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在呼唤
——当代新诗审美向度的重构刍议
2014-04-08陈婉娴
陈婉娴
(广东开放大学广东理工职业学院,广东广州 510091)
缪斯在呼唤
——当代新诗审美向度的重构刍议
陈婉娴
(广东开放大学广东理工职业学院,广东广州 510091)
中国当代新诗的发展越来越呈现衰落之势。要想走出困境,必须古为今用,从我国古典诗歌的沃土中吸取艺术养分;必须对接“五四”新诗精神,从中吸取思想养分;必须洋为中用,辩证地吸取西方现代主义诗艺,使之与我们民族优秀的传统诗艺相互交融,创造出一种能够被普遍接受的诗歌精神和艺术风格。
当代诗歌;审美向度;古为今用;新诗精神;洋为中用
引言
当历史的巨轮驶进了新的纪元,当代新诗走过了近一个世纪的历程之后,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窘境。姑且不论新中国成立后前30年那深受政治意识形态制约而呈现出创作模式化、主题先行论的诗坛状况,单就粉碎“四人帮”以来诗歌的发展轨迹而言,一个令诗歌研究者及爱好者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便是当代新诗的发展越来越呈现衰落之势。更令人忧心的是,跨入新世纪后,本寄望于当代新诗能够逐渐走出困境并最终凤凰涅槃,未料到伴随着网络文学、快餐文化对诗坛的无情冲击,反而更呈杂象丛生的面貌,以至于有学者发出了“新诗已死”的悲鸣。如何重构当代新诗审美向度,使其朝着被学界及读者普遍认同的方向前进,这是一个十分严峻的难题。下文就此谈点浅见。
一、古为今用,从我国古典诗歌的沃土中吸取艺术养分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然而,任何成功的文学创新都是建立在对既往传统的认知与继承的基础之上的。对此,余光中有一段精辟的论述:“我们不能想象一个完全不反传统或者一反传统竟回不了传统的大诗人,同样,我们也不能想象一个不能吸收新成分或者一反就会垮的伟大传统。中国文化的伟大,就在于它能够兼容并包,不断做出新的综合。”①余光中:《第十七个诞生》,转引自杨匡汉著《中国新诗学》第397页,人民出版社,2005年2月版。传统有远传统和近传统之分,对于中国当代新诗而言,远传统就是我国古典诗歌。我国古典诗歌的艺术养分是如此地丰富,当今诗歌主要应该从中吸取哪些艺术养分呢?笔者认为针对当前新诗发展的弊病,主要应该吸取其语言凝炼、意境美及抒情性等艺术养分。
语言凝炼是诗歌体裁区别于其它文学体裁的语言特质。纵观我国古代诗歌,不管是古体诗还是近体诗,在语言上无不具有凝炼的特点,成为古典诗歌审美韵味的重要因素。古代诗人十分重视对诗歌语言的锤炼,讲究炼字和炼句,太远的不说,单就唐诗而言,那撼人心弦的美丽诗篇无一不与诗人对语言的锤炼有关。杜甫就坦言自己有“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性,他的诗歌创作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登高》一诗中“无边落叶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近浊酒杯”的诗句足以令读者叹服这位大诗人谴词造句的功力之深。至于唐诗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等诗句就更是令人拍案叫绝了。事实上,古典诗歌在语言上的这一特质曾经为新诗的诞生和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其中“新月派”代表诗人闻一多、徐志摩的不少作品便堪称典范。新时期之初的朦胧诗作品在语言上也大多是凝炼的,其中最具有典型意义的是顾城的《一代人》,全诗虽然不到20字,内涵却十分丰富。后朦胧诗以后,虽然也出现了意蕴深刻而语言又不失凝炼的作品,如女诗人阿毛获奖的爱情诗《多么爱》、《安慰一枚枯叶》,女诗人川美的《花朵与花匠》,西部矿山诗人师榕的《黄菊花的烛照》等,遗憾的是,这样的作品仅是凤毛麟角。总体上看,诗歌语言的凝炼被忽视了,取而代之的是口语化及散文化的倾向,许多作品不加选择、不厌其烦地对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进行铺写,令人不忍卒读。这一倾向最早出现在“第三代”诗人的创作中,以“莽汉主义”及《他们》诗派最为突出。20世纪90年代以后,这种倾向虽然有所减弱,但仍然在不少诗人的创作中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其中大多数是有意的追求,也不排除个别诗人语言功底欠深厚的因素所致。诗歌创作的这一倾向完全颠覆了诗歌区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语言特质,成为不少学者及读者诟病的主要原因。其结果不仅使诗歌语言丧失了审美韵味,还形成了诗风的世俗化倾向,不少诗人打着口语化写作的旗号,实则是在掩盖语言的匮乏,甚至出现了一些有辱诗歌神圣性的粗制滥造之作,个别诗作对传统诗歌语言的颠覆可谓是彻底了,但却毫无诗美可言。文为言之精,诗为文之精。笔者以为,不管文学潮流如何发展变化,诗歌,任何时候都应该是语言艺术中最精美的门类,否则,诗歌体裁存在的意义便令人质疑了。
意境是作者的主观情意与客观物象相互交融所形成的情与景、意与象的统一体,是一切抒情性文学所具有的审美特性,诗歌意境的营造尤为重要。美丽的诗歌总是富含意境的。我国古代诗人深知意境的营造对于诗歌审美魅力的重要性,并把它作为创作中自觉的美学追求。在古典诗歌中,除了极少数的哲理诗及叙事诗外,绝大部分作品都具有深邃而令人回味无穷的意境,使作品产生了意在言外的艺术效果。《诗经》民歌中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等诗句,无不具有深邃而优美的意境。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诗歌创作也很注重意境的营造,曹操“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等诗句在体现建安文学慷慨苍凉的风格之外,不也产生一种意境美吗?至于陶渊明的田园诗作,就更是无处不体现出一种清新超俗的意境。那“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所体现出来的平静祥和的农村生活画图,那“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所描绘的乡村黄昏景色,均勾起了读者对乡村生活无比的遐想。唐诗中“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幽静迷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宏伟壮观,“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辽阔深邃,则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幅情景交融的美妙画图。盛唐著名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的诗歌作品更具有意境美,他十分擅长于把绘画的色彩、构图等技巧融合于诗歌创作中,形成令读者心神摇荡的艺术感染力,被苏轼誉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至于以表现情感为主要题材的宋词中的意境美,就更是无处不在了。应该说,我国古代诗歌意境美这一特质在新诗的发展初期,还是得到了很好继承的。理论上,以闻一多,徐志摩等为代表的“新月派”明确提出“三美”的诗歌创作主张,其中“绘画美”实际上强调的就是诗歌的意境美;在实践上,徐志摩等的诗作《雪花的快乐》、《再别康桥》等自不必说,就连被称为现代派诗人的戴望舒的《雨巷》也充满着意境美。然而,不无遗憾的是,后朦胧诗以来,我国的诗歌创作普遍存在着忽视诗歌意境美的严重倾向,可谓之为消解诗境,主要表现为“以纯重复的视角印象代替意象组合”及“以原生态的口语代替美化诗歌的意象”。[1]149诗歌是人类的精神食粮之一,尤其对于抒情类诗歌而言,没有意境便难以让读者产生审美的愉悦感受,便难以传诵下去。我国当前的新诗创作急待回归这一诗美传统。
抒情是诗歌的本质属性之一。早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抒情的成分便已经存在,明人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明确指出,“十五《国风》皆设为其然而实不然之词,皆情也。”其中最典型的作品当属反映戍边士兵思乡情结的《采薇》,表达青年男子对意中人热烈追求而不得的《蒹葭》等。至战国时期浪漫主义诗人屈原的作品,抒情的色彩就更加浓厚了。屈原发出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古往今来不知感动了多少文人志士及读者。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批评取得了长足的发展,陆机在其专著《文赋》首标“诗缘情而绮靡”,钟嵘在《诗品·总论》则开宗明义地指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这些都是强调诗歌作品中情感的力量。自此,我国诗歌的创作思想开始朝着抒情的、审美的方向发展,坚持诗歌抒情特质的代有人在,涌现了无数感人肺腑的抒情名篇。这一切无不说明诗歌作品中抒情的重要性。后朦胧诗以来的不少诗人,对古典诗学持全面颠覆的态度,不再重视诗歌的抒情性,甚至严重到消解诗情的地步,绝大部分作品缺乏抒情色彩,有的甚至呈现所谓的“零度情感。”笔者认为,每一个时代都应该允许也确实存在着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诗歌作品,不能一概而论地否定情感在诗歌创作中的价值,现代主义风格的作品可以不太注重感情色彩,浪漫主义的作品却非有浓厚的抒情性不可。事实上,在20世纪90年代的个人化写作中,已有少数诗人注意到了抒情对于诗歌审美价值的重要性,女诗人蓝蓝的作品如《我喜欢你》、《在我的村庄》等风格恬静优美,并充满了抒情的迷人魅力。诚如刘翔所说:“她的作品以感人的力量抒发了自然之美及其所蕴涵的神性,她以一颗童心来看待世界,给苦楚的人生以透明和清新。”①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202、192页。沈苇的不少作品也有比较浓厚的抒情色彩,他这样表达自己对诗歌的见解:“我想写出这样的诗:它应该包含了宇宙之秘与尘世之火、天空的上升与大地的沉沦、个体的感动与普遍的战栗、灵的高翔与肉的低吟。”②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202、192页。其长诗《无名修女传》堪称代表作。新世纪以来,在当代新诗对文化性与艺术性的忽视未见改进时,女诗人川美始终坚守着自己在诗艺上的“传统”立场,其作品不仅着力于思想的深度和艺术的精度,抒情的浓度更是令人惊喜。人,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作为人类精神产物的诗歌作品是不能没有抒情色彩的,时代呼唤更多有抒情色彩的好作品出现,以丰富我们的诗歌园地。
二、对接“五四”新诗精神,从中吸取思想养分
中国新诗从诞生之日起,开拓者们便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力图构建一种既顺应时代文学潮流的发展,又反映大众心声的诗歌精神,那便是诗歌的现实主义精神与理想主义信念的有机融合。俞平伯认为:“新诗的大革命,就在含有浓厚的人生色彩上面”,诗人必须“传达人间真挚、自然、而且普遍的情感”,“使诗歌建立在真实普遍的人生上面”。③俞平伯:《诗底进化的还原论》,《诗》第1卷第1号,1922年1月。文研会的诗人们一开始就表现了对人生冷静严肃的态度,认为“诗人的天职不在于歌吟已往的死的故事,而在于歌吟现在的活的人生”,④刘延陵:《美国的新诗运动》,《诗》第1卷第2号,1922年2月。提出了“为人生”的新诗核心思想,“为人生”就是诗歌现实主义精神的重要体现。在文研会诗人的作品中,我们看到,诗人由“悲天悯人的旁观审视改为直面现实人生的勇敢探索,由较肤浅的人生现象的反映到注重对生活本质进行概括与理性思考”。[2]79其中郑振铎的诗不仅洋溢着“为人生”派艺术家对现实生活的深沉思考,而且把人的生命价值从五四青年的个人反抗升华到投入人民大众斗争生活的新高度。在新时期以来的诗歌创作中,以北岛、舒婷、顾城等为代表的朦胧诗的创作者很好地传承了“五四”新诗的这种精神,他们的作品深刻反思了十年浩劫给国家、民族及个人所带来的沉重灾难,表达了对国家、民族及个人未来命运的思考。后朦胧诗以来的诗歌作品则大多消解了诗歌这一宏大叙事的功能,他们的代表人物韩东提出了“诗到语言为止”的口号,另一位代表人物于坚认为诗歌应是一种民间写作,他这样表达自己的诗歌观念:“民间诗歌的精神在于它从不依附于任何庞然大物,它仅仅为诗歌本身的目的而存在。”①于坚:《穿越汉语的诗歌之光》,《1998年中国新诗见鉴》,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在这种创作观念指导下,他们更多关注的是个人自身的体验,他们的作品热衷于对日常生活琐事原生形态的描叙,甚至呈现出世俗化的自言自语与煽情。写作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人的私事,一个偶发的动机,一次没有目的的快乐”②王宁、陈哓明:《后现代主义与先锋文学》,《文学评论》1991年1月。。
理想主义作为人类的一种精神信念,其内涵可以从民族或国家意志和民间立场两方面加以概括。从民族或国家意志方面看,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理想主义,这是主流意识形态的精神表现;从民间立场看,理想主义则是普通老百姓对生活的美好期盼和勇于承受现实苦难的坚韧与乐观精神。诗歌是提升人类精神世界的重要方式,作为人学的诗歌在反映人的痛苦、欲望及对现实人生的本质认识之时,也理应表现人对未来的向往及渴望。我们看到,文学研究会的诗歌作品在客观地描叙现实人生、揭示生活的本质之时,并没有呈现出消极悲观的思想情绪,而是透露出对生命、青春的赞美及对国家、民族美好未来的憧憬,充满着理想主义信念。郑振铎说:“表现个人对于环境的情绪感觉,欲以作者的欢愉与忧闷,引起读者同样的感觉。或以高尚飘逸的情绪与理想,来慰藉或提高读者干枯无泽的精神与卑鄙实利的心境。”③郑振铎:《文学的使命》,《文学旬刊》第5期,1921年6月20日。至于高举浪漫主义旗帜的创造社的诗人们,其作品的理想主义信念就更不在话下了。然而,当代新诗在经历了自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辉煌而短暂的朦胧诗时期,进入后朦胧诗时期以来,诗歌精神向度上的“反文化”、“反崇高”的倾向严重,少数作品甚至粗鄙恶化到使久已习惯了高雅审美的读者难以卒读的地步。诚如龙泉明所说:“后新诗潮诗歌以否定一切、嘲弄一切、调侃一切的态度和语言消解了一切崇高和神圣、一切虚假和迷信,读者能从中寻求到一种近乎发泄的快感。”[2]149
客观地说,不论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个人化写作中,还是新世纪以来的新诗创作中,已有少数诗人意识到了诗歌现实主义精神的重要性。如王家新、王寅、梁晓明等。吴晓东认为90年代的王家新“在中国诗坛上的无法替代的位置正与他的执着和内在的深度相关。阅读他的诗,仅仅从技巧上把握是远远不够的。”④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84、92、166、170页。他还称赞王家新的诗“堪称当代中国诗坛的启示录,象征了诗歌领域的一种内在精神的觉醒。”刘翔则称赞王寅90年代以来的作品“更沉郁、更有力度、更深地切入我们时代的主题,反映了一位真正的诗人的良心。”⑤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84、92、166、170页。也已有少数诗人注意到了理想主义信念对于诗歌创作的重要性,如刘翔认为“诗歌精神是一种朦胧向上的力量,一种苦厄中怀着希望的情绪。”他倡导建立一种“在当代历史语境中的新理想主义创作,以综合、理性和人性深度为指归,以积极的社会批判来承担作为一个诗人的使命。”⑥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84、92、166、170页。他的《在落日的祭坛上》一诗便是这种理念的结晶。沈泽宜这样评价刘翔:“其特点是力主诗的先锋性必须与诗的现实性相结合,从而重建既脚踏实地又富于浪漫气质的诗歌精神。”⑦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84、92、166、170页。女诗人蓝蓝也比较重视诗歌的理想主义色彩。“她的作品以感人的力量抒发了自然之美及其所蕴涵的神性,她以一颗童心来看待世界,给苦楚的人生以透明和清新。”①转引自梁晓明等主编:《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202页。请看她的《我喜欢你》一诗:“我喜欢你。你的山下/长着有穗的芦荟/它们被我找到,就像/泉水招来凉风/你的夜藏着鸟翅卷起的花堆/唱歌的树下让叶子/盖住我的赤脚。//……所以你要温存诗人/轻轻走道/别让我为你过分忧伤/洗衣的时候,一阵小风吹过/我突然捂着脸哭了。”
遗憾的是,当代新诗现实主义精神与理想主义信念的回归尚未形成主流。
三、洋为中用,辩证地吸取西方现代主义诗艺
诗歌作品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对于当代新诗创作来说,单纯从我国古代诗歌及“五四”新诗传统中吸取养分自然是不够的,还必须从西方现代主义诗歌艺术中吸取养分。
西方现代主义诗歌是以19世纪中叶诞生于法国的象征主义艺术流派为滥觞的具有先锋性质的诗歌思潮。从诞生之日起,它便以颠覆西方古典主义、现实主义及浪漫主义三大传统诗艺而震撼诗坛。虽然中国新诗一直以现实主义及浪漫主义为主流是毫无疑义的事实,但受西方影响,现代主义诗歌潮流一直潜滋暗长并经历了由“荒芜幼稚的萌芽、广泛的创造和深化的开拓三个历史阶段,艺术上逐渐从幼稚而走向成熟”[3]4。萌芽阶段发生于20世纪20年代,以开创象征主义诗歌流派的青年诗人李金发为最早的创作实践者,以王独清、穆木天为理论奠基人,认为诗歌是诗人内在生命的象征,提倡诗歌作品在情绪上必须注重流动性和完整性,并主张运用暗示而非直白的语言进行诗歌创作,创作上具有意象本体的象征性、情调传达的暗示性及语言叙述的新奇性等主要艺术特色;比较广泛的创作阶段是在20世纪30年代,以“现代派诗”等为代表,代表人物有戴望舒、施蛰存等,这一诗派在诗歌对象、感情传达及诗情智性化方面均有独树一帜的审美追求,不仅创作队伍庞大,而且影响了整整一段时期现代诗歌创作的趋向;深化的开拓阶段发生于20世纪40年代,以“中国新诗派”为代表,主要代表诗人有穆旦、杜运燮等,他们面对新诗的历史和现实,对于自身实践的新诗创作的审美原则的探寻,有着自觉而强烈的超前意识,尽管在艺术手法上存在着很多不同于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追求,但深受当时抗战氛围的影响,出于对民族及人民命运的强烈关注,这一诗歌流派将诗歌对现实生活的忠实反映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在“诗歌承载精神的总体走向上,在诗人审美选择的内在心理上,与现实主义新诗潮流的精神追求,保持着一种深刻而自然的联系和艺术面对人生上应有的一致性”[3]333。客观来看,我国现代诗歌30年来对于西方现代主义诗艺的借鉴,还是利大于弊的,既保持了基本的诗美价值,又给诗坛注进了新鲜血液,促进了诗艺的不断创新。
在粉碎“四人帮”以来的诗歌创作中,朦胧诗派吸取了西方现代主义诗艺中大量采用象征、隐喻等艺术手法,在诗坛经过长达几年的激烈论辩后,最终得到了比较一致的认可。后朦胧诗以来的中国新诗遭垢病的主要原因之一,则在于不少诗人在学习西方现代主义诗艺时缺乏辩证的态度。因此,我国当代新诗要想突出困境,必须在继承我国传统诗歌艺术养分的前提上,用“拿来主义”的态度对待西方现代主义诗艺,对这一诗歌流派存在着的创作模式主观、思想情调颓唐、选材怪诞及艺术形象嗜丑等特点持否定和批判的态度,而对其探索内心世界的深入、再现生活的真实、创作手法的勇于创新等则应学习借鉴,使之与我们民族优秀的传统诗艺相互交融,创造出一种能够被普遍接受的诗歌精神和艺术风格。
结语
历经人生磨难的当代著名作家史铁生走了。在对其身后精神财富的关注中,笔者留意到了他写的一首名为《遗物》的诗,与大多数读者和学界前辈一样,读完深受震撼,有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请别忘记这个窗口/那是我常用的东西/我的目光/我的呼吸、我的好梦/我的神思从那儿流向世界/我的世界在那儿幻出奇景/我的快乐/从那儿出发又从那儿回来/黎明、夜色都是我的魂灵//如果清点我的遗物/请别忘记这棵老树/那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的家园/我的呼喊、我的沉默/我的森林从那儿轰然扩展/我的扩展从那儿通向空冥/我的希望/在那儿生长又在那儿凋零/萌芽、落叶都是我的痴情//如果清点我的遗物/请别忘记这片天空/那是我恒久的眺望/我的祈祷/我的痴迷、我的忧伤/我的精神在那儿羽翼丰满/我的鸽子在那儿折断翅膀/我的生命/从那儿来又回那儿去/天上、地下都是我的飞翔//如果清点我的遗物/请别忘记你的心情/那是我牵挂的事呵/我的留恋/我的灵感、我的语言/我的河流从你的影子里奔涌/我的波涛在你的目光中平静/我的爱人/没有离别却总是重逢/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路程
笔者欣喜地发现,这不到400字的一首诗,却高度概括了史铁生苦难而坚韧的一生,语言凝练,意境深邃,抒情色彩浓郁,现实主义精神和理想主义信念交融,同时又兼具现代主义诗艺注重深入探索人类内心世界的特征,基本吻合了笔者上文所持观点。如果当前诗坛中这样的优秀作品能够多一些,再多一些,当代新诗的曙光必现。
[1]龙泉明.我看“后新诗潮”[J].文学评论,2001(3).
[2]龙泉明.中国新诗流变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孙玉石.中国现代主义诗潮史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On the Reconstruction of Aesthetic Dimension of Contemporary Poetry
CHEN Wan-xian
(Guangdong Open University,Guangdong Polytechnic Institute,Guangzhou,Guangdong,510091)
The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poetry in China is declining.To get out of the predicament, these measures are to be taken:to make the ancient poetry the serve the present-day needs;to absorb nutrients from the spirit of New Poetry in the May 4th Movement;to absorb western modern poetry for Chinese poetry,in⁃teracting with our excellent national traditional art,so as to create a universally accepted spirit of poetry and art style.
contemporary poetry;aesthetic dimension;make the past serve the present;spirit of New Poetry;absorb foreign poetry for China
I 226.1
A
1007-6883(2014)02-0029-06
责任编辑 吴二持
2013-09-26
广东开放大学2012年立项课题(项目编号:1217)。
陈婉娴(1964-),女,广东揭阳人,广东开放大学、广东理工职业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