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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连来时路 依然话当年
——刘笔农新华文坛忆旧散文特色

2014-04-15张建英

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 2014年4期
关键词:忆旧文坛新华

张建英

(集美大学 文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留连来时路 依然话当年
——刘笔农新华文坛忆旧散文特色

张建英

(集美大学 文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刘笔农专力写作新华文坛*新加坡独立(1965年8月9日)之前,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华文文学统称“马来亚华文文学”。新加坡独立之后,新加坡华文文学简称“新华文学”,马来西亚华文文学简称“马华文学”,合称新马华文文学。旧人旧事,在华文文学界可谓奇特现象。刘笔农文坛忆旧散文回忆新华作家的创作道路和心灵轨迹,展示了新华文坛历史风貌和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格精神,增添了历史的厚重感和人性之美。其运笔用墨自成一体,颇有特色且承继史家传统,保持客观立场,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刘笔农;新华文坛;忆旧散文

一、引 言

20世纪80年代起,怀人忆旧散文在华文文学界兴起,并以强劲态势,弥漫华文文学界,主要作家有:中国大陆的巴金等“老生代”,香港的余光中、小思,台湾的杨牧、简媜,新加坡的张曦娜、刘笔农,马来西亚的钟怡雯、何乃健,等等。这类散文带着岁月的刻痕,饱含文化意蕴,无论阅读还是评论,都会有不小的收获。刘笔农从事文艺事业数十年,拥有作家、编辑、出版家、文化商人等多重身份。他从20世纪80年代起,专力写作文坛忆旧类散文*所引刘笔农文章均来自新加坡文艺协会出版的《新华作家研究丛书》(5册)、《新加坡已故作家作品丛书》(第二套)和近10年的《新加坡文艺报》。文中引用部分注明文章标题,不再标注具体页码。,至今笔耕不辍。他为姚紫、苗秀、赵戎等30多人撰写回忆文章60余篇,有近百位新马华文文学写作者在他的忆旧散文中留有姓名和事迹,无论是在新华文坛还是世界华文文学界都可谓奇特现象。由此,刘笔农成为2008年亚细安文学奖新加坡得主。国内学术界对新华文学的研究起步于20世纪80年代初,但主要集中于小说、诗歌、游记散文等领域,文坛忆旧散文几乎无人问津。

二、创作个性

刘笔农文坛忆旧散文回忆了新华作家的创作道路和心灵轨迹,展示了新华文坛历史风貌和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格精神,运笔用墨自成一体,颇有特色。

(一)双重视角,两个时空

刘笔农忆旧散文交织着两种写作视角:一是当年笔农,正值青春年少,置身华族文化圈,随行移影亲历往事;一是写作中的笔农,经历了岁月的沧海桑田,回首过去了的生命,目光中透出睿智与依恋,在饱含情感的追忆中又有作者当下的审视和评价。两种视角多有交叉,时空交错,终归于融合。

刘笔农注重将写作对象的创作和经历放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展现,透过他们的人生轨迹感触时代的脉搏。二战结束后至1965年新加坡建国前这20年,马来亚华文文学存在一个繁荣期。马来亚华文文学与社会环境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1947年1月兴起关于“马华文学独特性”的激烈论争,刺激了本土文学创作的发展。殖民地政府1948年6月颁布紧急法令对言论出版严加管制,进步文学活动遭到摧残。1953年青年学生掀起反黄运动,1956年文艺界提出“爱国主义的大众文学”口号。华文文学各个发展阶段相距短促,很多比较活跃的做出突出贡献的写作者,其文学活动期也不过三五年。[1]这一时期,新华文学史上第一批最优秀的作家的最优秀的作品已出版并引起广泛的轰动。新华文坛著名作家、评论家赵戎曾言:这些成绩“是在战后的二十年间。可说是华文文学最辉煌的表现。”[2]

刘笔农文坛忆旧散文主要回忆了当时新老两代写作者的活动情况。姚紫与苗秀,是新华文学史上最有成就的作家。刘笔农对姚紫的才气极为推崇,多次撰文对他当教师、搞创作、做编辑、开公司以及日常生活中不同与常人的方面进行详尽的记叙,突出表现了姚紫才华横溢的特点和纤丽梦幻的艺术风格。苗秀靠自学走上华文创作道路,刘笔农称赞他是新加坡第一代本土作家中最杰出的,工笔细描他的性格特点和行事风格,将苗秀本土草根作家质朴沉稳的创作特色全然托出。当时报纸副刊是新马写作者发表文艺作品的主要渠道,众多文艺青年几乎都得到副刊编辑热情鼓励和不遗余力的提携。杏影既是名作家又是文坛带路人。据刘笔农《永远永远的杏影》一文回忆,杏影主编《南洋商报》文艺副刊12年,造就了不少写作英才,“对于日后新华文运的助力是巨大而且十分殷实的”。刘笔农着重展现杏影青年导师的人格魅力。《应李汝琳邀请同编〈新马文艺丛书〉(四)的前前后后》一文,刘笔农重点记叙了与李汝琳同为图书编辑,两代人形成良性竞争的有趣往事,大展李汝琳文坛盟主的魄力和长者的风范,该文也使我们了解了当时出版业的状况。谢克、征雁、江帆、白秋琳等则是文坛新秀,刘笔农与他们在白色恐怖时期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文艺活动,青春在文学园地绽放,自然留下难忘回忆。正是这样一批热爱文艺、为文艺呕心沥血毕生的写作者,铸造了新华文学史这一繁荣期。

新加坡独立后,首要任务是发展经济。新加坡当政者强调文化艺术在国家建设中承担积极的作用。作为多种族的国家,在建立国家文化和共同政治文化进程中就必须形成多元文化模式,促进各民族和谐相处。教育领域实行“双语教育”政策,新华作家及读者皆受重创。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大陆的文学被禁止进入新加坡,但文革时的文学理论还是通过各种方式渗透进去,新华文坛或多或少地沾染了文革的恶劣文风。双语教育的成功开展,加速了西方文化对新加坡的影响,来自台湾、香港的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影响着年轻一代写作者,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新华文坛风行并引发了历时多年的“写实与现代”论争。现实主义文学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衰落,在力主现实主义创作风格的作家眼里,新华文坛显得寂寞荒芜。时代裂变,引发华人文化身份的认同危机和焦虑,感伤怀旧的情思比任何时期都更加明显和激烈。当时教育界、文艺界人士普遍经济拮据,职业作家无法生存。据刘笔农回忆,先驱作家大多从事过多种行业,晚年普遍陷入困境,过早离世。不少与刘笔农同辈的写作者因文起祸、因文颠沛流离,生活堪忧。

文艺道路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薪火相传。据刘笔农忆旧散文记载,1980年新马两地文坛为苗秀治病公开募捐,尽管迟来的善款已不能挽回苗秀生命,令人欣慰的是,新华文坛就此开创了资助贫困多病作家的先河。姚紫临终前十几天,写下组诗《华侨子弟在天涯》,刘笔农立即在他面前致电《新加坡文艺》主编骆明,骆明立即确定发表。姚紫去世后,《星洲日报》总编黎德源立刻找骆明和刘笔农写悼念文章发表在第二天新闻首版。此后,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和中国大陆都有纪念文章寄来发表。尤为可贵的是,作为一介文人,姚紫临终立下遗嘱,将他的所有财产变现,设立“姚紫文艺基金”。该基金的创立,成为新华文坛的一项创举。刘笔农以虔诚的心态编辑能够留存后世的已故作家丛书,是对他们“崇高人品的推崇”,是对“新华文坛先驱人物的纪念和肯定”。(《连士升散文选·编后语》)他呼吁政府和社会都来关怀做出突出贡献的文艺工作者,政府不仅要颁“文化奖”以资鼓励,也要给予他们实惠,否则就是一种“讽刺”。(《明洲走了,我们永远怀念他》)

新加坡经济腾飞后,政府和华人文化界意识到华文文学对恢复华人文化传统、建设优雅社会的重要性。中国改革开放后,中新两国金融、科技、文化等领域的交流日渐频繁,新的国际关系和人文思潮对华语华文的普及以及创作技巧的提高起到促进作用。20世纪90年代后,大量中国高层次人才移民新加坡,中国留学生赴新求学,对新华文学重振曾有的辉煌带来新的希望。但是,全球化的文化语境带来的同质化对民族特性和区域文化产生冲击。本地刊物大量甚至不加选择地登录外地稿件,不仅严重打击了本地写作人的积极性,也影响了本地民众的思想情感和文化向心力。刘笔农《自学成功的作家赵戎》一文,回忆与年逾六旬的赵戎的一次闲聊。老作家“大力抨击”强势文化对本土文化的“侵略”行径,对忽略本土作者、本土文化,认同感遭遇破坏的现象深感焦虑。

双重视角、两个时空的叙事手法将现实与回忆、个人与时代、情感与理性呈块状分布,交错展开,终融一体,增加了作品的容量,有效地揭示了作品的主题。刘笔农惯用首尾呼应、中间叙事的写法组织文章结构。《宋雅,别来无恙》一文开篇是“很久没有宋雅的消息了”,“宋雅是一个很让我怀念,会勾起我很多好记忆的朋友”。多方打探无果,偶然间看到宋雅回忆方修的文章,作者惊喜不已,一夜未眠。然后他详细叙述了二人在白色恐怖时期情趣相投、无所不谈的往事。文尾处,叹自己近年百病缠身,“暇时抢些空档来涂写点什么,实在特别珍惜往日的一些师友的交谊的记忆。至少,今晚写了这些陈年往事心情还是很舒泰的。知老友安泰,老怀至慰”。同属首尾呼应的结构系统,他的忆旧散文在行文安排上既讲究完整统一,又有灵活的变化。

(二)有感而发,有补于世

新华文学继承了马来亚华文文学现实主义的创作传统并具有自己的特色。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华文学呈现出多元化发展的趋势,现实主义仍然占据重要地位。刘笔农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坚决拥护者和实践者,认为写作是在生活中酝酿、一朝“冲动”而成,强调文学是“灵魂的告白”“思想的袒露”和“情感的倾注”。(《书话绵绵》)他回忆最多的是已故作家,他们的突出成就和多舛命运令作者唏嘘不已,十分惋惜;年轻时的文友各奔前程,杳无音信,作者牵肠挂肚,感慨人生无常。刘笔农忆旧散文最动人的是写人叙事,生活气息浓厚,充满人情味儿。一是叙事中抒情,随写作对象境遇、情绪变化而波浪起伏,形成内在情感张力。情到深处不能自抑,他也会不由地直抒胸臆,以平复激荡的内心。二是议论中抒情,评判写作对象的历史功绩,体悟时代与写作人关系,论说文坛的过去与未来,在议论说理中抒发情感,闪现智慧火花。他以欣赏的目光看人,以赞美的态度写作,而又文风严谨,细节末梢概不随意含糊,规避恩怨记忆,但也委婉表达反思精神。

王兆胜将忆旧散文表述深情的方式分为两种:“一是直抒胸臆,二是用曲笔。但必须有深情在。”[3]只写生活事件,深情不足,必然会减弱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读刘笔农的散文,仿佛三两个文艺好友围坐在一壶茶旁,听他娓娓讲述过去的故事。文风自然平淡,情意缓缓流出,浸润读者的心田。尽管他用平淡的方式尽量控制着情绪,仍不免有往事不再的苍凉之感。但这些作品由于注重表现他们身上人类美好的品格,文章总体上是哀而不伤,催人进取,有助于重建知识分子人格结构。

新加坡政府和新华文艺界普遍认为,文艺要有助于国家的文化事业和满足国民的精神需要。1991年《新华作家研究丛书》编辑启动,是因为这批老作家 “以丰富自己国家文学为己任”,通过文艺“丰富我们的生活,为新华文学增添光彩”。[4]不可否认,刘笔农写作文坛忆旧散文时,含有品德第一、艺术第二的标准。在经历了现代主义的洗礼之后,刘笔农开始对现实主义进行反思,主张每个时代都有其“文风的特性”,每个作家都有其“固有风格”,鼓励自由发挥,用心创作,文坛就会“增添一些色彩”,文艺就不会“太过落寞”。

文学价值无法用经济指标计算,文学的意义需要久远的时间显现,“文学的主要目的不是直接改造社会和创造经济效益,但文学是可以改造和影响人的心灵的;而有精神追求的人,被提升了的人,反过来是可以改造社会,既可以创造惊人的经济效益,也可以创造精美的精神产品。”[5]刘笔农忆旧散文以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和对历史瞬间的圆熟表现,反映了历史演进中人性与精神的变迁,给读者以审美的享受;他注重发挥文学创作的社会价值和道德价值,有利于美化读者的精神世界,有利于新加坡优雅文明国家的建设。

(三)细节刻画和场面描写

同为文坛忆旧,与其他作家相比,刘笔农独特的经历和多重身份使他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而且他把这一优势运用得圆润娴熟。他文坛忆旧散文最具魅力的是擅于从细微处用笔,用细节刻画和场面描写展现人物真面貌、真性情,表现作家的精神世界。刘笔农忆旧散文写人记事生活气息浓厚,他借助文字保留下来的这些作家的生活习性、轶闻趣事,对文学研究十分珍贵。

刘笔农与姚紫、苗秀可谓忘年交,也是他用笔最多、最为用心的,细节刻画和场面描写的运用,使散文如小说般生动精彩。《杰出的前辈作家姚紫》一文,描写姚紫回到房间先找香烟,“书桌上,茶几上,袋子里,甚至掉在地上”,他一定要找到香烟再找火柴,“而后轻燃上一根,悠然地抽几口”。此处动作、神态、心理等细节描写,用笔简洁,富有动感。姚紫单身一生、不拘小节的生活状态,嗜烟如命、性格强硬的个性特点就惟妙惟肖地全盘托出。“他用福建音将整篇数十页小说原稿慢慢地念着,解释着,只读给我一个人听,而让那只点燃了的香烟闲置着,一分一分地自焚着,可是,他还是读得那么有劲,半丝半毫也不马虎含糊。”场面描写以动衬静,以冷衬热;香烟的“自焚”反衬出他对文学的忘我、狂热、一丝不苟的精神状态,也象征了姚紫以“自焚”将自己祭献于文学的圣殿。几十年前这些细微之处仿佛刚刚发生,作者精描细写,新鲜透彻,满堂生彩,姚紫的才情横溢与狂傲潇洒的文人气质显现无遗。姚紫本人就是一件艺术品。苗秀的招牌形象是蹲坐在底层人聚集的路边咖啡排档,参与或旁观他们玩牌和“拉开嗓门在咒骂生活,诉说生活的苦”,他常常是“紧抿着他那薄而尖的嘴唇,粒声不出的”。这一典型场面描写,还原苗秀的生活习性,点明他的创作源泉和创作特色。

读刘笔农的文坛忆旧散文,犹如舒展一幅历史画卷,时代背景或隐或现,人物声音容貌、神态情状栩栩如生:杏影敦厚睿智,赵戎内敛大气,方修优雅亲切,李汝琳博学严谨,谢克耿直率性,江帆激进率直……都定格在画面上。新华文坛因为有了他们才会如此星辉灿烂,刘笔农用妙笔带给读者一部有血有肉、鲜活灵动的文学史。

三、史家传统的体现

(一)史家传统,追求公正

中国最早的知识分子是史官。史家的本分是秉笔直书,忠于事实。作为社会中的一份子,历史研究者自身的“知识体系及价值评估体系是和现代社会进步息息相关的。这些都难免会影响到他看待历史的客观性”;“证据(史料)”在很大程度上“能帮助研究者保持研究的客观性和准确性”。[6]刘笔农是新华文学发展历程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他写作文坛忆旧散文,有着记录历史、提供文献资料的主观愿望。他是藏书家,每当阅读那些作品,就会想到作者写作时的“资料准备,思想酝酿,情绪的培育,心境的清理,精神的集中”,书是作者“心血的结晶”。(《书话绵绵》)当步入中年后,他已经完成了新华文坛历史资料的储备,加上经年累月的感慨与思索,写作文坛忆旧散文,可谓得天独厚,水到渠成。2008年10月他在《专写死人》一文说,交往的圈子是写作人,有名的无名的都一大堆,“提起笔来,自然想起他们,感触所至,信笔写来,就多写了这些朋友”;“能有机会将之写下来,应该不是坏事。只要真实,不夸张,不造假,不炫耀,还不失是史料让人参考”;时过多年,而今回头看看,“我的评判也许不被所有人接受,但是我根据的是‘公正’”。他是在自发式的创作冲动和创作欲望的驱使下,为怀念而写,为历史的真实而写,为文学美好未来而写。

这些作品多以第一人称叙述,“我”的所见所闻增强了文本的真实感。即使是以第三人称叙述,因为对写作对象的熟稔,往事仿佛刚刚发生,读者能够感受到那个过去了的时代的文化气息。他善于通过对生活琐事的叙述描写,提供作品创作与出版的内幕,读者从中能够领略到特定时代的政治氛围、文化背景以及写作对象的鲜明个性特点、丰富的内心世界。本着对历史负责的态度,他及时对一些有价值的往事进行补充或是更正,力求再现历史的本来面目。《关于〈苗秀和他的作品〉》一文,他称赞马来西亚李锦宗《苗秀和他的作品》一文花费很多心血,必将成为研究苗秀的珍贵资料,并对该文涉及的苗秀笔名、作品名、兼职工作等三方面根据自己的记忆进行纠正。他的讲解以事实为依据,以方便后人研究。这些内容包含的历史信息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非一般散文所能替代。刘笔农不是历史学者,他能自觉地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叙述和评判一个时代的文学,暗合了史家优良传统。

时代在呼唤创新,文学需要有新的表达方式。当前,影像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也在改变着我们的阅读方式。刘笔农发表在《新加坡文艺报》上的忆旧散文编排讲究,总会以当事人的旧照、著作封面、手稿和亲笔签名等妆点版面。泛黄的图片和陈旧的墨迹以直观的视觉形式,增加了历史的真实感与厚重感,符合图文时代读者的阅读需要;架起穿越时空的桥梁,满足读者触摸细节信息的心理需求。这些历史物件,有的是他多年来的收藏,有的是他多方寻觅借来的。在文尾的“附记”里,他总会补记它们的来源,并向物件主人致谢,体现了严谨的写作作风和史家的行事风格。

(二)客观立场,树碑立传

文学终究不是历史。文学作品以语言文字符号为媒介,将曾经发生的事 “艺术地表现出来形成文学作品,必然要包含作家的艺术构思、审美评价和艺术创造、思想认识”。[7]对于怀人忆旧书写,“与其说是在书写记忆,追溯昨日,不如说是再度以记忆的构造与填充来抚慰今天”。[8]刘笔农坦言:“我下笔时就先导入他们对新华文坛的贡献,尽可能地发扬他们的优点,希望更多世人有同感。”(《专写死人》)由于对新华文学繁荣期的怀念,他有时会无意识地过滤历史,或有意识地进行选择,注意挖掘写作对象的闪光之处,总带给人积极向上的情绪。在马来亚时代,新加坡一直是华文文学的中心。同样是在艰苦环境中求生存,近些年马华文学的发展势头,在某些方面似乎超越了新华文学。20世纪80年代后,新华文学融入世界华文文学的大格局,写作人总体上是自卑大于自信。刘笔农认为,文艺不被国民重视有读者重物质享受轻精神建设的原因,然而作为文艺工作者“一路来的工作做得不够,或者工作推展得太过缓慢,活动局限在某些圈子里,未把文艺作品向全民呈现”也是“缺点之一”。(《共同耕耘〈新加坡文艺〉》)他对马华作家的文学活动常常称赞祝贺,也暗含了对本国文学激励的因素。

总体上,刘笔农是站在时代的角度客观叙述、评论作家的成就,认真履行评判人物“公正”的原则。他为写作对象树碑立传,也不忘反思他们的缺点,以贴近人物的本来面貌和历史事实。他指出姚紫离开《南洋商报》以后创作带上小市民气息,“早期作品流动着的那股崇高的题旨,已不复见矣”,“亦缺少了他年轻时那份纯真的气质”。(《三十年前伟丈夫——姚紫先生逝世半年祭》)刘笔农认为苗秀的作品最得方言的神韵,但是,新加坡提倡华人讲华语并取得显著成效,再读苗秀的方言小说就“可能很吃力”。(《再写苗秀》)

四、结 语

应时而兴,20世纪末期华文文学忆旧散文成为散文的重要一支。通过忆旧散文,我们可以感受到历史不再是抽象的词汇与判断句,它可以通过琐事和细节变得丰润,鲜活;历史不再是枯燥的教义,它可以通过动人的情节叙述、传神的人物描写带来精神上的满足,引发读者对历史的反思。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得起时间的磨砺、真正有价值的忆旧散文对人类的贡献也会逐步增长。在物质享受高于精神享受的当下,刘笔农专力于文坛忆旧,大力推介新华作家、作品,引导民众静下心来享受读书的快乐。他通过作家个人命运反映文学历程,增添了历史的厚重感和人性之美。作为老作家,他坚持传统又勇于创新,努力满足读者新的阅读需要。不可否认,刘笔农文坛忆旧散文也存有缺点:有时把话题、意图说透,缺少回味,表述有些啰嗦、语言不够精炼,缺少对现实主义以外的作家的回忆,等等。

新华文坛也有种声音对“专写死人”表示不解甚至嘲讽。文学的时间一贯相连,“一切有价值的往事怀忆,对今天或明天的读者都是一种奉献:它是历史之所以成为历史或后人感受历史的最可靠的依据”。[9]无论是“写死人”还是“写活人”,都是为了民族文化的发展。刘笔农不甘于做历史的看客,他的忆旧散文展现了新华文坛曾有过的辉煌,激励写作人拿出优秀的文艺作品续写文坛新的成就,延续华族文化血脉。他以散文的形式表达了文学史的内容,这些文字成为文学史的补充资料,也丰富了新华文学史。

[1]方修.新马文学史论集[M].香港:三联书店香港分店;新加坡:文学书屋,1986:19.

[2]李廷辉.新马华文文学大系(8)[M].新加坡:教育出版社,1971:1.

[3]王兆胜.情缘回想——论中国当代抒情忆旧散文[J].东岳论丛,2000(6):120-124.

[4]骆明.新华文学的新起点[M]∥林景.苗秀研究专集. 新加坡:新加坡文艺协会,1991:3-4.

[5]雷达.重新发现文学——论当今文学的自信力[N].文汇报,2013-11-30(7).

[6]杨奎松.如何读懂我们的历史[N].南方周末,2012-04-26(23).

[7]姚楠.文学史学探索[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75.

[8]戴锦华.隐性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108.

[9]周政保.怀人忆旧的意义——读杨绛、黄宗江、楼适宜的散文[J].文艺评论,1997(3):23-28.

(责任编辑 林 芗)

Lingering in the Past and Reflecting the Life of Those Past Years——The Characteristics of Liu Binong’s Prose

ZHANG Jian-y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Jimei University, Xiamen 361021, China)

Liu Binong’s writing focuses on those old people and those past events in Singapore Chinese literary world, which can be regarded as a peculiar phenomenon in Chinese literary circle. Liu’s prose collection, which recalls Singapore Chinese writers’ creation path and spiritual path and shows the styles and feature of Singapore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 and the personalities and spirit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intellectuals, adds an intense sense of history and the beauty of human nature. His writing has its own style and inherits the tradition of historians while taking an objective stance. All this gives his prose a very high historical data value.

Liu Binong; Singapore Chinese literary world; prose about the past

2014-02-23

2014-03-21

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4B141)

张建英(1966—),女,福建龙岩人,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东南亚华文文学研究。

I 207.6

A

1008-889X(2014)04-7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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