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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及其“二元体系论”

2014-04-11

关键词:父权制男权女性主义

曾 翔

(四川司法警官职业学院 思政部,四川 德阳 618000)

在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也许是最重要也最深刻的理论,在女性主义理论领域处于核心地位。这样一套日趋完善的理论和分析方法将自己定位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分支,同时,这样一个理论也赞同激进女性主义的观点,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没有涉及女性压迫的问题,更没有对女性受压迫的基础、结构、动态和细节进行分析。因此,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试图用激进女性主义的性别歧视分析法来补充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社会理论。

为了将激进女性主义与马克思主义进行融合,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创造了一个颇具特色的理论体系:二元体系论——父权制资本主义。二元体系论的内涵很丰富,简单说,就是认为女性受压迫源于两个相互区别又彼此关联的体系。“父权制”体系就是通常所说的男权统治,是女性受压迫的具体形式;“资本主义”体系指的是一种生产和阶级模式,它产生了阶级压迫,并将女性排除在公共工作场所以外。“二元体系论”在将女性受压迫的具体处境与社会阶级构成相结合方面是前所未有的,在领导女性政治运动、支持女性自治组织、启发女性意识、研究种族歧视、阶级压迫等方面做出了积极的努力。

一、“二元体系论”的源起

20世纪60年代,西方掀起了一场历史上最具革命性,也最具持久影响力的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其主要流派就是激进女性主义,她们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策略和分析方法,全面打破了自由女性主义所创立的理论基础,创造出与众不同的分析视角。正是激进女性主义让世人对诸如强奸、同性恋等不可言说的现象有了比较系统的了解。

早期激进女性主义的著作很多,其中费尔斯通的《性辩证法》、米莉特的《性政治》是最有影响力的,因为他们不仅是激进的,是女性视角的,还是辩证的,带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意识和辩证意识。他们认为马克思主义作为历史论和压迫论是失败的,因为它忽略了性别压迫是最基本的压迫,甚至也没有论述男性统治的源起、结构和动态。为此,激进女性主义拒绝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理解女性压迫的基础,也拒绝将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运动看作是改变社会结构的主要手段。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一方面认同激进女性主义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确没有对那种普遍存在的性别压迫的起源和结构做清晰的阐释,但却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论和资本主义批判思维方式进行理论和实践的思考。

在对激进女性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思想扬弃的基础上,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从政治、理论与实践等角度进行了探索,在如何有效建立女性自治运动方面做了积极努力。其所主导的女性社会自治运动作为一种社会实践,不拘泥于批判世界,批判资本主义,还积极进行自我批评,引导女性自救,争取自身权利,同时还从多角度来引导女性视野,让女性意识到女性压迫是种族压迫与阶级压迫合力作用的结果。

二元体系论源于琳达·菲尔普斯所提出的“父权制资本主义”,在讨论当代社会的女性处境时,菲尔普斯认为我们必须涉及两个彼此不同的社会体系,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如果性别歧视是一种社会关系,特指男性对女性统治的特权关系,那么资本主义则是这样一个术语,它描述的是源于男女基本关系的整个生产系统,正如资本主义是建立在资本家与工人关系基础上的体制一样,父权制建立在男性对女性的统治基础上。资本主义和父权制是两种迥异的社会生活方式,人类以其为基础建立了社会、政治和经济制度。”[1]39根据菲尔普斯的说法,父权制和资本主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压迫体系,因为它们有不同的原则,不同的历史,但二者在当今社会中是相互交织的关系,既相互冲突又彼此强化对方。

齐拉·爱森斯坦就试图用更复杂的模式来阐释二元体系中的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的关系,她说:“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相互依赖的观点不仅显示了父权制对资本主义的需要,也显示了资本主义同样离不开父权制。当我们说资本主义为了更有效的进行权利操控需要父权制的时候,我们的真实意思就是至高无上的男权性别独裁体制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必要的秩序和权力。……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要考虑利益就不可避免的涉及到权利,二者相互关联,而不是相互排斥,这样,资本主义与父权制就成了一个统一体,每一个体系中的具体元素都需要对方。”[2]27也有人认为二元体系的两个体系是不和谐的,海蒂·哈特曼就认为资本主义与父权制在当代历史时期是相互斗争的,只是最终父权制获得了胜利。这里我们有必要说明,二元体系的“二元”并不局限于资本主义与父权制,“二元”展示的仅仅是两极。还有比较常见的如 “生产模式”和“再生产模式”,格里·鲁宾就将“父权制”和“再生产”看作是男权统治而加以批判,为此,她更愿意使用性/性别体系与生产关系,认为这个术语更中立。还有学者用性别生产/感情生产与生产关系这样的概念,还有如生殖关系与生产关系等概念。源于二元体系的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仔细审视了资本主义制度与女性所受压迫之间的具体关系,而这种审视和分析是其他流派难以企及的。她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社会主义现象的关注是前所未有的,这对我们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和意识形态比如理解家庭关系、广告、性别问题、消费文化等都有积极的作用。

二、作为意识形态的父权制

二元体系论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男权统治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是相互依赖的,但是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常见的有三个视角:一元论,即父权制体系是在具体社会经济和历史关系的基础上产生的意识形态与心理结构,代表人物是朱丽叶·米歇尔;二元论,即父权制本来就是生产关系或者再生产模式的具体形态之一,代表人物是海蒂·哈特曼;综合系统论,即认为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根本无法截然分离,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对父权制的反抗就是对资本主义的反抗,代表人物是艾利斯·扬。

朱丽叶·米歇尔在《心理分析与女性主义》一文中就将弗洛伊德理论作为男权统治的基础,认为父权制是意识形态的,而资本主义是物质的:“当然,尽管意识形态与既定的生产模式是相互依赖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从一方推导出对方,因为二者并不存在相同的理论与实践原理。为了更系统的分析当代西方社会,我们必须处理好两个自治的领域:资本主义的经济模式和父权制的意识形态模式。”[3]409在米歇尔这里,父权制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模式出现的,是特定的社会经济生产关系的产物。除此之外,米歇尔还将意识形态分析与心理分析结合,认为“由于父权制已经构建了男人和女人的精神,妇女仍将处于屈从男人的地位,除非他们和男人一样都能在精神上解放出来,摆脱妇女不能与男人平等的思维约束”[4]173。在另一本著作中,马歇尔更深刻地指出了精神分析是作为理解意识形态与两性关系的重要桥梁,“马克思主义理论解释了历史和经济状况,而精神分析学说与用辩证唯物主义所获得的意识形态概念相结合,是理解思想意识形态和两性关系的手段。”[5]299

大多数女性主义者认为在历史的长河中,女性是失语的,是消失在历史镜头里的,是被男性局限在家庭中的。但是,米歇尔根据父权制是一种意识形态模式而认为这种看法很荒谬,她认为女性在历史上一直积极参与到社会生产关系与其他的社会事务中。这一点在后来的许多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中达成了共识,并有许多理论家开始研究十七八世纪的女性活动,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一点可以参阅由科拉·卡普兰和珍妮·巴切勒所主编的《女性与物质文化,1660—1830》一书。

这种将父权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观念,存在两种危机:一是会让我们觉得经历了不同的历史时期之后,父权制还一如既往,性别关系还一成不变,这将会使女性的行动陷入瘫痪,因为这意味着女性主义所反对的是一种无法改变的事实;二是意识形态既然是社会生产关系、生产模式和社会关系的附属品,那么我们就很难对性别关系做实质性的关注,甚至会因为女性在历史上曾经发挥重要作用的事实面前而处于悖论状态中。

三、作为社会结构的父权制

当意识到一元视角存在局限之后,许多人开始寻找新的视角,那就是,认为父权制不同于资本主义,其本身就是一种社会关系结构。海蒂·哈特曼就坚持认为父权制本来就是一整套以物质为基础的社会关系,它存在于男人对女人的劳动分工上,也存在于女人被排除在外的生产过程中。她认为应该将父权制理解为迥异于资本主义的体系,有自己的动力法则。至于怎样将二者做一个清晰的划分,哈特曼也语焉不详,甚至还坦言这很困难。为此,许多理论家主张找出一种结构,它完全属于父权制的生产关系,而与资本主义无关。

罗瑟琳·皮切斯克则创造出“独立领域”以解决这一问题。她认为,历史上男人和女人因为有不同的生产领域而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家庭是女人特有的生产领域和社会关系的场所,而阶级社会、经济领域则是男人的空间,后者一直是马克思主义关注的核心。安·菲尔古森认为,女人在所谓的性生产或情感生产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生产领域也同样受到剥削,在家庭内部,女人生产丈夫喜欢的性产品或者情感产品(孩子)。“独立领域”的前提是假定了一个社会生产的特有形式——家庭和工厂。许多理论家指出,源于家庭和亲缘关系的生产活动以及把社会生活分成两个领域的观念是一种创见,成为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行区分的最佳特征。

当然,这种独立领域模式也有许多待解决的问题,如是不是可以将这种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划分投影到各种男权统治的社会形式中。在所有前资本主义时期,家庭都是主要的生产单位,这种亲缘关系是当时强有力的具有决定性的经济关系。看来,这样一种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的划分几乎是针对特定的资本主义社会而言的,如果将这种模式作为当代社会对女性处境分析的基础,难免会陷入一种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陷阱中。为此,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应该慎用这种二分法。

“独立领域”模式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将家庭看作父权制关系的领域,因而很难注意到家庭外女性受压迫的现实,当然也不会将女性作为性符号去消费的现实纳入到分析中。因为众所周知,性骚扰是当今工作场所常见的性歧视与性压迫的表现,广义地说,当今,性感女性形象促进了资本积累,许多女性因为其“性”而被雇用,其工作职能就是用性感去诱惑或者打动顾客。如果将资本主义和父权制完全分割开来,那么就会忽略这类家庭外的私人领域中多种多样的性歧视与性压迫。

其实,是否真正能将家庭与经济领域进行有效分隔这一问题,大多数学者坦言这基本上是一种虚幻的设想。温鲍曼和布里奇就极具说服力地陈述了当代资本主义为了统治和利益的需求,不仅将生产活动理性化、社会化,还将私人消费活动理性化、社会化,还有一些理论家如赫尔伯特·马尔库斯认为,当代资本主义为了其最终利益将性和情感关系也纳入了理性化的轨道。这样,也许综合系统论会更合理,也就是说资本主义与父权制是无法断然分开的,特别是进入全球化时代之后,男权制与资本主义无处不在地渗透到了各类文化、政治、经济、军事以及消费领域。

这里我们不妨引入英国女性主义学者沃尔比的创见,在她的观念里,私人男权制是指男性控制家庭内的女性,并将女性排除在公共生产生活之外。公共男权制则指女性可以进入公共领域参加薪酬劳动,但是财富、金钱、权利却几乎与女性无缘。[6]78这样看来,男权制就不再局限于家庭,还在公共领域中出现,在社会生产关系中出现,二者显然无法分开。

不论将父权制当作意识形态的,还是看作社会结构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二元体系论一方面强调了没有对父权制的批判就没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必然要伴随对父权制的批判。[7]13—27正如哈特曼在其文章中指出的“二者是相互依赖的伙伴关系”,她认为二者虽然不是相同性质的系统,但是二者必须要协同运行。[8]另一方面二元体系论还强调了女性问题的重要性,是可以与对资本主义的反抗相提并论的,这一点正好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不同,也是优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地方,因为大多数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都认为女性问题不及阶级冲突重要,是第二位的问题。当然,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父权制资本主义仅仅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呢?大多数的学者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消失,父权制也随之失去依存的根基。但是哈特曼则认为,父权制有时候也存在于非资本主义形态的社会中,在这种社会中,女性也可能处于被诋毁和歧视的状态中。

作为首次将马克思主义与激进女性主义进行结合的理论,在探索男女等级压迫现状的产生和运行机制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让人们对女性受压迫的根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从这个角度来说,二元体系论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人会因为它可能具有的缺陷而贬低它。然而,反思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为了不使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从进一步发展势态中倒退,我们需要去探究二元体系论令人质疑的地方。我们发现,当其保持马克思主义在经济和社会关系等方面的理论基本不变的时候,实质上,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就失去了这个维度,而仅仅抓住了性别关系,结果,“二元”又成了“一元”。沃格尔作为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她深刻地感觉到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存在的问题,即“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已经抛弃了社会主义传统中革命的马克思主义的核心”[9]7。也许,我们在分析父权制的同时,将文化意义与文化历史和特定的社会体制相联系,把身份的形成与特定社会体制相联系,可能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1] Phelps Linda. Patriarchy and Capitalism Quest,197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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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eidi Hartmann The Unhappy Marriage of Marxism and Feminismand Capitalism, Patriarchy, and Job Segregation by Sex http://ssr1.uchicago.edu/NEWPRE/GenFam2/Hartmann.html.

[9] Vogel Lise.Marxism and Oppression of Women Toward a Unitary Theory. New Brunswick, N.J. :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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