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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曹雪芹家族历史解疑林黛玉进贾府所见之怪状

2014-08-15○胡

语文学刊 2014年12期
关键词:荣国府曹寅贾政

○胡 懿

(无锡城市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无锡214000)

“林黛玉进贾府”节选自《红楼梦》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节选部分借助黛玉一双慧眼,通过她一路见闻,将贾府的建筑格局及主要人物如一幅画卷般徐徐展露在读者的眼前,更与前一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照应,给读者展现了一个后继无人、正在衰败中的封建大家族的全貌与复杂的人际关系。在这一回中的“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一句旁,脂砚斋甲戌本有批注:“这方是正文起头处,此后笔墨,与前两回不同。”足见“林黛玉进贾府”在全文中的重要地位。众所周知,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时“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结合脂砚斋在全书前八十回中不时出现的“草蛇灰线”之类的批语,我们完全可以想见,曹雪芹在写作这部小说时构思是何等精巧、用笔是何等谨细。而以“林黛玉进贾府”在全文中的重要地位,曹雪芹不可能不对这一段情节反复斟酌、修改以求达到至臻完美的境地。

一、“林黛玉进贾府”透露出的种种怪状

可是细读“林黛玉进贾府”,却不难发现在这段本应十分严谨的文字之中,竟有好些与人情常理有着巨大矛盾的情节。因为这些情节过于怪异而不合常理,我们或可将其称为“怪状”。而在这一段故事中,最主要的怪状有三:

(一)林黛玉与贾府众人竟是初次见面,此为怪状一

“林黛玉进贾府”的整个情节是按照林黛玉的视角展开的,读者在阅读这段文字时,不难发现林黛玉对于贾府的宅邸和人物是十分陌生的。从“这黛玉尝听得母亲说,他外祖母家与别人家不同”,到“黛玉方进房,只见两人扶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知是外祖母了……”,字里行间处处都在告诉读者,黛玉此次不仅是初进贾府,更是初次见到贾府中的亲戚。林黛玉初进贾府时究竟有多大,历史上曾有过争论,但今人的研究普遍认为应是六岁。一个仕宦人家的孩子长到六岁,并无穷苦人家难以承担车资路费的困扰,却直到母亲亡故,从未见过母家的亲戚,这在极度重视人情往来的中国社会是难以想象的。即便书中黛玉自述曾有癞头和尚说“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也不足以解释此异常。更何况贾母曾亲口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如今这个最受贾母疼爱的女儿去世,贾府连一个奔丧的亲戚都未曾出现,非要等到林黛玉进贾府时才一一认得,不可谓不怪。

(二)除贾母之外,贾府主要人物并不欢迎黛玉的到来,此为怪状二

林黛玉初进荣国府,“方进房”,贾母便“迎上来”,立刻将其“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地大哭起来”,可见贾母对黛玉痛爱之真切。脂砚斋见此句也不禁批注道:“几千斤力量写此一笔。”但和贾母相比,贾府中其他人等对黛玉的态度未免过于冷淡。贾赦虽然在家,却推说“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贾政更是专挑“今日斋戒去了”。外甥女长至六岁,彼此从未登门探望;妹妹贾敏去世,也未曾奔丧吊唁;外甥女投奔贾府第一日,双双避而不见。如此种种,即便是在寻常小户人家,尚且要遭人非议,更遑论“诗书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的荣国府?这也就难怪贾赦会让邢夫人传话说“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了。

而贾府的另一个主人王夫人,在独自接待黛玉时,将贾宝玉说成是“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让黛玉“以后不要理他”,貌似善意的提醒,但联系后文她反对“木石前盟”的种种表现,分明可以看出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唯一存世的儿子贾宝玉与林黛玉有过多的接触。是什么原因让王夫人对初来乍到的林黛玉怀有如此高的警惕,甚至是敌意呢?

除此之外,在林黛玉进贾府这一情节中另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王熙凤的表现也十分耐人寻味。她一出场就先声夺人,不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身打扮更是“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这一出场方式固然与其张扬泼辣的性格有关,但谁能说她不是借助这种方式向初来乍到的林黛玉彰显她在贾府不同寻常的地位呢?看她对黛玉说的那番话:“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话里话外,无不在向黛玉暗示她才是掌管贾府上下一应事务的主事人,更在不经意间,暗示“这里不是黛玉的‘家’”。为什么王熙凤要对几乎是孤身投奔贾府的林黛玉如此忌惮?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呢?

(三)荣国府之中,居于荣禧堂的竟然是贾政而非贾赦,此为怪状三

“林黛玉进贾府”的另一个让人不解之处是贾赦和贾政的居所。全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曾介绍,贾代善“生了两个儿子,长名贾赦,次名贾政”,“长子贾赦袭了官”,次子贾政被皇帝“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如今已升了户部员外郎”。按照中国古代社会“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宗法原则,居于荣国府核心建筑群“荣禧堂”中的应该是身为长子且袭了爵位的贾赦,而不应该是身为次子的贾政。可从“林黛玉进贾府”一路上的描述看,贾赦的居所竟然“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一间别院。而到这间别院,需“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入一黑油大门中”。贾母尚未过世,贾赦、贾政两兄弟倒已似分家别过,这样的安排也不能不让啧啧称怪。

二、曹雪芹家族史探秘

对于上述三个怪状,历来多有研究者从不同角度进行了讨论与分析,这其中,刘心武先生的研究独树一帜,他从前人对曹雪芹家族史的研究入手,结合曹雪芹本人写作《红楼梦》时的创作原则,系统地将上述问题予以了解答。

关于曹雪芹的家族史,早在二十世纪早期,就有胡适、周汝昌等学者进行过严密的考证,此后又经过历代学者的仔细研究,除了曹雪芹生父究竟是曹颙还是曹頫尚存争议,皆公认曹家自曹寅至曹雪芹历经三代,曹寅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病故,康熙命其儿子曹颙接替江宁织造职务,曹颙只任三年即去世,康熙特准曹寅之妻过继一个儿子曹頫(曹寅的胞弟曹荃之子)继承江宁织造职务。

学界对于曹雪芹家族史的研究,其目的是研究《红楼梦》中的人物。对此,红学界自周汝昌先生始,便公认曹雪芹创作《红楼梦》中的人物时,是以曹家人物为原型,而贾代善的原型即为曹寅。如此向下推算,贾政的原型即为过继给曹寅当儿子的曹頫,而贾宝玉的原型即为曹雪芹本人。

刘心武先生认为,曹雪芹在写作《红楼梦》时,虽以“甄士隐(真事隐)”、“贾雨村(假语存)”为创作原则,但当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虚构之间发生矛盾时,他“过分地忠于生活原型,太写实了”。从这一点进一步推论下去,刘心武先生认为作为生活原型的曹頫有一个亲哥哥,但他并没有和曹頫一起过继给曹寅的寡妻李氏当儿子,这个人就是小说中贾赦的原型。“所以在小说中,贾政住在荣国府的正堂大院。实际上荣国府只有这么一个过继的儿子,为什么他要写贾赦呢?这点就是他发挥他的艺术想象力,以及他的艺术虚构了,如果太忠实于生活的真实写起来就很麻烦,所以他就归并同类项,因为贾赦确实在小说里面是贾政的哥哥,在生活原型当中也确实是曹頫的哥哥,他和贾政之间是亲兄弟,但是他没有过继给贾母。他没过继给贾母,他怎么能住在荣国府的院子里呢?他当然是在另外一个院落居住。曹雪芹因为太忠于生活原型了,写来写去写成这个样子。”

三、林黛玉进贾府所见怪状解疑

有了刘心武的研究成果,林黛玉初进贾府见到种种怪状的原因也就迎刃而解了。

贾母名下虽有二子(贾赦、贾政)一女(贾敏),但只有贾敏是她的亲生儿女。只因为如此,贾母方才会对黛玉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也只有如此,贾赦和贾政才会在六年间对嫁出去的妹妹不闻不问,甚至连妹妹去世也不去奔丧吊唁。他们本不是亲兄妹,而是同一祖父的堂兄妹,亲情自然较为淡薄。而素来善于揣摩贾母心思的王熙凤之所以会说黛玉“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恐怕也并非空口白牙、胡乱奉承,某种意义上也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以此为基础,再来探究林黛玉初进贾府所见的其他怪状,也就不难理解了。林黛玉初进贾府,王熙凤身为管家人却未给黛玉准备好住所,非要等“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后,由贾母亲自安排,恐怕和她并非黛玉亲嫂子,这等事务不好插手有关。而贾母违背“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礼教规范将当时六岁的黛玉和七岁的宝玉一同安排在碧纱橱暂住,恐怕也是存着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和过继来的孙子结亲,好让自己的血脉在贾府继续传承下去的心思吧?

而贾母的这番心思又岂能瞒得过实际上掌握着贾府大权的王熙凤以及站在她背后的王夫人?贾母虽然不怎么理事,但她依然是贾府的“老太君”、“老祖宗”,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假若贾母让宝黛二人结亲的打算成真,按照贾母的心思,贾府一应事务的控制权肯定会落到林黛玉手中。故而上至贾赦、贾政,下至王夫人、王熙凤,对于黛玉的到来都是心怀警惕甚至是抵制的。这也就无怪乎王熙凤处处要显示她在贾府的地位,暗示林黛玉谨守客人的本分。也无怪乎王夫人不愿林黛玉和她的儿子过多接触,千方百计要促成“金玉良缘”,拆散“木石前盟”了。

[1]邹宗良.初进荣国府,黛玉是多大?——关于《红楼梦》创作与版本的探讨[J].红楼梦学刊,2014(1).

[2]周军.《林黛玉进贾府》之“外客”形象[J],教师新概念·教书育人,2013(9).

[3]刘心武.刘心武揭秘《红楼梦》[M].作家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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