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令（组诗）

若非

雨后

铁锈密布的老邮箱，肚子空空

邮寄来的冷空气，被拆开

收信人：南方感伤的人，和一个窘迫的雨天

从镇上归来的小姐姐识得一些小字，争抢着

读北方的来信

她才打开信封，就情不自禁

捂嘴读道：啊——切！

我从窗户往外看，山下小镇

腾起一阵青烟

初秋小令

泛黄的书签反射出一片海洋：山上的

枫树已经着满了书签一样的色泽

充满怀旧气息的诗句，在书页间

不见了踪影。空白处写着钢笔小字：

“时间，空间，气候，一场突兀的戏剧，和你…

20lO.9.14。”

九月记

邮差勤奋，把囤积的书信送上山——

“嘿，你好！”有人这样开始攀谈

却从不说属于自己的讯息。我推敲每一个字，

想象性别、年龄、职业、性格……和大把大把的

日常。一句小诗，写在信笺页脚

细密，温暖，秀气——除此无法形容

我的回信简短明了。一切安好

自不必说。却无从寄出

那封信，收信人明确，寄信地址

一片空白

邮戳显示：云南文山。9月3日

深蓝岛屿

西南无海。岛屿长在湖泊之中

孤独，坚定，一言不发，沉默如父亲

那个年轻的女人，非要冒着秋雨

打蓝色的伞，以岛屿为背景，让相机

刻画旅途中的自己

我按下快门的瞬间，看见岛屿

一片深蓝，静默雨中，忧郁如我

小黄昏

日落。收音机透露，来日的季候

夏日将结束，天凉多添衣

她一声叹息，秋天的树叶过早地落下一片

她推开门，想看看远方归来的路，天就黑了下来

后来的事

后来的事

他很容易陷入一场悲伤。这事似乎无关祖母的离去

直到雾气一点点覆盖额头，他才

赶着失散的那只羊回来

细雨一会儿就锁住了目光，在房檐老坏的地方

他沉默修补，一段琐碎的时光

芭蕉在风中一晃，雨滴声让他抬头

“三，下雨了，回屋里。”祖母在房里

叫道

兵车行

车马是别人的，一头老牛

已经走不动了

在断桥边，你谈何远行？

硝烟会让人没有出路

你一辈子都还在这里打转

从向阳桥，到安居路

然后回到故土。沉默不语

一说起来我们都羞愧

一比较起来我们都无地自容

但兵马喧嚣，依然在

更多的人，还伫立在秋天的桥头

即景

河流我还叫不出名字。四百余度的眼睛

也看不清对面楼房张扬的横幅写的是谁的谎言

下午四点十九分。五楼

风在吹。“乌云密布，没带伞。”

好看的姑娘，喉咙吐出字句：

这时节在变化，恐惧没有声音

你隐藏高楼之上。对眼前知之甚少

这是织金。南方小城

你和周遭之物，互不相识

铁匠考

他已经习惯叮叮当当的声音，习惯

看着铁锤砸下去，火光飞起来

但他并不习惯我的描述：年近五十

神色沧桑，身体里多余的倔强

早被自己越烧越旺的大火消耗掉

曾经蓬勃的激情，也在铁锤的撞击中

势单力薄

他习惯生的热闹和喧嚣，肯定不习惯

死的寂静和落寞

童年的岁月，小街上

总是回荡他打铁的声音，年年岁岁

那声音单调如同他在日常的孤独和阵痛

如今，他锻造的镰刀、锄头、铧口、菜刀、杀猪刀

散落在附近村庄的农户里，而他的小房破旧

打铁声在多年前戛然而止，如同他

五十七岁仓促结束的生命

而他锻造的任何一件铁具

都延续了他的生命，替他存活

在这喧哗的尘世里

流水

流水

可能落入湖心的石头都只是无心之过

但鸟已飞走，游鱼惊慌，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流水

还是流水的模样

流水还是流水以前的模样，石头

并不被记住。一颗掉入流水的石头，就好比一个

掉入水中的人

他们都会有新的生命。流水的充盈

只会被死过一次的人记住

潮汐

有人习惯模拟这样的涌动的层层推进的气息并

配以柔软的情话

用来捕捉你二十三岁的青春

但更多爱你的人

并不多言语

他们甚至咒骂你讨厌你躲避你打击你欺负你但

是真的

不像潮汐

有时候离我们很近

有时候很远

更多的时候，看不到

不朽

人非草木。草木知春秋但

终将腐烂

纵使你化为铁石，也终会有巨大的熔炉

将你禁闭。再将你切换成各种规矩的形状

供时间旅行者参观

但此刻是不朽的。此刻，很简单

人就是人

你是恒久的，我是固定的。但我

并不是窗前那棵死板的香樟

我是所有移动的风景的魂。你是所有灵动的音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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