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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乌托邦社会里生态乌托邦的实现
——评加里·斯奈德《返乡栖居》

2014-04-11李显文冷洪芳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斯奈德乌托邦诗意

李显文,冷洪芳

(1.四川文理学院外语系,四川达州635000;2.重庆文理学院继培学院,重庆永川402160)

非乌托邦社会里生态乌托邦的实现
——评加里·斯奈德《返乡栖居》

李显文1,冷洪芳2

(1.四川文理学院外语系,四川达州635000;2.重庆文理学院继培学院,重庆永川402160)

在一个以科技活动为主的“非乌托邦”社会里,人类自身以及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均已陷入了困境,面对这样的世界黑夜,人类通过努力寻求摆脱危机的方式,以求实现一个美好的“生态乌托邦”社会。在种种方式中,“诗意的栖居”不乏是一种简便易行、行之有效的方式。当今美国深度生态学桂冠诗人加里·斯奈德不仅躬行“诗意的栖居”,而且不断地参与创作,从理论高度上阐发了“诗意的栖居”。其散文《返乡栖居》扼述了作者随“返乡运动”回归到家乡后的所见所感,凸显了“地方感”,感触了“返本归源”时的真正“归家”,凸显了包括生态联系观、生态整体观和生态多样性在内的生态中心主义,饱含着生态本体论和生态存在论的思想理念,昭告人们在“非乌托邦”的社会里也有“诗意的栖居”。

《返乡栖居》;诗意的栖居;生态乌托邦;生态存在论;生态本体论

拉斯·诺兹洛姆(Lars Nordstrom)认为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早期的作品以“地方感”为主题,后来转向了探讨在“非乌托邦”(Dystopi—a)的社会里如何实现“生态乌托邦”(Ecotopia)的理想诉求。“非乌托邦”社会是指一个以科技活动为主的社会,科技活动破坏了该社会赖以存在的自然环境,并伤害到了人们的物质与精神生活,与之相应的是“生态乌托邦”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生命的各种形式都恢复到了平衡的状态。[1]101—140

其实,科技活动的破坏性早已被智者们所诊断并开出了药方。拿“贫困时代的诗人的先行者”荷尔德林来说,他面对世界的黑夜开出了“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药方,该诗句一经名声显赫的海德格尔从本体存在论的角度解读后,①引起了学者们的持续阐发。当代美国深度生态学桂冠诗人加里·斯奈德在文学创作中就始终贯彻着生态本体存在论的诗学观,这种诗学观为我们在“非乌托邦”的社会里实现“生态乌托邦”的理想提供了一个方向,也为理解其作品准备了一把钥匙。他将生态的视域推向了前台,因为“哪里没有生态的远见,哪里的人们就要遭受沉重的打击”。[2]3台湾学者蔡振兴说自己的文章《史耐德与生命书写/诗学》就“旨在凸显史耐德生态论述中的本体论存在转向,强调生态论述是为生命服务”。[3]474能充分、直接反映生态本体存在论思想的文章莫过于斯奈德的散文《返乡栖居》(“Reinhabitation”)。②

《返乡栖居》作为文章的标题直接凸显了其文学创作的一贯主题:“返乡栖居”,这与其独特的“双重意识”的诗艺无不相关,这种诗艺设法避免“人性、太人性”的视角,也就是说,人类适当的研究对象不应只是人,也应兼容其它有情与无情世界的(无)生命。[3]476所谓“返乡栖居”,斯奈德给出了自己的理解,那就是指小部分人远离工业社会,因为工业社会集聚、耗掉了人类八千年的文明成果,然后回归到适其所归的地方上来、回归到土地上来。[4]190在对工业文明进行批判的同时,斯奈德尤其担忧目前工业文明所面临的困境。他发现,人们越来越脱离其生长的土壤。人类一定要明白:大地是万物共同之家。[2]IX惟有回到土地上来,回到荒野中来,才能生出一种保护,因为“能保护的就是无保护性”。里尔克有诗句“最终庇护我们的,是我们的无保护性”。[5]斯奈德《神话与文本》中的诗句“大山的气味依然弥漫在我身上。/(因而)从未被(蜜蜂)叮螫”明证了当人回归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与自然气息相通之时就不会遭到自然的报复反而会得到自然的呵护。[6]在斯奈德看来,“返乡栖居”源自于对事物联系性(inter—connectedness)和星球有限性的理性、科学的认识,然而,效忠于地方而生活以及靠该地各种形式的太阳能而生存的现实要求会造成身体和心智之间强烈的冲突,以至于我们必须从伦理上和精神上做出抉择。[4]191

从构词上看,“Re—inhabitation”表明曾经栖居过,但由于某种原因中断现又重新栖居,这既是作者生活历程的写照,也是现实危机的解决之道。作者曾生于斯,后来几经周折误落城市,现又随美国60、70年代“返乡运动”的城市青年一起回居于斯,以新的眼光去珍视所存在的一切,让一切存在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也就是说,让存在的多样性多方面并原本地展现出来,眼中不能只有诸如商业价值之类的东西。这恰是阐释学、现象学尤其是存在主义哲学一脉相承的思想理念。[7]

早在《返乡栖居》发表之前,“栖居”已是斯奈德反复强调的思想了。保罗认为“栖居”是《龟岛》所表现的最高思想境界,[8]也是他反复质问和回答的关于“怎样存在”的中心问题。默菲也认为,《龟岛》首要的中心思想就是“回乡栖居”。[9]104“栖居”一直贯穿于斯奈德的作品,而追求“诗意地栖居”也一直是斯奈德永不舍弃的理想。在“非乌托邦”的社会里要实现“诗意的栖居”就得离开城市,回到乡村,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在他看来,“城市本来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用双腿走到你想去的地方,用不着开车或走上很远的路就能找到朋友,吃到好吃的东西,听到好听的音乐,参加好的诗歌会。然而,这样的城市在现在的美国已无法找到了”。[1]128“现在的城市成了与自然万象相对立的符号,因为它代表的是没有生物地方感的存在、没有生态意识的存在……城市已经淡出了自然网络之外……城市似乎象征着对自然万物的摧毁并最终对人类自身的毁灭。所以在斯奈德看来,城市就是‘癌症’、‘人渣’、‘强奸’等的代名词。”[1]124城市里得不到想要的栖居生活,那就回乡村吧。

《返乡栖居》开篇就写到“我跟随一行人来到太平洋沿岸的山坡上,这行人沿袭着150多年前人们从大西洋沿岸来此的方式来到此地”。这一回归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是“栖居”的具体演绎,“栖居”就是人“归本”而存在,回归到“人的本质”之中或回归到“本源”之近处而存在,就像荷尔德林诗云:“依于本源而居者/终难离弃原位”。其次,斯奈德一帮子的返乡具有很强的榜样力量,他们的回归在美国掀起了一股返乡浪潮,这种浪潮既是对美国工业社会里种种诟病的反叛,也是对诗意栖居生活的躬行。第三,这一回归是对“归家”或“栖居”的最好诠释。当作者寻归故里,亲眼目睹他所熟悉的花旗松和作为儿童乐园的牧场时,他意识到他父母亲知识的不足,因为他们只能说出“这是花旗松,那是雪松,那是蕨根”,但他心里明白,在这些丛林中深藏着远比道出几种树名更精妙、更复杂的真意。作者将自己所悟与其父母所知进行对比意义深刻。他道出了何为真正的“归家”或“回归乡村过上栖居生活”。这诚如海氏所倡,所谓“归家”绝不是偶尔回到家中待上几天或尽管常在家但对家中一切熟视无睹。其实,“家的核心本质是神意,‘家’指一种空间或场所,它为人提供这样一种居所,在此居所中,人能够成为‘在家的’,给与这种‘在家的状态’,这就是家之本质”。[10]真正的“归家”应该形成熟悉的、互知互信的亲密关系,是一种“上手”而不是“在手”的关系。往深处说,就是首先扭转当代“人就是商人”的现象,③即在商人眼中一切具象的东西被遮蔽而仅留冰冷的数字,进而努力明了自然精彩纷呈的真意和奥妙,让世界澄明起来,惟有此,才能生出一种自由和保护。比如,一颗矗立在原野上的参天大树,在商人眼中只有大树的腰围和在市场上的价格。其实,它和蓝天所构成的那一副副画卷,炎炎夏日里它为游子所提供的那片片阴凉,它脚底下的蚁窝和头顶上的鸟巢不应被遮蔽而应喷涌地呈现。真正的“栖居”就是让一切存在者澄明起来、敞亮起来,让存在者背后的存在喷涌地呈现自身。与之英雄所见略同的是坎贝尔(Campbell)的《喜鹊》一文,“它们(石头)为生态作家和批评家们树立了特别优秀的榜样”,因为我们可以从中读出“一块石头就是一本写满了文字的书;是猎杀者的武器;是贪婪与暴力的辐射;是现实的符号等等”。[11]

作者回忆到,“在小时候,我与那位萨利希老者有过几次交谈,他是‘我所居之处’(where I was)的人中懂得最多的。”这暗示,作为印第安人,由于历史性的长久栖居,积累了当地人对该地的充分了解,也就是说,人与地达成了和谐关系,有了真正的“在家的状态”之感。文中“where I was”的斜体书写表明作者对地方归属的强调。他说:“至于我的身份是美洲白人还是欧洲后裔我并不在意,我把自己的身份界定在地方上。”尽管后来得知,“英语语言”以及其中所包含的文化历史观也是一种身份,但第一位的还是“地方界定我们是谁”(the“where”of our“who are we”)。一方面,他对“地方”作了本体的理解与强调,地方作为大地的一部分被凸显,人所栖居之处一定是大地而非天堂或地狱。如果对地方没有这样的认识,对地方没有达成真正的“在家的状态”,那么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栖居”。另一方面,他对“地方感”的这种认识也体现了存在主义关于事物性质的界定。所谓“事物的性质”,其本质在于“物间性”,即对任何事物性质的理解必须借助于另外的事物,一个孤立的事物无从探讨其性质,人也如此,如果离开了时间、地点和条件等相互之间的关系,无以探讨人的性质。斯奈德清楚地看到“现在这个星球上的很多人都算不上‘栖居者’”,原因在于他们远离自己的家乡,而真正的栖居者——农民,早已被以城市为中心的精英们所挤掉,这些精英们对“食物生成”的复杂性一无所知。事实上,世界上每个不同的地方早已有其独特的存在方式,这些方式是由身居当地的人们经过成千上万年培育而成并且明了当地“自动呈现”(The ground would“say”)出来的植物的独特性。此处一个“say”字形象生动、含义深刻。作者明确地告诉我们,自然的特性会以自己的方式主动地呈现出来,并不需要人去扭曲或强暴。这实际上就是让大地自行锁闭从而自行澄明、敞亮起来,让物是其所是。这与他的诗学无不相关。“斯奈德认为真正的作品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世界的本来状态。在诗歌创作中,他一直推崇威廉姆斯的‘不表现观念,只表现事物’和斯蒂文斯的‘不在事物理念而在于事物本身’的诗学观”。[2]XI这些观点强调在写诗时不要强加诗人本身的理念和逻辑,应该让事物直接呈现。这种思想在其《地质的沉思》(“Geological Meditation”)中也表现得非常充分,该诗凸显了自然及其“肌理”。[12]他认识到,在整个演化过程中,出现了无数各具特色的地方生态系统,在每一个业已存在的生态小境里的人们逐渐形成了适应其存在的独特方式。“让在者是其所在的精神”(a spirit of what it was to be there)造就了“地方感”。所谓“地方感”,其真实意思就是强调当地生态系统的整体性,这种整体性既暗含着时间、历史的延续性也包含着共时的各物的相关性即联系性,另外还暗含了多样性。多样性、联系性、整体性是斯奈德作品关注生态时一贯的哲学理念。比如,他在《龟岛》的《无》(Without)一诗中谈到,要想有“恰当的栖居”,就必须认识“世界中各物的整体联系性和互生性”。在互生的过程中,“每个个体并不静态地处在固定的位置上,而是处在能量持续转换的暂时的节点上”,“因为多样性是任何健康生态系统的关键特征”,[9]106这实际上与海德格尔关于人的“此在”的“此在性”不谋而合。

作者认为,“返乡栖居”的生活不就是要实现自我了解和自我认识吗?那么,对地方的了解又怎样能帮助我们认识自我呢?答案非常简单,“我们是整体的、综合的存在,不仅在身体上而且在智力上,每个单个个体的身份特征都具有独特的形式和结构,并且随时都在不断地变化着。”在这个整体中既无“自我”(self)确实又有“自我”。《华严经》(Avatamsaka)关于生态系统蛛网式相互贯通的空间意识(jeweled-net-interpenetration -ecological-system-emptiness-con—sciousness)告诉我们没有“大我”(Whole Self)就没有自我,这个“大我”就是整体(the whole thing)。斯奈德认为一切都是彼此相联的,“大地只属于它自己”。陈小红评论道:“在其诗歌中,他很少用人称代词,这是“无我”的生态思想在其诗风中的体现。主体的消失是其诗歌一个明显特色,这源自于他的非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2]XI这样,懂得我们是谁和明白我们在何处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孤立的、隔离的“我”是不存在的,也是无法存在的,惟有“无我”才真正地“有我”。“我”之本性惟有与“另者”之间联系形成了“物间性”才体现出“我”。特别要注意的是,斯奈德一直区分着“他者”(Otherness)与“另者”(another—ness),这正如默菲所主张的,在生态批评中现在应该放弃“他者”而引入“另者”的概念,因为“另者”与“我”不是敌对而是必要的补充,它召唤作家既要特别关注自己在其它事物中的位置关系,也要关注事物间的联系和联系的差异性。[13]斯奈德的诗歌《艺术委员会》(“Arts Councils”)将这种“物间性”的关系阐明得非常清楚,“因为没有艺术,所以就没有艺术家//因为没有艺术家/我们就需要钱//因为没有钱/我们就给//因为没有我们/所以就没有艺术”。[14]斯奈德认为,对“何人”与“何地”研究的可能性将永无限制,而且,即使在一个有限的生物世界里,依然存在大量广阔的空间供人思考。于此,蔡振兴评论道,“史耐德的‘地方感’(sense of place)是地方性的(place—based),而不是被‘地方绑的’(place—bound)”。[3]475这种“地方感”实质上与生态中心主义紧密相关,将“地方”提升到生态本体论和生态存在论的高度。斯奈德在其晚期非常成熟的作品《山水无尽》(Mountains and Rivers Without End)中将这种思想表达得更为充分,尤其是其中的《三界三国六道》(Three Worlds,Three Realms,Six Roads)更是如此,该诗描写了他在西雅图、波兰、旧金山、京都当护林员以及海上航行时的所见所闻所感,表现了自然万物不仅在共时上而且在历时上彼此都无限联系着,这让人轻易地联想到佛教的“三界”和“六道轮回”所表达的万物的多重因果关系。[15]25—30

既然“栖居”是“地方感”的,其“地方感”是“地方性”的而不是“地方绑”的,所以,在斯奈德看来,栖居并不意味着“套定”(not traveling),栖居可以游弋于某种“界线”(territory),只不过这种界线不是以行政区划分而是从生态区域类型上来划分的。作者说,两千年前法国大平原上的野牛猎人和加利福尼亚北部的印第安人毫不含糊地生活在某种“界线”之内,无论这种“界线”是大片的草地还是灌木丛生的山脉,当地人都非常熟知他们的地理方位。狩猎社会的人们生活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因此,任何人都能告诉你某地有某物以及如何前往该地。比如,卡拉哈里沙漠(Kalahari Desert)里的人们在沙地的某片水域里埋藏了鸵鸟蛋,三年之后可以径直地走过去把它掏出来。为进一步阐明何为“栖居”和怎样才能“栖居”,作者借用了雷·达斯曼(Ray Dasmann)的术语:生态系统文化(ecosystem—based cultures)或生物圈文化(biosphere cultures),其含义是,一个社会的生活和经济是以自然区域和水系为中心而不是人类历史上诸如罗马帝国之类的以开疆拓域、掠夺资源、俘虏人口来获取利益为中心的。生物圈文化帮助我们认清了生物剥削也是帝国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造成了物种灭绝、森林秃顶。由此可知,生物圈文化既是对此前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反叛,对狭隘的、短浅的个人主义的私欲的纠偏,也是对实现“栖居”的前提条件的凸显,即要想有“诗意的栖居”,就必须将生态的存在放在本体的位置上去。在这个生态系统里,各物无穷无尽的性质以及其相关性应全面地呈现出来,人只能去熟悉它,与之达成亲密的和谐关系,而不是眼中只有经济利益,人不应该只为了经济利益对自然施暴,从而导致个人本身的内与外、人与人、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之间的“非诗意”状态。作者认为,“幸运的是最近几十年里,人们终于发现我们生活在一个环境里,这个发现源自于目前的形式迫使我们认识到我们正达到某个极限,因为我们这个星球是有形的,因而也是有限的”。当我们返乡栖居到这个界限有限而关系无限的系统时,这个系统的伦理要远比善待动物更玄妙、深奥。这些伦理要求我们必须从精神维度上找到某种方式去神圣地看待矿物质的循环、水的循环、空气的循环以及营养素的循环,即我们必须综合运用和整合我们近年来对个人精神诉求的洞见和智慧。简单地表达就是:感恩一切、为行为负责以及与能量之源保持联系。惟有让自然的一切原本地呈现出来,将一切存在放在本体论的位置上,我们的生活才有可能称得上“诗意地栖居”。

“回乡栖居”在意识上不仅着眼于眼前,更重要的是要着眼于未来,着眼于在未来的“后工业社会”里,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诗意地栖居”。斯奈德借用温德尔·贝瑞(Wendell Berry)的观点批判了美国目前急功近利的经济运行模式及其所导致的惨重恶果。他说,按照目前美国经济运行的方式,如果你试图仅滞留一地而又想把事做好,那么,你不仅受不了益反而会受罚。不只是美国土地、森林和国家公园的综合作用受到威胁,事实上,所有土地都受到枪炮的威胁。任何居于一地的人们都想把事做好,而且深爱那片土地,然而又不得不忍受惩罚。因为目前经济运行的机制是让那些急于抓住稍纵即逝的发财机会的人发财,而恰当的农业意味着无法抓住那获益最丰的机会,恰当的森林或牧业管理意味着行事之时心中存念未来,而未来意味着不能立马给我们带来好处。所谓做事恰当就是指这么一种生活,这种生活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而且是以更加深层的快乐延续着我们现在正在从事的工作。斯奈德用一个亲眼所见的例子来说明何为真正的能有美好未来的“栖居”。他认为,肯塔基州的农民可以称得上真正的“栖居者”(inhabit—ants),因为他们能看懂眼前岩块的剥落或水汽蒸发中所藏的不同机理。在这些“栖居者”眼中,当代美国人所知道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及其方式,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在他们眼中,真正的意义在于他们的文化深知植物的独特特征,也懂得如何与海豚交流,真正的价值在于他们对这个系统中的魔力的感知及其他们能听懂《盖娅当临》(“Gaia at the Spot”)之歌的能力,而当今工业世界的那些伎俩无以致之。换句话说,这种栖居就是要求人们回到土地上来,回到自然中来,长时间地亲自感悟自然的玄妙,让自然中的一切存在以及所构成的纷繁复杂的关系原本地呈现出来,而不是让当代所谓的科技对之施暴从而遮蔽了一切。这种栖居才是可持续的、能引向美好未来的栖居。这种栖居将生态放在了中心位置。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美好的社会——生态乌托邦社会的实现。

最后,斯奈德对那些盲目乐观和那些对现状不以为然的人进行了批判。他说,有些人乐观地认为,地球是小了点,但“人类注定有一天要在外太空找到约会之地。”作者认为这完全可能,但即使将来人类能找到适合生存的星球,在那里,有一点是不可改变的,即人类始终是靠绿色植物和恒星所发出的光能而生存的,研究者们仅有的选择就是将科学、想象、力量和政治计谋带去支持居民们——这个世界的本族人。换句话说,如果不改变现在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人类无论走到哪里,都将难以有幸福美好的生活。事实上,人类历史上积累下来的一些“古道”(Old Ways)无论何时都不会过时,这些古道中所蕴含的道理尽管已淡出历史之外,然而却亘古常新,这个古道就是作者倡导的“返乡栖居”,它能为人类成就共同的事业——建立一个“生态乌托邦”的社会提供可资借鉴的思考。陈小红看到,“对斯奈德而言,荒野的保护和古道的返回让他坚定地相信,人类一定有个美好的未来,人类这条蜿蜒长流的河流必定随着自然的风景和一切存在和谐地流淌”。[2]17总之,一切美好的栖居一定要在心中留存一份空间,这份空间就像他的诗《在心中找到居所》(“Finding the Space in the Heart”)所言:“啊,是的!/就是这种空的意识/生出了怜爱之心!”[15]149“走啊走/在脚下——地球在旋转/河永不是同样的河/山永不是同样的山”。[15]152

注解:

①海德格尔认为,在一个以“座架”为特征的时代里,人要生活得幸福就应努力实现“诗意的栖居”。海氏对“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阐发标志着其哲学思想的一个“转向”,这个转向就是以“此在”为中心转向了以“存在”本身为中心。依据海氏,“人”被称为“终有一死者”的“此在”。人与世界的关系是“此在与世界”的在世关系,凸出了“人的此时此刻与周围事物构成的关系性的生存状态”。所谓“诗意”就是“置身于神灵面前,涉步于事物本质之中”,“写诗根本说来是为神灵命名”。所谓“为神灵命名”就是当诗人的心灵向那些远比人类伟大的力量敞开时,他就把这些于人最亲近,然而却对人的存在有举足轻重影响的力量加以暴露。所谓“栖居”(innanhabitare),从词源上看,表明“我”在“世界之中”不是一种空间关系而是一种“鱼水”般的“亲缘”关系,因此,我居住于世界,也就是我把世界作为如此这般熟悉之所而依寓之。人的栖居是一种保护,“拯救大地、接受天空、期待诸神、护送终有一死者——这四重保护乃是栖居的素朴本质”。换句话说,“栖居”就是人“归本”而存在,回归到“本源”之处而存在。所谓“大地”,在他看来,既是涌现者又是其它一切涌现者的庇护者,大地在与一切涌现者的对比中而存在。大地上的万物,亦即大地整体本身,汇聚于一种交响齐奏之中。大地与世界“本质上彼此有别,但却相依为命”。(此注释系笔者综合海德格尔的《存在与在》、《林中路》、《存在与时间》和科克尔曼斯的《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等著作而成)。

②斯奈德于1976年8月在北圣·胡安中学召开的“回乡栖居大会”上发表了一次讲话,此讲稿名为《回乡栖居》,后载入《古道》(Old Ways)一书,由City Lights出版社于1977年出版。1995年,作者将其编入《星汉一地》(A Place in Space),由Counterpoint出版社出版。笔者所阅之文出自后者,见该书183—191页,若未特别注明,文中所引之处皆由笔者翻译。

③海德格尔在《诗人何为》中论述到,以自身为意愿的人处处把物和人当作对象事物来计算。被计算的东西成了商品。人根本上是在金钱和通用价值的变化中拿他的本质冒险。作为这种持久的交易者和中介者,人就是“商人”。他不断地衡量和度量,却不知道物的真正重量。他也不知道他本身的真正重量和优势。见《林中路》,马丁·海德格尔著孙周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第283页。

[1]Nordstrom,Lars.Theodore Roethke,William Stafford and Gary Snyder:The Ecological Metaphor as Trans—formed Regionalism[M].Stockholm:Almqvist &Wiksell International,1989.

[2]陈小红.加里·斯奈德的生态伦理思想研究[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

[3]蔡振兴.史耐德与生命书写/诗学[J].欧美研究,2006(3).

[4]Snyder,Gary.A Place in Space[M].Washington,D.C.:Counterpoint,1995.

[5]马 丁·海德格尔.林中路[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70.

[6]Snyder,Gary.Myth &Texts[M].Totem Press,1975:28.

[7]约瑟夫·科克尔曼斯.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M].陈小文,李超杰,刘宗坤,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35—87.

[8]Paul,Sherman.In search of the Primitive:Rereading David Antin,Jerome Rothenberg,and Gary Snyder[M]. 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6:274.

[9]Murphy,Patrick D.A Place for Wayfaring:The Poetry and Prose of Gary Snyder[M].Corvallis:Oregon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0.

[10]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在[M].王作虹,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96.

[11]Campbell,SueEllen.“Magpie”in Writing the Environment:Ecocriticism and Literature[M].Ed.Richard Kerridge&Neil Sammells,London:Zed Books Ltd,1999:20.

[12]Snyder,Gary.Left Out in the Rain:New Poems 1947—1985[M].San Francisco:North Point Press 1986:43—44.

[13]Murphy,Patrick D.“Anotherness and inhabitation in recent multicultural American literature”in Writing the Envi—ronment:Ecocriticism and Literature[M].Ed.Richard Kerridge &Neil Sammells,London:Zed Books Ltd,1999:40.

[14]Snyder,Gary.Axe Handles[M].San Francisco:North Point Press,1983:84.

[15]Snyder,Gary.Mountains and Rivers without End[M].Washington,D.C.:Counterpoint,1996.

[责任编辑 范 藻]

Poetical Inhabitation as a Way to Implementation of Ecotopia in Dystopia Society:Views on Ecological Ontological Existentialism in Gary Snyder’s“Reinhabitation”

LI Xian—wen1,LENG Hong—fang2

(1.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of 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Dazhou Sichuan 635000;2.Continuing Education Division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Chongqing 402160,China)

Both the man himself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m and nature have now slipped into troubles in the so—called Dystopia society which is characteristics with technology.Facing the hard time,people are dreaming of an Ecotopia society to get rid of crises.Among the ways,“poetical inhabitation”is an easy and effective one.As a living American Depth Ecology Laureate,Gary Snyder not only has practiced the“poetical inhabitation”but also has kept composing to es—tablish its theory.His essay“Reinhabitation”briefly expresses what he saw and thought after he went to his hometown following the“back—to—the—land”movement,highlights“the sense of place”,interprets what is the true“returning home”and foregrounds the ecological orientation including the ideas of interconnectedness,wholeness and diversity.Gen—erally speaking,the essay is full of the idea of ecological ontology and existentialism and clearly conveys a universal truth that people can inhabit poetically even in a Dystopia society.

“Reinhabitation”;poetical inhabitation;ecotopia;ecological existentialism;ecological ontology

I106.4

A

1674—5248(2014)04—0082—06

2014—04—30

李显文(1969—),男,四川开江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与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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