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记》乐器词的义类分析

王玲娟，程东真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沙坪坝401331）

《乐记》乐器词的义类分析

王玲娟，程东真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沙坪坝401331）

《乐记》是我国第一部音乐类专书。书中记录了“瑟、钟、鼓、管、磬、籥、琴、箫、匏、笙、拊、相、雅、鞉、椌、楬、壎、箎、竽、鼙”等20个乐器词。笔者从乐器词母语义场划分出两个二级子语义场：演奏伴奏语义场和八音语义场。其中，演奏语义场下又有三个三级义场，即吹奏语义场、打击语义场和拨弦语义场。

《乐记》；乐器词；语义场

《乐记》是“中国音乐学的始祖”[1]7，是我国第一部音乐类专书。笔者以《乐记》①的书面语言记述材料为依据，参考《礼记·乐记》和《史记·乐书》，梳理出《乐记》中乐器词“瑟、钟、鼓、管、磬、籥、琴、箫、匏、笙、拊、相、雅、鞉、椌、楬、壎、箎、竽、鼙”共20个。

一、《乐记》乐器词义素矩阵分析

现代语义学认为，“义素是构成词义的基本要素”[2]132。人们认识一个对象，往往要从多个方面进行，包括它的形态、特点、构成、功用、性质等。在这些方面进行提炼、总结和概括，用这些方面的内容来反映这一对象的根本属性或本质特征，这些方面的内容就成了认识这一对象的基本要素；在这些要素的基础上就能概括出指称这一对象的词的词义。这样的要素就被称为“义素”。由此，现将《乐记》中乐器词的基本义素梳理如下：

（一）丝鸣乐器——瑟、琴

“瑟”是我国先秦时期丝制的用于演奏的拨弦乐器。其名称最早见于《诗经·小雅》：“琴瑟击鼓，以御田祖。”形似古琴，无徽位。瑟体木制，长方形，中空，长约140厘米，宽约40厘米。面板上张弦多条，通常25弦。

“琴”是我国先秦时期丝制的用于演奏的拨弦乐器。其记载始见于《诗经·关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说文》言：“琴，禁也。神农所作，洞越，练朱，五弦，周加二弦。”琴身为狭长形，长约120厘米，宽约20厘米。面板外侧有13徽。

两者义素之比较，如表1所示。

表1 两者义素比较

（二）体鸣乐器——钟、磬、椌、楬

“钟”是我国先秦时期金属制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可见于《诗经·关雎》：“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说文》言：“钟，乐钟也……从金，童声。”分为两类，单独悬挂的称“特钟”，大小依次成组悬挂的称“编钟”。三种规格，《尔雅·释乐》：“大钟谓之镛，其中谓之剽，小者谓之栈。”据出土和传世实物，先秦的钟呈椭圆形。常用于祭祀、宴飨、乐舞。

“磬”是我国先秦时期石（玉）制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可见于《周礼·春官》：“视瞭掌凡乐事，播鼗，击颂磬、笙磬。”《说文》言：“磬，乐石也，从石……殳，击之也。”状似矩，近中部上有小孔，系绳悬于架而击之，声罄罄然。磬身或有纹饰。可单独击奏（即特磬），也可成组编排（即编磬）。史载早期多用于祭祀、宴享等礼仪活动雅乐中。

“椌”，即“柷”，是我国先秦时期木制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说文》言：“柷，乐，木空也，所以止音为节。从木，祝省声。”《尔雅》郭璞注：“柷如漆桶，方二尺四寸，深一尺八寸，中有椎柄，连底挏之，令左右击。”宫廷雅乐开始时击奏。

“楬”，即“敔”，是我国先秦时期木制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说文》言：“敔，禁也。一曰乐器，椌楬也，形如木虎。从攴，吾声。”《释名》言：“敔，衙也，衙，止也，所以止乐也。”《尔雅》郭璞注：“敔如伏虎，背上有二十七龃龉，刻以木，长尺栎之，籈者其名。”用于宫廷雅乐的结束。

四者义素之比较，如表2所示。

（三）革鸣乐器——鼓、鞉、鼙、拊、相、雅

“鼓”是我国先秦时期把皮革蒙在空桶上制成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可见于《诗经·周颂》：“应田悬鼓。”《说文》言：“鼓，……从壴。支，象其手击之也。”《释名·释乐器》言：“鼓，廓也。张皮以冒之，其中空也。”大小不一，《尔雅·释乐》：“大鼓谓之鼖，小者谓之应。”形状各异，有中空筒形、浅箍形、锅形等多种。不仅用于祭祀、乐舞，还用于战争、狩猎等。

表2 四者义素比较

“鞉”，即“鼗”，是我国先秦时期用皮革制成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可见于《诗经·商颂》：“置我鞉鼓。”《周礼·春官》：“小师掌教鼓、鼗、柷、敔、埙、箫、管、弦、歌。”《周礼》郑玄注：“鼗，如鼓而小，持其柄摇之，旁耳还自击。”有两种规格，《尔雅·释乐》：“大鼗谓之麻，小者谓之料。”形似今之拨浪鼓。西周至春秋战国用于雅乐。

“鼙”是我国先秦时期用皮革制成的用于演奏的打击乐器。可见于《周礼·大司马》：“旅帅执鼙。”《说文》言：“鼙，骑鼓也。”《乐记译注》言：“鼙，也写作‘鞞’，是带在马上打的小形的鼓。”《史记注译》：“鼓鼙，大鼓和小鼓，古代军中常用的乐器。”[3]878

“拊”是我国先秦时期把皮革蒙在实桶上制成的用于伴奏的打击乐器。《尚书·益稷》孔颖达疏：“搏拊形如鼓，击之以节乐。”《尔雅义疏》郝懿行义疏：“拊搏，以韦盛糠，形如鼓，以手拊拍之也。”《礼记译注》言：“拊，即拊搏，一种打击节奏的乐器。”

“相”是我国先秦时期把皮革蒙在实桶上制成的用于伴奏的打击乐器。《乐记》郑玄注：“相即拊也，亦以节乐。”《礼记》郑玄注：“拊搏，以韦为之，充之以糠，形如小鼓。”《尔雅今注》：“节，即拊搏。又称搏拊。皮制，内盛糠，奏乐时用手击排，使音乐有节度。”[4]196

“雅”是我国先秦时期把皮革蒙在空桶上制成的用于伴奏的打击乐器。《乐记译注》言：“雅，是一种敲击乐器，据《周礼应雅注》：雅，状如漆筩而弇口，大二围，长五尺六寸，以羊韦鞔之，有两纽，疏画。”《中国古代名物大典》：“雅，……与‘应’为相近的古击节乐器，见载于先秦典籍。”[5]407形似今之腰鼓。

六者义素之比较，如表3所示。

表3 六者义素比较

（四）气鸣乐器——壎、箫、箎、籥、管、匏、笙、竽

“壎”是我国先秦时期土制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可见于《诗经·小雅》：“伯氏吹壎。”《说文》言：“壎，乐器名。以土为之，六孔，从土，熏声。”《尔雅》郭璞注：“埙，烧土为之，大如鹅子，锐上平底，形如秤锤，六孔。小者如鸡子。”曾用于历代宫廷雅乐，民间亦流传。

“箫”是我国先秦时期竹制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诗经》郑玄笺：“箫，编小竹管，如今卖饧者所吹也。”《说文》言：“箫，参差，管乐。象凤之翼。从竹，肃声。”以长短不等之开孔细竹管按音律组编而成，多者二十三管，少者十六管，插于一木椟，两边微翘，状如鸟翼。规格有二，《尔雅·释乐》：“大箫谓之言，小者谓之筊。”

“箎”是我国先秦时期竹制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可见于《诗经·何人斯》：“仲氏吹箎。”《尔雅》郭璞注：“箎，以竹为之，长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一寸三分，名翘，横吹之。”《乐书》：“箎之为器，竹为之，有底之笛也。”形似横笛，有一吹孔，另有六个音孔。春秋战国时广泛流行，先秦典籍多有记载。

“籥”是我国先秦时期竹制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可见于《诗经·邶风》：“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说文》言：“龠，乐之竹管，三孔，以和众声也。”《尔雅义疏》郝懿行义疏：“盖钥施用有异，故孔数不同，其施于吹以和乐者，则三孔如笛而短。其施于舞所执者，则六孔当如笛而长。”规格有三，《尔雅·释乐》：“大籥谓之产，其中谓之仲，小者谓之箹。”

“管”是我国先秦时期竹制的像笛子似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诗经》郑玄笺：“管如篴，并而吹之。”《说文》言：“管，如篪，六孔……从竹，官声。”无底，长一尺，围一寸。规格有三，《尔雅·释乐》：“大管谓之簥，其中谓之篞，小者谓之篎。”

“匏”是我国先秦时期匏制有簧管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说文》言：“匏，瓠瓜也……取其可包藏物也。”《乐记译注》：“所谓匏和笙，都是簧管发声类的乐器，匏比笙大，据说有四十六支簧管。”[6]47《礼记译注》：“匏，同笙一样，也是一种利用簧管发声的乐器。”[7]492

“笙”是我国先秦时期匏制有簧管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说文》言：“笙，十三簧，象凤之身也。”《释名·释乐器》言：“笙，生也；象物贯地而生也。竹之贯匏，以瓠为之，故曰匏也。”长四寸，由簧片、簧管和斗子三部分组成。簧管依长短次序呈弧形插于笙斗。历史久远，春秋战国和秦汉之际已是重要吹奏乐器。

“竽”是我国先秦时期匏制有簧管的用于演奏的吹奏乐器。可见于《韩非子·内储说》：“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说文》言：“竽，三十六簧，乐也。”《乐记译注》：“竽，是簧管类乐器的一种，比笙大一些，有三十六支簧管。”商周时已有，春秋战国至汉代，广为流行。

八者义素之比较，如图4所示。

二、《乐记》乐器词的义类观察和语义场分析

“物以类聚，人各群分。”世间万事万物都存在着类别。任何学科的建立与研究莫不从分类开始的，当然艺术文献学、语言文字学研究也不例外。“分类是人类认识事物特征的一种手段，也是人类对事物认识的一种结果。”[8]312其“标准取决于人们对词与所指之间意义关联的认识，也取决于分类的目的。相对于语法研究而言，从意义角度研究语言，对词义进行分门别类的观察，在当前的语言研究与应用中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9]116因此，通过以上对《乐记》中这些乐器词的基本义素的梳理，笔者试图概括彼此间的共性和差异性，并在此基础上作进一步的词义分类的观察和现代语义场的分析，如表5所示。

表5 义素的共性与差异

这些共性或差异义素从不同范畴进行不同关系的类聚，那么就可以形成不同的义位②。据现代语义学理论，“如果若干个词义位含有相同的表彼此共性的义素和相应的表彼此差异的义素，因而连接在一起，互相规定，互相制约，互相作用，那么这些义位就构成一个语义场。”[10]150语义场其实就是“以共性义位或义素为核心形成的相互制约的具有相对封闭域的词或义位的集合”[11]77。因此，我们可以建立一个乐器义名物词母语义场。

“一种语言的所有的义位构成语义的总场，而语义总场又可进一步分为若干较小的子场，子场往往可以进一步分为更小的子场，这样层层划分，直到最小子场。”[12]198这样，在语义场平面组织结构中，我们经常看到的就是自上而下的层级性和类属性。但是，在确定语义场的过程中，我们要先自下而上地分析并归类，建立较低层级的子语义场，然后通过确定其类属来命名上一级母场。依此类推，自下而上一层层地归纳出上一级母场。如此，我们就可以清晰地描绘出语义场的树形逻辑结构。

因此，经过分析图1所呈示的基本特征，我们就可首先确立最低层级的语义场：吹奏乐器、打击乐器、拨弦乐器。然后根据其共同义素建立上一级语义场，命名为：演奏乐器语义场，如图1所示。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确立与演奏乐器语义场并列的语义场：伴奏乐器语义场。伴奏乐器语义场和演奏乐器语义场又都是乐器母语义场的下一级子场。以下是把《乐记》中的20个乐器名物词逐一加以分析并适当归类而建立的纵向语义场。

图1 演奏乐器语义场

“一般而言，词的义素是多方面的。”[13]61因此，通过观察这些乐器词的语义成分或语义特征，我们又可以归纳出不同的类，即通过总结它们词义的一些共同特点或关系划分出新的材料语义场；更何况，同一个词是可以属于不同的语义场的。

乐器最早是按制作材料来进行分类的，即所谓传统的“八音分类法”，如图2所示。“八音”是指：金、石、土、革、丝、木、匏、竹。据《周礼·春官》郑玄注，金指钟镈，石指石磬，土指陶壎，革指鼓鞉，丝指琴瑟，木指椌楬，匏指笙竽，竹指箫管。因此，《乐记》乐器词又可以按照制作材料不同重新划分义类，建立一个新的横向语义场。

图2 乐器分类

总之，《乐记》中共有乐器词“瑟、钟、鼓、管、磬、籥、琴、箫、匏、笙、拊、相、雅、鞉、椌、楬、壎、箎、竽、鼙”等20个，它们形成了乐器义名物词母语义场。笔者根据各自基本义素或义位的共性与差异特征，建立了三个等级的分类义场；同时，根据不同的分类标准，划分出不同的义类，建立了一个新的横向语义场。这样，有助于我们全面地观察各词的义素或义位，更加深入地理解并区别这些乐器词的意义和特征。

注释：

①《乐记》：笔者使用的版本是吉联抗译注的《乐记译注》，人民音乐出版社，1958年。

②义位：是语义系统中由词汇形式，包括语素、词、固定短语等表示的能独立存在的、固定的、概括的基本语义单位，相当于传统词汇学中的“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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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利器.史记注译[M].陕西:三秦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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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华夫.中国古代名物大典[M].山东:济南出版社，1993.

[6]吉联抗.乐记译注[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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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林杏光.词汇语义和计算语言学[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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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2]李凤兰.《尔雅·释地》义类分析[J].兰州学刊，2008(3): 198-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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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四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黄贤忠

Analysis of Semantic Class of the Words of Musical Instruments Based on the Book of Yueji

WANG Lingjuan,CHENG Dongzhe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Shapingba Chongqing 401331,China)

“Yueji”is the first special book about music in China.There are twenty words of musical instruments,such as Se, Zhong,Gu,Guan,Qing,Yue,Qin,Xiao,Pao,Sheng,Fu,Xiang,Ya,Tao,Qiang,Qia,Xun,Chi,Yu,Pi and so on.The author has divided two secondary sub semantic fields from the native semantic field of musical instruments;this is the semantic field of playing or accompaniment musical instruments and the semantic field of eight tones.Among them,the semantic field of playing musical instruments has been divided into three third—classes semantic fields,this is the semantic field of playing,the semantic field of blowing and the semantic field of plucking.

Yueji;words of musical instruments;semantic field

H109.2

A

1673-8004（2014）06-0062-05

2014-03-25

本文系2013年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现象与观念——历史艺术学视角下的先唐艺术文献研究”（项目号：13YJA760047）的研究成果。

王玲娟（1970-），女，湖南安仁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传统典籍与汉语文化研究、艺术文献研究；程东真（1992-），男，河南商城人，硕士，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字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