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典入词

林啸

摘要：杨慎是明代词人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他的词集《升庵长短句》对我们今天了解明词，了解杨慎本人有着重要的意义。以典入词，是杨慎创作的一大特色，本文粗略地对杨慎在词作中使用的部分典故进行了经、史、子、集四大部类的梳理，以期对杨慎词作的用典特色加以分析。

关键词：杨慎 《升庵长短句》 以典入词

杨慎一生著作宏富，现存著述约两百余种，内容涵盖经、史、子、集。《明史》卷一九二载杨慎“明世记诵之博、著作之富，推慎为第一，诗文外，杂着卷一百余种，并行于世。”《升庵长短句》是杨慎的一部词集，共有六卷。杨慎的词作在明代可谓首屈一指。词集绝大部分收录了他谪戍滇南后的作品，这些作品对我们今天研究杨慎的人生历程，有着很大的帮助。

以典入词，是杨慎创作的一大特色。由于杨慎深厚的学术底蕴和善用语言的技巧，这些典故被他恰当妥帖地运用在篇幅极小的词作中，使得原有的词量倍增，词境也变得深沉委婉，更为广阔。

杨慎的用典，涵盖了经、史、子、集各个方面，可谓无所不用。所涉及的经部类的著作，如《诗经》、《左传》、《尚书》、《尔雅》、《庄子》等；史部类著作，如《史记》、《汉书》、《后汉书》、《晋书》、《梁书》、《陈书》等；子部类著作，如《老子道德经》、《列子》、《淮南子》等；集部类著作，如《楚辞》、《昭明文选》、《文苑英华》、《乐府诗集》、《陶渊明集》等，这些典故的使用，也从侧面反映了杨慎的博学多才。

一、经部类

经部类著作中，杨慎最常运用题材的就是《诗经》。《升庵长短句》卷一《鹧鸪天·夜落金钱》：“汉江游女愁多露，春在昭阳日影中”，其中的“游女”，典出《诗·周南·汉广》：“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杨慎在此处将汉江比作汉水女神，给本来的静态之物增添了些许灵动之感，作品顿时生动了不少。

《左传》也常被杨慎使用。《升庵长短句》卷一《转应曲·青鸟》：“青鸟，来自十洲三岛”里的“青鸟”，据《左传》卷三一《昭公十七年》载：“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青鸟氏，司启者也。”晋·杜预注：“青鸟，鸧鴳也。以立春鸣，立夏止。”青鸟，即青鸟氏，主立春立夏。杨慎将此典故用在这里，暗示了春天的到来。

《升庵长短句》卷二《沁园春·醉书》：“辛壬师授，酒诰蒙开”的“酒诰”，出自《尚书》。据《尚书》卷一三《康诰序》载：“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孔颖达疏：“《康诰》戒以德行，又以化纣嗜酒，故次以《酒诰》。”这本是《尚书》中的一篇，旨在戒人饮酒，杨慎用在此处有些讽刺戏谑，同时也将自己在喝酒后纵情恣意的醉态，显现得淋漓尽致。

二、史部类

杨慎在自己的作品中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对历史的偏爱，他曾经饶有兴趣地创作了《二十一史弹词》，想通过简练的语言，对他眼中的各代历史做一个回顾总结。今天大家广为熟知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来自于杨慎的《二十一史弹词·临江仙》，后来这个佳作被罗贯中巧妙地放在了《三国演义》的卷首，成就了如今颇高的价值和地位。

《史记》中的典故，也被轻而易举地运用在了杨慎的词作中。《升庵长短句》卷一《浣溪沙·燕子衔春入画楼》：“彩凤琴中弹别调，锦鳞书里诉离愁，相思相忆几时休。”“彩凤琴中弹别调”，典出《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传》：“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史记索隐》引相如之辞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这是有名的“彩凤求凰”的典故。司马相如为了博得卓文君的喜爱，又弹又唱，真可谓用心良苦。杨慎被贬谪后，与亲人长期分离，内心非常苦闷，典故用在这里，是为了表达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升庵长短句》卷二《水龙吟·汉宫娇额涂黄》 ：“对珠帘不卷，绮窗半露，嫣然”中，“一笑倾国”的典故来自于《汉书》。据《汉书》卷九七《外戚传·孝武李夫人传》载：“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 这本是汉代著名的音乐家李延年所作之曲，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佳人貌美绝伦，典故用在此处也是为了吟咏美女。

《梁书》中“带眼频移”的典故，也被杨慎得以恰当运用。《升庵长短句》卷一《少年游·红稠绿暗遍天涯》“带眼频移，琴心慵理，多病负年华”。据唐·姚思廉《梁书》卷一三《沈约传》载：“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不断移动皮带的眼孔，主要是为了说明腰细而消瘦。杨慎用在此处，是为了表达与爱人离别日远，乃至为相思煎熬而恹恹病瘦的心情。

三、子部类

子部类因为涉及到各家学派的著作，所以相对驳杂一些。但是这些对于自小长于读书学习的杨慎却不在话下。

《升庵长短句》卷一《摊破浣溪沙·滟滟波光绿似醅》：“明日新晴堪眺望，上春台”，典出《老子道德经》。《老子道德经》卷上《异俗》：“荒兮，其未央哉！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杨慎在初春时节，登台远眺，还不忘将游观之处写得如此美好，令人驻足。

《升庵长短句》卷一《望江南·梅蕊好》：“照夜不随青女去，羞明应为素娥留”中的“青女”一典，出自《淮南子》。《淮南子·天文训》载：“至秋三月，地气不藏，乃收其杀，百虫蛰伏，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东汉·高诱注：“青女，天神，青霄玉女，主霜雪也。”青女，在神话传说中是主霜雪的神。用在此处是为了比喻寒秋的到来。

四、集部类

杨慎的词作中，随处都可以见到集部类著作的身影。

《升庵长短句》卷一《卖花声·别金治卿》：“长亭回首碧云多”里的“碧云”，出自《文选》。《文选》卷三十一南朝宋·江淹《休上人·别怨》：“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夕阳西下，还是没等到心上人的到来，这是怎样的惆怅？后来碧云这个意象，就被放在了很多离别之辞中，显得词境更加深远，杨慎也不例外。

《升庵长短句》卷一《河满子·鹈鴂催成绿雨》：“鹈鴂催成绿雨，鹧鸪啼破红霞”，“鹈鴂”之典，源于《楚辞》。《楚辞》战国·屈原《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因为鹈鴂鸣于春末夏初，正是落花季节。在此处杨慎这样是为了吟咏时令转换。

杨慎的用典非常丰富驳杂，但是他运用的典故却生动贴切，典雅怡人，清丽可观，不露痕迹。他深厚的学术素养让这些作品在历经洗礼之后仍然默默散发着清香。我们在欣赏的同时，也为他的博学而赞叹不已。语

参考文献

[1]（清）张廷玉.明史（卷一九二）.杨慎传.中华书局，1975（17）：5083.

[2]（汉）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2000.

[3]（唐）姚思廉.梁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

[4]王文才.杨慎词曲集.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

[5]王文才.杨慎學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6]丰家骅.杨慎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