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作品中的男性形象

刘 爽

（辽宁大学 公共基础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艾丽丝·门罗被称为加拿大的“短篇女皇”，已经出版了十四部短篇小说集,成果颇丰。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她的成果就已经获得了多项令文学界赞叹的奖项：获得加拿大总督文学奖三次、加拿大吉勒文学奖两次，还曾经获得英联邦作家奖、崔林文学奖、莱南文学奖、欧·亨利小说奖、曼氏布克国际奖等一系列褒奖。她是第一位获得美国笔会马拉穆德奖和瑞文学奖的加拿大人,也是第一位玛丽安·恩格尔文学奖、加拿大·澳大利亚杰出文学奖、乔治·伍德科克成就奖等各种终身荣誉的获得者。2005年,门罗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世界100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1]。2013年获得的诺贝尔文学奖，标志着她的作品得到世界性的承认。

在艾丽丝·门罗的作品，通常使用心理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以女性为主人公，通过女性视角，以朴实无华的文字及别出心裁的视角刻画了女人的命运，通过对女性的“内心世界”的描写和情节的展开来塑造人物形象，反映外在的客观现实世界。同时，也应该发现，在艾丽丝·门罗的作品中，通过女主公的视角，也描绘出了传统的男性形象和颠覆性的女性化男性形象，一方面以此来反衬女性的苦恼、无奈、迷惘和挣扎，另一方面也表达了艾丽丝·门罗对人的基本判断：人是复杂、多样性的。

一、传统的男性形象

传统上，在大多数文学作品中，男性都被塑造成为理性、主动、客观的男性形象[2]，这种形象在艾丽丝·门罗的作品中也不例外。《男孩们和女孩们》出自艾丽丝·门罗第一部作品集《快乐影子舞》（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通过这个小女孩的成长历程，描写了男孩最初与作为姐姐的女孩无差异，到完全与姐姐不同而变成“真正的男性”。故事发生时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地点是加拿大的一个乡村。在一个饲养貂狐的农家中，有一个主人公——小女孩，她有一个的弟弟。儿时，小弟弟和小女孩同样经历了相同的生活轨迹：小男孩和姐姐常常在一起帮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一起割草，挑水，送水，给貂狐喂水喝、喂食，喂马，在楼梯上看父亲在地下室宰杀貂狐。无论男孩和女孩，面对父亲屠宰银狐的场景，没有一点的恐惧和厌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男孩和小女孩渐渐地呈现出分化趋势。因为女孩感到似乎有一只无法抗拒的无形之手，牵引着她逐渐成为一个“文静”的小女孩。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不觉中，女孩扎起了辫子，开始喜欢习惯性地照镜子，用花边布装饰床铺。实际上，这时候，小女孩已经成为了社会空间中大家认可的女孩。与此同时，在情感上，女孩也有了女性的丰富的情感、敏感的温情”。但男孩却表现出相反形象：主动、冷静、客观。这种差异表现在在捕杀母马Flora时，男孩与女孩不同的反应。女孩在关键时刻下意识地打开围栏放走Flora，而男孩却非常兴奋地、主动地拿起武器帮助父亲捕杀母马过程中亲自捕杀母马。在母马Flora被捕杀后，女孩则在床上开始了自己的遐想，但男孩却唱着歌直接进入梦乡。大多数文学评论都将焦点放在小女孩成长过程中所体会到的无奈、压抑和迷惘情感上，但却没有注意到，从另一方面来说，女孩也是在反衬男孩由小男孩逐渐成长为传统男性的过程。

在艾丽丝·门罗的另一部作品《乞女》（The Beggar Maid）中[3]，男主人公帕特里克由理想主义者过渡为考虑“养家糊口”的现实主义者，也是传统的男性形象。帕特里克是一个百货公司巨头的儿子，是一个典型的富家子弟，与罗斯相恋时是一个二十四岁的研究生。最初，他的梦想和愿望是将来成为一名历史学教授，并不想进入其家庭的“商业王国”。但是，当后来决定与罗斯结婚时，帕特里克送给她一枚钻石戒指，并说：“为了你，我已放弃成为历史学家的梦想了，我要进军父亲的商业圈”。当罗斯说，“其实你挺讨厌他父亲的生意”时，帕特里克说，既然他要与罗斯结婚，要养她，他就再也不能采取这样的行为了。帕特里克由最初的梦想成为历史学教授，到后来决定成为“商业帝国”的继承人，这实际上塑造了一个传统男性形象：理性而客观。

这种理性而客观的男人形象在艾丽丝·门罗的晚期作品中更为突出。2001年，艾丽丝·门罗发表了短篇小说集《怨恨、友谊、求爱、爱意、婚姻》（Hateship,Friendship,Courtship,Loveship,Marriage，Stories）中[4]。在这篇小说集中，有一篇小说《荨麻子》，艾丽丝·门罗首先叙述了女主人公和迈克儿时在一起的天真、烂漫、快乐的童年生活[5]。接着，作者写了迈克的离开对女主人公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冲击，主人的世界里就像发生了山崩，“除了迈克的离去，其余的所有记忆都被冲掉了”。在这样的对迈克的深深眷恋和回忆中，女主人公经历了结婚、生子、离婚，但心中仍然想着迈克。最后，某一天，为了舒缓自己内心的烦闷，女主人公去乡下朋友赛妮家度周末时，竟然欣喜地遇到了迈克，并开始主动追求迈克。面对女主人公的追求，迈克冷静地向女主人公讲述了自己轧死小儿子的往事，以及与妻子相互体谅、穿越绝境的相濡以沫的爱情。从而，选择主动地、理性地离去。在这部作品中，如果说女主人公对迈克从追求到主动离开，反映女主公的伟大的理性形象，莫不如说，更突出了迈克作为男人的传统的男性理性形象。因为，迈克在面对女主人公的多次主动追求，仍然感念与自己的妻子的相濡以沫，不为诱惑的所动，这正是文学作品中经常塑造的理性的传统男性形象。

二、女性化的男性形象

Sandra&Gubar在其著名的《阁楼上的疯女人——女作家与19世纪的文学想象》一书中指出，文学作品中，男性通常表现为理性、主动、客观、宽容的特点，而女性形象通常形成了两个极端，要么是充满母爱的、纯洁和美丽的“天使”，要么是自私、狭隘、敏感感性丑陋的“妖妇”[6]。在艾丽丝·门罗作品中，却也呈现给读者具有后两类女性化牲的男性。

《沼泽路》是1971后艾丽丝·门罗的小说集《姑娘们和女人们的生活》（Alice Munro:Lives of Girls and Women）中的第一篇[7]。故事中，同样以女性黛儿的视角刻画了一个女性化的男性——贝尼叔叔，一个宽容的、饱和母爱的劳动者的故事。在一个叫沼泽路的小镇上，黛儿的父亲是一个以饲养貂狐为生计的养殖农场主，贝尼叔叔为黛儿的父亲工作。故事开始于贝尼叔叔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征婚广告，他欣然去征婚，但结果却是戏剧性的——他受骗上当了，因为他娶回来的不仅仅是不满十七岁的玛德琳，而且还有她的孩子丹妮。但是，贝尼叔叔却没有因为受骗而生气，反而以温情的母爱之心坦然、宽容地接受了玛德琳和小丹妮。不仅如此，更进一步地，面对玛德琳的粗暴，贝尼叔叔也是以仁爱之心予以包容。特别地，对玛德琳带来的只有十八个月大的女婴丹妮，贝尼叔叔更是给足了怜爱。小家伙丹妮也非常信任贝尼叔叔，“她会身子软绵绵的，好像面条一样地躺在贝尼叔叔的大腿上，或者靠着他的肩膀熟睡”。故事结尾处，当玛德琳偷了几样东西带着丹妮逃走后，黛儿的父母意图采取的行为是报告警察，但贝尼叔叔却没有报告警察的想法。相反，却时刻担心小丹妮被妻子虐待，于是决定去寻找小丹妮。虽然几费周折，无功而返，但此时，充满温情的女性化形象更进一步跃于读者面前，因为贝尼叔叔作为男性比女性还有爱心。同时，在表现手法上，《沼泽路》中多次通过描写大自然和小动物，来隐喻贝尼叔叔的女性化特征。比如，小说开头就描写了贝尼叔叔带领孩子们在河边捕鱼、捉青蛙的欢乐场景。同时，小说中写道，贝尼叔叔对勒西河和格籁挪奇沼泽了如指掌，非常熟悉，他非常热爱它们。以至于贝尼叔叔竟然有这样的感觉：在他心中，这条河流，这片丛林，以及整个格籁挪奇沼泽都是他的，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它们，他对沼泽里的流沙坑和河里的二十英尺深的坑都了然于胸。同时，小说中还写了贝尼叔叔圈养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他喜欢愿意了解它们，他和他的小动物们有很好的关系。他认为，那些浣熊根本就没有必要圈起来，因为它们比猫还听话。小松鼠们也常常跑来，大胆地坐在窗台上，在游廊报纸堆里觅食。贝尼叔叔的一切都吸引着孩子们，并因此受到孩子们的仰慕。这说明贝尼叔叔非常热爱大自然和小动物，他能适应大自然，能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而和谐相处，隐喻了贝尼叔叔女性化和母性的一面。因为在文学作品中，大自然通常被认为是人类的母亲，繁衍养育了人类[8]。

和“天使”般的贝尼叔叔相反的是，在艾丽丝·门罗2004年的作品《逃离》（Run Away）中的同名小说《逃离》中，则塑造了相反的女性化的男性形象，一个感性、敏感、善变、狭隘的女性化的男性——卡拉的丈夫克拉克[9]。卡拉的丈夫克拉克，年轻时曾经是马术学校最优秀的教师，但人到中年后，除了摆弄电脑，就只会欠钱，吵架，打架和得罪自己的主顾。比如，小说中写道，克拉克再也不想去镇上的那家海·罗伯特·伯克利建材商店了，他已经把那家商店改名为海·鸡奸犯·捞大利商店，原因是他欠了商店很多钱，而且还跟他们干过一仗。同时，小说中写道，克拉克不仅仅与他的债权人打架，他总是由于异常敏感地、善变地与别人动怒而吵架。例如，他刚刚还跟你显得特别友好——尽管那也原本是装出来的，但马上就跟你暴怒。现在，有些地方他是不愿再去了，于是他总是让卡拉去，就是因为他跟那儿的人吵过架，药房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有一次，克拉克发现一位老太太在他站的队前面“加塞”——其实她仅仅是去取她忘了的一样东西，回来时站回到他的前面而没有站到队尾去，他便嘟嘟囔囔抱怨起来了。当收银员对他说，“她有肺气肿啊”。克拉克就说，“是吗，那我还一身都有毛病呢”。不仅如此，克拉克还把药店的经理叫出来，非得要求经理承认对自己不公正。再有，他也与公路边上的一家咖啡店的人吵架，原因是克拉克认为咖啡店没有按照广告上承诺的那样，对他的早餐打折扣。但实际情况是，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于是，克拉克就与他们吵了起来，为了显示他的愤怒，竟然粗暴地把外带的一杯滚烫咖啡摔到地上。惊险的是，店里的人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泼到推车里一个小婴儿的身上了。而克拉克却辩解说，那孩子离自己足足有半英里远呢，而且他没拿住杯子是因为没给他杯套。而咖啡店里说他自己没有说要杯套，而他却说给杯套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特别声明的，是咖啡店应该主动尽的义务。这样，一个敏感、善变、自私狭隘，充满幻想、不切实际的女性化中年男人形象跃然于纸上，展现在读者面前。

三、结语

艾丽丝·门罗的作品，通常描述平凡、普通的女性的心理感受和命运，男性通常作为陪衬，来反映女性的母爱、感性与敏感，反衬出女性在男权社会中以男性为核心的迷惘，传统的理性化男性形象可能就是男权社会的男性标准，而女性化的男性，是颠覆了的男性形象，来说明人物的多样性。正如门罗说：“小说不像一条道路，它更像一座房子。你走进里面，待一小会儿，这边走走，那边转转，观察房间和走廊间的关联，然后再望向窗外，试试从这个角度看，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①加拿大作家艾丽丝·门罗获2013年诺贝尔文学，http://www.infzm.com/content/95026.言下之意，观察问题应具有开放性、从多个角度进行。无论男人、女人，都是多样性的，不能简单地进行归纳。

[1]康慨.短篇女王艾丽丝·门罗获布克国际奖[N].东方早报，2009-06-03(7).

[2]李仰智.文学视野下的性别理论及其言说主线[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

[3]艾丽丝·门罗.乞女[J].译林，2011(4).

[4]AliceMunro.Hateship,Friendship,Courtship,Loveship,Marriage，Stories[M].Penguin Books,2001.

[5]李小莉.阅读爱情[J].外国文学研究，2011(4).

[6]Gilbert,Sandra and Susan Gubar：The Madwom an in the A ttic[M].New York：YaleUniversity Press,1979.

[7]AliceMunro.LivesofGirlsandWomen[M].Penguin Books,1971.

[8]李洪辉.艾丽丝·门罗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J].兵团教育学院学报，2011(4).

[9]艾丽丝·门罗.逃离[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 曹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