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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夏明凯医生

2014-10-27石川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4年10期
关键词:教授病人医生

石川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臧克家

同行叫我夏主任,学生叫我夏教授,病人叫我夏医生,其实我最爱‘医生这个称呼。他是职业,也是一种荣誉,我愿意做永远的夏明凯医生。

——夏明凯

楔子

公元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一日这天气真的有点冷,比头天下雨还冷。厚厚的云层捂实了太阳,最高气温才15度,没法让人感受到春光明媚。清远市人民医院77岁的老教授夏明凯本来是一位有着近53年临床历史的老心血管疾病知名老专家,老医生。而现在,他却是一位恶性淋巴瘤晚期的住院病人。

清远市人民医院D区三楼的综合病区49床,是这间三个铺位的病房紧靠门一个铺位。这是他特地要的,因为他儿子夏旭是这个科的主任,办公室就在隔壁。在门边,他能经常听到儿子的脚步声,说话声,能天天看到儿子,和儿子说说话。按照他的睡眠习惯,病房的窗户敞开着,他躺在病床上,一伸手便触及到了昨天他让老伴徐纯华医生送来的两本医书——《肾脏病学》和《实用内科学》。早晨醒来早读已是他几乎一辈子的习惯,可他伸手感觉到了被子外面嗖嗖的凉意。他忍不住用手机拨通了被他“撵”回家的老伴儿的电话,让她天亮了,送来宁波年糕和菠菜汤,顺便把那套棉睡衣送过来,降温了,他坐起来看书有点冷。

夏明凯躺在病床上,早已没了睡意。突然想起了许多往事,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把自己的一生过了个遍:1937年,他出生在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崎山山脚下夏家祖屋,那可是南宋时期就有的真正夏家祖屋,世代书香人家,让他一出生就沾上了一些书香;1956年,考入上海第一医学院;1961年大学毕业分至位于衡阳的核工业部712医院,21年后1983年调入衡阳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担任心内科主任;1993年56岁时作为人才引进,举家三名医生南下广东清远,他担任起清远市人民医院大内科主任的重担;1999年被广东省卫生厅和省人事厅授予“广东省白求恩式医务工作者”;2003年退休不退职,重聘为医院大内科主任;2009年元旦被确诊为淋巴癌……现在却和自己一生救治过的病人一样躺在了病床上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这就是一生?不甘心。他突然想起自己喜欢的那句豪气冲天的歌名“向天再借五百年”来。向天再借五百年?我向天再借哪怕是五年也好啊,五年又能救治多少病人啊!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真的“借”到了五年。

2009年元旦,夏明凯被诊断出患有恶性淋巴瘤。10个月八个疗程的化疗,让他身上脱了几层皮,终于稳定了病情。可夏明凯不顾家人、医院的反对,执拗的重新回到临床一线,7点半准时到诊室,直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从明苑小区他的家到他的诊室500米左右的路程,这对于一个接近心力衰竭、年过七十的老人来说,无异于是一段与死神同行的里程。他每走10多米,就要站在那里喘喘气,等心跳舒缓下来,再继续走。就这样,他每天清晨7点出发,用半个小时走完这段艰难的上班路,7点半准时在诊室外面和来求诊的病人一起排队,等着护士开门。就是这位正与死神撕打着的癌晚期患者,强忍着病魔的折磨,四年救治病人5万多例,去世八天前还坚守在他的诊室,一个上午处理了40多位病人。第八个化疗疗程刚完,清城区源潭镇的张先生等尾随夏明凯的老伴徐纯华找到了在病房卧床治疗的夏明凯。他母亲患冠心病病危时是夏明凯抢救过来的,以后就因夏医生开的药既省钱,疗效又好,这多年一直就吃夏医生的药。当时夏明凯正打吊针,二话没说用单手为张先生的母亲开了药方。这一张药方开后一发不可收,病房成了临时诊室,夏明凯干脆向医院提出每周出诊三个上午的请求。可三天坐诊时限一过,病人反而更加多了起来,有许多几十、甚而几百公里从三连一阳大山里不辞劳苦来到清远市人民医院,就为能得到夏医生的诊治。夏明凯再次提出将坐诊时间延长到周一至周六的每天上午。这位七十三岁的倔老头对院长周海波说:“我也是害病的人,我知道病人的痛苦,我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去治疗和挽救更多的病人。一天不出诊,不给人看病,我全身都不舒服。”院长拗不过,只得让步。但坚持的原则是“必须限号,一天不得超过25人”。可夏明凯直到离世的八天前,也没有遵守过这条约定。最多一个上午工作到午后一点半,处理过50多个病人。

2014年3月13日,夏明凯由于心力衰竭而住院治疗。去世的前一天,他让老伴儿搬来《肾脏病学》和《实用内科学》两本书。他一边翻开书,一边对老伴儿说:我要在冠脉造影,介入手术申请单上签字了,我还想搏一搏。搏赢了能多看一个病人就多看一个病人;搏输了,去另一个世界我夏明凯也就认命了,只是可怜了还在等着我好了给他们看病的山里人。说到这里,老教授的眼神里透出几份遗憾、惋惜和愧疚。

3月20日10点,刚查完房的清远市人民医院心胸内科主任张小勇来到了夏明凯的病床前,夏明凯向前来病房看望他的“弟子”张小勇提出,他愿意接受手术治疗,在接受冠脉造影介入手术的申请单上签字,以便尽早恢复工作。但他能出诊了,一定要去消限号的规定。看到“师傅”认真的样子,“徒弟”忍不住一股泪水直往眼眶上涌,心中说:我的师傅啊,你自己都病成这样子了,还心里想着门诊,想着病人。但愿你能熬到那一天。

在此之前,看到夏明凯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张小勇以科室“领导”的身份多次对他强制停诊,可这招在“师傅”面前不好使,屡屡遭拒。这次张小勇没有直接拒绝“师傅”的要求,只是避开话题,劝他先好好休息,病好了再说。可老人很倔强,硬是和张小勇进行了一场临终前的“限号”谈判。张小勇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老教授进行这个问题的“谈判”了。直到“师傅”走了,张小勇才后悔终生,如果知道这是与“师傅”的最后一次“谈判”,他该让步,答应他“出院后每天看45个病人”的请求,让他带着满足的愉悦离开这个世界。可当时考虑到“师傅”的身体状况,他没有。“师傅”和“徒弟”都太认真了。

“必须限号,最多35人。”

“不行,要是才35个人,后面排着长队的病人怎么办?好多都是大老远从连阳几百公里远的大山里出来求我看病的,我能把他们拒之门外,不让他们看病吗?”夏明凯一如既往地坚持,拒绝了张小勇的好言相劝:“最少也得让我看45个”。endprint

“徒弟”怕激怒了“师傅”,对病不利;“师傅”怕再坚持“徒弟”去找院长、书记,彻底关了他的4号诊室。于是双方都退一步,达成了“一天40个病人”的折中协议。没想到“出院后每天看40个病人”的最后愿望,成了永久不能兑现的临终“遗愿”。

3月21日7:30,他穿上老伴儿给他送来的棉睡袍,吃了一点点老伴儿送来的“夏三样”中的菠菜汤和宁波年糕。这是夏明凯一生中最爱吃、吃得最多的三种食物,被老伴儿徐纯华戏称“夏三样”。而这三样食物中他的爱中之爱,是自小在老家吃的宁波年糕,这种年糕与其他年糕口感是不同的,是用蓬莱粉做的,味美,嚼在嘴里特别清爽。最后他告诉老伴儿,儿子夏旭上午有大手术,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好,让儿子不要担心他,安心做手术,不能有半点马虎;他让老伴儿回家去做他喜爱的“夏三样”中的另一样“拌面”,中午他要吃拌面。老伴儿回家了,他坐在床头,靠在枕头上开始读《实用内科学》。

3月21日9:00左右,他和小护士范婷聊了起来:我患过病我知道,病人是很痛苦的,以后你们一定要对病人好……;他对护士长丁明云说:看到社会上对医护工作人员有这么多的误解和不满,我心里想起来就难过。别人瞧不起我们,我们一定要自己瞧得起自己,珍惜“白衣天使”的神圣称号,我们合作出一本医患故事书吧。你提供与病人相处的的故事情节,我来写,我们怎么用良心做医生的我们自己知道,我要用这些真实的点滴来感动世人,让他们明白医生、护士还是天使,不是魔鬼。

3月21日12:20时,夏明凯合上手中那本厚厚的《实用内科学》,放在床头。“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吃午饭了,你们也该休息了。”他对护士笑了笑,然后缓缓地躺了下来。走到门口的护士回过头来看到夏教授的脸色不对,立即叫来医生抢救。

3月21日中午12:30时许,77岁的清远市人民医院老教授夏明凯医生在抢救他的医生和护士们哭声中永远离开了他的亲人、同事、诊室、白大褂……

徐纯华医生捧着自己为夏明凯精心做好的拌面,呆立在再也不会醒来的“爱人”床前,止不住的泪水涌出眼眶,静静的滴在双手捧着的拌面里。她放下拌面,俯身贴近夏明凯的耳朵轻声呼唤着:“老头子,醒醒啊,你最爱吃的拌面做好了,你醒醒,你走了,谁来当我的眼睛啊!”

儿子夏旭做完手术,一走出手术室便听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一路狂奔来到病房。看着导师、朋友、父亲的安详面容,长跪不起,泪如泉涌。

他走了,按照他的遗愿,除他的家属、亲戚、清远市人民医院的中层以上干部外,没有通知更多的人参加简朴的告别追悼会,但事后却让认识他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悲痛、缅怀之中。

在医院的群里,有人用微信告知大家:我们敬爱的夏教授今日中午12点半永远离开了我们。

于是悼念的短语纷纷而来——

“卡片先生,你是我们永远的老师,我们怀念你!”

“背带先生,一路走好”。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和他同时调进清远市人民医院的周世柱老先生念着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诗句,老泪纵横。

在他身边工作过的医生、护士纷纷用各种形式追悼、纪念他。在夏明凯教授去世后的开始几天,医院相关科室都会电话不断。接电话的人只能用善意的谎言告诉他们:“夏教授因身体状况不好,去外地休养了。”电话询问的人太多了,有好多是请求预约挂老教授号的,接电话的医护人员只好以实相告,于是电话那头由询问变成了哭声:“多好的老医生呀,怎么就走了呢?他是为我们病人活活累死的呀。”

电话那头,病人难以接受夏教授离世的现实,号啕大哭;电话这头,接电话的护士也痛哭失声:“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夏明凯教授去世后,笔者发现,夏明凯生前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留在人们印象中的都是一个医生应该做的一些普通小事。可他的去世为什么在社会上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响呢?经过近20天的采访,特别是在与夏教授生前的夫人畅谈了5次10多个小时以后,似乎明白了个中原委:他虽然只是一名从业53年的普通医生,但他做好了一个医生应该做的每一件事,对得起“医生”这一圣洁的称号。不管事情多小而平淡,但他都会认真去做,做到近乎完美。透过他身上这些平平常常不起眼的小事,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原汁原味”、“坦荡无私”的医生形象,他的那种不平凡的伟大人格魅力影响、感化、温喛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心,向人们展示的是一个现代大背景下白求恩式的医生楷模形象。

他是当今时代医生的代表性符号,一个接触过便难以忘怀的、永远的夏明凯医生。他虽然走了,但不朽的夏明凯精神却永远留在了人民的心中。

“医生的职业蕴涵着圣洁和崇高。不管社会对医生的态度如何,我仍然终生热爱这个职业。”

夏明凯出生于奉化,学成于上海,从医于衡阳,成就于清远。

他1937年11月降生在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崎山山脚下一座自宋代以来夏家世代居住的祖屋里。距“中华民国”“总统”蒋公的祖屋仅15公里。他母亲42岁添子,夏家看得特别金贵。他在家里排行最小,小时候虽然算不上聪慧,反应也迟钝。他老实、耐心、细心超过一般小孩。勤能补拙,这为他一生的医者生涯具备了良好基础。

他经常坐在院子大门口,看着山下一直伸向远方的黄土小路问妈妈:“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面是什么地方?”

他妈妈回答他:“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面是奉化县城。”

“从奉化县城一直往前走,前面是什么地方?”

“从奉化县城一直往前走,前面是宁波,是杭州了。”

“从宁波、杭州一直往前走,前面是什么地方?”

“从杭州、宁波一直往前走,前面就是大上海。到了大上海,你可以到全中国、全世界的任何地方。”

“妈妈,我长大了一定要去大上海,去全中国,去全世界。”endprint

于是从那时起,在小明凯心里就播种下“长大了去大上海,去全中国,去全世界”的远大理想。

但是他身体瘦弱多病。十岁时因用力挤压右眉上疖子,触犯了医学上的“危险三角”,把细菌挤入血管,引起败血症。他当时高热、昏迷,被他的父母、二姐轮换背着,送到溪口镇上的武嶺医院求医。给小明凯看病的是医院的一位很漂亮的中年女医生,她长得高高的,穿着白大褂,一脸和善。他每天好几次给小明凯检查,摸摸头,翻翻眼皮,向妈妈、二姐问问病情。当时还是初春时节,有几份寒气,为了不让冰冷的听诊器冰着小明凯,总是先把听诊器放在手心握一会儿,等退了寒气才塞进他的胸口进行听诊。她对小明凯的病观察得很细心,就像妈妈一样,所以小明凯背后叫这位医生为“妈妈医生”。因为在小明凯心里的女性,除了妈妈、姐姐,最好的就是这位“妈妈医生”了。“妈妈医生”像母亲一样圣洁,无私,伟大。在医院,几天过去了,小明凯的病情虽然稳住了,但高烧仍然没退,仍属生命的危险期。“妈妈医生”说,要想治好败血症,脱离病危,恢复健康,必须打青霉素。可医院没有,要打青霉素,还得到宁波、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去买。而且那时青霉素问世不久,价格昂贵,要卖一百斤谷子的钱才能买上一支,市面上还很少有卖的。好在他大哥在宁波市一家大医院药房工作,他能找到。家里虽不富裕,为了挽救小明凯的生命,父亲不辞辛苦的多次去大哥处买回青霉素,保证了每日一支的用药。有了青霉素,他的败血症很快治好了,恢复了健康。从此,穿着白大褂的“妈妈医生”那亮丽的形象和青霉素那神奇的作用塞满了他的整个小脑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产生了对医生,对治疗救人的事业,对药物神奇功效的浓烈兴趣和向往。“长大了要当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这一愿望几乎成了他当时的整个思想和志愿。

“我长大了也要做穿白大褂的医生,也要用青霉素去救人。”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对背他的父亲说。这话正中他父亲的下怀,把小明凯的父亲给乐得合不拢嘴,他放下小儿子,坐在大路边石块上给小明凯讲述了这样一件事。

夏家祖上数代均为世代书香门第,小明凯的父亲是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生物专业的留学生。当时他的志向是学医,可他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好几位弟弟也要读书求学。小明凯的爷爷奶奶考虑到家中财力有限,学医要长达7年,学生物只要4年,为了让小明凯他父亲早日学成后回国,帮助急需帮助的弟弟们,于是只得让明凯的父亲选学了生物。学医不成,成了小明凯他父亲的终身遗憾,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小儿子害了一场大病,几乎丢了性命,却启发了小儿子学医的浓厚兴趣。也就从这时候起,他把学医的心愿转嫁到小儿子的身上,经常灌输学医的好处,对他进行了定向培养。九年过去了,当年崇拜穿白大褂“妈妈医生”的“小明凯”已经过变成了19岁的大小伙子了。经过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努力,于1956年如愿考上了当时国内一流的上海第一医学院。他终于沿着妈妈告诉他的那条通向山外大世界的黄土小道,从奉化溪口的崎山山脚走到了大上海,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和愿望。

上海第一医学院当时拥有80多位国内外知名的一级教授,其中许多教授都曾留学美国,他们多是国内各学科的领军人物。他们的学问和风度让年青的夏明凯为之倾倒,羡慕不已。中国三部经过多次再版沿用至今的医学权威著作《实用内科学》、《实用外科学》、《症状鉴别诊断学》都出自这所学校。夏明凯像一团吸水的海绵,在上海第一医学院贪婪地吸取着医学知识。5年良好的教育使夏明凯变成一位医学知识丰富,风度翩翩的优秀本科生。1961年毕业后的他被分配到位于湖南衡阳的核工业部712医院做了内科医生,开始了他的医生生涯。两年后被送到湖南省人民医院进修,因为他在短短数年间有连续多篇学术论文在省、国家级刊物上发表,已经“小荷初露”,有了名气,他被调入衡阳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内科。他在他的笔记里面写道:“医疗事业确实对社会的意义来说非常大,我个人只是事业发展中的一枚小小的铺路石。医生是辛苦的,但医生是幸福的。每当我看到一个病人恢复健康走出病房向我告别时,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我心中的那份成就感和幸福感。我太爱医生这一行了,我要为医生这一光荣称号献出我的一生。”

1993年的阳春三月,他告别了他为之服务了32年的衡阳,带着妻儿加上自己一家三名医生,加盟到广东省清远市人民医院,挑起医院大内科主任的重担。这年,他56岁。在他担任大内科主任的16年中,他的心血几乎全部倾注在医院的科室建设、临床人才培养和为病人的医疗服务之中。16年,大内科由1993年的四个病区发展到11个病区,并拥有1个国家级诊疗基地和3个省临床医学重点学科。他带出一支医技精湛、阵容强大的内科医生队伍,这些病区的“一把手”大部分都是夏明凯带出来的“门下弟子”。还在退休前把普通的心血管内科拓展成为心血管介入、先心治疗、起搏器治疗等多个二级专科。现在心血管科已由原来的5名医师发展到了17个医生。

他担任清远市人民医院大内科主任时,好不容易引进两个研究生。一个是心血管内科的张小勇,一个是呼吸内科的田东波。有一次,田东波在工作中产生了一些困惑,夏明凯教授知道后没有把田东波叫到自己办公室,而是选择了和田东波去逛中山公园,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天。夏明凯讲了他当初患“败血症”的事,又讲了他在“文革”救造反派头头的事。另外还讲了自己学生时代1000米长跑最后冲刺的事。他说:整个人生就是一次长跑竞赛,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等走到第三圈儿时,田东波讲了自己原来的想法,他听了“师傅”的故事后的体会。最后他说:夏教授,我听懂了,医生的崇高就在于他的执着,只有执着的追求才能到达理想的目标。再大的困难我也要咬咬牙冲过这一关,做个好医生。现在,张小勇和田东波各掌管一个科室,都成了学科带头人,是清远市人医的技术骨干,田东波常说,他在医院的每点进步都离不开夏教授的点拨。

自进入21世纪以来,特别是2005年以来,国家的医疗业乌云笼罩,负面新闻不断。医院、医生在人们心目中的公众形象一落千丈,推向谷底。于是抠打、伤害医护人员,打砸医院的事件时有发生。2005年8月12日,福建名医戴春福,在门诊时被一名患者杀害。80%的网友对杀人者的“理解”,应当看成是对目前医患矛盾的确认。医患信任危机的升级,以及由此引发的人命伤亡,不但在医护人员之中留下恐惧阴影,同时也给社会和谐带来严重困扰。如何重建医患信任、和谐医患关系,已是迫不及待。endprint

有一次,科里的一位病人的孩子向医生提出开具医保报销证明的要求,但不符合开具医保证明的条件。可年轻人不听医生的耐心说明,当场大闹起来。为了保护科室其他医护人员,夏明凯支开了其他人,自己单独上前说明不能开具这个证明的道理。结果昏了头的青年粗暴的辱骂和推搡了夏明凯教授。有人拨110叫来警察,夏明凯却对警察说:老人住院,家里困难,办不了医保心里产生偏激情绪情有可原,不要为难他了。后来这青年为自己粗暴的行为向老教授道歉时哭了。他说:夏教授是个好人,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

医生队伍中的腐败和患者对医生的鄙夷不尊,让夏明凯耳闻目睹急在心里,痛在心里。他在他的笔记中写道:医生的职业蕴涵着圣洁和崇高。不管社会对医生的态度如何,我仍然终生热爱这个职业。

在医患关系极不正常,风险骤增的情形下,大部分医务工作者都不愿自己的子女再从事医生这一风险职业。夏明凯家祖孙三代四人,已有两代三人都是医生。2011年孙子高中毕业,有人猜测,夏教授儿子继承了父业,孙子可难说了。但最后孙子报考了广东医学院就读,而且没人引导,是孙子自己的决定。夏家有夏家的教育方式,做长辈的从不向孩子说教什么,干涉孩子对是非曲直的判断和决定。夏明凯生前老伴儿徐纯华女士告诉笔者:“孙子喜欢爷爷,从小随爷爷多,爷爷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成了孩子的最好教材。由于耳濡目染,从小性格就像爷爷,学医是孩子自己的选择。”

夏明凯是教授,是大内科主任,但他最喜欢人们叫他夏医生。他说:医生这个称呼最实际,是职业,也是一种荣誉。他是心血管治病专家,但有时又像个走乡串巷的“郎中”。周日、节假日医院不上班,但无论谁向他求诊,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会登门“免费出诊”。有一次小孙子同夏教授一起到一家冠心病患者家中出诊。过后孙子问爷爷:“专家也有到病人家里去看病的吗?”

夏教授看了看幼稚可笑的孙子,笑着说:“有呀,爷爷就是。”

“我看你经常这样做,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救死扶伤的白衣使者,是医生。我的老师给我讲过:一个对病人视而不见,昂首走过的医生绝不是好医生。是好医生就不能对任何需要救治的生命置之不理。”。

孙子对爷爷投去赞许、崇敬的目光:“爷爷,医生真伟大,我长大了也要当一名白衣使者,一名像你这样的好医生。”

夏明凯一听这话高兴得笑眯了眼:“哈哈,臭小子,爷爷这些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尽管说,你喜欢吃什么,今天得庆祝一下我们家第三代医生即将问世。”

孙子贴近爷爷的耳朵悄悄地说:“爷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麦当劳、肯德基哩!”

“别说,爷爷也没尝试过,尽管爷爷不喜欢吃这东西,但今天的这餐饭由你做主,你说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据夏明凯的老伴徐医生回忆,那天晚上夏明凯高兴地唱了蒋大为唱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牡丹之歌”、“路在何方”,高兴得几乎一夜无眠,他高兴的是夏家的医生世家后继有人。

2003年到了退休年龄,但他坚持退休不离职。直至72岁的他被确诊患有恶性淋巴瘤才办了手续,无奈地放下工作。八个疗程的化疗对于患者尤其漫长而痛苦,化疗药物反应很强烈地折磨着他,做一次化疗蜕一层皮,落在地板上的皮肤就像一层雪花。他咬紧牙关硬挺着,一心只想早点回到工作岗位。患病期间,来门诊部找夏明凯挂号的病人绵延不断,最多的一天多达40余人,但都被转到别的医生名下。第八个化疗疗程刚完,清城区源潭镇的张先生等徐纯华去病房送饭时,悄悄摸上病房,找到了夏明凯。他母亲患冠心病病危时是夏明凯抢救过来的,以后就因夏医生开的药既省钱,疗效又好,这多年一直就吃夏医生的药。不想一下找不到夏医生了,他妈妈的病出现了多次反复,这才守在医院跟踪找到夏教授。当时夏明凯正打吊针,二话没说用单手为张先生的母亲开了药方,这是他病休后在病床上完成了患病后的第一张药方。第一张药方开后一发不可收,病房成了临时诊室,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夏明凯干脆向医院提出连续坐诊三个上午的申请。他在申请上写道:“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我现在身体可以,不能光看不干。”

实在拗不过他,院长周海波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可三天坐诊时限一过,病人反而更加多了起来,有许多几十公里、甚而几百公里从三连一阳大山里不辞劳苦来到清远市人民医院,就为能得到夏医生的诊治。夏明凯再次向院方提要求,将坐诊时间延长到周一至周六的每天上午。这回,院长看着还没完全恢复的夏老,心痛了,不答应了。这位七十四岁的倔老头子更倔,毫不退让:“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力所能及地去治疗和挽救更多的病人。我也是害病的人,我知道病人的痛苦。我是医生,我一天不出诊,不看病人,全身都不舒服。”

周海波院长在夏教授担任大内科主任时,也曾是夏老的手下爱将,“弟子”拗不过“师傅”,只得让步。但坚持的原则是“必须限号,周一至周六每日上午出诊,限挂号不得超过30”。可一上诊台什么都忘了的夏明凯,直到离世的八天前,也没有遵守过这条约定。

专家门诊一般都是中年11:30下班,可他从不漏掉一个病人,每天处理完病人大多是下午1:30左右。护士长劝他,他说:人家大老远地来医院找我看病,我是医生,总不能让病人把病再带回去吧。但从早晨7:30直到下午1:30,整整6个小时啊!他双脚浮肿,走路不到10米就要停下来喘喘气,心脏承受不了。有一次,一个护士看到他下班时从座椅上站起来离开诊室那两腿僵硬,步履蹒跚地的苍老背影时忍不住哭了,正好被回过头来的夏明凯看见。从那时起为了掩人耳目,夏明凯走路尽量把腰伸直,他把疼痛强行压在心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此以后,他不再找本院护士打止痛针,跑到院外没熟人的医院去打。后来为了方便,干脆每月一次到外面医院拿回针、药,让老伴儿打。孙子只要放假在家,他会一定让孙子打,自己成了孙子“实习”打针技术的试验体。打针打多的地方成了静脉炎,很难找到能刺入血管的位置,他就让孙子按照要领一次又一次的扎,尽管疼痛难忍,他仍咬牙鼓励孙子:“对,就这么扎。下不了手?这是治病救人,你连这个就手软,将来怎样具备医生的最基本素质?你现在面对的是需要你救治的病人,不是你爷爷。”endprint

他的话让老伴儿徐纯华掩面而泣,她在心里说: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是在培养孙子的承受力。你放心,有你这样的爷爷,孙子一定会是超越你我,成为我们夏家第三代最优秀的医生的。

“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在我夏明凯的眼里,没有恩怨、贵贱、贫富、敌友,只有需要我救治的病人。因为我是医生。”

正当他的事业如日中天时,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经历过“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一代人都知道,“文化革命”革的就是“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命。当时造反派到处破四旧,批判封、资、修,批斗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打击保皇派。一个单位的群众是否发动起来,运动是否深入开展,标准就是看这个单位有没有揪出几个批斗对象来。医院家庭出身稍有“问题”的都跑到外面躲起来了,没问题的年轻医护都出去闹革命了,医院处于半瘫痪状态。夏明凯没有躲,也没有走出医院闹革命。他说:“我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我不能离开我的岗位,不能离开病人,都走了谁给人看病?革命群众、革命小将、红卫兵、造反派就不害病了?”后来造反派抄了他的家,带队的头头是医院后勤保卫科的一位很有人缘儿的干事。因没能抄出证明夏明凯家“封、资、修”的东西,只好待他当作保皇派晾到一边“抓革命 促生产”了。当时的武斗很凶,被打伤的人们都需要救治,但一遇上造反派的伤员、病人,人们总带着情绪,都不情愿精心救治。可夏明凯不是。当时医院人手不够。遇上大忙,科与科之间也就分得不是那么认真了。这时的夏明凯可成了大忙人。哪里最忙,哪里就有夏明凯;哪里需要,哪里就有夏明凯。

有一次,他收治了一位35岁的咯血病人。人说“冤家路窄”,一点不假,他一看这位咯血病人正好是抄他家的造反派头头。当时病人一见主治医生是被他抄了家的夏明凯,因为很难为情,回过头就要离开。但夏明凯上前扶住了病人,让病人坐下。他说:“你只记得抄过我的家,但你忘记了我的职业,我的职责。在我夏明凯的眼里,没有恩怨、贵贱、贫富、敌友,只有需要我救治的病人。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因为我是医生。我不会让你离开,因为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你的咯血总量已累计达2560ml了,再不救治,也许你的小命就没了。医生没有任何见人不救的理由。别想多了,现在是抢救你的生命要紧。”

经过内外科配合抢救性的治疗,救了这人的一条生命。当病人康复出院时,伤心地哭了,给夏明凯深深躹了三个躬。这是对夏明凯的感谢?还是对自己错误的忏悔?只有病人心里明白。不久,这位造反派头头“反戈一击”,成了抓革命促生产的骨干,用他的影响力说服了一批走出医院闹革命的医护人员回到各自岗位上,使医院恢复了正常运转。而夏明凯哩,也没放过这次病案研究机会。他通过这例病案并加上他对其他4家医院的调研,完成了论文《肺叶切除治疗大咯血》、《急诊肺叶切除与药物治疗大咯血的效果比较》,相继在衡阳医学院的《衡阳医学院学报》发表。此时同行朋友都为夏明凯捏了一把汗,因为院里有人正在整他只专不红,走“白专”道路的黑材料,要批判他。又是这位抄了他家的病友保了他,让他躲过了这一劫。因为这位病友当时已是市革委会里“抓革命促生产办公室”的要员了。

夏明凯把治愈病人当作是自己最大的快乐。因此,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病人的需要就是无声的命令。他把“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医生的责任重于泰山”神圣誓言刻在了他的心上。担任清远市人民医院大内科主任不久的一年除夕夜,正在吃团圆饭的夏明凯接到心内科电话,急救室收治一名突发急性心肌梗死的六旬男性,生命垂危。他扔下筷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急救室。穿上工作服,亲自动手,立即投入到紧急抢救。病人抢救过来了,但病情还不太稳定。万家灯火守岁夜,人们都沉浸在一年一度的亲人团聚,节日欢乐中,有谁能想到此时此刻,这位清远市人民医院的大内科的主任却为了一位冠心病病人的生命,一守就是两天三夜。他不仅没能回家吃完那餐还没吃完的团年饭,就连大年初一、初二连续两天吃的都是老伴儿送来医院的“节日快餐”。

他老伴儿带着自豪的口吻告诉我:“我那老头子就是这么傻了一辈子,只要有了危急病人,他就什么也不顾了。”她讲了三件事,让我深为感动。

夏明凯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随医疗队去农村基层卫生院指导工作,却自己病了,严重腹泻,只好躺在病床打吊针输液。这时有一位因宫外妊娠腹内大出血休克的病人,正紧急抢救。由于农村医疗卫生工作很落后,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血源。得知患者血型与自己相符时,夏明凯不顾自己正在输液,当即喊护士拔掉输液管,直接插上采血的胶管,为病人输送了400毫升鲜血,挽救了一条生命;不久后,夏明凯又抢救了一个因重症肺炎并发急性心力衰竭的2周岁农村患儿。当时,患儿呼吸困难,脸色发青,眼看着就要断气了。夏明凯一看急了,顾不得患儿的肮脏和难闻的口臭,立即进行口对口的人工呼吸和心外按压,直至患儿恢复自主呼吸;一次工厂食物集体中毒抢救,他是抢救小组的组长,硬是守在病区七个日日夜夜,病人全部获救,而他却一脸沧桑,消瘦得变了人形。

“病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因为我眼里只有病人”、“因为我是医生。”这些不只是豪言壮语,它们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融化在夏明凯的为医之道,为人之道中。多么深刻的语言,多么崇高的意境,他以自己的行为准确地诠释了“医生”二字的内涵与职责。他的行为和结果告诉人们:以心换心,仁者成仁。假若每一位医护工作人员都能像夏明凯一样呵护“医生”的圣洁,以一颗感恩、善良、仁慈之心对待自己的工作,对待自己的病人。人们呼唤着的“医生崇高信誉的回归”还会遥远吗?圣洁的“白衣天使”形象,还会重新回归到亿万大众心中。

“医者父母心,慈悲,仁爱之心。亲情,友情能温暖病人痛苦的心,病人渴望这份温情。”

夏明凯去世后的第四天,我去看了他生前坐诊的心内科门诊4室。当时诊室门口还坐着一长溜候诊的病人,尽管医护人员已告诉他们夏教授去外地疗养去了,他们仍守在门口,似乎坚信护士在骗他们,夏教授会出来给它看病的。其中潘先生母子最为焦急,因为3月10号夏明凯给潘先生母亲开药后叮嘱潘先生,吃完这个疗程的药一定要带他母亲来复查一下药效,才能再开第二个疗程的药。潘先生从清新开车来一次医院要半个小时,他已来多次了。潘先生说:“听说他去疗养了,我们不信。夏医生从来不失约,他说的话都记在他衣袋里的小卡片上了。他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去疗养的。夏医生是个好人,好医生。他处处为病人精打细算,大前年我妈患上冠心病,在另家医院花了3万多也没见效,在他这里几百元就把我妈冠心病稳定下来了。打那以后就一直吃夏医生的药。”endprint

护士长徐海燕为我打开四号诊室的门,我看到了夏明凯诊室的全部:书柜里整整齐齐放着他生前爱看的医学杂志和常用的工具书,洗手用的瓷盆上方晾着他用过的洗手毛巾,室中对门放着一桌一椅一凳,桌上放着电脑、血压器和听诊器,看得出椅子是医生坐的,凳子是病人坐的,但细心的人都能看出病人的凳子会比其他诊室病人坐的凳子矮了许多。徐护长含泪向笔者说了三个小细节,细节虽小,但他向人们烘托出一个滴滴点点都想着病人,有点“婆婆妈妈”的医生形象。说明他的心里只有病人,他对病人的每一点细小的需要都考虑得非常心细,非常周全。

为了提高测血压的准确率,夏明凯让木工按照他说的尺寸特地锯短了病人坐的木凳。这特别的短脚凳,为的是让就诊者的心脏与血压计的“0”点位置处于同一水平,减少血压检测的误差;

病人的心电图报告,他每次都亲自用放大镜、尺子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的审阅,从不半点马虎;

作为一名心胸疾病专家,诊断时用得最多的是听诊器。而他每次在听诊前都会把听诊器放在手心握一会儿,然后才放进病人的胸口。开始护士们把这一动作理解为习惯性的无意识动作。但听了夏教授的解释,人们才明白他这一习惯出自于对病人的关心。他这样做是为了退掉听诊器上的寒气,因为带有冰冷寒气的听诊器放进病人的胸脯,由于胸脯与听诊器的温度反差太大,会让病人产生一“惊”的效果,这一“惊”打乱了跳动的心率,容易造成诊断误差。

写得这里让我想起了夏明凯儿时心中的偶像“妈妈医生”来。夏明凯不只是继承了“妈妈医生”的这一简单,然而让夏明凯永远忘不了的动作,他自己也成了医生后用医学知识诠释了这一行为的科学内涵。在这里我无意去探讨这种解释符不符合科学原理,但为病人着想的细心程度是让人崇敬的。

夏明凯去世后,哭得最伤心的病人莫过于冯玉英了。一九九三年,己从连州退休的冯玉英夫妇来到清远城区他女儿家。没想到福至祸随,不久后她发现心脏很不舒服,胸口很闷,呼吸很急促,可就是不知道患了什么疾病。为此,她到处寻医问药,看了好多个医生,病情都不见好转。听说市人民医院刚请来一位专看心脏病的老教授,冯玉英挂了夏明凯的号。见到夏明凯后,冯玉英把病情症状详细作了介绍,夏明凯仔细听诊后回复说:“根据症状初步判断,你患的有可能是冠心病,但是不能完全肯定。”市人民医院当时的检查设备比较落后,缺少鉴定心脏疾病方面的仪器设备。夏明凯让冯玉英一定得去广州做个鉴定,否则不好确定病情,不能开诊断书。

冯玉英去广州一大型医院作了检查,夏明凯拿着鉴定单一看,果然是患有冠心病。他对冯玉英说,此前他有八九成把握断定冠心病,可是一名尊重科学的医生,在没有设备仪器的科学鉴定得出结论前是不敢贸然开诊断书,随意给病人戴上冠心病的帽子的。此前,其他多名医生错诊冯玉英患的是美尼尔氏综合征,因此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由于病情加重,遇上夏明凯时的冯玉英已经瘦到体重只有70多斤,曾产生绝望情绪。一到晚上,胸闷气喘时,她就感到自己的末日来了。

“你不要担心,病情会得到控制的,慢慢来。”夏明凯安慰冯玉英,他之前治愈过多例冠心病,对治好冯玉英的病还是有信心的。夏明凯的信心也让冯玉英产生了活下去的勇气,看到了光明。他决心克服绝望情绪,与夏医生好好配合攻下走出病痛,恢复健康,重塑人生。

夏明凯开了处方,并再三叮嘱冯玉英服用的时间、搭配、服用量。每次冯玉英前来问诊,夏明凯嘘寒问暖,详细询问她对药物的反应,以便及时更改药方。他运用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配合使用的治疗手段,让冯玉英身体康复了不少。走路不再气喘吁吁,可以接送孙子上幼儿园。不过病情仍然不很稳定,时而复发。考虑到心脏病人行走困难,夏明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冯玉英的丈夫,叮嘱冯玉英只要一感到心脏病又犯,就立即给他打电话。

1995年的一个夜晚,冯玉英出现早搏症状,心脏没有规律地“扑通、扑通”直跳。拨通电话后,夏明凯在电话那头不断安慰冯玉英:“别急,别急,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到”。半夜早已没有了交通工具,夏明凯拿出当年在大学长跑时的本领,一路冲锋到了冯玉英楼下,爬上七楼,以最短的时间立即投入抢救性的免费治疗,再次及时挽救了冯玉英的生命。后来夏明凯又几次接到冯玉英的呼救电话后赶到冯玉英家救治,有时稍长时间接不到冯玉英的电话,夏明凯还主动打电话给她询问病情。

就这样,医、患两家维持了21年的友好关系。夏明凯在住院化疗的日子里,有一次夏明凯发现冯玉英也在他隔壁房间打吊针。夏明凯叮嘱医护人员,没让冯玉英知道。在夏明凯最后的日子,他特别叮嘱家人和医护人员,不要惊动他的病友和医院同事。他去世的消息冯玉英夫妇知道后整整哭了一个晚上:“你活着是为了我们这些心脏病人好好地活着,为了我们,你自己累垮了,倒下了。夏医生啊,你是为我们这些病人活着把自己活活累死的啊!”

“勤劳,俭朴,清廉,是做医生的最基本的素质。没这个基本素质,技术再高也算不上好医生。”

“勤劳,俭朴,清廉,是做医生的最基本的素质。没这个基本素质,技术再高也算不上好医生。你能做到这六个字,你才会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好医生。”这段话是夏明凯任清远人民医院大内科主任的第三年和他手下的研究生田东波在中山公园交心谈心时勉励田东波的话。田东波把这句话记在笔记本上,刻在了心里,成了他以后成长的座右铭。不管是在医院的医疗活动、科室建设中,还是参加医疗队在连南大山里和瑶胞的一年交往中,只要遇到困难,他都会想起“导师”的这番肺腑之言。

其实,这段话岂止是夏明凯对下属的勉励?更是他自己做人的准则。刚从学校毕业分到衡阳,医院常常组织青年医护人员下乡参加义务劳动,运石筑路。他总是抢重活干,累活儿干,帮助别人,他的体质并不比别人强,但他的表现却像个农村的棒小伙子。我在采访夏明凯老伴儿徐纯华医生时,他告诉我,他们就是那时彼此相爱,1963年走入婚姻殿堂的。根据徐纯华医生的叙述,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夏明凯是这样的一位傻小子。endprint

那次的劳动是在石场运石头铺路基。每个小组都是一男一女,四只竹筐,一根扁担。女的在石料场往筐里装石头,男的把石头挑走倒在路基上。当时徐纯华还是位扎着两把刷子的活泼的青春少女,有一对总是笑眯眯的大眼睛。她和大多湘妹子一样,喝湘江洞庭水给了她白里透红、水灵灵的好皮肤,吃湖南辣子培育了她敢爱敢恨的好个性。只要一笑,圆圆的脸蛋上现出一对美丽的小酒窝儿,逗得追她的男孩子一大帮。不知什么时候,他对夏明凯这位大学生有了好感,可是夏明凯看见任何人都只一脸微笑点点头,不爱讲话。不讲话可怎办好,总不能自己先开口找他搭腔吧。这次刚好和夏明凯分在了一组,她想,搭上话的机会来了。她的劳动是把石头先装满两只竹筐后让夏明凯挑走,马上再装另外两只空筐,等看夏明凯来挑。整个劳动就这么循环着。可两个年轻人干了快一个小时的活儿了,竟然没说一句话。湘妹子徐纯华急了,有女的先搭腔说话的吗?跟这样的闷葫芦在一起真急死人了。性急的徐纯华开始想法子让夏明凯说话了,她使劲儿往筐里装石头,装大的,装得满满的,压得你挑不动了看你吭不吭声。嗨?还真邪了门儿了,湘妹子可算是遇上了狠对手,你装的越满,这傻小子还越来劲儿,徐纯华没想到这傻小子早喜欢上了徐纯华,正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哩!倒是把装筐的湘妹子给累了一身汗。因为生气,她一不小心把手擦破流血了,痛得直咧嘴。这一情景被当时挑着空筐走来的夏明凯看见了。夏明凯急忙蹲在徐纯华的面前说:你看,你怎么不小心点,这可怎么办?看到小伙子那着急的样子,湘妹子心里甜滋滋地笑了。于是小伙子拉过姑娘的手用随身带的碘酒棉球,纱布条,胶布,很麻利地把出血的手指头给包了起来。小伙子把徐纯华扶到一边坐下休息,自己一个人干上了两人的活儿,这下把徐纯华乐的像喝了蜂糖水。后来人们发现只要义务劳动,两人总是凑在一块儿;再后来两人恋爱了。经医院领导介绍主婚,一对有情人终于结婚成家了。

徐纯华与其说爱着这夏明凯,倒不如说欣赏、仰慕着夏明凯;而夏明凯呢,不仅深深地爱着徐纯华,也是同样欣赏着徐纯华。湘妹子虽然个性刚烈,但柔能克刚,温善的夏明凯硬是用真诚的爱把个湘妹子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夫唱妇随,成了夏明凯的忠实追随者。

我采访时有幸参观了夏明凯生前的书房。书房内陈列着5个暗红色书柜,专业书籍塞满满的,大多是“大部头”英文内科书籍。书太重太沉,其中4个书柜内的隔板压得凹了下去,但有一个书柜的隔板却没有压弯,一本2600多页,从外文中翻译过来的《赫斯特心脏病学》非常显眼。书柜的柜顶上,整整齐齐放着几幅装裱后再用镜框镶嵌的水彩画,看画的风格透出的娟秀、细腻,你就知道这是出自这家女主人之手的绘画作品,你也就读懂了为什么夏明凯会称他的太太为“才女”的内涵了。

近乎古董的书桌,书柜占用了书房的大半空间,仍在灯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的光泽。书柜对面的一套蓝色沙发座椅,皲裂的痕迹斑斑可见,静静地躺在书房的一角。这里,你看不到现代奢华、时尚的痕迹,几分典雅,几分古朴,与满目的书籍相映成趣,折射出书房主人的品位和素养。

女主人抚摸着靠窗的那个书柜和书桌对我说:“这些旧家具全是我们从湖南衡阳搬到广东清远来的,都是我们家老夏的宝贝。搬家时很多东西都丢弃了,唯有他的书一本没丢,他的几大箱子记录卡片没有丢,他的这些宝贝家具一样没丢”。徐纯华医生指了指靠近窗边的书柜说:“你知道这个书柜的隔板为什么没有压弯吗?因为它是我们结婚时我亲自设计画了图纸请木匠做的。从木料到结构、做工都特别实在。老夏曾说过:‘物如其人,同我的秉性相似相近,是我们相爱的见证。现代家具豪华是没得说,但在夏明凯眼里,其价值无法与这两样宝贝相比。

说到这里,我看到徐纯华刚才还充满凄凉和悲伤的双眼中,透出了幸福的微笑。她说:从结婚到现在,这两样东西已跟我们超过半个世纪了。老夏他享受的是教授待遇,我的工资也不低。儿子也享受着医院中层干部和专家的待遇,我们家要奢华不差钱。但我们没有赶时尚,追豪华更换过这些家具。我们两夫妻在一个科室,同甘共苦,就像同一个人似的。遇上节假日,我们会一起唱我们喜欢的歌,会踏着夕阳手牵手一起散步。我的眼睛不好,他每天拉着我的手过马路,陪我买菜、洗菜、做菜。他常常在我耳边小声说:“大半辈子都是老婆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老婆了。眼睛不好不要紧,下半辈子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们两人都爱过平淡的日子,我们恩恩爱爱50年,不和别人攀比,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们就在这份平淡、繁忙中享受着我们自己的幸福。

在夏明凯工作、生活过的地方,说到夏明凯其人其事,人们总爱用“傻”、“呆”、“痴”三字形用他,如数家珍般的数出他的许多“傻”事、“痴”事和“呆”事来。

夏明凯非常小气。

他小气得舍不得买一件好衣服,一双好鞋。别看这三代四口之家和和睦睦,有时为男主人买东西,女主人也会串通儿子、孙子对家中的男主人搞点“小阴谋诡计”。夏明凯耳朵不好使,儿子坚持给爸爸配一副西门子助听器。一问价,12000元,这个价位男主人肯定会行使他极少用的“一家之主”的否决权的。这时徐纯华和儿子商量,给店里人说清楚,钱照价付款,但对夏明凯实行价格信息封锁。大家统一口气,异口同声一个价:3000元。夏明凯可一点不傻,先试戴,舒服;再问价,3000元。但老头子马上拆穿了他们母子的小阴谋:“不买不买,肯定不止这个价”。就这样买助听器的计划彻底泡汤;他老是爱穿传统的上海回力鞋,他说他从小就穿这种鞋,晴雨兼用,耐寒耐磨,舒服。徐纯华看中了夏明凯穿的一双皮鞋,价位800多元,但有了买助听器的教训,这次母子俩合计着颠覆了以往先“请示”,再行动的常规,来了个“先斩后奏”,把鞋买回了家,让他试穿。夏明凯问儿子多少钱,儿子一口咬定85元。夏明凯连连说好,便宜,便宜,不浪费就好。但他老人家光说好,就是不爱穿,还是照旧穿他的大众鞋“上海回力”。他说穿上这皮鞋脚好像不是他夏明凯的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浑身不舒服。直至他去世也没穿几次,至今皮鞋还放在柜子里藏着。他唯一一套像样的西服还是侄女买给他的。他平常舍不得穿,只有在遇上庆典式的大型活动场合时才偶尔穿一次。endprint

夏明凯又非常大方。

刚结婚时他们两人的工资并不高,但小两口订下一条规矩,每月发工资时一定要寄回两人工资的三分之一给家中父母。这规矩一直延续到20世纪90年代末期父母均已离世;他为家族中的少年辈们设有“奖学金”,谁考上了大学,他肯定会奖励他们一笔不薄奖金;在科室,遇上病人没带够钱,他会掏钱先垫上。有一次一位阳山的病人取药差了两百元钱,夏教授身上也没带钱,他自已向护士长借了两百元钱给了这位病人取了药。他借出去给病人的钱大部分回来了,有少部分没还给他的。就这几百上千的小账,用他的话说,“别人不还有不还的难处,只要别人能恢复健康,‘捐赠也值了。”为了让科里的护士们用卡片记英语单词,自己掏钱订制了几万张卡片分发给她们;《Heart Disease》,是夏文凯最喜欢的一本英文书。1993年,夫妇俩刚入职清远人医,两人月薪加起来不过200元,一本最新版的《Heart Disease》就花掉了1000多元,相当于夫妇俩半年的工资总额……

不一一列举了。因为在他一生中,干的这类“傻”事、“呆”事、“痴”事太多了,有人夸张地说能出本“夏明凯傻事集”。

不过,讲到夏明凯的清廉行医,“傻”事、“呆”事、“痴”事又是一大堆。

在此文中讲到他大春节抢救了一名冠心病危重病人,为了防止病情反复误了抢救,他大过年的守了这病人两天三夜的事。这位病人是某餐饮集团的董事长。董事长病愈康复出院,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偷偷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3000元大红包。大正月给个红包很正常啊,但却惹火了我们的“夏医生”。你说怪不怪,大过年地守着病人三夜两天他没生半点气,给了个红包却把他的牛脾气给惹出来了,他把这位董事长几乎闹了个下不了台:“请你尊重我们医生的名誉,把这个收起来,我不需要红包,我只需要我的病人健康康复。你要这样下次就别再找我看病了。”他的话把这位大老板闹了个面红耳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出去递红包的手好一会儿才缩回来。后来这位大老板又派人送来邀请函,邀请大内科组团免费游新马泰,科里有人动心了,兴奋了,他却冷静的把邀请函又原封不动给退了回去;一位美国朋友被他治好了心脏病,回美国后特地给他崇拜的夏医生邮来一本夏医生急需要的外文书。就这几十美元的购书费他专到中国银行折腾了半天,兑換了美元按书价一分不少的寄了回去;一位河南的病人为了感谢夏医生,特地从河南焦作带来正宗的鲜山药和其他土特产,这回他欢天喜地接收了礼物,拿回了家。老伴儿看到了觉得很不合家中“从不收礼”的常规。夏明凯告诉老伴儿,他是怕到这位河南病友这么大老远送下来,又这么远带回去会把病累复发了才收下的。他按50元1斤付给了钱,还给这位病友买了回程车票。女主人细算了一下,这才哈哈一乐:嗯,这山药比正常价贵了好多倍,这才是我们家夏医生的做派!

“知识的积累靠的是持之以恒,积小为大成。拥有丰富知识的人不但聪慧,而且快乐自信。”

清远市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的护士范婷还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女孩子,他在和笔者谈到夏明凯教授读书时说:“别人说是活到老,学到老。而夏教授不是,他是活到死,学到死。”这话说得似乎有几分不恭、不敬、不礼貌,但却是大实话,因为这位小护士亲眼所见,人们敬爱的夏教授,在去世的前15分钟前还坐在病床上看书。在他生命定格时的镜头中,他的头和他最爱的《实用内科学》并列“枕”着病床的枕头,显得那样不弃不离的亲密。这是出自他母校的一本权威性、国际型的权威内科学书籍,他一进上海第一医学院就读到这本书,干了一辈子心内科,读了一辈子《实用内科学》,用了一辈子《实用内科学》。不解之缘啊,他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还在读着这本《实用内科学》。

医院的生活和工作是紧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职业的工作人员走路脚步频率能快过医生和护士的。但医生和护士也有忙里偷闲聚在一块儿聊几句开开心的时候。有一次,人们闲谈时问到夏明凯教授“最喜欢什么”这一问题时,他的回答让人瞠目结舌,举座皆惊:“我喜欢害病”。你喜欢害病?太酷了。有的护士还没大没小的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教授,你没发烧啊,怎么就说上胡话了呢?”大家在哈哈大笑。末了听夏教授的说明之后,大家又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叫绝。

他10岁时的那一块“败血症”让他认识了医生的伟大,医药的奥妙,立下了终生为医的远大志向。当时他算过年龄账,曾举着小小拳头发过誓:这一辈子只干医生,不干完五十年“医生”,决不罢休。就是场生死相搏的大病让他走上了53年的治病救人之路;第二场大病是在苏州进修的时候,卧床整整三个月。也就在这卧床害病的三个月中,他走完了向英语进军的第一步,为以后的英语自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还是他从上海第一医学院毕业分到核工业部712医院两年后,单位送他去湖南省人民医院进修普内。他看到刘干国主任、黄先涛主治医师在病例讨论时拿着英文杂志边看边说,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从那时起他就决心自学英语了。1978年,他42岁的时候。当时医院派他去苏州医学院进修心内科,这是由15名主治医师组成的培训班,既上理论课,也在心电图室及病房轮转。当时汪康平老师作他们的班主任,心内科主任是朱道程教授,全国著名的电生理学家蒋文平教授是他们的授课老师。蒋文平教授常常在晚上来他们宿舍辅导他们的心电图学习。他好高兴又一次遇到了渴望已久的学习机会。在名师的指导下,他似饥如渴的复习了一遍心内科的全部基础及临床理论。中午也不休息,去病房抄病例。他的勤奋和认真,引来了朱道程教授的多次表扬与亲切关怀。进修至7个月,他突然频发房早,强烈心悸,令他难受得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他意识到,他患上了病毒性心肌炎。在老师的关心下,他入住了自己正在进修的心内科,这一住就是90天。病床上,他除了拜读董承琅、陶寿琪两教授主编的第二版《实用心脏病学》外,还从图书馆借来英文心电图学原版书。90天后,原版书读完了,他获得了英文医学单字、文法的第一桶金。同学老师们纷纷祝贺他,赞扬他,大家都笑着说,“你病得好啊,比我们多读了这么多的书”。一年后,同学们学成走了。经单位同意他继续进修,补足三个月病假。同学们不在了,他的操作机会也多,跟着老师做了好多台心脏起搏器安装术。endprint

他学得了远远超出同班同学们的知识,在苏州满载而归。使自己内科临床治疗的底子厚实起来。六十年代的基层医院,分科不细,儿内科病房放在一起,医生既要看内科,也要管儿科,有点全科医师的味道。现在回味起来,也是一种磨炼,对临床能力的提高有一定的好处。那时,我白天工作,晚上看书,由于细心观察病情、勤于笔耕,不久,《中西医对照治疗小儿肺炎140例临床分析》在《湖南医药杂志》发表,该文很快被中国科学院儿科研究所主编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小儿常见病》一书收录,在全国发行。继后,《休克型肺炎的诊断》、《坚持麻疹家访的体会》、《菌菊汤预防小儿急性传染性肝炎效果的初步观察》相继在《新医学》等杂志发表。

他调入衡阳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后,内科临床中接触“肝脓疡”特别多,经常要做肝穿刺排脓;心包炎病人也不少,经常要做心包穿刺,每次事前总是做好了心电监护,备好了抢救车一切准备工作,小心翼翼地进行,以保安全。带着工作的难点,他广阅文献复习病例。不久,《细菌性肝脓疡100例分析》、《心包炎的诊疗体会》、《心包炎的误诊》、《83例心包炎的临床分析》相继在《衡阳医学院学报》及《湖南医学》发表。心律失常是他关注的课题,1987年他的病房出现一例心衰并房颤患者用地高辛加乙胺碘呋酮治疗后一周引发三度房室传导阻塞,发生阿斯综合征。患者虽然抢救存活,但他十分不安,为弄清楚原因,他又广阅文献,查明乙胺碘呋酮可置换被组织结合的洋地黄,可使后者血浓度增加69%,引致洋地黄中毒。有问题就找书,这是他的习惯,然后就分析、总结。不久,《乙胺碘呋酮使用不当引起严重毒性反应》、《乙胺碘呋酮引起死亡14例综合分析》、《乙胺碘呋酮诱发心室颤动、扑动》及《乙胺碘呋酮对多源性房性心动过速的治疗》在《国外医学·儿科分册》等发表。其间,行了多例同步除颤、非同步除颤,成功纠正了心房扑动、室性心动过速及室颤,《盲目除颤救治心搏骤停成功一例》在衡医学报发表;《治愈一例新型隐球菌脑膜炎》及《抢救成功一例反复发作性室性心动过速》在宋心华主编的《起死回生一百例》中发表。1993年3月任清远市人民医院大内科主任,着手心内科的创建及正规化。其间《静脉溶栓治疗急性心肌梗死》及《静脉溶栓不用肝素救治急性心肌梗死的效果研究》相继在《第二届中·法血栓与止血讨论会汇编》发表。《未经移植培训的心脏病学专家的心脏移植须知》译文在《现代临床医学生物工程学杂志》连载发表。《在实践中学习心电图的15年教学探讨》在《右江医学》发表后,又被《暨南大学教学研究论文汇编》收录。《细菌性食物中毒诊疗中有关问题的探讨》2007年6月在《现代预防医学》发表后,上述两文被《国家培训中心》看中,多次邀请他参加国内有关的学术会议。

他在50多年的临临床生涯中,在各级医刊发表论文75篇,发表科普文章40余篇,每一篇都是从临床中来,到临床中去。每篇都饱含着他不断充实、更新的丰富知识。这些,都是一点一滴刻苦学习堆积起来的。他从一开始接触临床,就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无论是读书还是查房、诊断,他都会用卡片记录下来。卡片10×6厘米,大多用英文缩写,属浓缩笔记,只记要点,只有他看得懂。记下的卡片从来不扔,还归类保存。这些卡片对于他说是临床经验和书本知识的沉淀和积累,他发表的所有论文论据充分,说服力极强,学术价值很高,其元素基本都来自于这些卡片。从湖南衡阳搬家到广东的清远,除了他的宝贝家具外,就是几十箱医学书加上几大箱子卡片。他自已打趣的说:“我的钱没存到银行,全都存到书柜里面去了。”

到了清远市人民医院领军大内科后,他这一习惯又有了新的扩展,不仅他用卡片,他掏钱定制了几万张空白卡片,动员大内科所有医护人员都记卡片。他不抽烟,口袋里没有香烟、火机之类,但整天你看到他的口袋总鼓鼓囊囊,一边衣兜里装的是随手记的卡片,另一边衣兜里装的是空白卡片。科里调皮的护士都叫他“卡片先生”。后来,有了许多“卡片弟子”,护士长唐月嫦就是运用卡片学习最好的“弟子”。在他的鼓励和帮助下,只有中专学历的护士长唐月嫦靠自学读完大专、大本,拿了副高职称,还成了大专老师。当时作为大內科主任、“师傅”的夏明凯教授,自己亲自选购了最高雅圣洁的“水晶树”作为学习标兵的“奖品”奖给唐护长,带动整个科室掀起了用卡片自学提高的小热潮。

夏明凯曾说:从10岁那年我就感觉到西方的医术比中国的医术先进。读书越多,了解西方的先进医学知识就越多,就越觉得中国的医学比西方的医学落后了好多年,不学习西方先进的医学知识来补充发展民族自己的医学知识就落后更多。要进入西方的先进知识宝厍,没有英语这把钥匙是进不去的。夏明凯读书的年月正是中苏友好的年月,学校只强调学俄语。“文化大革命”中学英语就是崇洋媚外,也是不准学英语。可他顶看压力坚持自学英语。在衡阳医学院,他用英语讲课;在清远人民医院,他用熟练的口头英语表达与来医院看病的外国人热情的交谈,还倡导用英语查房。他有一个习惯,本来医院规定上午八点上班,他总是风雨无阻提前半小时进入诊室,先朗诵15分钟的英语后再进入开诊准备。“但他走了,再也听不到这悦耳的英语朗诵声了。”一名护士流着泪给我说。

“你要别人尊重你,你就要先学会尊重别人;你要先把别人放在心里,别人才会把你放在心里。这是我做人的信条。”

夏明凯教授去世后的五天內,我有意识的询问了30名认识他的本院医护、工作人员、住院病人。我的问题很简单:请你对市人医夏明凯医生给予评价,有哪些好,哪些不好。

这30名被访人员中竟然没有一个说出他的不好来。都能说出值得怀念的往事,其中有3位女性还是流着泪数说夏教授的好来。其中有一位在心胸内科候诊的病人还产生了误会,毫不客气的反问我:我们只知道医生是个好人,好医生。你一定要说出他的不好,我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他有什么不好来。说完还给了我一个白眼。于是这一现象引导我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难道教授就真的成了完人,没有丁点缺点?这不可能。他为什么在人们眼中的形象如此完美?我想原因有二。一是夏教授刚刚离大家而去,人们还正处在悼念中悲情之中,人们不忍心想他的不好,说他的不好,往自己心中的好人身上抹黑,损害了心中那尊理想的塑像,向往的图腾。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历经后来大是的采访后才理解到,教授不是没有缺点,而是被他身上像一团火的为人热情把缺点给掩盖了。他在门诊的常用语是:“你好,能告诉我哪儿不舒服吗?”“不着急,先喝口水,慢慢讲“你的病检查结果是这样的,但你不要着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坚持治疗,就会很快恢复健康的。”“你不需要CT,也不需要住院,你快去拿药回来,我告诉你怎么用药。吃完了药回来我再给你检查”。心胸内科护士长徐海燕说:再狂躁的病人到了夏教授诊室里就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咋说咋好的乖小孩,我真服了他。只要是他的危重病人,再忙他都会亲自推着移动病床送到ICU观察室,亲自配合这里的医生进行抢救观察。他本人也是病人,身体很虚弱,诊室到ICU几百米的距离,一路小跑,他自己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我们护士心疼他,告诉他有我们护士送就行了。可他很倔强,总是说:不行,我不放心。医生要对病人的生命负责,不能有半点马虎。endprint

他非常注重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白衣天使”形象:儒雅、慈爱、仁义、谦谦君子、为人师表、长者风度等等,向人们传达着为医之道,为人之道。肚子大了,扎皮带不好看,他就改用背带;头发白得不均匀,不好看,“有失白衣使者风度”,他坚持一个月染一次头发;有时他正在诊断遇上咳嗽,他会忍着去洗手间;累了需要在桌上躺一会儿,他会关上门,再拉上布帘不让别人看到,以免对医生印象不好。

即使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已经卧床不起,只能侧卧不能仰卧了,在病痛非常的情形下,他还是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用水擦身,换内衣,他总是哄走夫人,也不按铃让护士来做。他不让女孩子进病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形象,光着身子让女孩子见到不雅,有失长者风度。他艰难的擦着身子,一头虚汗,一脸痛苦,擦几下,歇一会儿,擦擦身子就用去了半个小时。难怪他去世后他的夫人徐纯华用赞许疼爱的语调数落他:“他一辈子都替别人想,一辈子都不愿麻烦别人,什么难题都由他自己处理。他呀,至死不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毛病”。

他的另一位“弟子”,医院血液科的李玉权主任说:夏教授患病期间,需要做一个骨穿,骨穿是痛的,因为抽骨髓只能局部麻醉。给自己的师长做骨穿,心里感到压力不小。可教授看出来了,他跟我开玩笑,微笑着,显得一身轻松:“你就当我是患病的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别紧张,别有压力。”我知道他痛,但他却没有一点痛的表情。以前是我跟病人聊天缓解压力,现在是特殊的病人安慰我鼓励我,给我缓解压力。他就是这样把痛苦留给自己,再难的难题他都会埋在自已心里,永远为别人着想。他就像一团火,永远感染着他身边的人,温暖着他身边的人,影响着他身边的人。这就是我永远敬重的师长。

看得出李玉权主任是一个不善表达、性格内向的人,说话时脸上略带几份腼腆,但他一气说完了这些。说完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早已退休的原大内科护士长黄秀霞在夏明凯去世后的那几天一直在医院里转悠,似乎正在寻觅着遗忘了的什么珍贵的东西。最后,她找到我,讲述了她回忆起的夏明凯老主任的许多许多往事:“他有时像位长辈,对我们这些护士总是呵护有加。有一次我们抢救了一位近80岁的危重病人,没抢救过来。我们都很疲倦,要离开,他没让我们离开。死者的家属进来抢救室了,家属里有几位年轻人脾气暴躁,早就想发泄了,但一看到我们一个个还疲惫的守护在死者床前,气氛就马上缓和了。过后夏教授要我们想一想,他们家里人都死了,他发泄一下似乎理所当然,但我们没有在抢救无效,病人还有体温就马上离开,没有给他们发火的机会,让他们的火发不上来,就避免了一次医患冲突。他们真发起火来,吃亏的还是我们,我不愿你们中间谁又会挨骂甚至挨打受欺负。死者有死者的尊严,我们要学会尊重死者的尊严。让人们看到白衣天使的慈爱之心。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夏教授的良苦用心,他让我们这样做是为了爱护我们,也是为了借尊重死者尊严来呵护医患关系。”

“他特别爱护年轻人,有一位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的护士,不习惯工作环境,违犯了医院里的规章,还对病人态度恶劣,影响很不好。夏教授找她谈话,好言相劝,她还顶撞了夏教授,我们都很气愤。我向夏教授提出来,这女孩不适应內科复杂的护理工作,要求医院调走她。但夏教授制止了我,给我做工作留下了这位年轻护士。夏教授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何况她还是从学校出来初次就业,还是想妈妈的年龄,对工作环境还有许多不适应。一棵幼苗,经不起风雨,需要我们的爱护。她的人生之路才刚刚起步,今后的路还很长。如果我们要求调走了她,就会给她以后的工作留下障碍,影响她的前途。她像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爱护自己的孩子,多次和这个女孩谈心,并号召大家一起帮助她。她生日时,夏教授亲自给她买了生日蛋糕,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祝她生日快乐,小女孩在许愿吹蜡烛时激动得哭了,她感受到了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当场承认了自己工不负责任的错误,并表示安心工作,不再犯同类错误。半年后,这位小护士因表现突出,还被评上了大内科护士站的服务之星。”

儿子夏旭很少言语,只知道“干活儿”。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养成了诚实、谦和、慈善之心,对工作认真到了如痴如醉的状态。他是60后,是最具实力的一代人。早在衡阳,他就子承父业,专攻心血管外科,已经是一位执掌手术刀的年轻医师。父母调往清远市人民医院,也随父母调来清远。“十年磨一剑”,他成了心胸外科的主任,手术台上专家级的知名高手。但他的成长,离不开他父亲的影响。难怪有人说,夏旭就是夏明凯第二,夏旭他爸的影子。

做妈妈的徐纯华说:“我儿子从小就喜欢明凯,他爸做什么,他就学什么。那时我们家三口人三位医生,都是忙得飞起来的人。他很少给儿子说教,全是用自己做人的一言一行去影响孩子,把儿子带成了第二个夏明凯。有时我也生气,好不容易到了晚餐时一家子才有个聊天叙家常的机会,往往都成了他们父子俩的“学术研讨会”,把我晾在一边当电灯泡儿。他对儿子的疼爱是无声的。儿子忙,记不清他为儿子查了多少资料,记了多少卡片,总是一声不吭的放在儿子的枕头边。一年前,儿子曾遇到了一个难度极高的手术,持续了十多个小时都没从手术台下来。在家等待儿子的夏老再也坐不住,大半夜独自跑到医院,搬个凳子守在手术室门外,还不让值班的护士长丁明云告诉夏旭他爸来了。“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在这里坐着心里才踏实,我可以帮他查点书”。他怀里还抱着《实用外科学》,不住地翻着,把与这个手术相关的书页夹上卡片,卡片上记着他归纳的手术要领。直到凌晨传来病人脱险的喜讯,夏老才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开了。后来儿子回家才知道爸因担心他的手术,在手术室外守候到凌晨。看着熟睡的爸和夹满卡片的《实用外科学》,儿子心痛的流了眼泪。

徐纯华还保存着夏明凯教授第一次化疗时交给徐纯华的一封至今尚未打开的遗书。那时候,与他同样患“淋巴癌”的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播罗京因医治无效而去世了。罗京生于1961年5月,比夏明凯教授小24岁,在罗京最后的日子里,北京汇集了全国顶级的专家会诊,终因心力衰竭而病逝于中国人民解放军307医院。这对夏明凯教授的打击很大。这个时候夏明凯写下遗书,很可能有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当徐纯华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次代职进修的好机会,是他做工作让徐纯华做掉了孩子,选择了那次学习机遇。后来就再也没有怀上第二个孩子。教授是在利用遗书向自己心爱的伴侣做最后的道歉;其二,可能是交代孙子的从医问题和家里的后事,无外乎是简约葬礼,不要麻烦太多的人,影响了医院,特别是儿子的正常工作,还有心内科各病区的正常工作之类叮嘱。徐纯华告诉我,她永远不会打开这遗书,让它永远尘封在不朽的记忆中。

结尾的话

逝者如水东流去,留下的,只有不朽的精神。有人说,夏明凯是一曲“医生”交响乐;有人说,夏明凯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有人说,夏明凯是一个医学界的奇迹;有人说,夏明凯是一首悲壮的诗歌。采访完了,也写完了这中篇报告文学的初稿。但我的心仍无法平静,感动,和思考。我用我的作品告知世人,夏明凯虽然只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但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好朋友,天下好人;一位闪烁着白衣天使美丽之光的,永远的夏明凯医生。

责任编辑/何武生 张晶晶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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