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以降山西村落与庙宇
——以山西泽州府①为例
2014-06-07姚春敏
姚春敏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明清以降山西村落与庙宇
——以山西泽州府①为例
姚春敏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作为传统“乡土社会”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村落是研究明清社会的关节点。“无庙不成村”是明清以降华北农村的基本特点,是理解中国古代乡村社会发展变化的切入点。本文以清代山西泽州府为例,以田野调查所获碑刻和村志为基本史料,深入研究华北村落的发展及其与庙宇的关系,把实体存在的庙宇放入村落自身的时间和空间中去认识,并尝试揭示其与村落历史发展、空间环境、社群宗族以及自然资源之间的复杂关系。
明清;山西村落;庙宇
1947年,费孝通先生在他的社会学巨著《乡土中国》中提出的“乡土中国”一词,是对传统中国社会的精辟概括,村落便是“乡土中国”中最普遍的景观。费孝通认为:“村庄是一个社区,其特征是农户聚集在紧凑的居住区内,与其他相似的单位隔开相当距离……它是一个由各种形式的社会活动组成的群体,具有特定的名称,而且是一个为人们所公认的事实上的社会单位。”村落不仅是地理学概念,民俗学家还把它当作民俗传承的生活空间,社会学家把它当作“人与自然、环境保持生态平衡的一个重要中介环节”,就连人类学家也特别钟爱村落的发展。在区域社会史研究中,华北平原村落的历史发展一直受到历史学界的关注。丛翰香主编的《近代冀鲁豫乡村》探讨了华北平原村落的起源、规模、景观特征以及村落关系,王庆成利用《青县村图》与《深州村图》等地方文献研究了晚清至民国时期华北村落的规模、庙宇以及人口等情况,王建革从结合地理与社会环境探讨了华北平原村落内聚型特征的形成原因,黄忠怀研究了明清时期华北新兴村落的发展过程。本文借助田野调查中所获村落庙宇碑刻与村志探讨清代泽州府的村落发展与庙宇的关系,把实体存在的庙宇放入村落发展的时间和空间中认识。
“无庙不成村”,庙宇是理解中国古代乡村社会的重要切入点,美国传教士明恩溥曾说:“对中国的任何事情都很难进行可靠的概括。不过,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的概括比其他的事情都可靠一点的话,那就是这个帝国乡村庙宇的普遍性”。不少学者依据实地调查,对华北乡村庙宇之普遍提供了具体数据。如清末直隶武清县486村,有庙宇958座,平均每村1.97座;民国河北定县453村,有庙宇857座,平均每村两座;1937年前山西太谷百村,有庙宇1346座,平均每村13.46座等。还有学者推测,“华北千人以上的大村,平均每村有7.25座庙宇;100~199人的小村,平均每村有2.73座庙宇;100人以下的更小村,平均每村有2.13座庙宇”等。“夫庙之成毁,关乎村之兴衰”,村落里的庙宇不仅反映区域社会的生态环境、生存状况和发展水平,而且与乡村社会的结构、生活、功能密切相关。传统乡村社会的行政控制、村落自治、伦理教化、关系协调、秩序维持、生活运行都离不开它。通过对村落庙宇的研究,能够较全面地理解乡村的常态状况,准确把握乡村社会的结构、功能与运行,以及其与周边乡村的联系。
一、泽州村落的形成、发展与庙宇修建
(一)村落肇始时庙宇雏形
早在远古时代,泽州就有较为成熟的农业文明,最早作为农业人口聚集地的村落应该在当时即已出现。从现有的碑刻来看,泽州村落的形成时间跨度较大,从隋唐至明清都有新兴村落出现的记载。各村落在形成之始,通常没有正规的庙宇建筑。②一些村落有简单的神位,如高平县朱庄《创修玉皇庙碑记》载:“吾村西北隅,旧有玉皇神位,但上无屋宇,下无基址,只有短墙一壁,上祀玉皇牌位而已”;③一些村落会供奉小型神像,如凤台县东田石村《建立关帝庙碑记》载:“缘余乡南邻田家社东村,旧关帝神像一尊,既渺小,座又北向”;④还有一些村落用村中古树替代所供神灵,如沁水县涧河村《建修小庙碑记》载:“(村)之南有古树一株焉,村众每逢拜谒时,公此贡献五道尊神,以然者谓,众意举神,知随在皆有神,即随在皆可敬也”。⑤
当然,还有一些村落形成之初就修建规模极小的土地庙做为本村存在的标志。“土地庙虽然简陋,但对于新立村庄来说却具有象征性意义,它标志着这个聚落有了共同的村落之神,并且摆脱了原来村庄土地神的管理;在村落内部,则意味着村庄完成社会的整合与认同的过程”。⑥如陵川县西门石村《历叙建庙始终碑记》中有:
余西石门一村,在清初□之时,韩氏先人扶老携幼□□迁于此。古井汲水,植松坡、决泊池,系韩姓户下遗留,创建者惟一山神土地之小庙也。
可知,西石门村创建之初,以建山神土地小庙为本村成立的标志。早期村落中放置神位、神像的佛龛,以及古树周围的小型建筑和简陋的土地庙便构成了村落最原始的庙宇建筑雏形。
(二)村落第一座正规庙宇
如前所述,泽州村落与华北其它区域一样,每个村落中均有数座、甚至十数座庙宇。大量碑刻显示,泽州村落中第一座正规庙宇的出现与村落的发展规模息息相关。
如,沁水县尉迟村第一座正规庙宇——尉迟庙,出现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此村确切建村时间已不得而知,但从碑文可知第一座庙宇出现时村中已有44家。《四十四家修饰正殿碑记》载:
尉迟村建庙,大功既已告竣,而润泽其神堂,补修其殿宇者,何期复有人焉。努力积金筑其台、换其阁、墁地金神、辉煌其栋梁者四十四家,竟积五十余金,岂不甚善。⑦
凤台县山门村修建正规庙宇——三大士阁在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时村民大约“四十户”。该村《创建三大士阁碑记》载:
泽僻在行山之北、郡之东南,山门村又泽之僻壤也。而山门村之东南有三大士阁□楹,巍巍然焉,是乡之伟观。窃念去城十数里,居者不过四十户,民贫土瘠。⑧
这样的初次建庙碑刻比比皆是。再如,陵川县郑家岭村顺治二年(1645年)第一次建造庙宇,从《创建观音堂碑记》碑阴捐款花户题名可知,当时该村至少为43户。⑨沁水县东庄岭康熙四十年(1701年)建庙,《赠字送号修白龙庙馨名亭碑记》碑阴记载,其时该村43户。⑩林家掌村雍正七年(1729年)修建正规庙宇诸神庙,《新修正殿舞楼并两廊角殿碑记》载,时“约计其户尚不满百”。⑪陵川县小召村乾隆十八年(1753年)创建第一座佛堂,《创建佛堂碑记》碑阴记载时村中共47户。⑫沁水县实和庄嘉庆十七年(1812年)初修庙,《实和庄舜帝庙碑记》反映,其时该村为31户。⑬陵川县崇文镇井郊村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历叙建庙始终碑记》记载:“以二三十家之微地,费四百余缗之巨金(修庙)”⑭等等。
上引清代泽州村落初次修庙的记载,可见首座正规庙宇出现时,村民以30~50户居多。其后,随着村落的不断发展,村落庙宇不断增修和扩建。从村志中可以看到,50~100户以下的中小村落大致会有3~10座庙宇不等。如,凤台县孟匠村清末大约有居民50余户,有庙宇3座,分别是:西阁、东阁和玉皇庙。⑮而百户以上的大村,庙宇基本上有10~40座。如,陵川县杨村,清末时大约有居民150户,村内有玉皇庙、贞泽庙、三教堂、三官庙、祖师庙等32座。⑯
(三)村落庙宇的沿街排布
正规庙宇最初被修建在村周围的高阜上,随着村落的不断发展,庙宇开始沿着村落街道的走向而分布。下图为清代泽州阳城县上伏村庙宇分布。
清代上伏村人口超过百户,图中标记的庙宇共有35座,从中可清晰看到,村落每一街道的尽头均建有庙宇。上伏村并非泽州特例,在田野调查中,泽州村民普遍认为街道、巷口必须建庙、建阁以抵挡邪风。无独有偶,民国《徐沟县志》亦载:
村之构成式,街巷之端必有庙,视建庙之纪年,可知其成街之时代。在发达之村则新庙多,因在人口繁盛时必增新街,街端必增新庙。明时与清初所建为壮,雍乾以下纵有发展之街,则所建为小……晚清则虽新街而亦无庙,或则以照壁代之。⑱
图1 清代上伏村庙宇⑰
街道口建庙通常被认为是和风水息息相关,但也有学者认为:“庙宇是宗教活动的场所,而分街建庙的行为则向我们透露出非宗教的文化信息,它反映出在华北农村社会内部,存在着一种以居住区域和地域范围为界限的社群单元。”
风水也好,社群认同也罢,都只是对这种华北乡村发展成熟后分街建庙原因的猜测。超越风水与宗族的因素,分街建庙背后透露了更加复杂的社会原因,实地调查来看,这种庙宇一般都以“阁”的方式出现在泽州,它紧紧卡住街道咽喉,治安防范的作用也很明显。从泽州村落自身的发展来看,分街建庙则又说明了:村民由追求公共祭祀逐渐开始转向追求个性化祭场所祀,这是村落扩大后的必然表现形式。
(四)不同社群修建村落庙宇
村落庙宇的修建,成为村落内部与外部各种不同社群实现内部凝聚力、外部认同感、地方权威性等目的的主要手段。
修庙通常与家族行为相连。如张姓占有村中一隅,就会在此间建庙,张氏则对此庙拥有优先祭祀权。在泽州,有很多家族世代接替、矢志不渝去完成一座庙宇的维修。比如,陵川县张家庄玉皇庙即为张氏家族三代创建而成,《创建天地庙碑记》载:
维邑南数里许张家庄天地庙,乃茂才张子宏猷祖父所创基也。历年以来,族党错居,北面而冲风,略无障卫,而严神祈谷之所,□未经营。张子乃父慨然曰:奠庙室以镇方区,爰兹筮□,不俨然两得与!独是居民□鲜,工费既艰,仗义乐输,更罕其侣。时惟张子之父又不惮竭力以任厥功,为所倡导,诸人因相鼓励。功未就而张子之父辞世,张子乃继父志,勉成大功。计其劳费大约居人什一,而张父什九。
从祖父到父亲再到张宏猷本人,张氏三代殚精竭虑,为本村修建了赖于祭祀的社庙,与此同时,张氏也占据了村社领导社首的位置。再如,阳城县下交村的文昌阁是由该村最大的家族原氏家族修建,《重修文昌阁记》载:
予胞叔讳学文者,亦大□奖诱之心。不图时事变迁,人非昔人,予亦非昔予也,而工仍如昨今。幸吾社重修,予也并力增制,解囊出金,聊表先叔之遗志。同心赞勷,则有如族叔学周、堂叔学醇、胞弟麒兆、表侄高凤冈、族侄庆余者。⑲
上见,原本为村社内的庙宇,在此处成了原氏家族广博其声名的工具。
移民修庙是为取得所在地居民的认同。比如,明代万历年间高平河西镇的张廷甫家族以前曾是“泽州高平县峰西乡卄九都晁山南里人氏”,后迁至“北凹村居住”,“合家各舍资财,施砖一窑,就带炮墙匠人工钱吃食六人全管”修建崇明寺重修正殿,以保“全家平安”。⑳
清末在泽州出现了大量的在城士绅,㉑有些在城士绅为自己购买地所在村落修庙。沁水县从九品王以宾与国学生王元鼎“居住城关,各于此处(沁水县马邑沟王庄)置有簿田数亩,每年秋季来收租科”,“见是地旧有创建龙王神庙,大殿舞楼尚属整齐,惟东西两庑倒累不堪。余等触目惊心,不忍倾废,与伊社众商议,按地摊钱重为修整。余等因修西北神殿两间、西厦三间”。㉒在城士绅建庙的主要目的是赢得所在地村社的好感,以便能守住自己在此乡的土地。
综上,村落内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庙宇是不同时间、不同社群共同缔造的结果。除去那些最早建在庙宇旁的少数村落外,大部分村落在形成之初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庙宇。随着村落的发展,住户上升到30余户后,第一座正规庙宇开始出现。之后,续建庙宇沿村落街道排布,村落内外不同社群开始参与修庙,移民修庙为了取得当地社会的认同,家族修庙主要为展示本家族的权威地位及扩大在当地的影响,而在城士绅修庙则为保证其在当地的土地收益。
二、明清泽州村落发展与庙宇举隅
王庆成认为,晚清时期华北还是以中小村落为主,百户以上的村落并不占多数。泽州在空间位置中属于华北,中小村落也占据了泽州的区域,有人统计过晋东南部太行山区及山间盆地区民国时期部分县的村落规模,其中,泽州的陵川、高平、晋城㉓50户以下小村占到所有村落的66.9%、44.2%、60.2%;几户、十几户的小村各县所占比例分别为20.9%、19.9%、29.9%。㉔这些数据充分说明了泽州村落比较分散,以小村居多。碑刻材料也证明了这一点,如《南沟社修工碑记》记有:“在虾蟆□北分列于东西山洼,多者二十余家为一庄,少亦三五家为一庄”这些村落最初都是由一两户零星聚落发展而成,以杂姓村为主,掺杂着少量的单一宗族村落。本文的两个个案孟匠村与葛万村,是泽州两个普通的村落,比之于学术界关注的泽州巨村郭峪村、府城村、周村、大阳等,普通村落更能体现泽州常态村落的发展状况。
(一)孟匠村——从中小村落到大村的庙宇体现
孟匠村位于今晋城市区东3公里处,清代属泽州府凤台县移风乡感义都龙化里管辖。㉕据《孟匠村志》记载,五代十国时该村所在地已有住户,宋时形成村落。㉖最早在孟匠村出土的碑刻是一通元代的墓碑,上载:
公姓崔氏讳通,世居泽之晋邑……为人诚实简重、克己嗣守先业,宗族称其孝,乡党称其遂。至于饮食,尤能慎其节。故自幼至老,精神无少衰。以大德五年九月初一日终,享年七十有八……葬于州东乌政管永乐社之西北。㉗
该墓碑出土的位置,即为孟匠村所在地,墓主崔姓也是后来孟匠村的一个大姓,由此可判断,至少在元代就已出现了后来被称做孟匠村的聚落。碑文又载,崔通四子三女,均在本里婚嫁,长孙崔惠迪聪颖喜读书等,说明崔家在此已定居数代,生活非常殷实,并且形成了固定的人际交往圈。孟匠村虽名孟匠,却无一户姓孟。村民传说,宋代有孟氏三兄弟从山东邹县到泽州找了一个向阳的坡地定居,三兄弟都有修庙盖房的手艺,因此被称为孟匠村。后北宋皇室逃亡路过此地,留下两位宫女与孟氏兄弟成婚。孟氏兄弟在妻子鼓励下参加了秘密抗金组织,后被金军查获。为杀一儆百,金军将整个孟氏家族活埋。后来移居此地之人,感念孟氏兄弟,将孟匠村名保留下来。这个传说虽有些离奇,但也从侧面反映了残酷的宋金拉锯战争改变了原来泽州人口的居住状况,有些原居住地的居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移民。
孟匠村在明代继续发展,但是并没有庙宇建筑的记载。最早的正规庙宇,是建于康熙元年(1662年)的三教堂。乾隆二年(1737年)《孟匠三教堂重修碑记》载有:
泽郡城东孟匠村三教庙者,其始创于康熙壬寅岁,乡耆安显吾、安魁吾、崔兴吾、焦霖全、李守松等,因一乡中春祈秋报,无由□共诚敬遂由相与□匠鸠□执□(此处照片模糊不辨)而观成,经营二十余载创立。㉘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再修“东西角楼十八楹,东西僧舍廊房十二楹,进则东西殿六楹,东西角殿六楹,其中为大殿三楹”,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又建安坡土地庙和当街奶奶庙以及佛爷庙。㉙可以看出,康熙元年至康熙三十一年(1662—1693年),是孟匠村修建庙宇最为频繁的时期。这种情形,除了与当时国家较为稳定的社会环境有关,也与孟匠村本身的发展紧密相联。
表1 孟匠村参与修庙的家户统计
上表是孟匠村庙宇碑刻碑阴部分参与修庙的家户统计。从表中可知,康熙初年孟匠村能够统计出的户数有82户,比照100户的大村标准,只是泽州一个中等村落。但是,经过康熙60年的发展,到了乾隆二年(1737年),本村户数骤然上升到122户。人口户数增加的时间段,恰与上文所述庙宇集中创建的时间段吻合,可以说明:完整的村落庙宇配置,是村落发展成熟的标志。这段时间所修的庙宇中,建在孟匠村与东谢匠村之间丘陵上的安坡土地庙虽小,作用却很大,是孟匠村与东谢匠村的分界标志。庙前大部属孟匠村安姓(从表中可知,安姓是孟匠村最大的姓氏),庙后则属东谢匠村。为了保证孟匠村村民的利益,孟匠村把本村的土地神庙建到了两村落交界地带,作为分界标志。除了土地庙外,孟匠村还将一个山神庙㉛建在了孟匠村与枣园村边界的山坡上,从某种意义上讲,此山神庙也是一个村落地域的分界标志。村落分界线上的土地庙与山神庙的出现,是村落区域基本形成的有力说明。
根据以上史料推断,孟匠村早在元代就已经开始形成聚落,为何最早的正规庙宇记载出现在清代?原因较复杂,究其根源来讲,还是与村落发展的成熟度有关。本村虽然在元代就已经有家族定居,但是村落的发展规模还不足以建造大型庙宇来单独祭祀。直至康熙元年,户数达到了82户,才开始独立祭祀。在村志记载和实地调查中,笔者发现四月八日是孟匠村三教庙的祭祀日,其时全村迎神祈福唱戏3天,花费由全体村众分摊。四月八日,实际源于凤台县龙化村乌政管汤帝庙的四月八日祭祀日。建于元代的乌政管汤帝庙,当时是周围聚落的祭祀中心,龙化村距孟匠村不过5里之遥,可以推断,清代之前的孟匠村一直在每年四月八日参加乌政管汤帝庙的祭祀,随着村落的发展,建造了本村正规的庙宇——三教庙作为独立祭祀场所,而四月八日祭祀日的传统则沿袭下来。
(二)葛万村——单姓村的发展与庙宇
葛万村位于今晋城市区西南30公里处太岳山脉的边缘。清乾隆至光绪年间隶属于五门乡五城都,光绪年间,全县重新划分为4乡20都171里,葛万村属于南乡,并独立成一里下辖10庄。与孟匠村不同,葛万村是一个以郭姓为主的单姓村。2000年人口普查,全村共计32个姓氏,近600人,郭氏占515人,其他姓氏绝大多数是姻亲。
葛万村的村名,有说是该村最早由葛、万两姓组成(此二姓后来在该村失去了踪迹);有说是源自村旁山麓上的葛麻。
据郭氏家谱记载,其始迁祖郭德广系明洪武年间洪洞大槐树移民——“问我祖宗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问我先族居何地?汾阳爱子有古冢。问我始祖何处是?阳曲郭序立为始”。㉜从明洪武年间郭德广定居此地到第一座庙宇出现,葛万村经历了百年发展。其间,葛万村最早有确切记载的姓氏潘氏消失(至今葛万还有潘姓遗留下来的潘谷连院),郭氏也发展到了四门,每门一谱。郭氏从第三代起开始,以四言两句排辈,到咸丰十一年(1862年),葛万郭氏已经排到了第24代,依次为:“文朝登秋,自光承宗,世永善廷,建本利贞,爱亲守富,万寿荣春”。㉝明代宗年间,葛万村建立了第一座正规的庙宇,名为“三官堂”,村民一般按方位称其为南堂庙。三官庙建在村外东南的山崖上,规模为两进院,建有戏台。南堂庙建好后不久,村东头和西头的村民经常发生纠纷,根本原因是葛万郭氏虽然同宗同族但缺乏有力的宗族管理,村民把这些事归结为南堂庙庙门开在西边,就造成了村东猛虎跳跃,村西黄龙翻腾。由此,庙门被改到了南面。
从康熙至嘉庆的又一个百余年间,葛万村发展非常快,不但人口增加,村落规模扩张,且经济、文化都趋于繁荣。其间,葛万村出现了该村历史上第一个取得举人功名的郭洪睿;亦出现了代表该村经济发展的大富商郭光池。与之同时,村落庙宇广为修筑。其中,康熙五十七年(1678年),郭光池独资捐建的另外一座大庙——汤帝庙,很快取代了三官堂,成为葛万村祭祀中心;雍正末年(1730年),郭氏宗、世、永三代在村东五重圪梁修建的“五龙宫”,成为该村与相临的坡西村的分界;嘉庆初年(1796年),村南山谷中亦修建祖师庙供奉老君。㉞
可见,单姓村落庙宇的修建和完善,与该姓宗族本身的发展息息相关,宗族发展则庙宇增多,宗族之间矛盾也会造成庙宇的改变。
综上可知,村落庙宇是研究传统乡村社会的重要窗口,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乡村社会自身的历史发展变迁脉络,围绕着村落庙宇的修建、迁移与建制变化折射出村落内部的矛盾斗争,宗族的变迁、村际之间的交往以及国家权力的渗透状况。
注释:
①此处的泽州指的是今天的山西省晋城市。据《晋城市志》(中华书局,1999年版)载:隋开皇三年(583年)罢天下诸郡,以州直接领县,泽州由此得名。元代泽州确立了领五县的建置。清代泽州升府,统五县:凤台、高平、阳城、陵川、沁水,府治凤台。
②王在五:顺治十七年(1660)《重修碑记》现存于陵川县潞城镇郊底村白玉宫。
③除了那些本身就建在庙宇周围的聚落。
④光绪九年(1884)《创修玉皇庙碑记》现存高平市米山镇南朱庄村玉皇庙。
⑤苗裔绳:乾隆十五年(1750)《建立关帝庙碑记》现存于晋城市钟家庄办事处东田石村关帝庙。
⑥道光二十八年(1848)《建修小庙碑记》现存于沁水县中村镇涧河村舜帝庙。
⑦光绪二十九年(1903)《历叙建庙始终碑记》现存于陵川县崇文镇井郊村关帝庙。
⑧康熙四十五年(1706)《四十四家修饰正殿碑记》现存于沁水县嘉峰镇尉迟村尉迟庙。
⑨康熙五十一年(1712)《创建三大士阁碑记》现存于晋城市城区钟家庄山门村观音阁。
⑩顺治二年(1645)《创建观音堂碑记》现存于陵川县潞城镇郑家岭村观音堂。
⑪王丙濯:康熙四十年(1701)《赠字送号修白龙庙馨名亭碑记》现存于沁水县柿庄镇东庄岭白龙庙。
⑫马金印:雍正七年(1729)《新修正殿舞楼并两廊角殿碑记》现存于沁水县郑村镇半峪村。
⑬清乾隆十八年(1753)《创建佛堂碑记》现存于陵川县崇文镇小召村西庄佛堂。
⑭嘉庆十七年(1812)《实和庄舜帝庙碑记》原存于沁水县土沃乡南阳村实和庄(又名失火庄)舜王庙,现碑无存,碑文录自《沁水石刻搜编》(内部资料)。
⑮光绪二十九年(1903)《历叙建庙始终碑记》现存于陵川县崇文镇井郊村关帝庙。
⑯邢昊主编:《孟匠村志》(内部资料)。
⑰《杨村村志》(内部资料)。
⑱图片来自《上伏村志》(内部资料)。
⑲徐文泰:康熙十年(1672)《创建天地庙碑记》现存于陵川县崇文镇张家庄村玉皇庙。
⑳原麟兆:道光十四年(1834)《重修文昌阁记》现存于阳城县河北镇下交汤帝庙。
㉑明万历十九年(1591)《崇明寺重修正殿前墙》现存高平市河西镇郭家庄村崇明寺。
㉒在城士绅居住在县城或者府城内,但其土地却在乡村。
㉓道光十九年(1839)《重修西耳殿及东西庑碑记》现存于沁水县龙港镇马邑沟王庄龙王庙。
㉔民国时期凤台县改名为晋城县。
㉕段炳式:道光二十九年(1849)《南沟社修工碑记》现存于沁水县龙港镇南瑶村大庙
㉖乾隆四十九年《凤台县志》卷四《里甲》。
㉗邢昊主编:《孟匠村志》(内部资料)第1页。
㉘元至元元年(1321)《崔公墓志》现存于泽州县孟匠村。
㉙张大有:乾隆二年(1737)《孟匠三教堂重修碑记》碑存泽州县金村镇孟匠三教堂。
㉚邢昊主编:《孟匠村志》(内部资料)第363页。
㉛未找到原碑,数字来源于村志。
㉜建筑年代不详,据推断在康熙时期。
㉝《葛万村志》(内部资料)第4页。
㉞《葛万村志》(内部资料)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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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Shanxi Villages and Temples of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aking the Prefecture of Zezhou in Shanxi as an Example
YAO Chun-Min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Linfen,Shanxi 041000,China)
As the most important part of the traditional“rural society”,village is the joint of studyingMing and Qing dynasties.”No temple,no village”is the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 rural North china,so the village temple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understanding Chinese ancient rural social development.This paper takes the Prefecture of Zezhou in Shanxi as an example and the inscriptions and village records which
from fieldwork as the basic historical data to research the development of villages in North China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the temple.The author tries to put the physical existence of the temples in the villages over the time and space in order to know and reveal the complex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villages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space environment,community clan and natural resources.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Shanxi villages;temples
K872
A
1674-5078(2014)01-0004-07
10.3969/j.issn.1674-5078.2014.01.002
2013-10-21
山西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碑刻后的清代山西民间社会》(项目编号:2010321)
姚春敏(1972-),女,山西运城人,副教授,史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清代社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