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在内蒙古地区政治与社会治安方面见闻纪略

陶继波，石岩飞，崔思朋，刘 野

(内蒙古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于内蒙古考察期间受到多方因素影响，政治与社会治安状况是一个重要方面。当时的内蒙古部分地区政治统治黑暗、部队强取豪夺、匪盗横行，虽说考察团受到自政府的保护和认可，但其考察活动的顺利进行也难以保障。在考察团成员们的记述中可以了解到当时内蒙古地区的政治和社会治安状况，通过他们的记述可以分析其对考察活动以及当地居民和往来商旅的影响。

一、黑暗的政治统治

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来到包头时，第一次见闻了内蒙古地区黑暗政治统治。1927年行抵包头并做数日停留。离开包头时遇到了包头当局的勒索。斯文赫定记述道，“我们用400多个大箱子和大包袱驮出城，帐篷、睡袋、枕头、也装在箱子里。差不多将四分之三的东西运出城之后，守城的警卫员和关税部门把余下的行李扣在城内。声称我们需要缴纳内地关税，但在此之前北京财政部门已经答应免除这一部分税款”[1](P12)。事件发生后，袁复礼等人积极奔走。向包头市市长与相关部门求援，但无济于事，未被放行。

袁复礼等人十分愤怒，作为一支受政府保护的考察队不应受到此种骚扰，他们甚至想回到北京上诉，尤其是距离北京如此之近的包头[1](P13)。显然，回北京上诉是不现实的，愤怒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接受这一现实，缴纳400块银元后，取回被扣行李。他们十分清楚当时中国及包头的状况，“在一个人口不足六万人的包头，驻扎了阎锡山三万人的部队，街道上到处都是当兵的，只要他们需要，就会毫无顾忌地没收别人的骆驼和财物”[1](P11)。可见当时黑暗的政治统治对考察活动的消极影响是深远的。

处理完“包头行李被扣”事件后，考察活动正式开始。此后几年里，他们多次受到因政治统治黑暗而带来的麻烦。如1929年，他们的仪器和物资被劫，后来在雇佣的蒙古族厨师的周旋下才得以收回。在明安扎萨克见到政府盘剥百姓、压榨民众的场景，记述比较详细的一次是在五原地区“当地汉人每耕种一顷土地，要向绥远当局缴纳20块大洋的税。同时也要向当地蒙古族首领缴纳1块大洋。这里灌溉基础设施差，土壤特别干燥，几乎年年发生饥荒”[1](P60)。此外，在三德庙等地区时也记述了与此类似的场景。

据以上记述，不难看出其政治的黑暗，这对考察活动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二、部队的骚扰

保家卫国是部队的本职，然而在军阀混战、社会动乱的环境下，部队却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他们劫掠财物、剥削压榨民众，名义上是部队，实际上却扮演着土匪。在考察途中，他们既听闻了在此之前发生的部队抢劫民财的事件，也多次经历了部队的侵扰。

军阀混战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兵匪”。“兵匪是适应社会政治环境的变化而出现的，它的过程包括阶段:土匪的军队化和军队的土匪化”[2]。考察途中见到的部队更形象地展现了其兵匪的一面。进入内蒙古考察时，第一次听闻到部队抢劫民财的事件是在“比利时教堂”，传教士向他们讲述了在1926年发生冯玉祥部队的抢劫事件。“1926年，冯玉祥元帅所部抢走了当地村民的800 匹骡子和马，以及3000块银元，但村民们保住了命”[1](P19)。行抵百灵庙时，又听闻了几年前百灵庙被汉人军队抢劫过，几近毁于一旦，又被纵火烧过，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同时，军阀作为地主阶级的政治代表，他们往往利用政府的特权，大肆掠夺百姓们的土地。此外，军阀又以专制君主的身份对所管辖范围内民众征收各种税，增加了近10倍[2]。

1929年，贝格曼率领戈壁组在考察时期遇到了士兵的侵扰，“1月4日，贝格曼等在山岗作业，忽见远处尘土飞扬，定眼一看，是十几个散兵游勇高举着枪，但是他们躲开了。几天之后，又遇到了几个士兵，他们向霍涅尔等人放了几枪，又抓了霍涅尔等人，他们一边放枪，又有几个跳下马，抢走了考察工具、照相机、手表等”[3](P26)。这些人不是土匪，而是内蒙古地区的边防士兵，是当地哨卡的官兵，穷极无聊，专干一些抢劫骚扰行人的事情，以寻求刺激[3](P26)。

以上记述的仅是发生在考察之中的两件部队干扰考察活动和民众的事件，在内蒙古地区考察途中，部队胡作非为事件很多，在此不一一列举。可见兵匪们对考察活动带来的不利影响。

三、匪盗出没之处

土匪是民国时严重的社会问题。民国创立后，没有一片区域没有土匪、没有一年土匪偃旗息鼓[4](P1)。当时的内蒙古地区土匪活动猖獗，土匪侵扰数不胜数。社会动乱往往会导致社会风气下降、民风不正、匪盗横行。考察团于内蒙古考察时也见闻、经历了许多土匪的侵扰。

初入内蒙古便听闻了土匪抢劫。在五分子村他们听说了该村数日前被抢劫，在比利时教堂又听闻了土匪的活动，尤其是听到了在此地流窜的土匪。“传教士们声称，有1000多名土匪已经流窜到附近，最近的土匪所在地距离这里只有8 公里。近5年里，已经有7名比利时传教士遭到绑架。其中2 人被杀，1 人死于伤病，剩下几个在土匪加入到阎锡山部队后才被放回”[1](P190)。

1926年10月，百灵庙被1000多名土匪围攻。但在一些外国人和军官们帮助下幸免于难。考察团来到阿拉善地区时，亲眼看到了被土匪抢劫后的骆驼商队。“这支驼队大约有100 峰骆驼，30个商人和20个随从，他们从哈密前往额济纳河。但途中遇到了土匪，抢走了他们的1400块大洋和所有羊皮大衣，土匪们对他们的随身带的衣物、皮毛、干果等不感兴趣。土匪们吓唬了50个汉子，随心所欲地抢劫”[1](P104)。

1929年考察时，在归化城附近又见到了土匪。在此处的土匪人数可达千余人，四处打家劫舍。斯文赫定记述道“归化北部地形十分恐怖，有1000多人的一伙土匪，四处抢劫村庄、农舍、过路的骆驼队。小城镇可可伊尔根曾被土匪占领，然后留下一片废墟，还有几个地方的遭遇也是如此，人们没有任何安全感。王瑞恒从北京去归化接运这批货物，也不敢在此地多留一天，便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发往北京”[1](P389)。

何军新对中国土匪的产生原理归结如下“军阀混战导致了人们的极度贫困，为了求得生存，他们不得不走上打家劫舍的道路。此外，军队本身也是造成土匪活动的主要因素。”[2]可以说，考察团在内蒙古考察期间，来自土匪的威胁一直没有消除，或者可以说来自土匪的威胁甚至是影响因素中最大的。徐旭生和黄文弼也有关于土匪活动的记述。民国时期，出现数量众多的土匪并不奇怪。敖文蔚指出，“民国时期的土匪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几乎遍布全国。大大小小的土匪，大都持有武器，有些还占有根据地，甚至在一些偏远的乡镇可以左右政权””[5]。内蒙古地处偏远，也具有土匪生存的土壤。

在考察期间，考察团见闻了多次土匪活动，当地的居民以及往来商旅也饱受土匪侵扰。因此，土匪侵扰产生的影响最为严重。

四、破败的政治与社会治安的影响

民国时土匪既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社会群体，有自己的组织体系和机构，出现此状况与当时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军阀混战不无关系[6]。加上当时内蒙古政治统治腐朽黑暗。他们的存在对考察活动和当地民众生活造成的影响是深刻的。

“徐有威和英国学者贝思飞共同主编的《洋票与绑匪——外国人眼中的民国社会》中记述了325位洋票(被绑票的外国人的回忆录，时间跨度为1920－1937年，地点涉及14个省份和地区)[7]，可以看出民国时土匪的组织和活动状况，以及土匪和乡民，中国政府当局、外国有关当局、部队三者之间的微妙三角关系”[8]。这对于考察活动、居民生活、往来商队产生的影响是不可小视的。

(一)对于考察活动的影响

在考察活动中，受到了政治、部队、土匪的不利影响。斯文赫定、袁复礼、黄文弼等人的记述中均有体现。前面记述中也看到土匪抢劫考察团财物、当局政府剥削考察团财物，兵匪和土匪的干扰对考察活动产生了深切的影响。

1.对于考察活动的顺利进行来说，土匪出没、统治黑暗、部队强取豪夺带来的消极影响是不可小视的。他们扣押考察团物资、抢夺设备仪器，考察团则需耗费时间在夺回物资和仪器上。目睹或听闻考察经地区被抢掠的场景也加剧了考察团成员们的焦躁心情。他们需要耗费时间、精力处理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对考察活动的前行和成功与否都是至关重要的。

2.对于考察团的物资和费用也造成了较大损失。考察团离开包头时，扣押行李被勒索400块大洋，遭到抢劫损失的物资也是笔不小的损失。要知道，此次考察活动的经费是斯文赫定多方筹措而来，并不充裕。因此，这些来自政府、军队、土匪活动造成的损失对于考察活动带来的消极影响是较大的。

3.对于考察团成员们的精神动力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在考察途中，成员们亲历、听闻的匪盗活动、政治黑暗、军队侵扰都加剧了考察团成员们焦虑的心情和紧张的情绪。考察期间难以以一颗平和舒畅的心进行。因此，考察团成员们在精神层面上的消极影响也影响到考察活动。

综上，不难发现当时内蒙古黑暗的统治、土匪活动猖獗、部队侵扰对于考察活动产生的消极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可见考察团取得成就的来之不易。

(二)对于往来商旅及经济的影响

内蒙古西部地区自古即为丝绸之路必经的路线，驼队和贩运商旅是其一大特色，贩运货商也是其经济方式。当时政治黑暗、部队强取豪夺、土匪活动猖獗，给商旅和经济带来许多不利影响。

前面叙述中提及斯文赫定等行至阿拉善时见到了被土匪抢劫过的驼队，50余人的庞大队伍几近被劫掠一空。他们往来于新疆和内蒙古地区贩运货物。然而此次从新疆带来的货物被劫掠一空，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低贱的干果和杂物，至于价格较高的皮草和值钱的货物则被一扫而空。根据斯文赫定的记述，这支驼队常年往来于此。这次被劫，包括所贩运的羊皮大衣、1400块大洋等，虽然没有抢走随行所带的骆驼，但也损失惨重。可以设想，土匪完全可以将这支驼队一扫而空，却留下了畜力和一些财物，可能是给这支驼队以一定的财物，让他们还可继续进行贩运活动，也不至于土匪们没了可抢劫的对象。当然，这些只是设想。假若如此，那么这些土匪的远见值得赞叹。

当然历史不存在假设，根据这支商队的表述，此次抢劫对他们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也挫败了他们的积极性。他们继续从事此贩运活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当地没有军队和政府的维护也是土匪活动猖獗的一大因素。此外，官匪、军匪之间的勾结和政治统治黑暗、部队土匪化也是造成此现象的一大因素。

这只是土匪或是因黑暗统治和部队土匪化造成的一起劫掠事件，此类抢劫事件屡见不鲜。“1931年，中国土匪总数至少在150万，而且土匪与军队的关系非常密切。一些著名的土匪头目，可以公开在城镇里面谈论土匪生活，士兵们却丝毫都不想拘留他们”[2]。军队、土匪之间关系密切，土匪在数量上庞大。这就不难想象，军队、土匪的存在对于往来的商旅以及经济带来的消极影响。

考察团在图孔敏寺庙时，见闻了因为土匪活动猖獗以及部队混战带来的影响。“1926年以前，每年几乎有不少于12000 峰骆驼从这里经过，但是内战和土匪的蜂起，今年以来，此地的交通业大为荒疏。西行的商队一般都带着茶叶、布匹以及殖民地产品等，东去的则是动物皮毛、草编制品、干果等”[1]。因为土匪、军队混战导致的往来商旅数量减少，甚至当地的交通也荒疏了。此外，当地人们在商旅往来频繁时提供给养、服务所带来的收益也受到影响。

可以发现当时内蒙古地区黑暗的政治统治、匪盗活动的猖獗、部队的强取豪夺对于内蒙古地区往来的商旅和经济方面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很大的。

(三)对于当地居民们生活的影响

土匪、兵匪、部队的侵扰对于当地居民们的影响最为严重。考察团、商旅、驼队不过是过客，而当地居民则一直生活于此，随时会受到侵扰。

斯文赫定记述了“被冯玉祥军队抢劫后的五分子村、土匪围攻百灵庙事件、比利时教堂事件、因为政府黑暗统治而无法生活的下层民众、因当局猛征税款而无法生活的民众们、因土匪和军队强取豪夺而背井离乡举家迁徙的人们、甚至在归化城地区存在的上千名土匪”等。这对于考察团、往来商旅带来的影响是一时的，然而对于当地民众们的影响则是长远的。他们自己财物无法保护、身家性命悬于一线，要承受沉重的剥削和压榨，但又无可奈何。有些一年的收成向当局交纳高额的费用后所剩无几，有时也会被劫掠一空。

可以想象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的艰难。考察途中见到的举家迁徙去异地求生的队伍、被劫后村庄的惨败景象。人们生活尚难以维持，又被抢劫一空，很难想象他们生活将如何维持?动乱时代饿殍遍地，生活在昌平时代的我们很难体会那种生活的艰难。倘若换作我们，又将如何?这是难以想象的。

不难看出当时内蒙古地区政治、部队、土匪活动对民众带来的影响。每逢战乱，人口锐减，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不仅是战争，更有受到战争影响而无法生存的民众。因此，对广大民众的影响是最为严重的。

五、结语

考察活动开始时，西方报纸就评论“考察团注定是短命的，中国人哪里知道大沙漠什么样，他们将走出包头不远，即将全体返回北京”[9]。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在内蒙古的广阔区域内，他们除了知识和经验方面的欠缺，还有来自社会治安方面的影响。在内蒙古考察期间，饱受当局统治、部队、土匪的侵扰。此外，那些生活在内蒙古地区的居民们、往来于内蒙古地区的商队也难免此遭遇。这对考察活动顺利进行、当地居民们生活、经济发展等都带来了不利影响。

[1][瑞典]斯文赫定.亚洲腹地探险八年[M].徐十周，等，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2.

[2]何军新.军阀·土匪·兵匪——军阀时期中国政治的基本主题[J].益阳师专学报，1998(4).

[3]刘炘.贝格曼黑河大发现[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

[4][英]贝思飞.民国时期的土匪[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5]敖文蔚.民国时期土匪成因与治理[J].武汉大学学报，1997(6).

[6]彭先国.从文化视角看民国土匪亚文化[J].学术论坛，2000(1).

[7]徐有威，[英]贝思飞.洋票与绑匪——外国人眼中的民国社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8]王涛，孙正勇.近八年民国土匪史研究评述[J].山东师范学院学报，2007(10).

[9]内蒙古地方志编委会.西北科学考察团的丰功伟绩[J].纵横，19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