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儒林外史》对士人心态的批判
2014-08-15孙剑
孙 剑
沈阳师范大学,辽宁 沈阳110034
一、引言
吴敬梓先生作为士子中的一员,以局中人的身份创作出了千古名著《儒林外史》,这是一部带有自嘲与反思性质的巨著,它客观而又细致地再现了当时士人的生存状态。其中,吴敬梓先生对士人病态心理的描写,不仅警醒了当时的士人,最主要的价值是使文学跳脱了时代的界限,于今天而言仍有深远的影响。
二、《儒林外史》对士人心态的揭露
(一)对功名富贵的变态崇尚
1.对“二进”媚下媚人的心态的呈现。“二进”是指周进和范进,二者都是年逾半百而衣食无着,将科举考试视为改变人生命运的最下层的读书人。周进和范进在没有中举以前,生活的确可怜,一辈子被人嘲笑、奚落,在别人眼里是一副穷酸相,而且活得毫无尊严,被人嘲笑与戏弄也不知反抗,自己就觉得自己确实低人一等。这就首先丧失了人格。如周进在王举人面前毕恭毕敬,王举人在他面前大吃大喝,而他却以一碟咸菜作陪,一大早还要收拾王举人吃剩下的食物残渣;被聘为教书先生,就因为在饭桌上坐了个正席位,而受到小自己很多岁的梅玖的嘲讽也只能忍气吞声。范进在丈人胡屠户面前逆来顺受,对丈人的指责谩骂视为理所应当,一个杀猪卖肉的丈人在他面前自称他们那一行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生境遇让他们不得不学会媚人下人,以求早日飞黄腾达。
如果说二人以前是因为没有经济来源,为了生存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对于他们的猥琐仍然尚可理解,那么在二人步入仕途时,他们自身人格的低下就暴露无疑了。如周进让自己的学生荀玫考中,为其“开后门”;范进说自己为母亲守丧不食荤腥,却趁人不备将一个大虾元子放进自己口中。吴敬梓并没有描写他们的大奸大恶,但就是这看似无心的一笔,却那么真实地再现了他们不知廉耻,无所作为的丑态。
2.对“王慧们”仗势欺人心态的批判。一开场出现的王慧就是对周进的轻视,这在上段已有论述,待到他一出任南昌太守,就遵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通行老例,利用职务之便大肆压榨百姓财产。不知廉耻、贪得无厌,使“百姓们在睡梦中对于这个大老爷都是怕的”。试想一下,会只有这样一个王慧吗?谁能保证备尝生活艰辛的周进对银子的欲望会不如王慧强烈,谁能保证他不会是下一个“周慧”?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范慧”、“马慧”……他们早已忘了士人肩头的社会责任,一个没有了道德底线的群体,对于它的疯狂与变态,实在无可预知。吴敬梓先生正是以他特有的思想家的敏感,对这一恐怖行为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3.对“二娄”道貌岸然心态的嘲笑。娄三娄四公子是已经逝去的娄中唐的儿子,现任通政之弟,二人早年多次参加科举考试,十分热衷于此,然而天不遂人愿,屡屡未能得中,因而积聚了满腔的怒火与不平。在京师里终日无所事事,闲得发慌,但是二人对功名的向往却与日俱增;于是二人商议,决计返回故里,通过“招贤纳士”这条终南捷径使自己跻身名士之列。吴敬梓写道:“席间八位名士,带挈杨执中的蠢儿子杨老六也在船上,共和九人之数。当下牛布衣吟诗,张铁臂击剑,陈和甫打哄说笑,伴着两公子的雍容尔雅,澽公孙的俊俏风流,杨执中古貌古心,权勿用怪模怪样:真乃一时盛会”。用一时盛会的赞语对他们的可笑心态予以无情地嘲讽;他们假装风流倜傥,学习古人漫游之风,实则胸无点墨,完全是惺惺作态。进一步分析一下这些人就会知道,杨执中是个木讷的呆子,他的举动与时代格格不入,他的身价在先秦时代或许价值不菲,然而在资本主义观念横行的时代,他却是个待价而沽的古董。权勿用被吹捧为“经天地之伟才”的高人,然而可笑的是,这样的高人也不能免俗,发现钱被偷了竟然大骂起来,曾经的高人转眼被骂成了疯子,这样的天上地下的对比,这个名士的可信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二)对钱财的过分贪婪
每个人的生存都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这本无可厚非,但是若没有一个限度,不知底线,就是很不正常的一种现象了。人生在世,对金钱和物质都有一定的需求,《儒林外史》也不否定人们对自身生存所需要的物质上的追求,但是吴敬梓先生敏感地看到了一些士人的不知满足,适时的揭露出了士人们对于金钱过分的追求,以致导致了人性的扭曲。这方面以“二严”为代表。
“二严”是指严贡生和严监生,二人是亲兄弟,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对钱财至死不渝的喜爱。然而二人却又不尽相同,严贡生是一个可憎可恶的“贪财鬼”形象,这个人没有一个优点,浑身上下用虚伪狡诈做外衣,满口谎话,没有人性。严贡生自我表彰“为人率真,在乡里之间,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具有讽刺性的是,当他的自我表彰没有结束的时候,却有家丁来找他说起他拦截别人家的猪据为己有的事实;为了赖掉十二两船费,他诱使船工吃他几片云片糕,把那几片不知几文钱的云片糕硬说成是用人参、黄莲花等各种药材用几百两银子配制而成的;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良心泯灭,在弟弟死后,假装哀嚎几声,后又逼占弟媳的财产等等。而严监生却是一个可笑可悲又可怜的“吝啬鬼”,作为严贡生亲兄弟的严监生真可谓是家财万贯,可是为了吃一个肉包子却要藏到后门,家里做菜从不见半个肉丁;但是他还有点人性在,为了帮哥哥严贡生,他拿出了几十两银子以图大事化小,妻子王氏死后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厚葬亡妻,并且时时想念。为了突出这个形象的可悲,作者在他死时写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局。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不肯断气只有和他生活了多年的妾赵氏知道他是嫌点了两根灯芯浪费,这样的刻画虽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却很真实,将当时士人中爱财如命的心态揭露的淋漓尽致。
(三)对悲剧的熟视无睹
对于科举的热衷,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一些士人的心里。科举不是他们所必由的生存之路,但是他们却一心热衷于此。这一类的代表人物,首推马二先生、鲁小姐、王玉辉。马二先生的迂腐,以他游西湖时对西湖美景的无视为代表,他所关心的就是科举、权利、食物,文人的风流情趣与他毫无关系。他是一个老科举迷的典型,他的生活除了肚中的食物,便是脑中的八股。他自身不会觉得悲哀,因为他的生活没有色彩,他的重心就是科举。马二先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生在其中而自己浑然不觉,这个迂腐的老儒生从未想过是什么困住了自己的一生,他仍然将那棵已经要枯死的老树当做救命稻草,并且鼓励更多的人涉足科举这条“光宗耀祖”之路。
至于鲁小姐,则完全是受其父亲影响下的一个悲剧女人形象。她“肚里记得三千余篇”八股文,熟悉八股套路,若是个男儿身,大概早就步入仕途了。而作为女人,她就把她的理想的丈夫和幸福等同于男人加熟悉八股,这样的标准困住了她一生。对于丈夫的不满使她新婚之夜就伤心落泪。这个被时文困住的才女,注定一辈子这么迂腐麻木下去,以致过完一生仍不知生活为何物。
老儒生王玉辉更是一个时文戕害下失去人性的迂腐形象,在三女婿死后,竟然支持女儿殉夫,得知女儿绝食八天而死后竟然说到:“死的好,死的好”,这样的不觉醒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三、《儒林外史》对士人批判心态产生的原因
文学作品作为反映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它不能脱离生存的大环境而凭空产生。
(一)社会原因
1.经济的原因。明代以来,资本主义萌芽就已经出现,经过一个朝代的发展,清朝统治者虽极力挽救行将就木的封建统治,但仍不可逆转历史的潮流。无可否认,资本主义崇尚物质的思想已经不知不觉地渗入到了人们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人们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生活习惯方面,都受到了这一社会思潮的影响。这对几千年来中国士子的传统的“君子固穷”“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精神至上的思维产生了强烈的冲击,人们逐渐意识到追求物质上的满足并不可耻,甚至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可是几千年的正统思想根深蒂固,它就像“毒瘤”一样盘踞在人们的脑海中,要拔出它就要经历一次深切的切肤之痛。然而新事物总是要代替旧事物,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人们的头脑中进行,尤其是深谙正统之道的士人们,对他们而言,这种冲击更为强烈。
2.思想的原因。明清之际经世致用的实学思潮,特别是这一思潮的代表人物顾炎武以及清初的颜李学派,对于吴敬梓思想及其《儒林外史》创作影响很大。反对空谈性理、脱离实际的程朱理学,批判八股科举制度,注重“习行经济”的实学,提倡“礼乐兵农教养”经世济民。这是清代学术文化的核心理念。而吴敬梓借助于小说艺术对这些重要理念进行了形象化的展示。自古以来,知识分子就一直走在时代的最前列,他们的思想一旦被统治者采纳和提倡,就成为了统治者有力的政治工具,所以历代的统治者都很重视文化。他们积极宣传一种有利于自己统治的思想,制定一系列安定社会秩序拉拢人才的手段,以期达到长治久安。人们一直信奉的“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传统教条已经不再适合生存的需要,到了明代,由于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出现,人们的思想就已经有了变化,到了清代,这种变化已经形成模式、根深蒂固。尤其是时代的弄潮儿——一直走在时代前列的知识分子们,他们反观这个时代,意识到了自身方式的不合理性。他们反对对人欲的压制和绝对的精神自由,在思想上呼吁人性的回归,这一思想成为当时社会风尚。
(二)作者自身原因
1.继承士人发愤著书的传统。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一向有“发愤著书”的传统。《儒林外史》的成书也与作者自身的不平遭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吴敬梓出生在全椒,当时吴氏是一个世代相传的文化世家和名门望族。其家门科第仕进,在举业上非常成功。其盛况正如吴敬梓在《移家赋》中所描述的情景那样,是“五十年中,家门鼎盛。陆氏则机云同居,苏家轼辙并进。子弟则人有凤毛,门巷则家夸马粪。绿野堂开,青云路近,宾客则轮毂朱丹,奴仆绣镼妆靓,危茜有千亩之荣,木奴有千头之庆。”吴敬梓出生在一个环境相当不错的家庭中,从小接受了正统的教育,也曾热衷于科举,但是却屡屡不能得中。吴敬梓在家世败落后饱尝了世态炎凉的辛酸,又由于科举仕途的失意使得他对现实社会、对现实统治者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他变得愤世嫉俗,后来家境衰颓,吴敬梓在经历了这一变化后看透了世态无常,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对科举有了新的认识。
2.深受魏晋文化的影响。吴敬梓从小非常喜欢些魏晋六朝时期的作品,魏晋时期的名士对他有很深远的影响,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的风流倜傥,任性不羁使他大为振奋。对于他一系列放浪形骸的做法,魏晋思想给了他支撑。魏晋风度讲求人性的自然,强调要顺乎本性,吴敬梓发扬了这种个性思想,并在自己的创作中体现出来。追求个性的背后,自然是与当权者的不合作。所以对于士人们对一个读书者对知识品行的背离,吴敬梓为他们这种行为感到羞耻与痛心,因而对这种士人心态,做出了批判。
四、《儒林外史》对士人批判心态的艺术性呈现方式
《儒林外史》全书共五十五回,以第一回的楔子隐括全文,为整部小说的基调作了一个全面的阐述。在以下的章回中吴敬梓先生以高超的手法,用白描、情感的变化和尖锐的矛盾对比对士人的心态给予了艺术性的呈现。
(一)白描式的全景展示
《儒林外史》对人物的塑造不同于以往的小说,对人物的塑造运用类型化、脸谱化的手法,人物一出场就被定型,性格始终如一,缺少变化,有时作者甚至可以直接指出人物的性格,对人物性格进行全景式的叙述与阐释。《儒林外史》里塑造的人物形象在性格方面有一定的变化,更为生动逼真。如小商人出身的匡超人,一出场时性格淳朴,父亲生病时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还有一定的能力,能够满足自身的生存和全家的生活。但是在马二先生教导匡超人读四书五经,以致他被李太守发现,在父亲死后,他开始了他的蜕变之路。匡超人结识了潘三爷,学会了一套替人作弊的把戏,而且吹嘘自己的八股选本如何厉害,甚至可笑地说自己是“先儒”,而先儒的意思却是指已经死去的儒生,由此可见匡超人此时的厚颜无耻。这种不经意的转变却真实地再现了人的多面性与复杂性,非常真实。
(二)作者对人物态度的前后差异
在范进中举以前,吴敬梓对他的迂腐的生存状态虽是否定,但尚有一丝同情在,年逾半百却食不饱穿不暖,受到乡邻的奚落,又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丈人胡屠户,一个老婆长得难看之极却还整天对他吆五喝六,而他因为没有谋生的本领,要靠着丈人接济度日,整天逆来顺受,这样的境遇着实让人对其怀有一丝怜悯。等到五十四岁,终于得到境遇相似的周进的同情而中了一个举人,这时作者就对他完全转变了态度,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得志的典型了。作者写他中举以后,和张静斋一起去拜见汤知县,因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他自己不用银镶杯箸,正当汤知县担心他不食荤腥之际,却见他在燕窝碗里捡了个大虾元子放在自己口中。又写他虽然中举但是却不知大文豪苏轼为何人,可见其久久不能的中的原因,这样的迂腐儒生可谓胸无点墨,却忝列名士之辈,甚至写的初读一遍时完全不通的文章还被称为是一等一的天地间之至文,这样的态度转变恰恰体现了整个儒林的乌烟瘴气,更突出地表现了作者对笔下人物的爱憎趋向。
(三)矛盾的事物“合理”地溶于一体
吴敬梓先生把相互矛盾的事物放在一起,突出它的不合理。透过戏剧性形象,直逼到了悲剧性的社会本质。这样的矛盾对立描写在《儒林外史》里比比皆是,穷困的周进用一碟咸菜陪着王举人吃他的鸡鸭鱼肉,被人处处称道的真“名士”杜慎卿处处标榜自己不好美色,却忙着纳妾。受到戏弄收拾得干干净净去见“美男子”,却看见一个肤色黝黑,舔着大肚子的和尚从楼上晃晃悠悠的走了下来。处处标榜自己最不好便宜、最善良、最真诚的严贡生几乎一辈子就没说过真话,占小便宜就是他的生存之道。这一幕幕矛盾对比往往令读者哑然失笑,也让人对这些人物有更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就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老熟人一样。没有一个人故意说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不论自己的行为多么矛盾与龌龊,却时时处处不忘为自己立一个“贞节牌坊”,做着掩耳盗铃之事,却觉得自己生活的相当舒适惬意。这样的讽刺,就像是电影里的特写镜头,更能将这种不合理凸显出来。
五、《儒林外史》对士人心态的影响
(一)在当时社会引起反思潮流
“读书人,最不齐。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材之计,谁知道变作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经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脊背高低,口角嘘唏。甘蔗渣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算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晦气。”近人徐灵胎的这片道情“时文叹”,生动而精彩的概括出了八股取士制度所培养选拔出来的“人才”的共同特征:无知无能。他们“目不道古今,耳不闻中外”,甚至“翰苑清才,尽有不知司马迁、范仲淹为何代人,汉祖唐宗为何代帝”,让人根本不敢奢望他们能够担当起“治国平天下”的大任。正如胡适先生所说的“古代的宗教大抵注重个人的拯救;古代的道德也大抵注重个人的修养,虽然也有自命普渡众生的宗教,虽然也有自命兼济天下的道德,然而终苦于无法下手无力实行,只好仍旧回到个人的身心上用工夫,作好内心修养。越向内做工夫,越看不见外面的现实世界;越在那不可捉摸的心性上完把戏越没有能力应付外面的实际问题。……明心见性,何补于人道的苦痛困穷!坐禅主敬,不过造成许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儒林外史》为人们敲响了这样的警钟,如果不能生存,寄生在这个社会的某个制度下,那么早晚也会失去做人的尊严,变得疯狂变态,《儒林外史》里士人们所以出现这样的心态就是因为他们不能有最基本的生存保证。所以当时的士人们意识到人是不能完全脱离动物性而存在的,想要一个人能够形成正确而健康的价值观,首先要满足他生存方面的需要。所以对几千年来敬若神明的八股制度他们采取了鄙弃的态度。王冕的出现可谓是一个士人反思觉醒的典型,摆脱了科举仍然能够活得开心自在,这才是立足于社会的基本条件。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明清时代,士人们开始摆脱对政治权力的迷信和依附。士子们已经不再同往日的文人士大夫一样专心研究儒家经典,全身心奔赴仕途,他们追求自我,注重个性,经常混迹在普通百姓之中,对市民的生活有深入和充分的了解,大力宣扬个人才情。纵观当时的文学流派,童心说,公安派,竟陵派等等都以“真心”“性灵”作为自己的主要理论主张。由此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曾经被文人最轻贱的衣食住行被提上了台面,人们意识到了生存在现实社会中的重要。人生活在世上,要想生存,尤其是担起一定的社会责任,首先,要能自食其力,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其次,人不同于动物性的一面就是人有知识,人能够在道德上对自己有所约束,所以当时士人对整个民族命运的反思,对整个封建社会的不合理性也做出了深刻的思考,自《儒林外史》问世后,所出现的一系列批判科举取士的制度均是受到这一著作的影响。
(二)在当今社会让文人自省自律
《儒林外史》通过对士人心态的批判,揭示出了这种心态所产生的社会根源——科举制度。也让当今的知识分子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社会责任。钱穆指出:“两千四百年,士之一阶层,进于上,则干济政治,退于下,则主持教育,鼓舞风气。在上为士大夫,在下为士君子,于人伦修养中产出学术,再由学术领导政治。”由这段论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读书的目的应有两个:一是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有助于自身的发展;二是有助于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因此读书一旦被程式化,变成了求取功名利禄的工具,那么人们就该反思这个时代了。
封建社会,“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几乎禁锢着每一个平凡的读书人,统治者意识到控制士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不给官做,这像“毒瘾”一样吸引着无数的士人们前赴后继,不去考虑它的存在价值和自身读书的最初目的。现今社会我们虽已不存在科举,但是追名逐利的现象仍然很严重。有些知识分子忘记了自己对社会应负的责任,不热爱自己的专业,不热衷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最终是降低了全民族的素质。当今,人们是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可是也有太多附加的东西在羁绊着我们。在文化界,知识分子又有几人能够耐得住寂寞,真真正正地研究学问,有一些甚至直接沦为了商业文人,什么赚钱快写什么,哪个行业热研究哪个,对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负责任,甚至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初衷,忘记了自己是时代的风向标。
这对我们的教育乃至整个民族提出了严肃的思考。
第一,我们的学校教育是真正将德育放在首位的吗?我们的教育在理论和实际上要相互结合,使学生们真正树立起重视道德修养的意识。正确对待专业知识和道德修养之间的关系,逐渐使自己成为既有专业知识,又有道德修养和真才实学的人才,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第二,我们的教育机构是否重视专业人士的意见?在高校,要以学术为主,用学术权利去控制不断扩张的政治权利。使知识分子有话可说,敢于说话。
第三,如何培养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这就要求我们真正做到尊重知识分子,改变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官本位”思想。让学而优则仕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学习应该成为像我们吃饭睡觉那样的一种生存本能,对知识分子最大的尊重就是给予充分的自由,不要把一些附加的东西强加在他们的身上,文人的肩膀上挑起的该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而不是怎么获取职称,怎么加官进爵。
吴敬梓写作《儒林外史》,是站在一个历史的高度来写的,他跳脱了自己生存的时代,塑造了一系列滑稽可笑的形象。然而正是自我矛盾的个体的出现,却能够引发读者深层次的思考。为什么当时的人们会生活的这么虚伪,这么荒唐?社会上的真善美去哪里了?这些病态的生命体的存在反映出的是社会的脊梁不见了,没有了风向标,人们该何去何从,这成了一个重新被审视的问题;人们的道德观、价值观该怎样定位,这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六、结语
《儒林外史》是一部儒林的痛史,透过儒林群儒的肖像式的描写。我们也可以看见士人心态的变化。士人阶层,原本该是一个高尚的群体,中国传统的“士”在一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候,就担负着重要的历史使命。作为四民之首,它也应该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它应该是社会的中坚与脊梁。“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但是时至清代,在资本主义经济的冲击下,在僵化的八股取士制度的束缚下,这个阶层曾经变的那么可怜与卑微。吴敬梓看到了这个阶层的逐渐堕落,进而写出了《儒林外史》这样一部小说对儒林的士人心态进行了客观冷静的描摹刻画。它就像一幅白描的水墨画一样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人反观自己,以求达到心理上的平衡,进而发挥文学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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