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中举》中的科举规训
2014-08-15牛旭
牛 旭
(陕西警官职业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3)
胡适先生曾说过:“我们安徽的第一个大文豪,不是方苞,不是刘大魁,也不是姚鼐,是全椒县的吴敬梓。”[1]吴敬梓的中国古典名著《儒林外史》是中华文化艺术宝库中的一粒珍珠,连法国大百科全书也称赞说:“《儒林外史》是一部最优秀的讽刺小说……作者吴敬梓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他通过小说尖锐地讽刺了由于官吏的僵化而造成的极端腐败的社会,这个社会充满了虚伪和出卖灵魂的人物。”
《范进中举》选自《儒林外史》,讲述的是考生范进乡试考举人前后的悲喜人生。传统对《范进中举》的解读,总免不了中国文人的忧世伤生,着意于鞭挞科举制度扭曲天下士子的心灵,都成了龚自珍笔下的“病梅”。如严复揭露八股取士制度有三大害:锢智慧;坏心术;滋游手,“害在使天下无人才”。培养出来的一些腐儒和学究是谬妄糊涂,“上不足以辅国家,下不足以资事畜,破坏人才,国随贫弱”。
本文想另辟蹊径,探讨为什么如范进者的读书人“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依然孜孜以求科举仕进。科举制度究竟有多大的魔力,使如范进辈者趋之若骛,一生即使穷困潦倒,依然皓首穷经,九死不悔?关键的问题是科举制度通过怎样的权力技术规训牢笼天下之士?
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有多少制度湮没无闻,而科举制度却能历一千多年屹立不倒,即使蒙元、满清入主中原也不能撼动其根基,足见其生命力之强大。科举制度不仅在于选贤任能,使天下之士尽为我用,维持国祚绵长;更造就中国文化人的独特命运感悟和社会群体的重读书心态,从而给中国人的性格打上了文化的底蕴,造就了一个充满书香气息的民族,即使今天仍然余绪不绝。
迄隋唐至于明清,科举制度也与时偕变,但却万变不离其宗。作为国家考试权力,它是怎样具体而微地不用暴力迫害身体,而能以各种技巧与策略,规范与矫正身体,于无声处对身体和灵魂能够以不被察觉的方式发挥细致的雕琢?
一、科举是一套权力——知识的话语
科举是怎样把读书人内心剪裁成一个符合儒家思想的自我的?根据心理学的镜像理论,“当婴孩在镜子前转身,看到站在身边的大人点头、认可、或任何赞赏的只字词组……,她开始从大人的优势观点来看自己,她开始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了解自己。”事实上,这段话点明了自我形象是如何被他人 (他者)决定的,而这个决定性的关键正是透过象征他者的“单一触发”或“符征”之作用。
根据这个例子,我们可以进一步把自我映象区分为“理想性自我“(ideal ego)与“自我理想型”(ego ideal)。“理想性自我”是我看我自己的基准,而“自我理想型”则须透过诸如律法的建立来提供一象征位置与秩序。如拉岗所说,它代表 “优势的符征”(privileged signifier)。不论我们是被观察或我们观看自己,从“自我理想型”这个符征或位置都是要“使自己感觉起来是令人满意的,值得爱的”,以达到“理想性自我”。针对上述说法,婴孩在镜子里看到的镜像尚不足以决定视像的认同,还须透过某一观点(诸如点头、认可)的确认或是某一符征的内建,视像才能纳入自我的形式。[2]
科举制度就是提供一象征位置与秩序的 “优势的符征”,每一个读书人的自我认知必须透过它的(诸如点头、认可)的确认,才能落实。这个过程是通过不断的话语建构和反思完成的。
科举制度本身就是一套权力——知识的话语。因为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也就不会有任何知识。话语不仅表达思想,更重要的是具有建构生活事实的力量。因此,控制了话语也就意味着控制了思想,进而控制了对社会现实的建构。
Prode在阅读福柯和塞尔(Searle)时指出,尽管两个人都是实在论者(realists),但谈到真理(truth),塞尔认为超语句的事实是决定语句真与否的决定因素;而福柯则认为“真理并不是话语之外的东西,毋宁就存在于话语之中”。真理的问题就是一个历史上断裂的话语实践如何不断产生的问题。[3]
从隋唐至于明清,科举不断地创造话语。孟子所谓“士之仕也,尤农夫之耕也。”既是承认“士”以“仕”为专业。中国昔日是一个德治社会,读书人要内圣而外王。诚意、正心、格物、致和,这种内圣的功夫一定要反映到推己及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身上,否则就有负上天的赋予,因此参与政治也是一种道义。而且参与政治生活的不同等级,不仅关乎“权”、“名”、“利”,更直接的就是个人的自我实现程度。用韦伯的话讲,各级官僚都直接或间接的分享国王的卡里斯马权威,好像天国中等级森严的神邸,不仅生时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与尊崇,死后也列于宗庙之中被人祭奠,获得永生。
这是怎样的美好人生!科举制度正是实现这一理想的终南捷径。在年复一年科举话语的传扬中,也创生了读书人的自我认知和人生定位:不读书做官,毋宁死!
宋朝汪洙的 《神童诗》说得很明白:“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则善其身。……遗子黄金宝,何如教一经。姓名书锦轴,朱紫佐朝廷。”
这里的科举考试权力从来不是以实体的方式存在,必须寄身于话语之中。如果没有这些话语的生产、积累、流通和发挥功能的话,科举考试权力关系自身就建立不起来和得不到巩固。
从这一角度就不难理解《儒林外史》中范进和周进,穷困潦倒,依然矢志不渝,醉心于科举仕进。不能读书当官,对他们来说何止是生活的困厄,而是生活意义的丧失,是生活目标的虚无,是人的无意义地存在!这些都是范进的岳父胡屠户和周进的姐丈金有余所无法理解的。
范进参加乡试没有盘缠,去向岳丈胡屠户借,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即使忍受这么大的羞辱,辞了丈人回家的范进仍然死不改悔,自心里想:“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如不进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瞒着丈人到城里乡试。
范进正是千百万科举士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二、科举考试是一种规训权力
马克斯·韦伯指出,通过现存政治、社会和经济秩序获得了特权的人从来不会满足于赤裸裸地行使自己的权力并强加予众人,而是希望看到自己的特权地位有所变化,从纯粹拥有实际权力转换到获得权力(象征资本所对应的象征权力)的体系中,并希望自己因而获得尊敬。[4]
通过科举制度承认的权力实际上具有“赋魅”的效果,类似于西方教皇的加冕仪式,通过这种仪式,中国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得以掩饰自己的本质,即通过科举制度把植根于经济与政治等物质权力的那种历史武断的社会秩序变成文化精英阶层温文尔雅之外部表现。
这里,科举这种国家的考试权力,绝不能与传统的国家暴力相提并论。后一种国家暴力是独裁的、阴暗的,赤裸裸的威慑,一种“使人死”的权力,只能在杀人的刑场上才能显示效果。他的权力来源是国家、军队、法律、警察等,这些权力是否定的、禁止的。
科举这种考试权力却在学校里运作,通过规训和惩罚(discipline and punishment),这种权力创造出符合社会需要的、人们从中可以获取经济和政治利益的主体,这种权力不是压制的、否定的,更是生产的、肯定的。
科举通过对文化人持续的监视(continuous surveillance),使其不断的处在全景敞视建筑(panopticon)之下彻底地被观看,这使得文化人内心保持随时被监视的警觉,因而产生 “自我监视”(self-monitoring)。逐渐透过说服、治疗、教育以及看似自然的社会准则与制约来改变他们的信仰(信念、价值观等)以达成权力目的,使人们相信“服从科举制度的剪裁是一种合乎体统的、可敬的和文雅的行为模式”。
三、科举的规训手段
福柯认为,“这些使肉体运作的微妙控制成为可能的,使肉体的种种力量永久服从的,并施于这些力量一种温驯而有用关系的方法就是我们所谓的规训。”
在《规训与惩罚》这本书中,Foucault藉由追溯数百年来“权力”如何藉由刑罚仪式的作用,把“身体”训练当作一个驯服工具的过程。在此,“身体”被看成权力运作的对象,透过监视可以对身体进行层级化的观察,正常化的判断以及矫正。
科举制度也一样,它不仅通过知识和权力打造了一个符合儒家伦理道德和封建统治的知识分子的内心自我,而且,通过规范化的科举仪式,制定统一的标准,把读书人进行区分、比较、划等,依照这一等级同时对他们进行惩罚和奖励。不入等者将被排斥和边缘化,如果不想被边缘化,就只有向科举靠拢,被其同化。所以唐太宗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清初执政大臣鄂尔泰亦曾深刻指出:“非不知八股为无用,而牢笼志士,驱策英才,其术莫善于此。”
虽然科举也只有少数人能最终鲤跃龙门,走上仕宦之路,大多数只能皓首穷经,明知侥幸的体制却“足以相安千年而不见其终日者,则以若辈多终身不得志之人,而要无一日不有可得之理想,故其希望之心不绝,籍此希望之心,彼乃借此养生尽年,而得以悠游卒岁矣。”[5]
(一)科举的环形监视(panopticon)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个读书人自出生之后,父母、家庭乃至社会都对他充满期许,环绕着他的是无数期待的、恳切的甚至是逼视的目光,绝不亚于环形的监视(panopticon)。
例如明朝著名学者归有光,自幼苦读,“九岁能属文,弱冠尽通五经、三史诸书”。可是科场屡屡失利,三十五岁才中举,此后八次进士不第。而文益有名,读书讲学二十余载,远近从游者常达数百,直到六十岁始中进士,在《项脊轩志》回忆自己弱冠读书时说,“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竞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归有光的祖母,面对归家“读书久不效”的事实,将希望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还没有看到归有光科举及第,荣耀门楣,就抱憾而去。这对少小失去母亲,由祖母抚育长大的归有光而言,情何以堪?这段文字饱含了归有光的歌哭欢笑,对于这种无法还的愿,他只有“长号不自禁”了!
这里科举得失已成为一种牵连着家庭、亲族、故乡、宗族荣辱的庞大社会命题,远不是个人的事。李频说“一第知何日,全家待此身”;王建说“一士登甲科,九族光彩新”。更有甚者,有的人宁愿困守长安,不考个名堂决不回家,造成无数家庭悲剧。[6]
正如明末清初在中国居住过22年的葡萄牙人曾德昭(Alvaroz Semedo)所言:“这些科举考试构成了国家最重要的事务,因为它事关权位、声望、荣誉及财富。它们是大家关切地注意的目标,是大家关怀备至、魂系梦萦的事物。”
每年科举发榜的时刻,正是天下士子遭围观之时。这一刻多少人心惊肉跳,夜不成寐,胆战心惊。而发榜之后,除了极少数幸运者之外,绝大多数人名落孙山,成为此后街巷议论的焦点,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
在《玉泉子》书中有一段记载,将军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叫赵琮的读书人,赵琮多年科举不第,穷困潦倒,将军女儿为此抬不起头来,将军全家也觉得她无脸见人,一起参加宴请时还要在她面前挂个帘子遮羞。一日宴酣之际,一骑飞来,原来赵琮中举了。将军起席高喊:“赵郎及第矣!”家人闻之,立即撤下帷帐,将女儿搀出,妆扮入席,此时女儿也容光焕发![7]
家人尚且如此,何况读书人自己!所以苏秦喟叹:“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在世,富贵势位,盖可忽乎哉!”于是发奋读书,读书欲睡,引锥刺股,血流至足……
这简直是一场科举狂欢节,犹如莽石投潭,产生一层层巨大的巨浪,涟漪所及之处,哪一个读书人心情能够平静?
科举所到之处简直可以说披靡所向,谁也无法抵挡它的魔力!
(二)巨细无遗的身体操练
科举制度不仅对读书人进行环形的、持续的监视,而且通过对读书人身体的操练而引起灵魂的驯服,通过“自我监视”以完成各种自我身体的规训。福柯认为规训(discipline)是一种政治解刨术。关注着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细节:一个小孩怎样握笔,一个士兵的腿应该绷得多直。通过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身体操演,规范与矫正着身体,于无声处对身体和灵魂能够以不被察觉的方式发挥细致的雕琢。
科举就是不断地对身体巨细无遗的操演,通过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降大任于斯人,把这些人的身体和灵魂驯顺,成为儒家的卫道士。
某种意义上要完成科举考试是一次伟大的、苦行僧式的修行。俞平伯回忆说他3岁就开始读 《大学》,前国家道教协会会长陈樱宁先生也是3岁时就开始读书,到6岁时,已经读完《三字经》、《四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7-11岁,读《诗经》《书经》《易经》、《礼记》、《左传》。 12-14岁,学作诗文,读古文、古诗、八股文、试帖诗。到了15岁时,对中国的主要经典已经读诵完了。
这种读书不是像今天读书那样走马观花地泛读,而是熟读。这个熟读不是一般的熟,而是要能做到提到那里背到那里。耳濡目染之间,孔孟之道这些圣人之言镌刻在读书人的心灵深处,变成牢不可破的信念,把它化在洒扫庭除的日常生活之中。
袁枚在《祭妹文》痛惜妹妹素文因指腹为婚,所遇非人,而又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宁愿从一而终,最终婚后受尽虐待,含恨而终。因而蹉叹道:“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予幼从先生授经,汝差肩而坐,爱听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遽躬蹈之。呜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若是。”
然而已悔之晚矣,岂非命耶与?
措施二:对基坑周边进行限载,限制基坑两侧重型运输车辆通行;加强现场施工组织管理,合理组织施工节拍,形成流水作业,在具备基坑封底条件下,及时完成底板施作,负二层侧墙、中板、负一层侧墙、顶板施工紧密衔接。
(三)规范化
古典时代最伟大的权力工具方面的遗产就是“规范化”(Normalization),规训权力是以“规范化”为基础。科举的规训权力进行五个阶段的运作。首先,他制定标准,使所有的参加科举的士子,无论你是皇孙贵戚,拟或平民百姓都处于一个起跑线上,通过科举考试成绩来选才。这样根据考试的成绩,就可把人划分成不同的等级,状元、探花、榜眼、进士、举人,不同的名分具有不同的价值,根据“学而优则仕”的原则,分授不同的官职,享受不同的待遇和特权。个人的这一地位也并非一劳永逸的,而是流动的,会受到其他人的挑战,因而时常处于危机之中,也就逼使这些人永无止境地修行。从而造成经常性的压力,使之符合同一模式,使他们学会“服从、驯顺、学习与操练时专心致志,正确地履行职责和遵守各种纪律”。这样,他们就会变得大同小异,相差无几。
因此,科举的规训无所不在、无时不在,无休止惩戒具有比较、区分、排列、同化、排斥的功能。总之,它具有规范功能。
四、结语
1905年科举落下了最后帷幕,其中的是非成败,至今仍然争论不休。一方面,科举考试向天下所有的士人开放,增加了下层向上流动的机会,以至于神州大地上家家都燃烧着白衣卿相的梦想,普罗大众重读书的习气造就了最具书卷气的民族,科举功莫大焉!
科举培养了许多文学家、思想家,如朱熹、二程,张载、王阳明等,他们对人心的关怀,对天命的追问,对生命的感悟,至今读来,仍然感到无比的温馨!
另一方面,中国近代的衰落也不能不说跟科举有着千丝万缕的杯葛。甲午战争前夕,日本学者宗方小太郎就指出,科举本来的目的是为弘道,既是发扬孔孟之道这一中国千年的立国之本,不想却被异化,成了知识分子攀龙附凤的阶梯,一旦得志,这些人就完全将它抛诸脑后,汲汲于营私舞弊,导致“普天下莫非贪官”,集体腐败导致国家元气丧失殆尽,上下交相利,国其能久乎![8]
我们无意在此褒贬科举,而是追问,科举制度通过怎样的权力技术规训牢笼天下之士?
科举制度不断地创造话语,通过知识和权力打造了一个符合儒家伦理道德和封建统治的知识分子的内心自我,而且,通过对读书人环形的、持续的监视,通过对读书人身体的操练而引起灵魂的驯服,通过“自己监视自己”以完成各种自我身体的规训。而规范化的科举仪式,通过制定统一的标准,把读书人进行区分、比较、划等,依照这一等级同时对他们进行惩罚和奖励。不入等者将被排斥和边缘化,如果不想被边缘化,就只有向科举靠拢,被其同化。
除非你是个隐逸之士,你无法拒绝科举对你的呼唤,这种权力技术真可谓妙不可言,它使所有的读书人在科举的柔波里甘心做一根水草,范进、周进不过是科举战车上新进捆绑的两个战士而已!
[1]胡适.民国丛书·胡适文存[M].上海:上海书店,1990:225.
[2]黄冠华.观看不见:凝视的概念[J].新闻学研究,2006(1):87.
[3]C.G.Prado.Searle and Foucault on Truth[J].Foucault Studies,2008(5):118-122.
[4]罗克·华康德.解读皮埃尔·布迪厄的“资本”[C]//国家精英(英译本引言).郭持华,赵志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16.
[5]罗志田.数千年中大举动——科举制的废除及其部分社会后果[J].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5(89):19.
[6][7]余秋雨.山居笔记 [M].上海:文汇出版社,1998:235-236,237.
[8]雪珥.甲午战争前日本间谍报告:“大清全民腐败”[N].每周文摘,2012-09-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