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州巴文化景观调查研究

2014-04-11彭金祥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彭金祥

（四川文理学院教育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达州位于四川东部，是古代巴人的主要活动区域。在巴人活动的数千年中，川东一直是其主要区域，但至今还保留下来的巴文化景观已经所剩无几，川东三地市中达州有一些、巴中有一些、广安也有一些，本文就笔者2013年7、8两个月对达州巴文化景观的调查作以分析，谈谈对巴文化遗址保护的看法，以起抛砖引玉之效。

一、巴人与巴文化简论

“巴”是个非常复杂的概念，既可以指民族，也可以指文化，还可以指国家。从文字学角度看，“巴”字在甲骨文里是个象形字，像一条弯曲盘绕的蛇的形状，可以知道其本义是“蛇”，这一点可以印证“巴蛇吞象”的成语，巴人很可能就是居住在荒草遍地、蛇虫出没的蛮荒之地。

关于巴人与巴文化的起源，至目前为止，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难成定论，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巴人的活动范围，目前笔者认为是川北与陕南、川东、重庆、湖北及湖南一带。20世纪以来，有人认为巴人是独立的民族，有人认为巴人是濮人的一支，也有人认为巴人包括不同的种族。进入21世纪以后，学者一般认为巴人是独立的民族，当然其中可能包含许多不同的支系。

巴人存世很早，应该是在商朝以前，可以说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但历代书籍语焉不详，《尚书·牧誓》里面记述周武王伐纣时联合了蜀人、濮人等八个民族（国家），但没有提到巴人；常璩《华阳国志》中却说巴蜀都参加了武王伐纣，还说“武王既克殷，（封）其宗姬于巴，爵之以子”。［1］74常璩是晋人，距商周已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大概是一种推测而已。

有关巴人的传说，最早的是《山海经》。按照《山海经·海内经》的说法，是中国的西南有个巴国，其世系是这样的：伏羲→咸鸟→乘釐→后照→巴人，它认为后照的后代是巴民族的始祖。这样来看，巴人是伏羲的后代。我们的古人喜欢把什么东西都往伏羲身上靠，巴人是伏羲的后代，很明显神话色彩很浓厚，巴人是独立的民族，与华夏民族是两码事。后来的《世本》记载了巴人祖先廪君开创国家的故事，说是在钟离山有巴、郑等五姓氏，他们互相赌胜，最后巴氏胜出，众人立之，是为廪君。“廪君死，魂魄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2］故事有些荒诞，但充分说明巴人是在早期联合了不同的部落（或者不同的民族）而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并且有白虎崇拜的风俗，因此很多学者都认为今天的土家族就是古代巴人的后裔。

关于巴人的活动范围，按照常璩《华阳国志》的说法，“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1］748也就是说，巴人大致生活在今天的陕西南部、重庆、四川东部、湖北西部、贵州北部地区。其实，巴人的活动范围除了以上地区以外，还包括湖南洞庭湖一带，这是有很多考古发现已经证明的事实。巴人先后在阆中、渠县、合川、重庆、涪陵一带建立过都城，也就是说，巴人在四川、重庆一带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嘉陵江流域、长江及三峡地区，目前也有很多考古发现证明这一点。在其它省份，巴人主要在汉水流域、清江流域、洞庭湖一带活动。我们经过研究发现，巴人最初在陕南的汉水流域活动，在夏朝或者更早时期来到湖北的清江流域一带，大约在殷商时期沿江而上，到四川东部、北部活动，后来在周朝时期受到强大的秦国的影响逐渐向东移动，从嘉陵江流域退至川东、重庆，再到长江三峡，最后退到鄂西、湘西，成为今天土家族的先祖。［3］15

从考古发掘来看，这些地区的出土文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大口冈等文物在很多巴文化遗址中都有发现，釜、罐、杯等器物也是各地都有，黑陶在川东、三峡、鄂西都有。当然，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川西的古蜀王国有三星堆与金沙等大型遗址，而川东的古代巴国迄今尚未发现有类似的大遗址。不过，这一点将会在不久的将来突破，因为渠县的城坝遗址是还没有发掘完整的大型遗址，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推进，巴族、巴国的历史迷雾也就会逐渐烟消云散，还原其本来面目。［4］

二、现存巴文化遗址

达州现存的巴文化遗存比较少，主要分布在宣汉与渠县，重要的遗址有三处，即罗家坝、賨人谷、城坝遗址。

（一）罗家坝遗址

罗家坝巴人考古遗址位于达州市宣汉县普光镇，从1999年至2005年，经过四川大学、四川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几次考古挖掘，其蕴含的丰富内涵几乎全部展现在世人面前，为我们所知晓。该遗址在州河的支流——中河与后河的汇聚之地，处在一个平台上面，遗址面积50万平方米，属于丘陵地形，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中河与后河流经宣汉，接纳前河的水流以后流向达州，形成渠江的重要支流——州河。

罗家坝考古遗址的时间跨度比较大，出土文物从新石器时代到战国时代都有，其在川东的地位有点像川西的金沙遗址，都把巴蜀在历史上推到4500——5000年以前。由于考古文物众多，成果丰硕，早在1999年就被四川省评为十大考古成果之一，后来引起国家文物局的重视，被国务院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16

根据罗家坝考古发掘出土文物的情况，我们把这些大大小小不同的墓葬、考古文化层区分为几个较大的时期：新石器时期地层、夏商地层、周代地层。仅就周代地层出土的文物来看，主要是春秋战国巴人的器物，还有几十座巴人墓葬，充分显示这里曾经是巴人一个部落的贵族与平民生活的地方，有大型贵族墓葬，也有小型的平民墓葬，体现巴人的生活、战争、祭祀、丧葬等特点，具有浓郁的巴文化氛围。而从夏商地层来看，其出土文物如陶器、青铜器等说明川东与川西的三星堆、金沙遗址是基本相同的文化类型，有人认为应该叫做准三星堆文化。

罗家坝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还没有最后完成，但其文化面貌明显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能够充分反映特定时期的文化类项，对我们研究古代巴人的活动与巴文化特征、研究其他文化类型（如蜀文化、楚文化、中原文化）与巴文化的相互交流、相互影响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二）城坝遗址

城坝遗址又名宕渠城遗址，是川东仅存的唯一历史最早、历时最长的古城遗址，位于达州市渠县的土溪乡境内。这里距县城20多公里，有铁路经过，山环水绕，景色优美；历史悠久，古迹众多，总面积1820亩，比罗家坝遗址大一倍多，古城遗址的三面被渠江环绕，颇具古都风范。

今天达州市渠县的土溪一带一直是古代巴人的活动范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巴人的重要城市，在商周时期，这里是賨人的都城。賨人是巴人的一个支派，是四川东部比较古老的民族，他们原来并不来自巴民族，而是属于百濮的一支——板楯蛮，后来由于巴人武器先进，能征善战，他们逐渐臣服于巴人，成为巴人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华阳国志·巴志》说，巴国“其属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蜒之蛮”。［5］初秦时期，老虎成灾，秦始皇招募大批善射的板楯蛮勇士，奔赴各地平息了虎害。为了褒奖板楯蛮勇士的功勋，秦始皇特许他们用当地的土特产——賨布（麻布）抵税，而且纳税量还不到其他地区的三分之一。后来人们就以賨人代称板楯蛮，并把他们在渠县、广安所建的城镇叫做賨城，城坝遗址正是他们的都城。

许慎《说文解字》解释賨字说：“賨，南蛮赋也，从贝宗声”，宋代徐铉加注“徂红切”，是依孙愐《唐韵》来注音的；《广韵》：“賨，戎税……藏宗切”。［6］从意义上看，賨字从贝旁，应当与金钱有关，今土家族语言中钱财之意也音cong；从读音来看，《康熙字典》、《辞源》注为“賨，藏宗切”，中古属于从母、冬韵，按照语音发展规律，从母是个浊声母，中古平声中的浊声母字今演化为阳平，故“賨”字今音读cóng。［7］

据史料记载，战国末期，秦灭巴蜀，就在这里设置宕渠县。经过语言学方面的研究发现，古賨人称居宅独立高耸为宕，蒙上虎皮的板凳为渠，所以宕渠之名应该是采用巴人语音命名，也反映了巴人喜欢住在干栏式的建筑里面，可以防潮湿、防蛇虫等生活特点。东汉以后，车骑将军冯绲又在此增修城垣，蔚为壮观；但东晋末期，战乱不止，逐渐荒废，仍屡为州、郡、县治。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城坝人民在建筑施工中先后发现各种文物，如巴蜀青铜兵器、酒器、生活器数十件，出土比较多的是两汉时期的文物古迹。这里汉砖遍布，弥漫着古人浓厚的生活气息；后来又陆续发现房屋地基、窖址、水井、墓葬，出土大量的铜、铁生产工具、生活用器、兵器、钱币等，以及各式陶俑、陶家禽等。［8］

从本世纪初开始，四川省文物考古所等单位对城坝遗址进行了正式的考古发掘工作，先后清理了一些西汉墓葬，出土了很多铜、铁、陶、漆器，从这些器物来分析，虽然巴文化遗风犹在，但与商周时期的巴文化器物不太一样，充分说明这个时期的巴文化受到了来自楚文化、蜀文化甚至中原文化的影响。

城坝遗址1991年5月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5月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6月，渠县政府邀请25位全国著名学者、考古专家齐聚渠县土溪，出谋划策，以便更好地开发、保护这些珍贵遗产。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白云翔、国家博物馆考古部前部长信立祥等专家都认为，城坝遗址的考古研究，对多民族国家的形成问题和多元文化如何统一具有重大意义。他们建议国家应对渠县汉阙和城坝遗址进行系统保护。［9］

（三）賨人谷遗址

賨人谷位于渠县东26公里的龙潭乡境内，面积47平方公里，是达州巴文化遗址中唯一经过打造的景观，这里峡谷幽深，山高林密，白云悠悠，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溶洞列列，水雾迷蒙，让人流连忘返。据史料记载，賨人强悍尚武、天性劲勇、勤劳聪慧，创造了灿烂的賨人文化，留下了很多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賨人谷充分反映了古代賨人穴居的特点，他们敬畏祖先，亲近自然，倚重天神，躲避瘟疫。国家一级编导何川根据已经搜集的关于賨人生活史料，创作出了大型风情剧《賨人》，包括13个篇章，再现了賨人的远古遗风和渠县的悠久历史，展示了宕渠儿女不折不挠、敢于争先的精神，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民俗特色。

三、达州巴文化遗址现状与存在的问题

达州现存巴人遗址本来就不多，在这很少的几个遗址中，除了賨人谷的条件稍微好一些以外，其它两个遗址的条件很差，是尚未进行开发的遗址。

賨人谷由于距离渠县县城不远，又经达州市政协大力呼吁，达州市政府、渠县县政府加大了对其开发保护的力度，多方筹措资金进行开发保护，因此这里景观设计优美，各种配套设施齐全，交通方便，环境优美。賨人谷不仅是古文化遗址，更是有名的4A风景区，其老龙洞景点2012年9月被提名为四川省风景名胜区最美景点，是川东唯一获此殊荣的游览区。2012年元月，中央电视台《地理中国》栏目组记者与成都理工大学地质专家万新南教授一起，围绕渠县賨人谷老龙洞地震流红水等地质奇观进行了专题采访和调查，通过一周的科学考察和专访，认为渠县賨人谷老龙洞地震流红水和奇山、奇石、奇水景的地质现象具有较高的地质研究和科考价值，他们认为这里就是消失的黄龙，之所以消失是历史上水资源的枯竭所致，因此，当前水资源的保护是景区资源保护的前提，否则留给后人的将只会是遗憾。［10］

城坝遗址在渠县土溪镇的两个村子，在渠江东岸，属于城坝村与天府村，主体在城坝村，交通不便，道路路况较差，没有很好地开发和保护，虽然占地约230万平方米，但设施简陋，可以说没有基本的游览条件，需要很好地规划、开发。

罗家坝遗址远离城市，从达州可走达万高速在普光下高速，比从宣汉县城去要节约一点时间。这几年随着普光油气田的开发，普光一带的道路状况有所改变，但从普光到遗址的道路很差，亟待修整；遗址孤零零地处在荒草与庄稼的掩映之下，缺乏规划，无法留住游人驻足。笔者2013年初秋去调查时，听当地人讲，当年夏天曾经有东北游客慕名而来，驱车数千里，但只看见一个石碑，没有文物、没有建筑，就很失望地离开了。

总之，达州几个巴文化遗址道路条件都不太好，也缺乏基本的旅游设施，由于经济等原因的限制，没有基本的开发、保护规划。

四、巴文化遗址的保护与开发

达州的巴文化遗址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珍贵遗产，一定要进行科学合理的开发保护，不能让古代巴人灿烂的文化在我们手中失色，更不能让它们掩埋在地下。这里提出几点建议，仅供参考。

（一）加大宣传力度，提高景区的知名度

可以通过不同的媒体、不同的形式进行宣传，尤其是通过报刊杂志、广播电视，让全国人民对川东巴文化有一些基本的了解，让人们知道古老的巴民族曾经在川东活动几千年，这里曾经是他们的都城，也曾经留下他们的足迹和遗产，他们的血液还流淌在今天中华民族的脉管里，他们的文化是我们今天珍贵的遗产，他们的思想还留在我们今天的意识里，甚至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决定着我们今天的价值取向。

（二）合理规划，统筹布局

我们要多方征求意见，进行科学合理的规划，包括景观区域的选择、景点的配置设计、景区面积大小规模等，由专家组成团队进行通力合作，统筹兼顾，全面规划设计；要有长远眼光，使其具有可持续发展潜力。賨人谷在规划方面应该说是比较成功的，他们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土溪的城坝遗址要考虑与汉阙等汉文化景点统筹布局，普光的罗家坝遗址要考虑与宣汉的旅游景点兼顾。賨人谷是古代川东賨人聚居的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功，具有很强的战略意义，一直都是賨人所居之地，也曾经是他们的国都，要在这方面着力，进行科学布局。

（三）改善交通条件，加强基础设施建设

川东巴人文化遗址一般交通条件都不是很好，不仅是达州，包括巴中、广安在内的川东巴文化遗址道路状况都不怎么好。罗家坝遗址从普光开始，到遗址所在的村子的道路狭窄迂回、泥泞难行，经过河流上面的桥体质量不好，离水面也低，一到雨季，难以通过。2013年6月专家们对城坝遗址把脉开方时也提到交通问题，至于基础设施方面更是无从谈起，城坝遗址、罗家坝遗址都没有基本的食宿设施，可以修建一些亭台楼阁及附属设施，以供观赏，也可以在这两个遗址修建陈列室，摆放出土的部分巴人文物。至于专家提出的在城坝修建考古公园，需要报相关部门批准，再行实施。

（四）突出地方文化和时代文化特色

文化就是人化，没有人类活动的东西是自然，一旦有了人类的活动痕迹就具有了文化，像庐山一样，在陶渊明、惠远、白居易、苏东坡、朱熹、陈三立、胡适等人去过之前，它是纯自然的景观，而在他们去之后就有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成为世界文化景观。我们可以在这些景点设计、布置一些反应巴文化的作品，如在賨人谷建一些反映巴人生活、战斗的雕像、画像，甚至是关于巴人的神话传说故事等，编排、演唱反映古代巴人生活的舞蹈（如巴渝舞、弓箭舞等）。在古籍记载中，巴人的舞蹈气势庞大、场面恢弘，在周武王讨伐殷纣王的战斗中吓退殷人；巴人精通射击之术，作战的弓箭等武器非常精良，具有很强的战斗力。当然，文化特色并不排斥物质，因为有些物质能够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因而它们也是一种文化，如展示一些賨布、賨人舞，建筑上通过秦砖汉瓦来反映时代特色，通过賨人的米酒来反映他们的生活状况等。城坝遗址的编钟及大量青铜器，也可以在今天得到较好的价值体现。另外，可以通过篝火晚会、神话传说画册等来再现巴人当年的生活场景，更容易被现代人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