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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架理论下的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研究

2014-08-15康佳佳

河南社会科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曼斯菲尔德小姑娘小女孩

康佳佳

(河南师范大学,河南 新乡 453007)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Katherine Mansfield,1888—1923)是英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杰出的短篇小说女性作家,为英国现代文学史的发展做出了不朽的贡献。然而长期以来,评论家多从文体学上分析她的写作技巧和风格,本文将运用认知语言学的一个分支——框架理论,选取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进行分析,结合其创作背景,从新的视角揭示曼氏笔下众多人物的心理活动、思想变化以及幻灭感的形成过程与本质。

一、框架理论

框架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Marvin Minsky于1975年应用到计算机心理学。Minsky把框架当作一种心理手段,用来表征领域知识。Minsky提出,框架是有组织的知识束。一方面,框架按主题或者序列方式对记忆中的经验加以组织;另一方面,框架又对新的对象或者情景作出预期。尽管Minsky的框架概念主要用于视觉感知、自然语言对话等问题,但由于其在识别和理解问题中的普遍意义,对认知语言学话语分析产生了很大的理论影响。

1980年以来,框架理论在话语分析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综合学者们对框架的定义和解释,不难总结出框架的一些特点:首先,框架和人的心理、经验、信念以及期望密切相关,同时框架的构建是一个心理活动的过程;其次,框架和个人经验密切相关,不同的经验实践会产生不同的框架;再次,每一个框架中都包含一些框架元素,它们之间彼此联系,一旦一个元素出现,就会激活此框架中的其他框架元素,唤起大致相同的背景,从而读者可以依照自己的背景知识对框架中的事物发展做出自己的预期。

框架的这些特征常常被文学家所利用,文学家通过帮读者建立起框架,从而使读者在心中有自己的预期。他们往往在篇章的最后,通过框架突破最终与之前引导读者建立的预期截然相反,从而达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文学效果。

二、框架理论下的幻灭感

在曼斯菲尔德笔下,不同的人物都有着深深的幻灭感。本文将按照人生经历的童年、青年、成年的时间顺序,分别以《小姑娘》《花园茶会》《幸福》为蓝本,结合其创作背景,分析框架理论下幻灭感的产生过程与本质。

(一)童年时期的幻灭感

曼斯菲尔德出生在新西兰惠灵顿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尽管她从小衣食无忧,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得不到父母的关心和宠爱,这样的家庭环境对她的成长来说无疑具有永久性的伤害。正是因为其童年时期的这种遭遇,无法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直接导致她在童年时期幸福感的缺失以及幻灭感的产生。也正因为这样的生活遭遇给她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她创造了大量的儿童题材的小说。她以儿童的眼睛观察世界,以儿童的耳朵倾听世界,以儿童的心灵感受世界,用她那特有的细致入微的手法为我们描写了成年人的世故思想和儿童的天真烂漫之间的格格不入,以及由此造成的儿童心理幻灭感。

《小姑娘》为我们讲述了凯齐雅为给爸爸准备生日礼物,将其一篇讲稿撕碎后遭到父亲一顿毒打后心理出现的幻灭感。开篇第一句作者就以小姑娘的心理表达了对父亲的印象:“在小姑娘的眼里,他是个可怕的人,得躲开着他些。”从这里不难看出,作者开篇就给小姑娘进行了角色的框定,即怕父亲的小女孩。小姑娘为什么怕父亲呢?从父亲对她的态度的描写,父亲每天“从镜片上端对她看了一眼,那模样儿真叫她害怕”[1],可见父亲的冷漠;当面对父亲的问话结结巴巴时,父亲不是耐心教导,而是威胁其去看大夫,其实“她跟别人说话可从来不结结巴巴——她早已改掉啦——只有跟爸爸说话才这个样儿”[1]。所以是父亲的严厉和冷漠造成了小姑娘的惧怕心理,导致她的语言不连贯。而惧怕父亲的小姑娘在现实中又遭遇了怎样的情景框架呢?

她非常羡慕隔壁麦克唐纳家的爸爸,当看见隔壁的爸爸和孩子们玩“拉尾巴”的游戏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天下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爸爸呢。”[1]从窥见邻居家父亲和孩子一起做游戏的情景框架中,小姑娘在认知上有了第一次的突破,原来世界上有不一样的爸爸,一个渴望父爱的可怜的小女孩形象顿时跃然纸上。然而现实中的另外的一个情景框架却将小女孩带入痛苦的深渊之中,在离小女孩父亲生日还有一个星期的当儿,小女孩听从奶奶的建议给父亲做一个针插,以期改善父女间的关系,于是将妈妈卧室桌子上很多考究的纸撕成碎片塞在了套子里。当父亲知道她把他的那篇为港口管理局辩护的重要讲稿撕碎了时,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小姑娘给打了一顿,当奶奶用一条披肩把她裹起来,来回摆动地摇她时,她抽噎着说:“上帝干吗要造出爸爸来呀?”至此,小女孩的精神世界完全被击垮,认知进一步得到深化,即自己无论如何是得不到父爱的,那要爸爸干吗呢?

文章开篇作者便进行了这样的角色框定,即一个怕父亲的小女孩,在这样的框架中小女孩面对父亲时的唯唯诺诺和极度害怕使得她总是表现失常,可是父亲非但没有呵护鼓励反而严加训斥,给小女孩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接着在看到邻居一家亲密地做游戏时,小女孩的精神世界再次受到残酷的打击,原来世界上的爸爸是不一样的,并不是所有的爸爸都不喜欢孩子,终于,小女孩的认识在这样的情景框架中得到了升华。最后,在期望得到父亲表扬的极大驱动之下,小女孩才有了向父亲送礼物的决心,却最终在这样的情景框架中被父亲暴打一顿。无论是在做游戏的情景框架抑或是送礼物的情景框架下受到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都向读者传递了一个希望得到父爱的小姑娘在残酷的现实打击下产生的深深幻灭感。

(二)青少年时期的幻灭感

在曼斯菲尔德10岁时她们全家搬到了惠灵顿的一幢大房子里,它一面是港口,另一面却对着简陋的工人窝棚,“下层人的生活不仅一览无遗,而且日夜都能听到”[2]。这种生活环境对凯瑟琳的写作也有深远的影响,她将这里的生活完全移植到了小说《花园茶会》当中。

《花园茶会》为我们描述了一名少女——萝拉在一天的生活经历中的几个片段,故事情节非常简单。萝拉家将举行园会,全家都在积极准备,却在宴会开始时听到山坡下面的贫民区里死了一个当家的,乐与悲、生与死的对比给了萝拉极大的冲击,幻灭感由此而生。

从篇名开始,作者就为我们设定了一个大的情景框架——举办花园茶会。故事伊始,作者就这样写道:“那天天气终究是恰如人意。就是预先定制也不会有如此完美的天气来开花园茶会了。温暖和煦,没有风、也没有云,蓝天上笼着淡淡的金色的烟霭,像初夏时节有时那样。天刚黎明,园丁就起来修剪、清理草坪,直到整片草地和种矢菊的深色的平坦的玫瑰形花坛都似乎在发光。……”[1]描述到这里,读者的心情也被完美无缺的天气和美丽的玫瑰花坛所感染,奠定了整个前半部分明朗轻快的基调。神采飞扬的萝拉完全沉浸在花园内的一切美好的景物之中。萝拉对此情景的认知从她那双未经世事的眼中反映出来的是: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完美的,人生是快乐的……

然而,在具体的实践中,现实生活的各种因素势必会形成一个新的情景框架,新的情景框架会对事物产生新的认识,新的认识导致新的认知。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萝拉无意中听到山坡下面的贫民区里死了一个当家的,留下一个寡妇和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残酷的现实使她突然明白了人生并非她想象的美好,不禁抱怨道:“就在我们大门外死了人,我们还怎么可能举行宴会呢。”[1]执意取消宴会的她和整个家庭成员的想法格格不入,在被家人痛斥后无奈接受现实。在宴会后带着食物去拜访这不幸的一家时,她真正目睹了人生悲惨的一面。当她从那低矮昏暗的房子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泪珠,两次喃喃地问她哥哥“人生是不是……”,虽然两次都没有说清楚人生到底是什么,可这家苦难深重的邻居的现实生活使她第一次产生了新的认识,她的人生观也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即人生并非完美无缺。小说前半部分的园会框架和后半部分的意外事故框架使萝拉对世界、对生活产生了不同的认知,在完美无缺的生活中发现了生活的缺口,认识了生活的真实面目,幸福和忧愁、美丽和丑陋、欢乐和悲伤、生与死都是并存的,新旧认知的冲突也最终导致了萝拉幻灭感的产生。

(三)成年时期的幻灭感

成年后的曼斯菲尔德为了追求自由,长期生活在伦敦,尽管此时的她在文学界已小有名气,然而生活和婚姻的不幸却时时缠绕着她,最爱的弟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丧生和对两次婚姻生活的失望,使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作品人物所遭遇的心理幻灭的描写和刻画上。

《幸福》是曼斯菲尔德颇具影响力的优秀作品之一。从小说的篇名开始,作者就为我们塑造了有关幸福的概念框架。在这样的框架之下,尽管所有的读者对于幸福这一概念都有自己的理解,但是这不同理解的共同之处就是主人公的生活是尽如人意的。天真活泼的贝莎有着孩子气的性格特征:“她年纪还轻,哈利跟她彼此相亲相爱,一如既往,相处十分融洽,是对真正的好夫妻。她有个可爱的小宝宝。他们用不着为钱操心。他们这所花园住宅也非常称心满意。朋友呢——都是时髦人物,谈笑风生,有作家,有画家,有诗人,还有热心于社会问题的人士——个个都是他们愿意结交的。家里要书有书,要音乐有音乐,她还找到了一个手艺高明的女裁缝,夏天他们还到国外去游览,他们家的新厨子做的蛋卷味道美得无以复加。……”[1]围绕在幸福的概念框架下的心理因素、社会因素、交际因素、生活因素等都是符合主人公贝莎幸福的标准,因此她无时无刻不被难以名状的幸福感包围着……

但是框架理论指出,对各种因素在概念上进行框定,并不等于在实践中完全按这种框定行事。在小说的结尾部分,当贝莎看见:“哈里胳臂挟着富尔顿小姐的大衣,富尔顿小姐背对着哈里,低着头。他把大衣扔在一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猛地把她转过来面对着他。他嘴里说,‘我真喜欢你’。”[1]至此,贝莎突然发现了自己最爱的丈夫和最好的女友的婚外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时刻围绕贝莎的幸福感。框架理论指出,在具体的实践中,现实生活的各种因素会重新组成一个全新的框架,正如这里产生的新的情景框架——背叛框架,在和先前的概念框架重合的过程中,因完全不可融合的矛盾,导致两种框架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冲突。直到这时,她的幸福感因丈夫和好友的私情而戛然而止,完美无缺的理想的生活被残酷的现实打破,随着她的呐喊:“这可怎么好啊?”急骤的幻灭感使她坠入痛苦的深渊之中。曼斯菲尔德的小说多是开放式的结局,以这种方式结尾不仅仅只是反映出一种社会现象,更多的是可以引起读者的共鸣进而去引导读者从自身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

三、结语

通过分析曼斯菲尔德不同时期的作品,使我们清晰地看到了她的个人经历对其作品的影响。生活的挫折、恋爱的失败、婚姻的不幸这些真实的生活经历给她提供了大量的具有自传性质的素材,并以其为故事背景塑造了一个个不幸的小人物形象。在她的作品中,读者能时时感受到幻灭感的存在。同时,框架理论也为我们提供了对文学作品解读的一种新的视角,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在作品的创作时正是通过不同认知框架的矛盾冲突来表现主人公的幻灭感。无论是《小姑娘》中凯齐雅期望得到父爱的幻灭,还是《花园茶会》中萝拉面对完美生活的幻灭,抑或是《幸福》中贝莎对幸福婚姻生活的幻灭,作者都是运用现实中的情景框架和理想中的认知框架的相互冲突来表现主人公的幻灭感,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作品人物内心矛盾的张力,同时也感受到曼斯菲尔德独特的艺术风格。

伊恩·戈登在《未发现的国土》前言中说:“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最优秀的作品里,字字句句无一不经过精心安排,无一不表现出她炉火纯青的艺术技巧。她是最优秀的语言大师之一,她的文笔经得起最严格的推敲。”[3]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正是以她女性独有的细腻的描写、真挚的情感、深刻的哲理开创了20世纪短篇小说的新风,深刻地影响了现代主义文学,确立了她在现在文学史上不可动摇的地位,并影响着一代代人从各个角度对其作品进行不同层面的解读。

[1]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选[M].陈良廷,郑启吟,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2]安东尼·阿尔伯斯.曼斯菲尔德传[M].冯洁音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6.

[3]伊恩·戈登.未发现的国土[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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