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批评史教学原则新探*
——以批评史元典与现代阐释及文化背景为考察中心
2014-07-19汪国林
汪国林
(安徽科技学院 安徽滁州 233100)
中国文学批评史教学原则新探*
——以批评史元典与现代阐释及文化背景为考察中心
汪国林
(安徽科技学院 安徽滁州 233100)
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重要的专业核心课程,其内容浩繁精深,形式纷繁多样,蕴含着丰富而宝贵的祖国文化遗产。在当今的文化重构的背景下却遭受冷遇,出现“失语”症状,学生普遍反映冷淡,“批评史”变成“批评死”。对于这种现状,从教学的层面看要转变教学原则:既要注重批评元典也要进行现代阐释,使学生看到其有当下价值;既要注重批评元典也要揭示其诞生的文化背景,让学生觉得其有趣味。在有用又有趣的前提下,学生才会亲近她,批评“死”才会“活”过来,也只有这样,“失语症”才有可能得以解决。
中国古代文论;批评原典;文学批评史;教学原则
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传统上称为中国古代文论,是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给高年级学生开设的一门重要的专业核心课程。该课程在安徽科技学院也是给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三学生开设的,共54课时。大学高年级学生基本完成了古代汉语、文学理论、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外国文学等专业基础课的学习,具备了一定的古文阅读能力、作品解析能力及基本的理论知识。在这个基础上开设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理应有较好的教学效果。然而,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甚至陷入颇为尴尬的境地,即学生普遍反映消极,认为没有多少现代价值。同时,由于课程理论性较强,内容比较艰深抽象,学生甚是敬畏,纷纷敬而远之,批评史变成“批评死”。针对教学中出现的问题,笔者结合自己的教学体会,认为要转变教学原则以适应不断变化的时代需要,以便更好地提高教学效果。
一、注重批评元典
批评元典,顾名思义就是中国历朝历代经典的批评典籍。虽然“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注重“史”的勾勒与把握,但只有粗浅的“史”的线条,没有对各个时间段内批评元典的深入体认,“史”的“大厦”必定是苍白的空虚的,甚至都不可能真正建立。中国文学批评史教学,应该是批评元典的教学。
为此,我们就要精选批评元典,精读批评元典,一切从批评元典出发,去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吸取古人思想精华。
哪些批评材料可以称得上是元典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多年选用复旦大学郭绍虞先生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与王运熙、顾易生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为授课教材。这套教材为选定批评元典提供了很好的线索。
选定历朝历代极具代表性的批评元典之后该怎么办呢?就是读,反复地研读直至熟读成诵。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但非得经历这一过程不可!讲了一堆的“史”还不如背下一两篇经典的元典。比如:讲到两汉文学批评史时,不精读并背下《毛诗序》,怎么讲汉代的儒家诗论?不精读并背下司马迁《史记·屈原传》、班固《离骚序》、王逸《楚辞章句序》,怎么讲汉代文人对屈原及其作品评价问题?譬如教儿童学习游泳,仅仅跟他讲怎么憋气、怎么蹬腿、怎么划水不管用,得亲自下水去。学习《中国文学批评史》亦然,得静心“涵泳”其间,才能有所感悟。
精读成诵之后,就是分析解读,可以借用孟子读诗的两个原则来分析。一是“知人论世”,即在较为宽阔的时代背景下,了解元典的含义,这一点下文另作分析;一是“以意逆志”,即以自己的心意去揣测探求古人的意旨,这个过程要遵循元典,一切以元典为依据,不能天马行空、游说无垠。当然, 这也不是唯元典是从,但这种质疑甚至批判须是建立在对元典客观公正的研读基础之上。
二、关注现代阐释
抓住各个时期批评元典就抓住“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内核与精华,但仅有这个内核与精华还不够。现代社会使得现在学生比较“势利”,批评元典没有时下价值,是很难引起他们的持续热情的。这就需要对批评元典进行现代阐释,揭示其当下价值与意义,让学生觉得它不是故纸堆,而是潜力股。
对中国文学批评元典进行现代阐释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也引起很多学者的关注。
如曹顺庆教授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一直关注这一难题,在《文论失语与文化病态》一文中就说:“当今文艺理论研究,最严峻的问题是什么?我的回答是文论失语!”[1]焦虑地提出古代文论得了“失语症”,并引起学术界广泛的讨论与共鸣。最近,对这一问题又有更深解说,论及“失语症”表现时,他说:“‘失语’,实际上指的是失去了中国文化与文论的学术规则,也就表现为用西方的文论来切割、评论中国古代文论,用西方的科学性、系统性来攻击中国古代文论的无体系性。……我所说的‘失语’还表现为失去了中国与西方在跨文化对话中产生理论成果的良机,失去了文化的‘杂交优势’。这是中国文化发展的重大战略失误。”[2]论其原因时说:“中国文论患上‘失语症’的原因,首先就在于我们对民族传统的自我否定、自我矮化、自我丑化,忽略甚至完全抛弃了传统文化的学习和教育。……其次,中国文论‘失语症’的原因,在于忽视异质性,对西方文化照搬,唯西方文论是从。……当然,从更深的学理层面来看,失语的原因在于中西知识谱系的整体性切换,以科学作为评判知识的标准。”在这个基础上,曹先生还提出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文论话语体系:“中国传统的固有话语规则是什么呢?在我看来,主要有两个:一是以‘道’为核心的意义生成和话语言说方式;二是儒家‘依经立义’的意义建构方式和‘解经’话语模式。这两条主线生成又派生出众多的附属生成规则,如言不尽意、立象尽意、微言大义等等。”
蒋述卓教授说:“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这一问题之所以被再度重视起来,一方面是由于当代中国文艺理论学科建设的迫切需要,另一方面说明这一命题具有再度开发与挖掘的空间……从全球地域化视野看,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问题具有实现本土文化建设和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的意义。”[3]
当然,学术界还有反对的声音,这里不多说。但从教学的层面看,批评元典肯定要进行现代阐释,而且这种现代阐释是有层次性的。首先是文本解读,弄清元典精髓;其次是实现中西文论的平等对话;再次对传统批评元典进行合理有限的“现代转化”,并积极参与现代文论体系建设、服务时下文学创作与丰富人们的文化涵养。
如何进行文本解读,如何把握元典精髓?看似基础活但十分重要,它是更高层次继承与运用的基础。除了上文“知人论世”与“以意逆志”之外,还有不少原则与方法值得关注。
其一,我们要还原批评元典为文学元典。
每一部批评元典都应该当做精美的文学作品来阅读,以此消融学生对古板理论的隔阂感。我们讲解钟嵘《诗品序》时,那就是精美绝伦的美文,他论述文学创作缘起时说[4](P308):
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
这不是精美的骈文吗?即使是被誉为“体大而虑周"的文论专著《文心雕龙》,也是满卷的文气逼人,其探讨文学构思时说道[5](P493):
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
我国古代的文学批评家绝大多数都是文学家,他们在品读作品中的体悟与心得是感性的,我们要以诗性的眼光来研读批评元典。同时,还要随时随地参照相关文学作品的阅读加深对批评元典的理解,如我们讲解曹丕的《典论·论文》[4](P158)中有:
其二,要把批评元典纳入文化的视野。
众所周知,我国的文学批评从萌芽之日起就与文学、史学、哲学、宗教、伦理甚至心理学等等联系在一起。要想较为贴切地解读批评文本,深入理解批评元典的精髓,不以文化的视野与角度来考察是很困难的。
对此,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王元化先生在《论古代文论研究的“三个结合”》中提出古代文论研究要古今结合、中外结合、文史哲结合,其中文史哲的结合尤其重要。他说:“文史关系难以分解是容易理解的,因为我国向来以文史并称,至于文学与哲学之间的密切关系,却往往被忽视。事实上,任何文艺思潮都有它的哲学基础。”[6](P311)
王先生“三结合”原则就是从更大的视角来审视古代文论,这给我们教学也提供启示,即要以宽阔的文化视野来对待批评元典。试想如果一点都不了解尼采的哲学,就不好理解王国维先生的《红楼梦评论》。对佛教一点都不懂,也就不能透彻体会严羽“禅家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义,若小乘禅,声闻辟支果,皆非正也。论诗如论禅,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已落第二义矣;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学汉、魏、晋与盛唐诗者,临济下也。学大历以还之诗者,曹洞下也”[7](P11)的具体含义,如此等等。
在对待具体批评元典时,时常还要以史为纲,以论为魂,做到史论结合。如韩愈的“气盛言宜”说,就有源远流长的历史,从孟子的“知言养气”说到曹丕的“文以气为主”再到刘勰的“气有刚柔”。这一条线下来,它们的含义同中有异,正如朱东润先生所说:“同一言气也,而曹丕之说,不同于萧绎、韩愈之说,不同于柳冕。乃至论及具体名词,亦复人各一说。”[8](P3)通过辨别,我们对“气”这个概念的体认更加深入。
老庄的文艺思想诸如:“心斋”、“坐忘”、“虚静”与现代心理学有一致之处,传统儒家的不少批评言论涉及伦理思想,在具体文本解读时,都要给予文化观照。总之,要紧扣批评元典与传统文史哲的密切关系,在中华文化的大背景下,把握批评元典的演进脉络和理论精华。
其三,实现中西文论的平等对话,这比传统意义上的解析文本层次更高。
在讲授古代批评元典时,要有意识地联系西方文论,从中西比较的视野中认识古代批评元典的巨大价值。对这一问题,李建中先生也曾说过:“中国古代文论的教学,一方面要引入西方文论的观念和方法来分析中国本土的文学和文学理论问题,另一方面要运用古代文学理论分析当前文艺现象,尝试中西对话,古今对话,实现古代文论的现代价值,从而激发学生学习古代文论课程的积极性。”[9]
为此,我特意推荐学生阅读朱光潜先生的《诗论》、曹顺庆教授的专著《中西比较诗学》、叶维廉先生的《比较诗学》等等,学生视野得到很好开拓,不再局限于课本了。在具体讲课时,也时时留意相似观点在西方文论中的阐释,尽量做到中西对话,引起学生的学习兴趣。这类的教学实例有很多,如:联系西方柏拉图与亚里斯多德的“模仿说”,来谈我国先秦元典关于文学起源问题的“言志说”、“感物说”;联系西方文学鉴赏过程的“怜悯”、“恐惧”、“净化”、“延留”、“宣泄”等核心观点,来谈我国批评元典中涉及到的“兴”、“观”、“群”、“怨”;联系西方的“典型说”,讲解传统批评元典中的“意境说”;联系西方文学创作时的“迷狂”、“灵感”,来谈我国批评元典中的“神思”、“兴会”说;联系西方“风格即人”来看中国的“文气说”;如此等等。让学生明白“东学西学,道术未裂;东海西海,心理攸同”,我们的批评元典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不仅学习积极性提高了,而且增强了学生继承与发扬传统批评元典的使命感。
在这个基础上,李建中先生还进一步提出古代批评元典的教学要有当代视野:“笔者在高校讲授《中国古代文论》已有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的经验告诉我:带‘古’字的课能否激发出学生的学习兴趣,能否在授业、解惑之时亦臻传道之境,取决于教师是否能既‘资于故实’又‘酌于新声’,是否能‘望今制奇,参古定法’,是否能‘文律运周,日新其业’。一言以蔽之:是否具有当代视野。”[10]并通过分析古代批评元典中的“人格诉求”、“批评意识”与“文化精神”来挖掘其当代意义,是很有启发的。其最终目的是挖掘批评元典的时下价值,做到古为今用,变“废”为宝。
其四,对传统批评元典进行合理有限的“现代转化”,并参与现代文论体系建设,服务时下文学创作与丰富人们的文化涵养。这种现代阐释要求更高,也是当下有责任的学者们所关注的问题。
如著名学者曹顺庆教授对这一问题有深入的讨论。他在《立足异质,融会贯通——重建中国当代文论话语综述》一文中说:“依据中国传统固有的两个主要文化规则,在‘异质性’原则上走‘古今融会’及‘中西化合’之路,通过中国古代文论的中国化来最终实现中国当代文论话语的重建。”[11]后并又补充道:“中国古代文论在当代是有效的,也是可操作的。用意象和意境来谈中国古代诗,比用浪漫主义、典型等等西方理论来谈诗会更恰当;用李渔的戏曲理论来评论中国戏剧,是很好用的;用妙悟、滋味来品诗,要比用现象学、接受美学的范式更恰当。中国古代文论中国化才是救活中国文论的一个基本路径。”[12]此外,童庆炳、王一川、代迅等专家学者亦有专著讨论这一重大课题。
对于批评元典合理有限的“现代转换”,从教学的角度也有可为之处:一方面我们要有意识地培养学生这方面的责任意识与学术抱负,引领他们走向学术之路,为今后的学科发展提供智力支持;另一方面,在实际教学中也要积极探索转化的途径,分析时下文学现象,以提升学生学习兴趣。
中国古代批评史的教学原则众多,除了上述原则之外还有不少,诸如重点讲授与学生自学相结合的原则、启发性原则、循序渐进原则、因材施教原则等等。在中国文学批评史教学中都可以撷取精华,丰富课堂教学,提高教学质量,这里不再赘述。
总之,在现代思潮冲击下的当代中国,传统学科都面临严峻的挑战,中国文学批评史学科自然也不例外,其教学存在诸多困难与迷惑。对于如何吸引学生学习兴趣,提高中国文学批评史的教学质量,乃至于建立自己的文学理论体系都是任重而道远的事情。从教学的角度看,要转变教学原则,既要注重批评元典也要进行现代阐释,使学生看到其有当下价值;既要注重批评元典也要揭示其诞生的文化背景,让学生觉得其有趣味。在有用又有趣的前提下,学生才会亲近她,批评“死”才会“活”过来,也只有这样,“失语症”才有可能得以解决。
[1]曹顺庆.文论失语与文化病态[J].文艺争鸣,1996,(2).
[2]曹顺庆.再谈传统文论现代转换之失语症[N].中国艺术报,2013-03-20.
[3]蒋述卓.多维视野中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J].浙江大学学报,2006,(1).
[4]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5]刘 勰.文心雕龙注[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6]王元化.文心雕龙创作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7]严 羽.沧浪诗话校释[M].郭绍虞校.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8]朱东润.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7.
[9]李建中,吴作奎.借石攻玉,依经立论——中国古代文论教学方法新探[J].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2).
[10]李建中.古代文论教学的当代视野[J].中国大学教学,2009,(5).
[11]曹顺庆,杨一铎.立足异质,融会贯通——重建中国当代文论话语综述[J].社会科学研究,2009,(3).
[12]曹顺庆,杨一铎.论中国古代文论的当代有效性——对“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化"的反思[J].甘肃社会科学,2013,(1).
(责任编辑:李文富)
New Exploration of the Teaching Principles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Based on the Canon of Criticism History, Modern Interpretation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Wang Guo-lin
(Anhu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Uiversity, Chuzhou, Anhui 233100, China)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 is a core course in the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The content of this course,with its various forms,is profound and influential and full of valuable cultural heritage of the China.However,this course is ignored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cultural reconstruction and suffered “aphasia".Students are not interested in this course too,so this course is almost “dead".As for th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aching,teachers need to change their teaching principle by criticizing the canon and meanwhile interpreting literary works in a modern way so that students can see the value of this course.During criticizing,teachers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criticism of the canon while revealing the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e canon,which can trigger students' interests in learning.Only when this course appears to be useful and interesting,might students like learning this course.Then the “dead" course can become “alive".Eventually,only in this way,“aphasia" can be avoided in teaching.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ry theory;history of literary criticism;the canon of criticism;teaching principles
2013-10-12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基金项目(编号:SK2013B147)。
汪国林(1978—),男,安徽科技学院人文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G642.2
A
1674-6120(2014)04-007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