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文学史的独特与执着
——评逄增玉《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
2014-04-09孙晓平
苏 奎 ,孙晓平
(1.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24;2.中国传媒大学 文化发展研究院,北京,100024)
重构文学史的独特与执着
——评逄增玉《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
苏 奎1,孙晓平2
(1.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24;2.中国传媒大学 文化发展研究院,北京,100024)
对既定文学史建构的质疑与对文学现象的重新梳理思考,推动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逐步走向深入,一些有见识、带有启示性观点的提出,成为这一领域新的学科生长点。逄增玉先生的《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商务印书馆,2012年)是对自己近30年文学研究的总结与展现,体现了他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独特视角与深刻发掘。
逄增玉先生总是能及时地发现文学史研究的空白或薄弱地带,并且以探索的勇气与拓荒的毅力去丰富文学史的表述内容,最为典型的是逄增玉先生对东北流亡文学的关注。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重新起步的时候,他就以此作为研究对象,并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了第一篇关于东北作家群的研究论文。之后,逄先生又对东北作家群与黑土地文化之间的关系给以了深入的开掘,不仅有宏观的把握,亦有细致入微的具体分析。关于东北作家群的研究不仅填补了文学史研究的空白,也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理论观点与文献资料,引发了以东北作家群为研究对象的潮流。难能可贵的是,逄增玉先生一直保持着对文学史研究的敏锐触觉,或以直觉或以感悟,透过纷繁复杂的文学现象,探寻本质规律,进而把握现代文学这条河流的源头、深浅与走向。在《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这部专著中,我们看到,逄增玉先生对那些有意味的浪花的采撷,贯穿于他的学术研究生涯。从80年代对中国现代流浪汉小说的总结,到新世纪初对“志怪”“传奇”传统与中国现代文学关系、现代文学中的“医学”隐喻与叙事的细致梳理,到近两年对“牢狱”文学的关注,以及对“新边塞”文学的命名,等等,都体现了逄增玉先生学术见识与洞察力。他对文学现象的及时分析与命名,就是希望在现象与文学史之间,建立起一种内在的联系,以文学现象为基础来钩沉文学史的本质性特征,这种努力体现了一个研究者重新建构文学史的勇气、自信与责任感。我认为,对文学现象的关注精神与文学史研究的问题意识,其实源自于对文学研究的执着态度与真理性追求。逄增玉先生说:“我之所以注重对现当代文学现象的研究,其实是与对文学史的长期关注和思考分不开的。”如果没有长期的阅读积累,没有对学术研究的非功利的超越性思考,即使有着敏锐的直觉与发现能力,那么也未必会有一番学术作为。逄增玉先生的执着与探索不仅带来了可供借鉴的研究成果,而且也对当下浮躁与功利的文学研究有着警醒与示范的意义。
90年代以来,逄增玉先生开始以现代性的眼光来重新考察文学现象,他试图用现代性来阐释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发展,并进而在现代性语境下重构文学史,专著《现代性与现代文学》是逄增玉先生的这一积极尝试的优秀成果。我能看出,现代性理论给逄增玉先生带来了深刻影响,在《现代性与中国现代文学》一书之后,他依然以现代性来审视与研究文学现象,延续了他对中国现代文学现代性问题的思考。逄增玉先生认为,任何对现代性的研究,最终都应该落实到文本和叙事。我觉得只有从文本出发来归纳总结,才能对文学史建构有价值,如果脱离文本来对现代性问题进行言说,无疑会抽空立论的基础,最终也只能是从理论到理论,过于抽象而无法真正切进现代文学。所以在西方各种主义粉墨登场、研究者成为各种时髦理论传声筒的二十多年里,逄增玉先生秉持文学研究从文本出发这一理念,拒绝将自己的文章变成各种理论的演练场而空话连篇。《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辑录了近年来逄增玉先生对现代性问题的一些新思考,如“现代启蒙文学叙事中的现代性”、“论‘新边塞文学’的革命性与现代性叙事”等,这些文章均以现代性来衡量考察具体的文学叙事,从而廓清现代性是如何转化、落实和积淀到现代文学的叙事结构与模式里的。源于对现代性认知的全面性,逄增玉先生在考察现代文学迎合现代化的叙事倾向的同时,并没有忽略那些质疑、甚至是反现代性的文本书写,因为反现代性是与现代性相伴而生的,以此也能显现出转型时代的中国人在传统与现代之中徘徊挣扎的现实。从具体文本、文学现象入手,但并不拘泥于微观景象,而是着眼于对宏观本质规律的透视,这种研究路径与价值取向,不仅体现了逄增玉先生立论的扎实,也体现出了学问研究的理想与气象。
现代文学与启蒙的关系,可能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无法避而不谈的,它涉及到的是新文学的发生与路径选择等诸多问题。通过《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一书,我们可以看出,近年来逄增玉先生对文学与启蒙一直有着强烈的关注度。“现代启蒙文学叙事中的现代性”对启蒙文学的叙事模式给予了全面的总结,并廓清了这种模式产生的历史文化语境;“现代中国文学中的‘医学’意象和意义”指出因为医疗与启蒙在救治上的相似性结构和功能,使启蒙文学借鉴医学资源进行修辞叙事,是旨在为积贫积弱国家开“药方”的作家的必然选择。而对百年文学医学隐喻叙事的发展变化,也透视出了民族心理的变迁。在这个意义上,“东亚病夫、醒狮与涅槃凤凰”同样从启蒙的角度来考察文学书写的。如果说启蒙文学是不可避而不谈的,那么在启蒙中,鲁迅先生也是不可不谈的,绕开鲁迅的文本来把握启蒙,则会失去可供参照的坐标。逄增玉先生不仅对鲁迅先生的启蒙话语资源、生成与现代性问题进行了总体性的梳理,而且针对如《故乡》《狂人日记》等文本的启蒙问题做了深入的解读。另外,对于茅盾小说中女性形象与民族资本家形象与启蒙的关系问题,逄增玉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从总体上来说,逄增玉先生重新梳理了启蒙与文学、文学转型之间的关系,并理清启蒙文本的现代性的路径选择、启蒙主义与民族主义、启蒙与文学价值取向之间的关系等问题。
《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的下编是对经典文本的重新阐释。以文本为基础的立论与言说,是逄增玉先生一直遵循的批评原则。他认为谈文学现象与规律都离不开作家作品,谈文学史观念与结构离不开作家作品的支撑。另外,对经典文本的细读的动力,一方面来自对既定看法的质疑,一方面也是为了建构充溢文学性的文学史。虽然逄增玉先生对于重释经典可能带来新的误读有着谨慎的自觉,但是正如真理不辩不明一样,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史正是在不断阅读、重读和误读中而不断建构起来的。当然,重读可能因观念的不同而带来争论,这是学术研究领域的正常现象,也会促进对经典文本认识的深入,然而如果用僵化的思想或保守的政治观点来衡量新的解读,那么只能带来文学批评的倒退。我认为,有价值有意义,能够确实全新解读经典文本,并由此改变文学史的结构与秩序的重读,不仅需要文献的积累和直觉的敏锐,更需要相应的理论储备与研究方法与观念上的更新,这无疑考验着研究者的直觉、判断力与解读能力。逄增玉先生博闻强识,知识视野开阔,所以经典文本的解读,往往能见人所未见,发人所未发,而且角度独特,论证亦鞭辟入里,形成自己独到而深刻的见解,对定论或颠覆,或纠正其偏颇之处。例如对孙犁《荷花淀》的重读,逄增玉先生颠覆了既往对孙犁长于描写妇女美好心灵与高尚道德的定论,而通过细读发现了在孙犁的无意识中,残存着忠贞节妇的封建意识,只不过将夫权置换为民族大义——扩大了的夫权而已。由此他发现,在“孙犁小说的乐观明快的诗化叙事中,其实隐含了当时和后来有关农村妇女的解放和命运的悲剧性直觉与暗示”。在逄增玉先生的重新解读之下,孙犁因袭传统而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突显出来,这构成了对孙犁既定评价的颠覆。对丁玲的《水》与左翼文学规范关系的重新考察,也同样颠覆了将《水》作为新的小说诞生标注的定论。而在对《子夜》的重读中,逄增玉先生从根本上廓清了《子夜》内在的诸多问题,纠正了文本解读认知上的简单化。如果说逄增玉先生这些或颠覆或纠正既往言说的重读,为文本的细读带来了可供借鉴的思路与方法,为文学史的重写提供了多样化参照,那么对闻一多思想精神的重新阐释,则起到了提出问题并引领研究方向的作用。
《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一书中的大部分内容,曾经在逄增玉教授的课堂上已经听闻过了,而且相对于印在书上的文字生硬来说,先生的这些真知灼见,配以先生文思敏捷的口才,或激情澎湃,或娓娓道来的讲授,更能让我领悟其内涵,也更容易激发我的思考。当然,由于自己的年龄、阅历的增长,如今回头过来再读先生的文字,依然能体会出新鲜的东西,虽囿于见识而不能彻底领悟,但是却能丰富自己,引发自己一些更为深入的思考。在这个意义上,这部专著体现出启示并激励后学的价值。他将深刻的见解融于最容易被接受的层次清晰、话语晓畅的形式中,易于接受、借鉴。在我看来,相对于逄增玉先生已经出版的三部专著来说,《文学现象与文学史风景》更能全面地反映他的学术研究之路。不论是在关注点、研究兴趣,还是在方法论上,这部专著确实能够概括逄增玉教授多年来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敏锐的问题意识、学术发现和研究与分析方法的独到,总能给后学有益的启示。
(责任编辑:毕光明)
AReviewofPangZengyu’sLiteraryPhenomenaandLandscapesofLiteraryHistory
SU Kui, SUN Xiao-ping
(1.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NortheastNormalUniversity,Changchun130024,China;2.ResearchInstituteofCulturalDevelopment,Communicatio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024,China)
2014-04-15
苏奎(1976-),男,吉林长春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与研究。孙晓平(1957-),女,吉林长春人,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副编审,从事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产业研究。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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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310(2014)-07-006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