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铎时期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探析*

黄 光 耀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经济与法政学院，江苏南京 210013)

都铎时期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探析*

黄 光 耀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经济与法政学院，江苏南京 210013)

都铎时期是英国历史发展的重要转折时期。其间，随着民族国家的建立与巩固、经济与贸易的发展，英国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但是，与其它殖民强国相比，此间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其原因在于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主要是由个人冒险家发动、组织和实施的，不仅受到西班牙、葡萄牙等殖民先驱的严重挤压，而且没有得到政府的实质性支持。

都铎时期； 英国； 海外探险； 殖民活动

都铎时期，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变化、民族国家的崛起及民族意识的发展，英国人开始了连续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对英国来说，虽然大规模的殖民扩张和第一帝国的基本形成主要发生在17世纪，但是正是都铎王朝特别是伊丽莎白时代所造就的丰富遗产，为后来英国的发展和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而拉开了英国大规模向海外扩张、构筑第一帝国大厦的序幕。因此，探析都铎时期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对于深入把握英第一帝国形成的历史进程及特征，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都铎时期英国进行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的基本动因

“欧洲的海外扩张与民族国家的发展是同步进行的”[1](P.205)。英国人的海外探险与殖民活动是与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民族国家的兴起相伴随的，两者形成了明显的互动关系。

作为近代民族国家，英国必须具备两个最重要的因素，即国家主权与民族一体性。[2](P.96)英国主权国家是在同罗马天主教势力和国内地方割据势力的斗争中逐渐确立的。中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英国同其它欧洲国家一样，封建割据势力严重，罗马教廷的影响无孔不入，以罗马教皇为中心的天主教会作为国际性的宗教和权力组织，拥有超越一切世俗权力的最高权力，时常干涉各国的内政，严重损害了英国的利益。中世纪后期，英国的经济获得长足进步，随着经济的发展，英国市民阶级的力量逐渐壮大。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们与王权形成了紧密的联合，共同反对封建割据势力和罗马教皇势力。从14世纪中叶起，英国议会就连续颁布相关法案，对教皇干涉英国教会的权力进行限制。在反对封建割据势力和罗马教皇的过程中，英国王权得到扩充并形成专制君主制。就当时的英国现实来看，王权的确立是英国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是历史的进步，因为强大的王权成为了逐渐形成的民族国家的象征。以王权为中心，英格兰人逐渐形成了共同的经济和政治生活，并拥有了共同的民族语言——现代英语。共同的语言促进了英国民族情感与民族意识的产生与发展，共同的历史、共同的荣辱和共同的利益将他们紧紧地维系在一起。都铎王朝建立后，英国人的民族意识迅速觉醒。他们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一个统一的英语民族，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随之而生。正是在这种强烈民族意识的驱使下，亨利八世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英国宗教改革。1529—1536年，亨利八世在议会的支持下，全面推行宗教改革，从而走上了与教皇彻底决裂的道路。通过宗教改革，打破了教皇对世俗国家的控制，建立了国家的外部主权；重新确立了教会与国家之间的新型关系，使英王成为英国教会的最高首脑，教会转为专制君主的统治工具，英国教会的民族属性得以确认。与此同时，亨利八世时期由托马斯·克伦威尔所实施的政府改革确立了国王对内的最高统治权、强化了国内统一，中世纪英国国王的宗主权最终变成了统一的政治权力，英国真正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从此，英国国家获得了对内的最高统治权和对外的独立权，成为具有近代意义的民族主权国家。

然而，都铎王朝前期的这一成果在后继者软弱甚至错误的统治中几乎丧失殆尽。爱德华六世在位时期，英国王权衰落，推行一系列错误的内外政策，导致自亨利八世以来的英国的社会稳定遭到破坏，法国乘机插手苏格兰事务，并与苏格兰联合向英国发动战争，使英国陷入持续性的战争之中，大大降低了英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玛丽都铎时期，英国的状况更糟。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玛丽上台后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不是致力于发展英国的经济，而是企图依赖罗马教皇的支持，全面恢复天主教的信仰和教会地产，完全取消了其父亨利八世所推行的宗教改革，放弃了英王作为本国宗教最高首脑的地位，重新恢复罗马教皇在英国的权威。英国独立自主政治局面的丧失造成了英国宗教矛盾与民族矛盾进一步加深，国内政局极不稳定，严重影响到中央的权威。由于连年应付欧洲的战争，英国的财政陷入十分窘迫的境地，到玛丽去世时，英国的债务已高达20万英镑。[3](P.7)国力的衰微不仅阻碍了英国国家正常的权力运作，使国王与议会围绕税收等问题争斗不断，而且严重影响到英国的国际地位，使英国在国际上陷入十分孤立的境地，以致于伊丽莎白女王即位时的英国“在国外只有不共戴天的敌人，没有坚强忠实的朋友。”[4](P.532)

1558年，伊丽莎白在英国继位。面对国内分裂、国外战争危机之严峻形势，她承继其父亨利八世的事业，首先进一步推进宗教改革，旨在英国重新建立君主的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并最终使都铎王朝的政教合一统治达到极盛，民族国家空前强固。

显然，对于英吉利民族而言，民族国家的确立和发展既是参与民族竞争的前提又是民族发展和强盛的起点，强大的政治和社会力量不仅能推动民族经济的不断发展和社会的不断进步，而且成为英国介入欧洲乃至世界事务的直接支撑。英国民族国家的形成与强固才使英国的海外殖民扩张成为可能。伊丽莎白女王就对教会对世界海域势力范围的划分表示强烈不满，认为英国人在各大洋与其它国家一样拥有航行、探险和贸易的权利，宣称海洋是开放的，任何国家不应被排斥在海洋的任何区域之外。她还直接向西班牙等国表明：“对并未有效占领的地区提出占有权是无效的。”[5](P.458)

都铎时期，伴随民族国家的形成，英国的经济获得了长足的发展，经济对外扩张的欲望十分强烈。此时英国虽然以毛纺织业为主体的工业发展迅速，但对外贸易却很不稳定，甚至出现萎缩和危机。长期以来，英国的纺织品主要是呢绒和呢布的出口主要依赖安特卫普(Antwerp)，英国的纺织品在伦敦集中后出口到安特卫普，在那里经过简单加工再销往欧洲各地。这种贸易线路和贸易商品的过于集中和单一，使英国的对外贸易极易受到国际局势变动的影响。一旦外贸不畅，势必危及英国经济的发展与社会的稳定。16世纪50年代，尼德兰局势出现动荡，安特卫普的贸易中心地位逐渐旁落。失去安特卫普市场的英国纺织品贸易急剧萎缩。1550年，从伦敦出口的英国呢绒为133，000匹，1552年下降到85，000匹。[6](P.242)呢绒出口的下降不仅导致国家关税收入的减少，而且造成部分毛纺织企业的破产和工人失业。此后，尽管英国商人也试图在德意志的汉堡、埃姆登(Emden)和荷兰的泽兰(Zeeland)省寻找替代市场，但由于这些市场均不稳定而且相对狭小，所以到16世纪后期，英国的纺织品贸易继续呈现低迷和萎缩状态，1571—1573年，伦敦的呢绒出口下降到此时的最低点。为了寻找新的贸易航路和贸易市场以解决贸易危机，英国的冒险家、航海家和海外贸易商们面对伊比利亚国家的威胁与挑战，在重新组织英国与欧洲贸易的同时，走上了艰难的海外探险和寻求新航路的道路。正如拉姆齐所指出的，正是英国在欧洲尼德兰、中北欧贸易的衰落，导致商人冒险家公司向海外新的地区寻求贸易机会，于是有了一系列的海外探险。[7](PP.25-30)

二、都铎时期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

早在都铎前期，英国人就开始进行海外探险活动。有历史记录的以寻找金银矿产为目的的英国首次探险活动发生于1480年，此年7月英国航海家从布里斯托尔出发，以寻找传说中的“爱尔兰西部的布拉希尔岛”。此次为期九周的航海探险活动虽然无功而返，但却拉开了布里斯托商人们此后持续多年的航海探险活动的序幕，使布里斯托尔成为英国航海探险家的摇篮和航海探险活动的重要基地。与此同时，葡萄牙、西班牙人的航海探险活动全面展开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葡萄牙人对沿非洲海岸绕过好望角通往印度航线的开辟及西班牙人穿过大西洋发现美洲所获得的巨额利润在西欧各国引起了巨大反响，英国上下跃跃欲试。由于此时无力挑战葡萄牙与西班牙的势力范围，英国人不得不另寻自己的航路。在英国人看来，从大西洋出发，无论是向东北方向还是向西北方向航行，均可到达亚洲。1496年，威尼斯商人冒险家约翰·卡伯特觐见英王亨利七世，向其提出一项从西北前往东方的计划，并请求英王赐予其特权。卡伯特希望像葡萄牙与西班牙人所做的那样能为英王占领一些未被发现的土地。卡伯特的请求获得了亨利七世的批准，国王颁发的特许状赋予卡伯特及其儿子：打着英国的旗号“开发和探索那些对基督教徒来说未知的、野蛮人和异教徒聚居的任何岛屿、国家、地区或者省份，无论它位于世界的哪个位置……从而攻克、占领和占据他们发现的任何有能力统治的城镇、城堡、城市和岛屿，因为我们在那里的封臣、代理总督和代表已经为我们获得了治理这些城镇、城堡、城市和岛屿的统治权、资格和司法权”[8](P.5)。英王还专门要求所有英国人要为卡伯特父子的航行活动提供大力帮助。

1497年5月，卡伯特率领的船队从布里斯托尔港口启航，向北大西洋方向航行。6月，卡伯特到达北美的纽芬兰。登陆后，卡伯特将标有英王亨利七世的旗帜插在此地，表明这块土地已归英国所有，这构成了英国在新世界最初权益确立的标志。经过对周围环境的探察，他们发现纽芬兰周围海洋盛产在欧洲畅销的重要商品鳕鱼等鱼类。随后，卡伯特又继续向南航行了一程，可能最远到达了北美的新英格兰。显然，卡伯特的首次探险尽管没有到达东方，但其取得的成就不仅得到英王的肯定与嘉奖，而且受到英国百姓的热捧。1498年5月，在亨利七世的支持下，卡伯特第二次前往北美探险，希望沿着第一次的路线继续向南航行。由于资料缺乏，关于此次探险活动的具体过程我们无从知晓，卡伯特本人也在此次探险活动中不知所终。15世纪初，卡伯特的儿子塞巴斯蒂安·卡伯特在亨利七世的支持下，也进行了类似的北美探险活动，并到达了哈德逊湾。卡伯特父子的北美之行虽然没有给英国带来象西班牙、葡萄牙那样的成就，但他们的航行揭开了发现北美洲的序幕，大大丰富了英国人的航海知识和经验，使英国人意识到美洲是一块独立的大陆，而并非是东方“大汗的国度”，由此推动了英国人对新航路的继续探察。此后，英国的海外探险活动不仅频率增加，而且范围更加广泛。

探寻通往东方的西北航路的失败促使英国人开始把注意力转向东北方向。与早期殖民帝国相比，英国进入亚洲地区较迟，但这并不是因为英国对东方贸易不感兴趣。作为后来者和模仿者，英国人一直在寻找东方的原料和丝绸市场，并试图打破葡萄牙对东方贸易的垄断。1548年，伦敦部分商人组成“商人探险协会”，“目的是探索和发现人们至今未知的地域、陆地、海岛、国家和领地，并通过海路航行到迄今人们还未访问过的地区”[9](P.356)。1553年，得到“商人探险协会”资助的休·威洛比和理查德·钱塞勒率领的探险船队离开英国，其目标是取道东北航线抵达中国。休·威洛比专门携带了英王爱德华六世用拉丁语、希腊语等几种语言写给沿途国家统治者的公开信，表明英国船队只是为了发现和贸易而来，请求各国予以支持，并表达了与诸国进行贸易的愿望。探险船队绕过挪威海岸后，被风吹散。威洛比向东沿俄罗斯海岸航行，抵达巴伦支海，在那儿过冬，结果全体船员被冻死；幸运的钱塞勒向南到达白海，后经陆路抵达莫斯科，从而使英国与俄国之间进行直接贸易成为可能。1555年，为了发展对俄贸易，英国商人创办了莫斯科公司，玛丽女王向其颁发了垄断对俄贸易的特许证书。英俄航路的打通为英国人进一步探察前往亚洲的通路创造了条件。

伊丽莎白时代，英国的海外探险活动进入高潮，英国人依然为发现通往东方的西北航道进行着不懈的努力。在探寻西北航道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将北美视为英国建立殖民地的首选目标，因此此时的英国海外航路探险与殖民活动紧密相连。1576—1578年，马丁·弗罗比歇爵士为了继续找寻到达中国的西北航路，三次前往北美进行探察活动，他到达了巴芬岛及哈德逊湾。弗罗比歇虽然没有发现通往东方的西北通道，但却掀起了英国的海外投机狂热。1578年，吉尔伯特爵士获得女王颁发的拥有在北美尚无人占领和居住的地方建立定居点的特许状。1583年，吉尔伯特率船队到达纽芬兰一带，并以英王的名义宣布占领此地。吉尔伯特不久葬身大海，其异母兄弟雷利爵士吸取教训，继续前行。1584年7月，雷利派遣的探察船抵达北美南部的罗阿诺克岛，雷利将此地命名为弗吉尼亚(意为处女地)，以纪念伊丽莎白女王。此后，雷利陆续派出船只及殖民者前往罗阿诺克等地，试图建立稳固的殖民定居点，但最终这些努力归于失败，罗阿诺克岛后完全被废弃。1585—1587年，另一位英国探险家约翰·戴维斯又多次前往北美探察，到达格陵兰岛、拉布拉多和巴芬岛等地，戴维斯的仔细勘测使英国人对北美这些些地方的认识更为明晰。他还发现了几条西航的路线，但由于冰雪的缘故而难以成行。1595年，雷利等人还前往南美洲对圭亚那等地进行了实地考察。伊丽莎白时期英国人在北美建立殖民地的初步尝试尽管没有成功，但并未丧失信心。

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一开始就受到西班牙、葡萄牙的严重威胁和排挤。到了伊丽莎白女王时代，随着英国的民族国家地位的巩固，为了扩张贸易和建立殖民地，英国人一方面另谋出路；另一方面开始向西班牙、葡萄牙两国的海上控制权和垄断发起冲击。面对强大的的西班牙、葡萄牙势力，英国人采取了海上劫掠和私掠巡航的海盗方式，大肆拦截两国的商船，掠夺财物。由于得到国家的默许和支持，英国的海盗活动十分频繁和猖獗。参与海盗活动者不仅有海员、船主和商人冒险者，而且包括一部分乡绅。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普利茅斯的约翰·霍金斯和他的表弟弗朗西斯·德雷克。16世纪50—70年代，霍金斯先后三次从事英国、非洲和西印度之间贩卖非洲黑奴的“三角贸易”，打破了西班牙长期垄断的贸易和殖民霸权。1572年3月，德雷克在获得女王颁布的特许状后，率领船队前往美洲的巴拿马地峡，旨在劫掠西班牙运输金银财富的船只。次年7月，德雷克到达巴拿马地峡并在那儿几次伏击西班牙的骡马运输队，收获颇丰，最终满载而归，德雷克从此声名鹊起。首次远征的成功极大地提升了德雷克的信心。1577年11月，德雷克在女王的支持下，率领船队离开普利茅斯港，再次向西班牙美洲殖民地进发。德雷克的船队穿过麦哲伦海峡驶入太平洋，在太平洋沿岸袭击了西属殖民地港口，抢劫了过往的西班牙船只，并抵达北美的加利福尼亚海湾。德雷克最后取道摩鹿加群岛(即马鲁古群岛)，经印度洋，绕过好望角于1580年9月返回英国普利茅斯港。这是人类历史上继麦哲伦之后的第二次环球航行。完成环球航行的德雷克回到英国受到英雄般的欢迎。由于得到英国政府的支持，此后德雷克又多次组织海盗式的远征劫掠活动。受德雷克等人的鼓舞，此后有越来越多的英国人沿着德雷克的足迹，到浩瀚的太平洋上进行探险航行。

伊丽莎白统治时代，努力摆脱在获得东方产品方面对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依赖、与南洋、印度和中国建立直接的贸易联系始终是英国对外扩张的重要目标。因此，伊丽莎白时期，英国人对前往东方的东北航路的探察活动进一步深入。1562年，莫斯科公司委派的代表就由陆路自莫斯科到达了波斯，建立了与波斯的贸易关系。1577年，由女王支持的德雷克横渡大西洋，进入太平洋，并于1579年11月到达马鲁古群岛，而后向西航行，绕过好望角回到英国。德雷克是最早来到东南亚的英国人。德雷克的成功航行激发了英国贵族和商人对东南亚的兴趣和英国商人的贪婪欲望，随后前往东方的英国商船络绎不绝。1583年，拉尔夫·菲奇受土耳其公司的委派由陆路前往亚洲，其陪同商人专门携带了伊丽莎白女王写给中国和莫卧儿皇帝的信件，表示希望与中国及印度诸国建立贸易关系。菲奇先后到过印度、缅甸、暹罗及马来半岛等地，并于1591年回国。1591年,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兰开斯特率领船队，绕过好望角,到达马六甲和苏门答腊等地,在那儿他们对几艘葡萄牙商船实施了劫掠,最后满载胡椒而归。兰开斯特的成功打破了葡萄牙对东方航路的控制，兰开斯特由此成为英国第一位绕好望角航线抵达东印度的航海家。1592年，英国人通过捕获葡船“圣母娘娘号”，获得了许多航行东南亚的航海情报和商业机密，为以后的东方之行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条件。

不过，17世纪90年代以前，英国在东方的探险和商业扩张总的来说进展缓慢，前景并不乐观。在早期到过东南亚的英国人中，成就最大、见识最多的菲奇回国时带回的报告就十分沮丧地宣称，英国人在这一地区进行贸易的可能性不大，前景暗淡。[10](P.204)此时的英国一方面缺少资金和船只装载与经营同东南亚等亚洲地区进行贸易的货物；另一方面，英国可供出口的商品中具有竞争力的只有毛织绒面呢，这些商品只有在气候寒冷的地区才有销售市场，而对印度人和东南亚人来说根本没有吸引力。[11](P.204)同时更为严重的是，葡萄牙人控制着通向东方的航道，这不仅使英国人难以进入东方地区，就是连这一地区的相关信息都因葡萄牙人的垄断而难以知晓。不过，这一状况到16世纪末有所改变。其一，16世纪末英国人一举击溃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标志着称霸海上的西班牙霸权的衰落和英国海上势力的崛起，英国人不仅民族自信心大增，而且具备了一定的远航实力。其二，德雷克的环球航行不仅为英国前往东方特别是东南亚开辟了航路，而且发现葡萄牙控制的东印度群岛并非无懈可击。其三，荷兰人的东渐成功以及荷兰人在欧洲市场上抬高香料价格给英国商人以极大的刺激。16世纪后期，荷兰人逐渐获取了葡萄牙人在东印度群岛的地盘，控制了这里的香料贸易。荷兰人还利用自己的垄断地位，将在阿姆斯特丹出售的胡椒价格猛提三、四倍，通过转口贸易获取高额利润。

荷兰人打破葡萄人在南洋地区的垄断和东渐的成功，得到了英国的支持和帮助。荷兰人击败葡萄牙、西班牙的胜利使英国人感到鼓舞，但是荷兰人对香料市场和香料贸易的垄断做法使英国商人感到愤怒，这促使他们下决心直接来东方进行竞争和贸易。但是对于英国商人而言，到东方从事的是远途贸易，风险巨大。亚洲的情况令他们难以预测，狂暴的台风、不明的疾病以及战争和饥饿都直接威胁到商人们的财产和生命的安全，这使他们最终意识到“只有政府或者是商人们联合在一起，才能使这种具有冒险性的海运所需的资源顺利流通，或者才能担得起蕴含其中的风险。”[11](P.266)因此，1599年9月24日，伦敦的主要大商人举行集会，决定集资30000镑成立一个对东印度进行贸易的公司，并向国王提出申请，希望得到英王的支持。[12](P.170)1600年12月31日，女王向伦敦商人颁发特许状，批准东印度公司正式成立。根据女王的特许状，东印度公司的基本任务是“为了王国海军的壮大和商业贸易的拓展”，为此公司“应凭借其所拥有的资本，从事海外活动，同东印度、亚洲和非洲各国和地区开展贸易活动，并努力开辟这些地区广阔的市场。”特许状授权公司获得了从麦哲伦海峡到好望角之间地区进行贸易的垄断权，为期15年。[13](P.77)其他英国商人未经批准不得在这些地区进行贸易，违者严惩。

东印度公司的成立大大推进了英国向东方的商业扩展和殖民活动。公司成立之初，其基本的活动是寻求与东方的商业贸易，特别是经营香料贸易。公司成立后，便立即筹备向东印度地区的首次远征，为此公司募集了68000英镑的资本，以41000英镑为代价购置了四条船只，并准备了6860英镑的货物及用于购买回程货物的总值21742英镑的硬币。[14](P.358)1602年2月，詹姆斯·兰开斯特带领的东印度公司船队，离开英国到达苏门答腊的亚齐，而后驶抵爪哇的万丹，并在万丹设立商站，这是第一个英国人的商站，此商站以后成为英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商业贸易总部。兰开斯特船队满载香料而归，为公司创造了巨额利润，从而大大提振了英国商人的信心，为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地区进一步的贸易活动提供了良好的开端。

都铎时期，英国人在濒临大西洋海岸的非洲地区的商业扩张和殖民探险也渐次展开。早在16世纪上半期，布里斯托尔商人就开始派出船只把英国主要的出口商品呢绒装运到加那利群岛的圣克鲁斯。在此前后，英国的探险家和商人不断出现在几内亚湾地区。[11](PP.243-244)16世纪50年代，温德海姆及劳克等人先后三次远赴非洲，到达摩洛哥海岸、象牙海岸和黄金海岸等地，在那里进行贸易活动，并打通了与北非的商业交往。伊丽莎白时期，英国在非洲的活动更加频繁，英国人继续向南航行。1562年，得到女王特许的霍金斯从普利茅斯港出发，开展西非航行。其船队在几内亚沿岸猎取黑人，而后转卖给西属加勒比地区谋取暴利。许多英国商人涌入摩洛哥进行商业贸易的竞争，他们销售了大量的英国呢绒。伊丽莎白女王在非洲采取积极的扩张政策，公开表示支持英国商人到西非几内亚湾地区进行贸易。1585年7月，女王颁发特许状，授予莱斯特伯爵和其它伦敦商人在马格里布地区享有12年的贸易独立权。[15](PP.268-269)这是经女王批准的英国在非洲第一个商业贸易公司的开端。1588年5月，女王向伦敦及德文的一些商人颁发特许状，授予他们在塞纳加尔河和冈比亚河之间沿海地区的贸易垄断权，为期十年。该特许状在1598年得以续期。1592年，女王又将塞拉利昂的贸易特许权赐与另一伙商人。英国政府的支持推动了英国商人对非洲特别是西非地区进行商业扩张的兴趣，并为以后的英国在非洲的殖民活动指明了方向。

三、都铎时期英国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进展缓慢的原因

总的来说，都铎时期的英国海外探险和殖民扩张活动除了在爱尔兰之外，并未取得实质性的重要进展。伊丽莎白时期，英国在美洲尚无一块持久的殖民地，英国人也只能借助于海盗、走私等方式谋取利益；英国人在亚非的殖民活动也主要处于探察阶段，旨在寻求贸易航线和贸易据点，因此其商业活动的范围及内容都是有限的。

造成英国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在于：

第一，英国人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受到西班牙、葡萄牙等殖民先驱的严重挤压。从15世纪初开始，葡萄牙和西班牙率先卷入海上探险活动，到15世纪末，葡萄牙和西班牙成为近代西方最早的殖民帝国。葡萄牙帝国经好望角往东进入亚洲的澳门、印尼和日本，西班牙则往西经美洲进入菲律宾，两大帝国对全球形成了包围之势。为了强化对殖民地的控制和掠夺，葡萄牙和西班牙均严格实行重商主义政策，对殖民地的贸易实施垄断，以武力排斥它国商业力量的涉足。西班牙王室就专门颁布条例，严禁其它国家与殖民地进行贸易，只允许西班牙与殖民地通商，且所有货物只能由西班牙船只装运。针对英国探险者不时对北美的探险活动，早在1501年，西班牙政府由于担心英国人会把西班牙人驱逐出富饶的墨西哥湾领地，甚至雇佣了一支远征军，企图“阻止英国人前往那个方向探险”。[8](P.7)1503年，西班牙专门设立了直属王室的贸易专署，该机构对西班牙与殖民地间的所有贸易关系实施管理和控制，不仅权力大，而且职能范围广泛。[16](P.192)为了确保商船队的安全，防止海盗的袭击，西班牙还实行军事护航制度。伊丽莎白时期，英国虽然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但西班牙海上帝国的实力依然很强大，它与西印度群岛保持联系的生命线((亚速尔群岛并未受到严重打击。而且，菲利普二世根本不愿意放弃其世界霸主地位，他还三番两次地组织远征队，企图进攻英国。英西之间的报复性战争依然继续。为了摆脱长期战争的困扰，伊丽莎白最终选择了尝试与西班牙实现和解的妥协道路。1599年，两国代表在英吉利海峡法国一侧的北部港市布洛涅举行谈判。女王指示其使节们争取英国与东、西印度群岛以及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欧洲属地自由发展贸易关系的权利，而英国人在海外殖民地问题上则可以对西班牙人作出某些让步。但是，直到1603年3月伊丽莎白女王去世，英西两国间的战争状态仍在持续。斯图亚特王朝统治地位确立后，英西之间的关系才出现转机并实现和解。 因此，葡萄牙、西班牙的捷足先登及其对殖民地的垄断政策，大大增加了英国海外殖民活动的难度。

第二，英国人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没有得到政府的实质性支持。都铎时期是英国民族国家形成与巩固时期，此时英国的主要任务是实现国内的统一与对外的独立。因此，直至伊丽莎白时代，英国尚不具备建立一个海洋帝国所必需的财力和人力，乃至心理的充分准备。[17](P.26)英国虽然与其它西欧国家一样，奉行重商主义保护贸易政策，但这种保护更多地限于英国本土及欧洲，而且英国国王推行保护贸易政策的基本动机在于增加王室的收入。因此，英国国王与政府支持英国海外贸易发展的基本方式是颁发特许状。这种方式虽然使英国的一些探险家和殖民者拥有了名义上的合法性，但是很难与拥有政府强有力支持的西班牙、葡萄牙人进行竞争。于是，英国的一些探险家和殖民者只能采用盗窃、走私等非常规手段，与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抗争。英国王室也乐于接受甚至是通过入股的方式支持英国海盗的抢掠活动，以获取丰厚的回报。1544年，亨利八世就特许英国的私掠者在海上劫掠而不受任何限制，并允许他们独享战利品；伊丽莎白女王更是成为著名海盗德雷克集团的股东。1577—1580年的海盗活动中，德雷克所抢劫的财物粗略统计有150万英镑，相当于西班牙国王在美洲矿产年产的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18](P.210)若按股东的投资进行分红，女王此次所得决不会少于263，790英镑。[19](P.117)伊丽莎白女王的政策表明，此时海外殖民扩张并建立海外殖民地尚未成为英国国家政策的战略重点，正如史密斯所指出的，伊丽莎白时期英国人所进行的探险活动“没有引起女王及其大臣们的多少关注，女王及其大臣们的注意力在欧洲大陆，因为那里是英国对外政策的重心。”[20](P.115)没有政府的直接支持,使得英国人的海外殖民探险活动步履维艰。

第三，英国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主要是由个人冒险家发动、组织和实施的，缺乏计划性和持久性的资金支持。16世纪后期以来，越来越多的英国人踏上海外殖民探险的道路，其中主力是拥有一定家产的个人冒险家，他们进行海外殖民探险表面上看有的是寻找新航路和贸易机会，有的是寻找金银货币，还有的是从事海盗和走私活动，但其根本出发点无非是谋求现实利益。到达南美南端的理查德·格伦维尔在1574年的请愿书中就明确提出，吸引他的是“从那些国家带回黄金、白银和珠宝等财富的可能性，就象其他君主从类似地区获益一样。”[8](P.7)追求急功近利使得英国个人冒险家的海外殖民探险事业，缺乏长远规划和周密安排。正如后来前往北美的清教徒所批评的：“那些人之所以没有在美洲生存下来是因为他们为了贸易而来，出于盈利的目的，或者出于探险而不是期望在一个新的国家中过着艰难而持久的生活……”[21](P.54)。同时，个人冒险家的个人力量毕竟有限。虽然他们的活动有时得到英国王室的间接支持，但是每次的殖民探险活动则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吉尔伯特的首次北美探险航行的经费，就是由其本人和亲朋好友筹集的；雷利在北美建立殖民定居点的尝试，也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的经济资助，雷利因此而损失4万英镑。由于没有持续的资金支持，雷利在北美建立的定居点最终完全“失踪”，极度失望的他最后不得不将女王授予他的许多特权抵押给别人。吉尔伯特、雷利等人的经验表明，要在距离英国大约3000英里之外的荒野之地进行殖民并建立永久的殖民地，所需费用是任何个人都难以承受的。

总之，都铎时期，随着民族国家的建立与巩固、社会经济经济与贸易的发展，英国人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海外探险和殖民活动。尽管这些活动由于种种原因而并未取得实质性的成果，但是其意义却是不容低估的。实际上，正是这些持续性的活动不仅为英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开阔了英国商人的眼界,为后来的殖民者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相关信息，而且增强了民族意识和民族自信，从而为英国未来的殖民扩张作了充分的准备。所以，在伊丽莎白时期，英国“无数商人、冒险家前赴后继地进行海上贸易、劫掠和海外殖民活动，为她统治的新教英国埋下了帝国的种子。”[22](P.20)可以说，都铎时期特别是伊丽莎白女王时期拉开了英国建立殖民帝国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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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晨 晓)

]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英帝国的形成、发展及其在20世纪的崩溃”(项目编号：11ASS001)。

2013-09-18

黄光耀，男，安徽寿县人，江苏第二师范学院经济与法政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

K56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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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1696(2014)01-002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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