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父权制的束缚——女性意识的发展与灰姑娘形象的嬗变

万桂红

(黄冈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走出父权制的束缚
——女性意识的发展与灰姑娘形象的嬗变

万桂红

(黄冈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灰姑娘”型故事历来被人们所喜爱，在西方影视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灰姑娘题材的电影。随着西方的三次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 不同时期影视中“灰姑娘”的人物形象在不断地发生嬗变，她们从父权制下的屈从谦卑转变为女性意识觉醒时的思想自由、抗拒偏见，再到女性意识发展时期的自食其力、自尊自爱，最后发展成为现代的独立平等、颠覆传统的具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形象。

父权；西方影视作品；灰姑娘；形象；女性意识

“灰姑娘”型童话故事因法国夏尔·贝洛尔的《灰姑娘》童话文本而传播欧洲,因德国格林兄弟的《灰姑娘》童话而得名并传遍世界。“灰姑娘”式的童话在世界各地流传的类似故事不下于1500种，人们对“灰姑娘”的故事千百年来都存在着难以割舍的情结。灰姑娘这种类型的影视剧虽然经过了近百年来的变迁，却依旧久演不衰。在历史的长河中，“灰姑娘”故事已经成为一种原型，不但在中外作品中反复出现，而且还在戏剧，影视，小说等不同门类的作品中不断出现。随着时代和人们观念的发展变化，这一形象也反映着不同的时代精神和社会意义，并且不断地改变其形态，为不同时代的人所接受。

近代以来，西方出现过三次妇女解放运动，女性向既存秩序挑战，力图改变既存秩序，以提高妇女地位；相应地，不同时期西方影视中产生了不同的灰姑娘形象，灰姑娘形象的女性意识也在不断地发展，逐渐走出了父权制的束缚。本文试图阐述西方影视作品中灰姑娘形象中女性意识的觉醒及其发展的道路。

(一)父权制下的女性意识：男性的主宰与女性的屈从 人类之初，男女之间是自发和原始的平等关系。但是，随着私有制的产生，社会分工的不断复杂化以及生存环境的日益恶劣，体力强盛的男性成为主宰，而女性则沦为被主宰者和被统治者。“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丈夫在家中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被奴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1](P52)灰姑娘故事就是男权社会背景下诞生的经典童话，折射出当时社会女性被男性主宰，从而依附于男性的现实。

男权意识的烙印，男尊女卑的社会观念，在西方电影中有深刻的反映。以影片《傲慢与偏见》为例，故事发生在18世纪末充满等级观念的英国，反映了当时英国乡村生活的图景和风俗人情。生活在英国乡村的班纳特家有五姐妹，由于家中都是女儿，没有继承家族财产的权利。所以班纳特家的财产只能由这五姐妹的一个表哥来继承，她们要想以后过上舒适的生活只能期望嫁一个有家产或年收入高的人。当时的上层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就是像伊丽莎白的姐姐简的形象所定义的——“容貌美丽、性情温柔、沉静，谦卑”，这类女性就是典型的等待王子出现被当时社会认为是“淑女型”的灰姑娘形象。不过“淑女”也只是女性们顺从、无主见的一个代名词。就如卢梭所认为的那样，是视女人为佣人的， “女人要取悦男人、贡献给男人、赢得男人的爱和尊重，要哺育男人、照顾男人，要安慰、劝慰男人，并要使男人的生活甜蜜且愉悦。”[2](P254)就这样千百年下来，妇女在男人制造的枷锁下卑微地生存，没有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没有法律的保障，无权参政和受教育，不能有自己的财产，甚至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即使有，也不能自由表达。

在西方“灰姑娘”型影视作品中，体现灰姑娘形象的顺从最典型的作品之一是由Tommy O’Haver导演,安妮·海瑟薇主演的《魔法灰姑娘》。女主人公埃拉出生在一个色彩斑斓的奇幻世界中，这里的孩子在出生时都能得到美丽仙女的特殊“礼物”。埃拉得到的则是露欣达仙女那伴随终身的咒语——“顺从”。这种所谓的“顺从”是指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任何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极其苛刻与无理的要求都要马上照办。埃拉的母亲为了防止他人伤害自己女儿，千叮万嘱，要求埃拉保守这个秘密。即便如此，在这种不幸咒语的左右之下，倔强的埃拉还是饱受生活的不公正待遇。随着唯一疼爱埃拉的母亲在其15岁时的不幸病故，痛定思痛的她决心寻找露欣达仙女，恳请她收回咒语。 一个偶然的机会，埃拉结识了一位英俊的王子，并很快坠入爱河，埃拉可以与其分享一切，但由于母亲在临终时对她说的必须保守她所受“顺从”咒语的秘密，所以不能对王子说出心中的秘密。但故事的结局选择了团圆篇，历经磨难的埃拉终于克服了咒语，也得到了王子的爱，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这部电影虽然是2004年上映的，埃拉的那个“顺从”的咒语也是靠自己克服的，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男权社会对女性获得幸福所具备条件的规范残余。女主人公是善良，美丽，顺从的。当然，这部影片突出的最重要的含义和意义是：女性要脱离这种非主体的存在方式,就必须去寻找“经验世界中的真我”，即女性要建立自我意识，要自己塑造自己，而不是仅仅充当男性的创造物。

(二)灰姑娘女性意识的觉醒：思想自由，抗拒偏见 一般说来，西方妇女运动可分为三个发展阶段，即三次浪潮。第一次浪潮是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第二次是20世纪50至70年代，第三次始于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在此之前的几个世纪就已经有些妇女和有识之士对妇女屈辱的处境渐渐地有了意识，少数勇敢的妇女大胆地发出要求解放，要求得到平等权利和地位的呼声。如法国女作家克里斯蒂娜·德·皮桑的《妇女之城》。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明确喊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口号。妇女领袖奥伦比·德·古日于1791年根据《人权宣言》发表了著名的《女权宣言》，英国人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写出了两部大胆而雄辩的著作——《答伯克》和《女权辩护》公开支持法国大革命，揭露了“男尊女卑”的真相。最早期女性主义认为，男女两性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是后天的教育和人为的环境制造出了等级。《女权宣言》和《女权辩护》遂成为妇女解放运动最早的文献和理论基础。19世纪后半叶，各国妇女的自我意识和觉悟大大高涨，要求解放和平等权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最终形成了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妇女运动，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西方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次高潮。

由于女性要求经济上的独立与教育上的平等，女性受教育的程度与范围得到很大提高。这一时期涌现出了很多女性作家，女性开始书写自己的历史，打破了男性在作品中塑造的期望王子拯救、没有自我的灰姑娘形象。为大家所熟知的英国19世纪女性作家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从女性的视角尖锐地揭示了当时英国社会男尊女卑的现象,道出了女性为争取男女平等而抗争的呼声。这部影片曾无数次地被搬上银屏，从最初的1938版到2005版，共有九个版本之多，涌现了一个又一个的伊丽莎白，颠覆了传统的灰姑娘形象。这就是女性作家在这一时期给社会呈现的“女性所能够书写的并不是另外一种历史，而是一切已然成文的历史的无意识，是一切统治结构为了证明自身的天经地义，完美无缺而必须压抑，藏匿，掩盖和抹煞的东西。”[3](P4)

电影中的伊丽莎白，聪明机智、活泼开朗、敢说敢做，有胆识﹑有远见﹑有很强的自尊心、善于思考问题，在爱情上具有独立的见解， 而这也导致 “灰姑娘”伊丽莎白不受常规束缚。她敢于正面瞧不起她们家族的人， 对于达西的带有傲慢的求婚， 她不仅强烈地拒绝，而且还把他大骂了一顿。后来，当她爱上达西以后，对于凯瑟琳夫人的阻拦与干涉，她表现得聪敏机智，无所畏惧。电影《傲慢与偏见》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对于自己的婚姻有独立的看法、主动争取自己的幸福、并且追求平等与维护个人尊严的灰姑娘形象。但是，在奥斯汀作品的情节安排上，作者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传统观念靠拢，她只是基于“男女平等”这一女性最基本的愿望而张扬女性的自我意识而已。虽然在她的作品中关注家庭与社会，男人与女人，婚姻与道德,但她还是以婚姻——家庭为故事的基本线索，那些灰姑娘们没有一个是以工作来获得相应的经济来源和社会地位的,还是回归到以往男性作家设置的传统的归宿——与有钱、有社会地位的男性结婚。这其实也是作者对现实的迷惘。作者呼吁着新女性的出现,但由于历史的局限，新女性的形象在她头脑中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她所有的作品中所表现出的背叛父权社会的先锋意识和她在与传统的道德交锋时所表现出来的妥协，构成了她作品中含蓄、蒙昧的女性主义色彩。只能说“妇女不是作为主体而是作为客体的生存状况，主要取决于她们生存的环境，尤其是她们所处的经济地位使然。”这类影片中“灰姑娘”形象所体现的对男权社会的妥协主要表现在女性精神人格方面虽然独立了，但是在物质经济方面不能独立，只能依靠男性。

(三)女性意识的发展：自食其力，自尊自爱 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西方妇女解放运动，一方面是从经济和阶级斗争方面要求妇女和男性的平等，要求妇女在物质上的地位；另一方面是在“性”方面诉求女性的“解放”。她们挑战的是整个男性社会，挑战“性阶级”体制。

影片《简·爱》(1943-12-24(英国))中一反传统式美貌佳人的形象，把简·爱塑造成一个“苍白，矮小，一点也不美，但带点天才的味道，有着不平凡的气质和丰富的感情体验能力,始终追求个人的独立性”的新型女性形象。由于“对于当代女性书写的研究是从对女性被书写的历史的清算开始的，在清算了几千年的被书写的历史之后，便展开了一幅当代女性书写自己的画卷。”[4](P212)这部影片主要通过塑造孑立于世的女性形象，反对男性对理想女性的书写。体现女性要求从物质上不依赖男性，地位上不仰视男性，即从经济和阶级斗争方面要求男女的平等。影片中塑造的简有些方面超越小说原型，赋予了新的内涵。简在得知罗切斯特有妻子时，为了自尊和婚姻的神圣毅然逃离了桑费尔德；当她继承遗产变得富有，经济上实现了自己独立的时候，对于又瞎又残又穷的罗切斯特，她却宣称“我要成为你的妻子、护士、管家。”回到了罗切斯特的身边。并且说“我说过我不但有钱，还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显然，简不属于她那个时代的人，它是一个极富个性的“女英雄”式的人物。剧中通过对传统的爱情悲剧模式的突破，从而来解构女性的角色宿命。简·爱这一灰姑娘形象完全打破了原型灰姑娘对男性的一种从属地位的塑造，她在经济、人格上获得了独立，成了真正不依附于男性地位、金钱而追求自己生活的灰姑娘，这相对于其他灰姑娘的版本是个很大的进步。

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人现实中的低下地位以及她们的种种弱点，常成为男性轻视她们的理由。波伏娃对此提出了一针见血的批评，她认为：事实上，是男性为主宰的父权制文化体制压抑着妇女，使妇女变得地位低下，而不是因为妇女地位低下而应受支配。波伏娃引用了萧伯纳对美国黑人和白人关系的形容，以此来批判现实中常被颠倒的因果关系：“这种循环论法，在所有类似的环境中都会产生；某一边把对方逼到一个低劣的境地，然后就控诉他们天生就是在那个境地中长大。”[5](P13)所以这一时期女性除了要求在经济和社会地位上与男性平等外，另外还在“性”方面要求女性的解放，认为性交是人人都应有的与生俱来的自由权利，性行为是个人私事，只要双方自愿就可以发生两性关系。性行为不应受与婚姻有关的道德和法律的限制，他人和社会对此无权干涉。这一时期西方影视作品中灰姑娘形象所反映出的女性意识较上一时期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女性开始自食其力，自尊自爱。她们在经济上实现了独立，在社会上获得了与男性同等的权利，并且开始要求女性在“性”方面的解放，使妇女的社会地位进一步提高，丈夫不再把妻子当作私有财产、佣人和生育工具；妇女的性禁锢逐渐被打破，大大降低了妇女在性方面的心理压力，妇女的性需要得到充分的尊重和满足，自卑心理、自我封闭心理逐渐消除；婚姻关系打破了“终身制”、“铁饭碗”，加深了夫妻双方的危机感和竞争意识，使夫妻双方不断发展和完善自己，女性不再专属于某一男性，她有了自己自由选择的权利，不再作为“物”而存在。

(四)女性意识的进一步发展：独立平等，颠覆传统 随着20世纪60-80年代的第三次西方妇女解放运动的开始，越来越多的女人在政府、企业、学校、传媒等领域占据了重要地位。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影视中传统的灰姑娘形象得到彻底的颠覆。

反映这一时期灰姑娘题材的影视作品主要有《曼哈顿女佣》(导演：王颖，编剧：约翰·休斯 ，美国)女主角玛丽萨·文图拉(詹妮弗·洛佩兹)是居住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一位单身母亲，她从小在贫民区长大，个性坚强独立却又不失开朗善良，和每个女孩子一样，她梦想着有一天会找到一个爱她的丈夫，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过着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然而现实中的她，却只是一个在大酒店负责客房清理打扫工作的女佣，靠一点菲薄的薪水养活自己和儿子泰勒(泰勒·珀西)。议员克利斯多弗·马歇尔(拉尔夫·菲因斯)外表英俊帅气，气质斯文儒雅，恰好下榻在玛丽萨工作的酒店里。 两人相识相爱，但是地位的悬殊使人开始想“我们不相信不打破男女两性的阶级，真正的民主主义能够存在，我们不相信不打破一半是压迫人一半是被压迫人的人间，会有真正的自由，平等的幸福。”[6]最后阶级被爱情击垮，两人跨越重重阻碍而得圆满结局，玛丽萨也因工作努力出色而成为酒店的管理人员，事业与爱情双丰收。 这是一个现代型灰姑娘的故事。玛丽萨是一位追求独立平等，颠覆传统，具有独立性的女性形象。

从以上论述中，我们看到影视作品中的灰姑娘形象的演变过程，从父权制下的屈从谦卑发展为女性意识觉醒时的思想自由、抗拒偏见，再转变为女性意识发展时期的自食其力，自尊自爱，最后发展成为独立平等、颠覆传统具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形象。

西方灰姑娘题材的影视作品发展到现在，我们也可以从中发现灰姑娘这一形象在当今社会所体现的时代意义，并且通过对影视作品中灰姑娘女性意识发展的研究，思考当代社会的一些婚姻、情爱现象及女性被物化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以及女性的解放、出路等问题。

[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卷IV，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牧原.给女人讨个说法[M].北京：华龄出版社，1995.

[3]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

[4]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山东：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5]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 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6]徐颖果.中英女性文学及其女权主义文学之比较[J].北京大学学报，1997，(2).

责任编辑 张吉兵

I207.7

A

1003-8078(2014)04-0087-03

2013-10-31

10.3969/j.issn.1003-8078.2014.04.26

万桂红(1977-)，女，湖北浠水人，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