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的廊桥遗梦
2014-08-15刘澍
刘 澍
(江苏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600)
俗语有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在苏州最富有文化艺术意蕴的当属苏州园林,它不仅仅是中国古典园林造园的典范,更是一首无声的诗,一幅立体的画,一段绵延千年的折子戏。苏州园林的建造涉猎和融汇了建筑、文学、哲学、美学、绘画、音乐、戏曲、雕刻等各个艺术方面,其美轮美奂而又充满意蕴的巧妙设计体现出别样的神韵高逸。苏州是江南水乡,所以作为苏州园林代表的拙政园不会缺少水这一灵动的因素,有水必有桥,在拙政园里有石板桥、石拱桥等,而在其中“飞虹眺秦河,泛雾弄轻弦”①的“小飞虹”则是苏州园林中惟一的廊桥,位于“倚玉轩”与“得真亭”之间的溪涧上,它不仅是一条通道,而且构成了一处别致的景观,兼具实用性与美观性。如果把园林比作一片叶子,那么廊桥仿若叶子上的脉络,正是它的巧妙融合,使苏州园林成为美的整体。反之,作为园林的一部分,廊桥的身上也浓缩着园林造园的精华,我们可以从中探寻园林与文学、音乐、书画、昆曲、哲学的相互折射,即一种特殊的共振效应。
1. 缘起文学
虹,在古代指雨过天晴后的彩虹,在古人眼里是吉祥的征兆,因此古时候经常以虹喻桥。“小飞虹”作为文人写意山水园大背景下的一处诗情画意的景观,和其背后深厚的文学意蕴是分不开的。拙政园里可以说是处处有景,一切景语皆情语,每处景物或是取名或是楹联都有其古文诗句的出处,以至于处处都是物化了的诗,充满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小飞虹”这个名字就是取自鲍照《白云》诗里的名句“飞虹眺秦河,泛雾弄轻弦”。“小飞虹”作为水廊,它凌空飞架水面之上,东西两跨呈斜坡状,使这条水上长廊形成弓形,廊栏为朱红色木栏,整条长廊有两两相对的八根黑漆圆柱,稳稳架起廊顶,廊顶上铺设黛瓦,两边花边滴水檐,檐下还饰以镂空花边挂落②。早在明代,著名书画家文徵明便有拙政园小飞虹图咏:“知君小试济川才,横绝寒流引飞渡”③。拙政园是名符其实的文人园,拙政园全园分东(原“归园田居”)、中(原“拙政园”)、西(原“补园”)三部分,拙政园的中部是全园的精华所在,“拙政园中部,空灵处如闲云野鹤,去留无踪,则……”④陈从周先生以宋词喻苏州诸园在谈到拙政园时如是说。在整个中部景区的西南区域则属于“小飞虹景区”,小飞虹的两端是香洲和松风亭,小飞虹造型优美,曲线柔和,弧形灰瓦卷棚顶与朱色栏杆相得益彰,又与水面交相辉映。“小飞虹”不仅具有连接水面和陆地通道的实用性,更构成了以桥为中心的独特景观,它也是苏州园林中廊桥的孤例。古时的一些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的文人为了排解忧思便将重心转移到园林中来,他们想要避世远离政治的是非从而寄情山水,他们却又不舍得完全放下心中的执念,于是闹中取静,以小见大,于细微之中做文章,营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壶中天地。廊桥跨水而建,古藤老树傍水而植,匠心独运的匾额提名则仿佛神来之笔,建筑与植物、景色与诗意的交相辉映给观者营造了充满文化意蕴的意境。建筑、植物作为具象的代表通过人们的直观感触给人带去真实但有限的震撼,而意犹未尽的诗文则通过朦胧的、抽象的指引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思,让人们身心融于这一方壶中天地的意境中去。中国古典文学尤其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而在廊桥的周围无论是水还是绿意盎然的植物,都与周边的自然环境相和谐。在古文中也常常以各种植物譬喻人格的高洁,人文与自然相和谐,自然也与人们的便利生活相和谐,自然的人格化,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自然的品质。拙政园向以“林木绝胜”著称,数百年来沿袭不衰。而“小飞虹”作为苏州园林的廊桥遗梦,其自身的文学色彩也可从周围的景观植被窥得一二。在古代,仁人志士常以梅兰竹菊松喻君子,又以嶙峋假山奇石喻品德。“小飞虹”周围就有很多被赋予了别样意义的自然植物:“嘉树吐翠叶,列在双阙涯。旑旎随风动,柔色纷陆离”⑤的古槐;“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⑥的梧桐;“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⑦的柳树;“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⑧的松柏等等。孔子曾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⑨在《诗经》中也常用松柏长青来喻指臣子对君王的忠心,沿袭下来,松柏便被用来赞美园林主人的品质。松柏如是,其余植物亦如是,它们在园林里不仅拥有了生命,更被点燃了灵魂,铸就了品德,园林便是在这种文化氛围里不断涤荡着自身,其实质上是一种和谐观念的延伸。
2. 妙在音乐
以小飞虹展现出来的园林之乐有两种含义,一种是自古以来的礼乐精神,另一种则是现当代纯粹意义上的音乐欣赏。古时以礼来划分等级,以乐来沟通,通过群体情感上的交流来达到和谐的状态。从自然人化的角度来看,乐是通过陶冶性情、塑造情感以建立内在人性。众所周知,园林的建造者大都是受过知识熏陶的文化士人,礼乐精神早已潜移默化地根植在他们心里,而园林正是建造人主体精神追求的物化表现,人的精神世界赋予了园林人格化的境界,而园林又反过来为人的修身养性提供一方净土从而启迪更多的智慧,这正是园林所带来的礼乐精神。“小飞虹”所承载和展现的礼乐精神正是如此,它是将造园者主观的情感承载于物质,并与其浩然同流,从而达到寄情与畅神的目的。“小飞虹”独特之处则在于它作为一座廊桥,不仅在建筑型制及装饰上体现了礼乐气息,它更占据了地理优势——水的存在。自古以来,水就代表了多重含义,有渔父濯足,高山流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等。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⑩水的出现使小飞虹的存在注入了流动的形式,仿若一支铿锵的古曲,充盈其间的是中华五千年的智慧。从这种层面来说,二者有着很深的共振效应。
苏州园林的纯粹音乐性则体现在建筑的流畅性、对称性以及韵律性。从“小飞虹”的型制来看,桥体为三跨石梁,微微拱起,呈八字型,桥上复有走廊,桥顶黛瓦花檐,木栏朱漆镂空出透影“卍”字形11。建筑素有“凝固的音乐”之称,而乐曲的所谓“曲式”,就是写作乐曲的一种格律,即用一种比较固定的框架把乐曲的大结构框出来,使具有某种固定曲式的乐曲具有比较规整的形态,利于聆听者理解与欣赏。我们不妨以“奏鸣曲式”来欣赏“小飞虹”,这种曲式是奏鸣曲主要乐章常用的一种结构形式。它包含呈示部、展开部、再现部几个部分。奏鸣曲式的三大段落循环出现的模式让音乐起承转合的节奏感,带给听众充实又富有变化的听觉效果。就“小飞虹”来说,呈示部是乐曲的中心和精神所在,对应着“小飞虹”的起始之处,幻化的诗词伴着历史的典雅与沧桑扑面而来,而展开部(又称自由幻想部)就如同站在小飞虹上眺望四周景色,随时间、季节、景色的变迁而出现不同的欣赏角度,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人的情感不同所观赏的景色意境也大相径庭,就仿佛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美景装饰了你的心情,而你也装饰了别人的梦。那桥顶黛瓦花檐,反复出现的柱子、砖块和木栏朱漆镂空出透影“卍”字形,就像音乐中的音符组合般透露出韵律感节奏感,周围的植物群落,高低错落、松弛相间、色彩绚烂、四时不同,这些也给人以美的旋律。当你走过这个廊桥,它的景色总会让你回味无穷,就像那余音绕梁的歌曲,这便是再现部。正如朱光潜先生在《西方美学史》中所说:“建筑空间和形象中的抑扬顿挫、比例结构及和谐变化,体现了音 乐 的 旋 律 。 ”12
3. 神存书画
拙政园的“小飞虹”桥廊,横跨小溪,增添了桥廊南北的景观层次。而展现了曲线美的屋檐造型与檐下精致的挂落同架于水上的廊柱,在这一系列巧妙的组合下无形中起到了遮隔的作用,将其后面景色遮得若显若藏,若明若暗,极大地丰富了这一带的景观和层次13。这正显现了中国园林里藏与露的精妙。藏与露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一对范畴,古代的山水画最讲究藏与露的辩证结合。而拙政园作为立体的文人画,其艺术意境的生成正是藏与露相反相成的巧妙的艺术处理,用长廊来分隔园景,使园林有纵深感,激发游人探幽寻胜的兴趣14。明代著名造园家计成在《园冶》一书中说:“夫借景,林园之最要者也。”15水廊上的开阔性处理起到了引人入胜的诱导作用,把水廊边的近景与远处的远景联系起来,使游人突破了视觉的界限,从而扩大了空间,正可谓是咫尺天地,意趣无穷。郭熙《临泉高致》则曾指出:“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故画者当以此意造,而鉴者又当以此意穷之,此之谓不失其本意。 ”16“小飞虹”这一处景同“荷风四面亭”、“见山楼”、“香洲”、“远香堂”、“倚玉轩”等景点一样以荷花池水为中心,与周围的碧波、拂柳相配如同古代的写意山水画一般;而高低错落的建筑结构使周围的景物构成均衡的图画;而从水廊环顾各处,水就如同宣纸上的笔墨,或分流而去,或扑面而来,“水面有聚有散,聚处以辽阔见长,散处以曲折取胜”17,这样的理水手法,与山水画同出一辙,其倒影景色的朦胧则又体现出绘画虚实相生的艺术境界;而游廊作为观赏和实用的建筑,它不仅起到了连接两端景观的过渡作用,同时又起到了分隔作用,仿若一道精致的屏风,分隔空间,又彼此连接空间,似乎不经意间,它就轻而易举地让平直变成曲线,让散乱归为一体,让浅陋渐成深幽。立于廊下,在一方天地里品味人生,是在赏画却又仿佛融于画中,真是“人在丹青行,亦成丹青画”。若是信步走在游廊里,随着角度的更换,景色便出现了移步换景的效果。而水廊的廊柱、栏杆、屋檐又自主构成了一个框,如同画卷的卷轴,园内的景色从这种角度来看犹如一幅镶嵌在廊柱框里的山水画。“框景”这种手法以一种绘画的姿态为观赏者提供了一幅立意山水画,而此时的所感所想所悟无不为这幅画配上了生动的文字,就这样,一幅文人画诞生了。叶圣陶在《拙政诸园寄深眷》中说:“设计者和匠师们一致追求的是:务必使游览者无论站在哪个点上,眼前总是一幅完整的图画……一切都要构成完美的图画而存在。”18这也正是拙政园体现出的极致追求。拙政园整体的建筑景观大多因地制宜,这种追求自然与意境的做法是与书画一脉相承的,但是这种顺应自然并不是放弃主观能动性,它实际上是源于自然,师法自然,高于自然的。再者,中国山水画追求的是一种境界,其中最具韵味的当属留白。水廊除了栏杆并无过多装饰,所植植物也是普通的常见之草木,但正是建筑与景观的巧妙配合,激发了游人的联想和想象,从而升华情感。这种宇宙在乎手、万物在乎心的境界就是人们在观景之际被景色感染,胸中积淀之情喷薄而发,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不正是如此吗?
4. 韵通昆曲
昆曲,又称昆剧、昆腔,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昆曲糅合了唱念做打、舞蹈及武术等,以曲词典雅、行腔婉转、念白儒雅、表演细腻、舞蹈飘逸而被誉为“百戏之祖”。而苏州园林作为文人雅士为自己营造的一片壶中天地,融合了文学、美学、哲学、绘画、书法等诸多元素于一体,而戏曲艺术作为时间和空间相结合的综合艺术,也囊括了文学、美学、音乐、书法、舞蹈、绘画、服饰等方面。在苏州园林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将表演与园林结合起来已经成为屡见不鲜的事实。园林的主人或是在自家中配置戏班,或是时常请人到亭台楼阁中表演戏曲,这种相互结合的特征无不体现出园林与昆曲的互通性、共进性和异曲同工的妙处19。园林是昆曲的舞台,它的通透性、宽敞性设计为欣赏昆曲提供了诸多的自然便利的欣赏空间。而昆曲则谱写了园林的故事,第一部昆曲大戏《浣纱记》便取材自苏州园林,诸多的戏曲故事更是少不了园林这一充满意境的场所作为男女主人公感情萌发或是升华的助力,在园林中上演着一幕幕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才子佳人的传奇。陈从周先生曾说:“以园解曲,以曲悟园;曲要静听,园宜静读。……一山一水,一亭一树,无异于舞台上一举一动,一词一句,园林的韵律,曲折高下与昆曲并无二致。”20如此看来,整个园林都是昆曲的舞台。苏州园林和昆曲的舞台都是将纷繁的大千世界缩于方壶天地中,虚实相生是两者共同的表现方式。随着昆曲雅化的发展,其腔调愈来愈文雅,表演也发展为可以近距离欣赏的室内表演,所以表演方式发展成“以一当百”、“持桨喻船”等诸如此类的虚拟意象。而这恰恰与园林造园时因地制宜,以小见大、藏露结合、移天缩地的方法相呼应,都是用抽象的手法来展现艺术。游园需要激发人们的联想和想象,欣赏戏曲更是如此,园林景物是实,意境是虚,昆曲舞台演员是实,唱词曲调是虚。正是种种虚实之间的意象,人们才得以体会“含蓄”、“空灵”的境界。园林讲究布局,就如“小飞虹”作为一道水廊,本身可以简化为一条直线,可园林的设计者却把它设计成飞卧的虹桥,不仅以优美的型制起到连接作用,更是起到了自然的分景作用,使景色有层次感,如同戏曲中的直露中有迂回,舒缓处见起伏。这种曲折之致的理论让我们看到了园林与昆曲的内在联系和共通之处。再者,“小飞虹”兼具观赏性和实用性。从这个角度来看,苏州园林一直是从实用性角度向观赏型方面逐渐发展的,这与昆曲艺术从最初的“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到后来的逐渐雅化发展,不难看出它们存在的共振效应。苏州是江南水乡,苏州园林更不会缺少水这一灵动的因素,有水必有桥,“小飞虹”就是苏州园林中惟一的廊桥。而同样地,这一方灵动的水乡孕育出吴侬软语的精巧,也成就了昆曲水磨腔调的妖娆。“小飞虹”因为水才有了活力,因为师法自然才有了灵气,因为既能自成一景又能与其他建筑相配合而不显突兀,反而别有一番意境。这如同昆曲带给我们的感受,用有限的动作和道具表现出无限的意象和情怀,用一方小小的舞台展现出中华文化的独特韵味,正如陈从周先生说:“园林与昆曲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一种表现形式,都符合天人合一的境界,体现一种整体美、和谐美、意境美的统一。”21
5. 意在得道
园林的建造者们之所以建造园林,并把置于闹市中的园林布置成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无非想表达的就是一种老庄的隐世思想。在他们看来,隐世不等于避世,而是能够在闹市之中保持自身的纯洁性与心境的和谐,如若需要则可以出世,如若自己的才能与外界的黑暗所不容,大可以置身在自己的这方壶中天地里追求精神与自然的和谐,追求一种道,一种物我齐一、天人合一的境界。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与老庄美学和无为而治的精神是有共通性的。首先从“小飞虹”所处的中部景区这一大的视点来看,中区水面面积约占全园面积的三分之一。水在中国古代乃至道家学说中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老子》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元素在园林里的运用不正是这种虚怀若谷的人生态度的昭示吗?水柔弱、迂回却也融汇、流动,在老庄思想里,水柔能克刚,以柔化险境为无形,沟通湖海之间方显能纳百川之度量,流动不息、生命不止方保源源活力。水在物质化的园林里通过与道家精神世界意象化的沟通,从单纯的山水崇拜演变成了一种有意味的形式,颇具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风范。其次,我们从“小飞虹”的型制来看,它因地制宜,遇水而建桥,但却匠心独运,师法自然,以虹为型制,尽显园林造景时曲折幽深之手法。但在加以人工元素时却又尊重自然的和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园手法对应的是老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神追求。在园林里,讲究因地制宜也讲究匠心独运、以小见大,“一池水可为汪洋千项,一堆石乃表崇山万仞”所代表的正是道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人生观、宇宙观。那受限于场地的有限时空在园主人精妙绝伦的安排下变成超限的意境,正如园林中的借景、隔景,那种藏与露的结合,那种不甘于平淡的曲折之致,让人们观赏园林时品味出人生的况味,领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人生三境界。再次,“小飞虹”作为水廊,其通透的特性彰显得淋漓尽致。不同于西方绘画和建筑的焦点透视法,中国园林同中国画一样讲究散点透视。无需用一个焦点来束缚自己的视野,所以中国画家可以在尺幅之内表现山川江河,一幅卷轴展开可以是完整的广阔场景,但分开来看又可以独立表现各自内容。园林也是如此:整体来看,每个景区相互和谐、映衬,有和谐之美;分开探索,每个景区又各自拥有自己的特色,却又折射出同样的精神追求。在境界上相融合,本质上是相通的,正如《周易》所说“天地交而万物通”。游人立于水廊之上,视野广阔,周围美景尽收眼底,并且随着高低角度的转换,平远、高远、深远的运用,景色也随之丰富多彩起来,让人仿佛置身在古典的写意山水画中,在与自然相融合的时空中更好地体会所追寻的“道”的真谛。最后,“小飞虹”还体现出苏州园林“望”的特色。宗白华曾在《美学散步》中指出:“不但走廊、窗子,而且一切楼、台、亭、阁,都是为了‘望’,都是为了得到和丰富对于空间的美的感受。”22即达到所谓“山川俯绣户,日月近雕梁”的意境。这种望所带来的不仅是一种视野,更是一种心境的提升,足以激发观赏者的思维,通过联想与想象丰富景观的内涵,这和道家无中生有的玄妙思维有着相通之处。小小的园林承载着的是超限的意象世界,是意蕴丰富的壶中天地。它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在虚实相生的境界里让人澄怀味象,当物我齐一之时,就是心灵得到净化之时,居于此方彰显出何为诗意地栖居。苏州园林为我们展现出的便是它与文学、音乐、书画、昆曲、哲学、美学的相互感应。
注释:
①鲍照:《白云》,《鲍参军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 368页。
②贾杏年:《园林的脉络》,《苏州杂志》,2002年第 01期。
③文徵明:《拙政园图咏》,《拙政园图咏注释》,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2年版,第98页。
④陈从周:《中国诗文与中国园林艺术》,《园林清议》,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76页。
⑤繁钦:《槐树诗》,《新唐书·繁钦集》,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卷六十,志第五十。
⑥晏殊:《梧桐》,《晏殊词集·晏几道词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 189页。
⑦贺知章:《咏柳》,《唐诗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68页。
⑧苏辙:《服茯苓赋叙》,《苏辙集》,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33页。
⑨孔丘:《论语·子罕第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13页。
⑩老子:《道德经·第八章》,西安:三秦出版社,1999年版,第22页。
11鲁晓敏:《中国廊桥,跨越两千年的交通图腾》,《中国国家地理》,2012年第 05期。
12朱光潜:《西方美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258页。
13郑碧玉:《浅谈园林空间的藏与露——以三钢园林景观为例》,《建筑学研究前沿》,2012年第 12期。
14贾杏年:《园林的脉络》,《苏州杂志》,2002年第 01期。
15计成:《园冶注释·借景》,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8年版,第45页。
16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训》,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版,第88页。
17选自苏州拙政园导游词。
18叶圣陶:《拙政诸园寄深眷——谈苏州园林》,《百科知识》,1979年第04期。
19谢柏梁,王燕:《苏州园林与昆曲》,《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 03期。
20陈从周:《陈从周园林随笔·园林美与昆曲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 98页。
21陈从周:《陈从周园林随笔·园林美与昆曲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 103页。
22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