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之城:贝尔曼与古斯塔夫三世
2014-05-31陈文芬
陈文芬
斯德哥尔摩由七座岛屿相连而成,当你来斯京揽游,你雅好山水,肯定读过旅游指南,指出东南边的优戈登是古时瑞典国王狩猎的园林。西边的王后岛是现任国王的住居,宫殿的花园是法国式的花园,岛上有18世纪古斯塔夫三世国王(1742—1792)创立的歌剧院,是世界上维持至今最老的歌剧院且长年演出,因为有这“活古迹”,导演伯格曼拍出电影《魔笛》。中国旅客乐意看宫殿花园里的“中国宫”,里头的摆设中国人看了或许不怎么经心,却是北欧最早“想像中国”的经典证物。
1753年7月24日,罗薇萨·邬丽卡王后三十三岁生日,她收到一份大礼:国王悄悄地在王后岛夏宫为她建造了一座“中国宫”。王后系出丹麦国王与德国贵族的联姻家庭,美丽聪慧,对欧洲的知识潮流十分敏锐,对中国文化也很感兴趣。国王安排的生日晚宴上,法国的剧团演员穿着中国戏服模仿演出中国古典戏剧。这一天,罗薇萨·邬丽卡王后主持了皇家人文历史考古学院(The Royal Academy of Letters History and Antiquities简称为皇家人文学院)的成立仪式。受邀与会的五位绅士之一、财政大臣舍费尔(Carl Fredrik Scheffer,1715—1786)刚在巴黎出任公使十年回来,他与法国的重农主义者米拉波侯爵(Marquis de Mirabeau,1715—1789)是好友。米氏认为农业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而中国在世界上实现了政府重农的理想。舍费尔后来当了王储的御用教师,他抓住这个机会对王储施加影响,启发了古斯塔夫三世国王日后的作为。
我要带你看老城,那是古代斯京的全部。王宫面对内海,背靠着老城。老城“大广场”有诺贝尔博物馆与瑞典学院,你必得看看环绕瑞典学院的建筑,酒馆,餐厅,楼房,教堂。古斯塔夫三世国王建立瑞典学院,跟他同一个时代的吟诗唱人贝尔曼就是在这些洞穴般的酒吧吟唱,以酒馆的生活为灵感创作。老城的地景建筑民居皆十分奇特,适宜漫游与晃荡。这是我说的“诗人之城”。诗人贝尔曼对瑞典语文学的影响等同于莎士比亚之于英语文学的贡献,他的创作与生活灵感都在老城。
跟瑞典其他大城市乌普撒拉、隆德相比,斯德哥尔摩是座晚生之城。有一则建城传说:一名渔民不愿将一条珍贵的鱼上税给主教,遂沿着海岸线来到此地。一条鱼创造一座城市似不可信,倒像是一则重税赋国家的历史隐喻。可靠之说是,古代首都Birka沿海水域岬湾越来越窄,为了登船的便利,转到斯京附近,渔民沿着海岸居住,工匠、手艺小贩就上了岸,住进“老城”。
老城的商业是德国人、芬兰人引进来的,城市里许多名词看得出德语的根基。从王宫往老城走,可从瑞典学院背后一小园穿进,到“大教堂”有一座瑞典最伟大的木质金漆绘雕像——圣悦然(瑞典语的“悦然”即英语的“乔治”)屠龙。“大教堂”不很大,与三百步之遥的“德国教堂”相较,大教堂的园庭简直小得不起眼。大教堂内部造型堂皇可观,拱顶一层层,木雕金漆装饰与灯光相称,圣悦然面貌俊美,举剑屠龙之际做凝神沉思之态,举止与神情是一种强烈的对比。北欧的古木雕神像面貌秀气,容似书生,与维京人海盗的历史形象对照,天上地下,较之欧土教堂神像,则显气宇仙风,朴质无华。
几年前维多丽亚公主大婚,以手工擦拭金漆修复重现大教堂的金光,大主教证婚,各国王族围绕而坐,盛典的灯饰与烛光,印证了瑞典历史上一张重要大画:古斯塔夫三世于大教堂登基,主教正将王冠举在国王顶盖,大堂平整宽阔,光线有如冬末圣诞光始现,金色光芒在遥远的天边,余烬的折射足以照见满朝文武,晕眩的光线与朝臣的丝绸袍子将许多人的神情揽进另一度空间的恍惚。这张画之所以伟大,是因为画师来不及画完,尚在草图状态的肖像布局、设色,像是一种从未发生的“印象画派”,呈现超越时光的现实感。
斯德哥尔摩的历史必须进一步,退三步,把时序错落了参差对着看,才能看出历史的诡奇与宏阔的格局。
迟至17世纪所谓的斯京仅在老城,以后缓慢延伸到南区。海岛的群居建筑紧挨着,抵御严寒的海风。老城街巷以逼仄著称,最窄仅有九十三公分,居民人口过度密集,为举世之最。那时商住一体,底层屯货,楼上住家,楼窗洞开就是开市的铺面。律法严格,入夜后家畜不可在外游走,猪睡在底层会冻死,跟人同住卧房或厨房最合宜。犯罪的人可受刑责,甚至被街道众人鞭打致死。医疗条件很差,少数的贵族有医生看诊,百姓只能去药房抓药,药物大约是晒干的蛤蟆之类巫药。卫生环境恶劣,初生儿童死亡率为欧洲之冠。瑞典经年累月处于战事,男人多半战死,苦力工作留给女人,老城的糞肥靠人力挑到南区,地势原来就高的南区填成更高的岩坡。老城有大量的孤儿,有能力逃出去的少儿冬夜卧靠粪堆,靠粪肥冒出的热气度过寒夜,活存下来。老城商人,如担心肉臭的肉贩或者担忧失火的货商,逐步往南区移动,南区遂成理想的新住区。
我再把历史退一步回述。古代战事频繁,从海上登岸攻城最迅速,16世纪丹麦国王杀进斯德哥尔摩,在王宫登基,广邀瑞典贵族餐宴。鸿门宴散席浴血屠杀,数十名贵族在大广场行刑人头落地,血流三天三夜。没过多久,瑞典的瓦萨国王(当时的太子)领兵从陆路堵截反击丹麦军队,赶走丹麦人,成为瑞典建国始王。瓦萨国王要瑞典人民矢志不忘丹麦人屠城的耻辱。瑞典宗教改革于立国之始,削减天主教会房产,采路德教派宗义,治理首都却容忍德国教堂立于大教堂咫尺之内。德国教堂等同德国国境,象征着斯京的欧土文明,花园曲径幽深,门口的金饰题字以德语赞颂上帝,教堂内部的光线是严峻的深色光影,暗色的木纹讲坛,壮观的管风琴,著名的作曲家巴哈的哥哥有段时日曾在此演奏管风琴。德国教堂也是某种阶级的象征,音乐无国境,雅丽动听的乐声很容易就飘进老城小铺商店人家。老城的楼房多为德国商人所建,17世纪以后的楼房样式坚固结实,门面疏朗巧丽,每种不同年代的建筑物以不同的铁铸纹饰为记。
瑞典现在有淳良的饮水质量,古代的水质却恶劣得几乎不能饮用,以酒代水,酒不上税,价格也低廉(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1925年,20世纪瑞典的禁酒令极为严格,买酒只能在国家体系的酒铺)。当时的瑞典人从儿童期就喝啤酒,老城的酒馆之多,三步五步一家。18世纪的老城,入夜都进入酒神的状态,街上常有烂醉如泥的行人。此时横空出世一音乐家——吟唱诗人贝尔曼(Carl Bellman),他是一个十二弦琴的演奏家,他还能以人声摹仿大提琴、笛子等乐器。他吟唱歌谣的内容假托一个名叫斐德曼(Fredman)的钟表匠,以“歌诗”与“信件”两种文体来演唱,还有一个以烟花女子坞拉(Ulla)为名的系列,是他歌词里的维纳斯女神。贝尔曼的音乐风格深受德国音乐文化与名家莫扎特的影响,用现有的德国歌谣创作瑞典语的歌诗,更精确地说,他是一个词人,用歌词叙述有形的故事,二三百年来还为瑞典最有名的声乐家跟歌手传唱不断。
贝尔曼(1740-1795)生在南区,在私塾读书,他的老师教他音乐,也是他爸爸的老师,爸爸在王宫当秘书。论身世,他出身不凡,祖母与母亲都是贵族。1757年贝尔曼写了一些圣经式的歌谣,也当了翻译(可能是德语翻译)。以后他谋得一个税务员的闲差,1760年代他开始受邀在宴会上演唱。游走一些高尚人家的俱乐部以后,他自己创办了一个“酒神俱乐部”,只要是在街上酒醉卧倒两次以上的人都能当会员,看来是很挖苦当时高尚人士的俱乐部。1770年春天起,贝尔曼发表以“斐德曼”钟表匠写给酒鬼朋友的信件为形式的歌词体。贝尔曼的歌谣幽默感很强,叙事力量深刻,常能引发强烈的感染情绪,诗歌里头最重要的人物是酒鬼跟酒友,妓女在诗歌里化身为神祇。他也是斯京最好的山水诗人,常常描写到哈咖或优戈登的园林野餐看四季景物之变化。
古斯塔夫三世国王1771年登基,他是一位戏剧家,英挺俊秀,风度翩翩,在文治武略上确实与他心仪的中国乾隆皇帝有些相像。他拥有瓦萨王朝的血统,有强烈的爱国情怀。登基以前他访问巴黎,感受到启蒙思潮的影响。古斯塔夫三世对启蒙思潮感兴趣,可是他非常害怕革命,他后来将推崇中国作为一种政治工具──因为中国有一位仁慈而智慧的国王,这是一些耶稣会传教士与探险家传递回来的消息所聚合出来的形象,他藉此来抑制贵族们的政治势力。
瑞典国会保守派与激进派的争执由来已久,当国王登基以瑞典语演说时,瑞典国会已有一个世纪之久没有人在国会以母语演说,国会成员的贵族势力有的亲近于俄国,也有芬兰贵族的力量。国王决定自己发动一次革命,1772年夏末的一个夜晚,国王骑上御马巡城,左手臂扎上白手帕,沿途热烈拥戴他的官员都在手臂扎上白布,宣誓效忠国王。国王进城受到群众拥戴。此时,贝尔曼写了一首歌《为古斯塔夫干一杯》在城里的酒馆传唱,感染鼓舞首都人民拥护国王的感情跟力量。以后枢密院首长遭到逮捕,这次不流血的和平革命订立了新宪法,撤除了对国王的种种限制,史称“自由时代”由此展开。
诗人贝尔曼支持国王,以后国王也支持他,两人惺惺相惜。1775年贝尔曼从税务员的闲差退休,得到一百银元。次年,他出任彩券秘书,一年一千银元,收入颇丰,以后一度又做了王宫秘书。贝尔曼一直有经济上的困难,后来有一段时间他逃到挪威躲避债务,国王出面帮助,才回到斯京。1777年贝尔曼终于有足够的财力结婚,住在王后街,婚姻是否美满不甚清楚,妻子一直不大满意丈夫是个酒鬼。1780年起他发表宗教性的诗歌,为写作而写作。
政权稳固以后,古斯塔夫三世积极考虑人文与艺术、学术各方面未来的发展,母亲罗薇萨·邬丽卡王后创立的皇家人文考古学院停滞了好长的时间,需要重新整顿。1786年的4月5日,古斯塔夫三世国王同时创建了“瑞典学院”、“皇家科学院”与“皇家人文历史考古学院”三个学院,其中两个学院冠有“皇家”的名称,各自在科学与历史哲学领域,开学术研究风气之先。唯独“瑞典学院”的建制名义上还要高于皇家,故刻意去掉了皇家之名,院士的座席仅十八席,瑞典重要的诗人作家与戏剧家、语言学者同列院士,共同维护瑞典语与瑞典文学的纯净,瑞典学院院士也必定是瑞典人。
瑞典史家认为,古斯塔夫三世固然是深受法国文化影响而有了创建三大学院之举,他建制瑞典学院的思维更显见他是一个强烈的爱国主义者,才会认为瑞典学院要超越皇家之上。国王自己设计了瑞典学院每年12月20日举办年会的典礼仪式,这个仪式沿用了二百多年,是每年冬天圣诞节以前瑞典最重要的文化活动。古斯塔夫三世让瑞典学院的运作完全独立,他以立法的法源赐给瑞典学院拥有内政与邮政公报的权力,这是一份欧洲最古老的报纸,当国家有新的法案成立时,必须在此报刊登广告,收入属于瑞典学院,用来编辑《瑞典语字典》这套庞大的语言数据库,它至今一直在进行收录瑞典语言的工作。
古斯塔夫三世用了很多心力保证瑞典学院的产权稳固,确立瑞典学院的院士是一种荣誉职,在制度设计上力求周全。十八名院士是终身制,每一位院士有编号座椅,彼此开会时必须尊称对方的姓氏,不能直呼其名,十分注重礼仪。合宜的荣誉也宜低调,比如收到瑞典学院的邮件,收信人写的是“十八人之一马悦然先生”。院士的职责是每星期四开会,每次领一枚银元,换成一百元克朗,约等于同值港币,需缴税。尽管事事严谨,古斯塔夫三世在设计制度时也留下一点宫廷的趣味痕迹,比如,他规定,瑞典国王可以出席瑞典学院的院士会议(其实他没参加过),外国的国王不得参加院士会议,外国国王的儿女可以出席(那些国王的儿女也没来过)。
至于皇家人文学院的院士也是终身制,分为两组,一组历史与考古,一组思想与语文哲學,每组二十五人,每组院士每当有一名年满六十五岁时,就可再推荐一名新院士加入,如此逐渐扩增。2010年以后约有一百三十名国内院士,外籍院士有四十一名。院士是荣誉职,不支薪。每月头一周的星期二开会,院士可以自由决定去不去开会。皇家人文学院着重的是人文研究,瑞典学院则贵在创新与语言研究。值得一提的是,法国的启蒙思想家伏尔泰(Voltaire,1694—1787)当年获皇家人文学院选为外国院士。伏尔泰对瑞典历史是有贡献的,他钦佩与俄皇彼得大帝打仗的瑞王卡尔十二世,著有《卡尔十二世》传记(1682—1718在位)。
皇家人文学院的第一位外籍中国院士是冯至(1905—1993),1980年选进学院。冯至的推荐者是马悦然,通过院士们投票选进。1979年4月,马悦然担任总编辑编选欧洲汉学协会《1900—1949的中国文学指南》,曾拜访冯至。冯至指出一个为人所遗忘的事实,即韦丛芜1927年的诗作《君山》,共一百四十页的长诗,可能是中国现代文学里最长的情诗。马悦然钦佩冯至的文学见解与研究,1980年冯至夫妇受邀来到斯京,在学院做了一场德国诗人里尔克的专题演讲。
让我们回到贝尔曼的故事来。1790年贝尔曼发表了钟表匠“斐德曼”篇章的新作,著名的诗人、瑞典学院的常务秘书Kellgren把贝尔曼的新作捧得很高,这对贝尔曼应该有很大的帮助。在此之前,Kellgren一直不甚欣赏贝尔曼作品里头太多酒鬼的叙事腔调,这一年Kellgren改变了看法,支持贝尔曼。可惜的是,贝尔曼的经济状况越来越糟,常常搬家,越搬越差,1792年他搬到国王岛的住处,邻居就是在化妆舞会上开枪暗杀古斯塔夫三世国王的安卡斯特伦,一个没落贵族。3月16日,国王在皇家歌剧院举办化妆舞会,当日国王跟朋友晚餐时已收到威胁信,国王以前也收过类似的信,故而不加理会。国王走进舞会,虽然戴了面具,安卡斯特伦跟他的同党从佩戴的勋章认出了国王,遂以法语说,“晚安!俊美的面具客。”从左后方开枪击中国王。国王也以法语呼喊救援,“我中枪了快救援!抓住那个人!”国王中枪以后还活着,仍然治理国事,直到3月29日因伤口发炎而驾崩。古斯塔夫三世所害怕的革命终究没有发生,开枪者是一名对他不满的贵族。他所留下的深远影响,是瑞典在民主社会主义福利国家之外,保有一种古典文化世界的终极理想。要是世上真有所谓“瑞典文化”模式,他的贡献最值得书写。
1793年贝尔曼获选为皇家音乐学院院士,他的音乐才华终于得入学院的大雅之堂。比古斯塔夫三世国王中枪驾崩更加戏剧性的发展是,贝尔曼第二年因为债务被捕,关进设在王宫底下的监牢,这只能怨叹支持他的守护天使古斯塔夫三世上了天堂,自此无人呵护。以后有朋友来帮助他还债,总算出了监牢,获得自由。这段牢狱生活使他原来就不大好的健康情况更坏,贝尔曼过世时年仅五十五岁。他的遭遇应和了他自己传唱与命运和死亡主题有关的歌:“你干你的杯子。/看,死亡等着你!/稍微开门看看,关起来,也许过些时候回来。”
当我还不能意会贝尔曼歌谣里头的诗意时,马悦然说他的歌谣的涵义和意境要跟中国的古典诗人相比,反而容易理解些,比如辛弃疾“杯汝来前”那种幽默自况吟歌豪迈流露的情感,或者如李白的挥洒,以及陶渊明的田园抒情,这些诗人气质都跟贝尔曼是比较接近的。贝尔曼死时凄凉,埋在穷人的墓园克拉拉教堂。1840年有人重整坟冢,在北边的墓园下葬,1851年瑞典学院在克拉拉教堂的原墓地替贝尔曼立碑,纪念这名永远的诗人。
贝尔曼对瑞典文学的影响如此深远,日后他的文学地位越来越重要。在往后的一百年,老城的酒馆一直有个“贝尔曼诗人会社”流传着贝尔曼的歌谣,人们称呼他为“国家诗人”,却未及时选入瑞典学院,成为十八人之一,可说是满遗憾的。贝尔曼吟唱诗人酒鬼的形象太深刻了,在那个时代也许难于登上高雅之堂,却给瑞典后世留下最好的历史叙事,得知老城酒馆与庶民的生活。若是没有贝尔曼的歌声,老城现存16到18世纪那些傲人的古老建筑、民居群落式的岛屿,就漏失了很大的趣味与审美情感。
跟贝尔曼一起永垂不朽的是老城留下最古老的酒馆“黄金和平”酒吧,后来由富裕的画家安德斯·左恩(Anders Zorn)买下产权捐赠给瑞典学院,成为学院的财产,也是老城著名的高级餐馆。现在学院院士每周四开院会以后,步行到“黄金和平”餐馆聚会,就在贝尔曼演奏的房间吃晚饭,房间里供置着一架据说是贝尔曼弹奏过的十二弦琴。
冥冥之中,贝尔曼终于跟古斯塔夫三世国王遗留的功勋有了一线之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