肌肉萎缩,手不能抬举,握拳无力,经中心医院治疗,疗效欠佳,又去上海专科专家治疗,也无显效。后经友人介绍,来我处求治,经诊察,治愈有望,同意收下治疗。经采用中草药激活神经治法,二月后基本恢复正常。患者问道:同一病,大医院设备、条件那么好,医生有高级职称,却治不好,而你却凭着这些中草药把它治好了,这怎么说呀?我答道:“中国工程院院士、原中国医药科学院院长巴德年曾说过:‘名医不一定都用名药,好药不一定是贵药,谁能用最低廉价格的药物和方法治好病人,那才是名医高手。当然,我引用他的话,并非说我是高手,而是想说明不一定医院越大越好,药越贵越好,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医者也各有自己的特色……”

听俞兰溪说了这些案例后,一直坐着不插话的楼芳兰老先生说:是否名医,是否高手,我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医者要有一颗仁德之心,不论患者的富贵贫贱,都一视同仁,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一心一意想着把患者的病治好,这是最重要的,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俞医师确实使我们感动。

挥洒热汗,热切呼唤民间医药的春天

如果你本来是一个发光体,有光源,有火种,只要不被埋在地下,不被掉入海里,那早晚会发出光焰的。

1998年10月,一个通知去北京出席“世界中医骨伤科学术交流大会”的函件,送到兰溪市俞兰溪家中,俞兰溪看后随手放在桌子上,还没收拾起来。那天女儿学校的班主任来了,在桌旁坐下后见到桌上的函件,就随手打开看看,看后有些惊奇,怎么邀请他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再看看俞兰溪这身衣着,就对俞兰溪说:“俞医师,你这身衣装赶快设法换掉,大会不是有‘着装整齐的要求吗?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是应该穿西装、结领带的呀。”俞兰溪说:“我从没穿过西装,哪来的西装呀?”班主任说:“去买呀,领带我给你一条,不用买了。”俞兰溪说:“我结不来。”班主任说:“我教你,其实很简单,这么弯过来一抽就行。”于是妻子马上去拿了500元钱,叫俞兰溪去买西装。俞兰溪却只买了一件150元的西装和一件15元的衬衣,没有买裤子,回到家里妻子有些生气了,说:“你就一辈子要当土包子呀,重新去买过!”俞兰溪又乖乖地去买裤子了,这个被故乡的父老乡亲称为“小兰溪”的老医师,原来也还是一个像小孩一样可爱的人物。

这是他第一次去北京参加高规格的学术会议。在会议期间,他受到尚天裕的接见。尚天裕是谁呀?是中国接骨学创始人和奠基者、著名骨伤科专家、杰出的中西结合学者,中国中西医学会骨伤科专业委员会首届主任委员、《中国骨伤杂志》主编,是名副其实的权威专家呀。尚天裕看过有关俞兰溪的材料和俞兰溪写的文章,对俞兰溪有所了解,他也引用巴德年“名医不一定用名药,好药不一定是贵药,谁能用最低廉的药和最简便的方法治好病,那才是高手”这段话来鼓励俞兰溪,要俞兰溪“谦虚谨慎,不倦努力,走向世界”。又因为俞兰溪对尚天裕主编的《世界中医骨伤科杂志》非常关注,联系密切,在这次接见时就邀俞兰溪任《世界中医骨伤科杂志》的编委。

此后,俞兰溪多次参加了这种高规格的学术会议,像2007年12月的“中国中医康复医疗保健表彰暨民间中医师群英会”,2008年1月的“中国民间中医药研究会2008年新春团拜会”,2008年11月的“首届全国民间名中医经验交流暨特色医疗演示大会”,2009年10月的“首届全国民间中医药科学发展大会”,2011年10月的“中国中医药研究开发协会第六届会员代表大会,2011年学术会议暨中医筋骨养护世纪行启动仪式”,2012年10月的“首届全国民间中医药开发工程大会”,2013年11月的“第二届全国民间中医药开发工程大会”等等,这些会议都在北京召开,只有2013年11月的会议在广州召开,大会有“健康咨询”项目,就是要你现场为患者看病或答疑解惑,在俞兰溪的位子前,患者来的很多,排队等候。

对俞兰溪来说,每次会议都是人生中一个难得的机遇。因为这种会议与一般的行政性、事务性的会议不同,来者都是专家学者,医界精英,都有实实在在的知识和经验的交流,每次会议都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使你拓宽眼界,更新知识,有机会了解医药研究最前沿的信息,不仅促进业务水平的提高,还使你有一种不努力就赶不上时代发展的紧迫感。当然,与此同时,也拓宽了他的人脉关系和发展空间。

在第二届全国民间中医开发工程大会上,俞兰溪作了《欢庆民间医药的春天》的大会发言,为民间医药的生存和发展大声疾呼,在发言就将结束时,他说:

“目前基层的民间医药工作仍尚有困难,主要存在对民间医药工作重视不够,陈旧滞后观念没有转变,有摒弃民间医药的偏见,对民间医药有歧视现象,认为民间医药不科学、落后,可有可无。许多身怀绝技、具有救死良方的民间医药人员社会地位低下,使部分人员门难进、档难挂、关山重重,路漫漫,晴天多云,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夹缝中生存。身在民间从事民间医药工作者多么希望阳光普照,希望民间医药能在多元的全民卫生服务领域内应有一席之地,应该得到鼓励、支持,以提高民间医药的社会地位,希望穿皮鞋的不要忘记还有穿草鞋的。同时也希望广大民间医药工作者自尊、自爱、自强、自律,将民族宝贵遗产不要掩埋到黄土里去,留给子孙后代,为人类做贡献。”

这段话说得非常恳切,说出了许多人心里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全国民间中医药开发协会的领导在发言厅接见了他。

东风渐进,万象回春,民间医药的形势喜人,此后我们相继看到卫生部副部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的《解放思想,继承创新,扎实工作,努力开创民间医药和民营中医医疗工作的新局面》、《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关于加强民间医药工作的意见》(国中医药政发〔2011〕35号)、中国民间中医医药研究开发协会会长沈志祥《解放思想,团结奋进,推动民间中医药工作新发展》……等文章,这当中,有的是首长的工作报告,有的是下达的文件,民间医药的春天似乎真的姗姗而来了。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副局长李大宁说:“民间蕴藏着丰富的临证经验、验方和绝活。在我国历次自然灾害和瘟疫流行的时刻,民间医生挺身而出,救死扶伤,展示屡起沉疴的聪明才智,为中华民族的繁衍昌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新的形势下,民间医生要自立自强,奋发进取,客观分析自己的长处和不足,努力学习现代医药和科学技术,在继承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与提高传统中医诊疗技术,并发扬光大”。俞兰溪认为李局长对民间中医的评价和定位,以及民间医药工作者自身应该持有的态度,讲得非常到位,给我们指明了方向。结合我们金华,我们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更应百倍地努力,八婺大地民间医药的资源非常丰厚,需要我们去发掘,因为许多人年纪已大,已经时不我待,否则是会留下遗憾的。

我们前面说到过,对于行孝道俞兰溪是当作事业来做的,而对于民间医药这一块,他同样也当作事业来做,而且那种倾心投入的精神,同样令人感动。他说,发掘民间医药,救死扶伤,服务社会,在广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善举。2008年,为了挖掘民间中医人员,他奔波于各地,串门入户,一个个地去访问,去调查,那年11月,北京要召开首届全国民间名中医经验交流暨特色医疗演示大会,他想尽量多带几个金华的民间中医去参会,借以鼓舞他们,为他们今后的发展给以助力。他冒着酷暑,帮他们整理材料,修改论文,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汗水孕育的成果也很丰硕,11月份他带了金华的43名民间名中医去北京参会,在《首届全国民间名中医经验交流暨特色医疗演示大会论文集》刊发论文43篇,占全部论文212篇的20%,为全国之冠。

民间医生虽然各有所长,有的身怀绝技,能挽救患者于生命垂危之时,但他们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要开创民间医药的新局面,有两项工作是很迫切的,一是对民间医药的成功经验、家传秘方、验方、偏方、单方的搜集整理,是带有抢救性质的;二是对民间医生进行培训,提高水平,以适应时代的发展。

楼芳兰先生说,第一项是比较容易做的,无需一些客观条件的配合,我们也的确做了不少工作。但组织培训就有些麻烦,需要向上审批,需要租赁场地,组织人员,需要花钱,而我们的市中药学会民间中草药专业委员会又缺乏资金。但俞兰溪却能迎难而上,为此去奔波,去忙忙碌碌,需要花钱的时候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对他这种不计得失、乐于奉献的精神,给我们的印象都很深刻。

2012年,俞兰溪又与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倪长生、市级名医洪时清等一起组建金华市民间中医药研究开发学会,并于1月14日召开第一届会员代表大会。中国民间中医药研究开发协会会长、原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国际合作司长沈志祥莅临祝贺和指导。

沈会长还专程到兰溪市俞兰溪的家里,去看望了俞兰溪。

协会的成员来自金华的各个市县,每年都有二次集中学术交流活动。后来因为大家都到金华来,人多事繁,效果也不理想,以后就由俞兰溪一人到各个市县去参加他们的交流活动,这些年来,他都这样跑着。

兰溪市是俞兰溪的故乡,他对兰溪的那份“乡愁”是否更浓,对兰溪的民间医药是否会倾注更多的心血呢?

兰溪是全国先进中医药县市,传统医药的底蕴深厚。早在1959、1960和1969年就先后三次在科教文卫部门的共同参与下,对兰溪的民间医药、单方、验方和草药进行普查,进行汇编与推广使用。故而1968年的全省中草经验交流会就在兰溪召开,兰溪被选为定点之一。1998年被确定为浙江省农村中医工作先进市,2000年通过考核验收被确定为全国农村中医工作先进市,2002年通过省卫生厅全国农村中医工作先进市“回头看”验收。2005年根据省卫生厅《关于开展全国农村中医工作先进县第二周期建设》的要求,兰溪又对市内中医人员结构、中医药法律法规贯彻落实情况、地方财政对中医建设投入情况、各医疗机构中医药发展情况、中医药资源及发展前景、社会需求和中医药人员的呼声等方面进行系统调查,完成了《兰溪市中医药现状调查分析及对策》课题。2007年通过省中医药管理局统一组织的理论考试和实践考核,有30名人员合格,予以注册执业,纳入乡村医生的统一管理。

应当说兰溪市民间医药的发展环境和氛围是很好的,主管部门的工作也卓有成效。对此,俞兰溪也感到欣慰和自豪。但他又认为现有的成果与人民群众健康事业的需求还有很大距离,而且,医药事业的发展没有上限,好了还要好。他说中草药遍布林间山野、田头地角、价廉效验,许多比较棘手的病,如慢性肾炎、肝炎、肠胃病、结石病、毒蛇咬伤、恶性肿瘤等,大医院费用昂贵,但民间中医往往用几味中草药就给治好。现在大医院看个小病小恙,也要做几项检查,在农村因病返贫现象并不少见,若我们的民间医生都能发挥作用,一些边远山区的群众能小伤小病不出村,一般疾病乡镇医院解决,既省钱又方便,那该多好。所以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去推动民间医药,又写了《关于对民间传统中医人员进行普查的提案》、《关于要求放宽民间草药医生准入门槛的提案》等提案。在兰溪市贯彻执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卫生部办公厅《关于开展具有一技之长和实际本领中医药人员纳入乡村医生管理试点工作的通知》精神,开展培训工作,报名者146人,经卫生局筛选,决定培训人数93人。但就在参加培训的人员中,却有人向国家医药管理局举报说很多人不符合培训资格。国家医药管理局立即赴兰溪调查,市卫生局也暂停了51名被举报者的培训,这可让俞兰溪焦急了,他马上偕同金华市药学会民间草药专业委员会去兰溪调查,把调查结果详细向北京汇报,同时又以个人名义给中国民间中医药研究开发协会沈会长写信,说明被暂停培训的人员中,谁是当年最早的赤脚医生,谁是几代中医祖传之后,谁是家传民间医生,应该恢复这些人的培训资格,对别人的事比自己的事还要焦急……

在我们采访俞兰溪的时候,他的手机老是响起来。他是一个非常繁忙的人,精力充沛,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情,又有使不完的劲。但仔细想来,他所关注的,所忙碌的,大多不是分内之事,是别人推辞都来不及的事,而且,在物质上、金钱上都是只有付出而没有收入的,他像一个一心为善、要普度众生的佛家,又像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儒家,在物欲横流,一切都向钱看的现实社会里,这样的人物是太难得了,因而不由我们不心生敬佩。我们祝愿他洒向草根的汗水,能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转化为蓬勃的生命,长出绿叶,绽放鲜花,增添生活的温馨与美丽。

责任编辑/赵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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