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张爱玲
2014-08-30浙江林颐/文
浙 江 林 颐/文
“报刊上谈吃的文字很多,也从来不嫌多。中国人好吃,我觉得是值得骄傲的,因为是一种最基本的生活艺术。”这段话出自张爱玲的散文《谈吃与画饼充饥》。
对于吃,张爱玲甚有心得,笔尖纸端或轻描淡写、或浓墨重彩,常见各种描述。《茉莉香片》,故事沉重压抑,开篇却是清新浅淡的细语:“您先倒上一杯茶——当心烫!您尖着嘴轻轻吹着它。在茶香缭绕中,您可以看见……”捧一杯香茗,读爱玲的文字,的确是一种最合适的氛围。在《十八春》里,沈太太给世钧送吃的:“这莴笋圆子做得非常精致,把莴笋腌好了,长长的一段,盘成一只暗绿色的饼子,上面塞一朵红红的干玫瑰花。”这一段颇传神,有季节的韵味。还有很多,松子糖、云片糕、桂花蒸、酸梅汤……都是张爱玲的心头之爱。
这些是比较雅致的饮食,张爱玲更喜欢的是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平民食物。“大饼油条同吃,由于甜咸与质地厚韧脆薄的对照,与光吃烧饼味道大不相同,这是中国人自己发明的。有人把油条塞在烧饼里吃,但是油条压扁了又稍差,因为它里面的空气也是不可少的成分之一。”这一段,真是感同身受。不知道爱玲吃的烧饼可有皮粘芝麻?我以为,凡烧饼,必须得有芝麻附着其上,一口咬下,烤过的芝麻在唇齿间香气四溢,何等满足。如果觉得烧饼较干,若加上琼汁奶白的一碗现磨豆浆,真是无比相契的搭配。除了《谈吃与画饼充饥》,张爱玲还有一篇《草炉饼》,她说是贴在炉子上烤的一种无油烧饼。“一尺阔的大圆烙饼上切下来的,不过不是薄饼,有一寸多高,上面也许略撒了点芝麻。”不知道这种“草炉饼”是否沪上特有,或者其他地方是另外的名称,感觉也是很给人亲近感的食物。
张爱玲笔下的食物,通常都很平易。胡萝卜、腌菜、烧鸭、紫菜、蛋花汤……最可爱的当属臭豆腐。在《公寓生活记趣》里,张爱玲写到:“无论如何,听见门口卖臭豆腐干的过来了,便抓起一只碗来,蹬蹬奔下六层楼梯,跟踪前往,在远远的一条街上访到了臭豆腐干担子的下落,买到了之后,再乘电梯上来,似乎总有点可笑。”小说《十八春》里,她又细细描写招弟买臭豆腐、涂抹辣酱的过程,“就像在面包上涂果子酱似的,把整块的豆腐干涂得鲜红”。爱玲是极爱豆制品的,就连豆腐渣也有妙用:“豆腐渣浇上吃剩的红烧肉汤汁一炒,就是一碗好菜,可见它吸收肉味之敏感;累累结成细小的一球球,也比豆泥像碎肉。少掺上一点牛肉,至少是‘花素汉堡’。”
张爱玲给人的印象,微仰着头扶着腰际眼尾斜斜地扫过来,高傲孤绝似乎远隔于俗世之外。但这些饮食文字拉近了我对张爱玲的感观。我因此想,张爱玲若得良人,或许也是一个嘴角噙着笑意洗手作羹汤的妇人,这样寻常的幸福是她的心向往之吗?她若是真的这般的幸福着,她会不会变得庸常而泯然众人?假若那些传奇的“张氏”文字缺席了,这世上可还有唯一的永远的“张爱玲”?
我在舌尖上品味张爱玲,品出的不光是美食,亦是人生各种说不尽的苍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