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媒介与海派散文的文体选择
2014-04-07陈啸
陈 啸
(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华中科技大学 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沪地自1843年(清道光二十三年)开辟租界,现代工商业进程随之加快,成为华洋杂处的国际商业大都会,拥有全国经济的领先地位。1920年代末,上海的工商业超前繁荣,特别是到了1930-1940年代,上海成为发达的工商金融业和消费性文化构成的现代都会空间。伴随着经济的繁荣,直接面对广大读者的文化传播载体也同步发达,比如1920年代以来的杂志,“数量上不仅达到了空前的记录,而且,在质的方面也大有改进”,“杂志”的“杂”是名副其实的,医药卫生、儿童、商业、农业、无线电、军事、政治、宗教等专门性刊物出现,而一般刊物更是“普遍地抓着读者层”在杂志年中唱主角。[1]现代都会的核心质素即现代消费性。消费文化作为一种具有强大吞噬性特征的意识形态不仅支配着社会的物质生产,同时也支配着社会的精神生产,它要在不断的扩张中来显现其合理及合法性。消费文化视钱物交易过程皆是消费过程,而任何个体的任何消费行为,绝非自娱自乐的孤立行为,它是一个必须与所有消费者相互牵连的过程。[2]13消费的目的,也不是单纯为了传统意义上实际生存需要的满足,而是为了被现代文化刺激起来的欲望的满足。合理地满足实际生存需要的消费与无度地占有符号价值的消费是两种基于不同类型的生活伦理、观念、价值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它实属于消费主义文化意识形态。[3]上海流行的消费文化在悄然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审美态度等方方面面,这些也当然影响着作为文学载体的现代传播媒介。诚然,上海工商社会的消费性改变了作家群体和作家生活方式、改变了读者群体和阅读方式、改变了传播渠道和传播载体,改变了艾布拉姆斯所谓的“四要素”,即世界、作者、文本、读者之间的传统关系,当这些构成文体选择与文体发展的因素都发生着不期而然的变化时,文体本身也就必然不由自主地发生变化。具之于海派散文,也正是在影响无所不及的大众媒介中生成了自己的“形”。以叶灵凤、章克标、倪贻德、章衣萍、林微音、钱歌川、叶灵凤、马国亮、梁得所、潘序祖、徐訏、张若谷、汤增敭、苏青、张爱玲、无名氏、丁谛等为代表,集中于1920-1940年代的以都会生活与都会情感为中心表现的海派散文作家群,正是以自己独有的话语方式完成了对都市消费文化背景下世俗百态的探索,实现了以文求生的现实目的,得到了在非常时期非常地点的读者的欢迎和认可。
一、大众媒介生产了海派散文作家主体
马克思说:“生产不仅为主体生产对象,而且为对象生产主体。”[4]海派散文作家群正是在大众与媒介的合谋下而被动产生的,它显示的是大众媒介的俯瞰苍生与君临天下。大众媒介造成了对原作者的忽视与其权威性的消解,近于巴特所谓的“作者之死”,主体之亡。随着市场经济在上海的流布与发展,市民社会的观念也相伴而生。以中等阶级为代表的新型市民阶层逐渐成为经济活动的主体。他们开始拥有独特的受保护的私人生活空间,并在生活方式上注重人生的世俗享乐和消费欲望。这一情形必然会反映到其时上海的文化建设中,它使得上海的文学刊物及文学创作考虑到市民的趣味与价值趋向。这与城市大资产阶级文化与左翼工人文化有着较大区别。这个群体的文化价值观念,较充分体现了上海文化的内在特质,尤其是市民阶层世俗生活中的消费享乐欲望与实用功利的价值原则,成为上海消费文化产生的必要条件。以职员群体为代表的市民大众的文学消费趣味和风尚作为市场需求形式的存在使得作家对之必须予以考虑和重视。消费文化对海派散文作家的人生观、价值观、职业观及审美观等的改变,则是一种由内到外的深切改变。早在1920-1930年代,上海文人就提出了“散文是商品”的主张。章衣萍曾直言不讳地宣称:“所谓文人的著作,在高雅人士看来,诚为不朽之大业,而在愚拙之我看来,在资本主义之下,一切的著作,无非皆是商品而已。”[5]苏青也说:“我很羡慕一般能够为民族、国家、革命、文化或艺术而写作的人,近年来我常常是为着生活而写作的。”“不是为了自己写文章有趣,而是为了生活,在替人家写有趣的文章。”[6]林微音曾戏言:“只要有钱,无论乌龟贼强盗的杂志,要他写文章,他都会写”[7]。正是如此文学功能的自觉与张扬规约了海派散文作家群的产生及特有的群体品格。要之如下:
其一,常人地位说常人的话。1943年10月,苏青创办《天地》杂志,她在《天地》发刊词中认为“文人实不宜自成为一阶级,而各阶级中却都要文人存在,这样才会有真正的大众文学、写实文学以及各种各样对社会人生有清楚认识的作品出来”。并说:“编者原是不学无术的人,初不知高深哲理为何物,亦不知圣贤性情为何故也,……举凡生活之甘苦,名利之得失,爱情之变迁,事业之成败等等,均无可不谈,且谈之不厌。我的太太比你的生得漂亮,固不妨挥一下得意之笔;即他的官儿忽然掉了,或囤货竟被查封,也不妨借此地位来诉说苦闷。我以为在天地之间做一个人,人事或有不同,人情总该是差不多的:大总统喜欢好看的女人,挑粪夫也喜欢好看的女人,因此在讨论好看的女人这点上头,他们两个应该谈的津津有味。……我希望在我们的‘天地’之中,能够把达官显宦,贵妇名嫒,文人学士,下而至于引车卖浆者流都打成一片,消除身份地位观念,以人对人的资格来畅谈社会人生,则必可多得几篇好文章也。”所以,她呼吁执笔者不论是农工商学官也好,是农工商学官的太太也好,只求大家以常人地位说常人的话,为别人写好看的文章。张爱玲则强调“将自己归人读者群中去,自然知道他们所要的是什么。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此外再多给他们一点别的”[8]。关于文学创作及其功用,穆时英和叶灵凤在《文艺画报》编者随笔中说他们的杂志文章“不够教育大众,也不敢指导青年,(或者应该说麻醉),更不想歪曲现实,只是每期供给一点并不怎么沉重的文字和图画,使对于文艺有兴趣的读者能醒一醒被严重问题所疲倦了的眼睛,或者破颜一笑,只是如此而已”[9]。在这种文学观的规约下,海派文人做出了避免高深难懂的正统教育,从轻就俗,偏爱一般,力主安稳,亲近大众等的题材选择。
其二,大胆直言,多发奇论。这是市民社会的率直与泼辣,也吸引着市民大众的眼球。比如:“大胆女作家”苏青的散文常常有着别的女性所不敢吐露的惊人语言!如其散文《谈女人》中说:“许多男子都瞧不起女人,以为女人的智慧较差,因此只会玩玩而已;殊不知正当他自以为在玩她的时候,事实上却早已给她玩弄去了。”钱歌川的《也是人生》说,骂人是一种艺术;骂骂大家所知道的或不全知道的人,写一两篇骂人的文章,都可以得到一点心灵的舒畅和快感。“人生在世果为何?还不是有时骂骂别人,有时给人家骂骂。”在《生病》一文中,章克标强调,一般人很讨厌生病,而文人对于疾病则表示着敬意和欢迎。他以肺病梅毒举例。“肺病是名誉的文学病,雪莱不是患肺病死的吗?济慈不是患肺病死的吗?”梅毒,在文人也是欢迎的。“第一,这是一种文明病,文人而想兼文明人的非患不可。再则那梅字多么雅,梅花又是新近决定采为中国的国花了,中国人实在都有患一次梅毒的义务。”奢谈女性,似乎永远成为消费社会的卖点,它体现着对生活的贴近与亲切。女人是都市的精灵,女人爱消费,女人左右着都市消费文化的精神品质。尤其是,“女性”作为与都市可以互喻的符码,与欲望似乎直接相连,波德里亚称消费文化是一个“性膨胀”的文化,“性欲是消费社会的‘头等大事’,它从多个方面不可思议地决定着大众传播的整个意义领域。一切给人看和给人听的东西,都公然谱上了性的颤音。”[2]158海派文人无论男女,皆嗜谈女性,特别是男性作家,更执于一个“奇”字。比如:由京入海的章衣萍仿佛永远禁不住“暴露”的诱惑,他曾直言:“我这永远为了女人而抛弃家人的荡子!”[10]张若谷的《对于女性的饥渴》开篇即说:“我今年二十六岁了,我对于女性感着饥渴。”并进而阐述:这,是为性欲满足或生殖的结合,真的人间的恋爱,盖生于此。“伊的灵魂就是甘泉,伊的肉体就是面包,饥渴的我对于伊感着强烈的燃烧,如火如荼,啊啊!渴死我吓!渴死我吓!……”章克标在《娼妓赞歌》一文里为女性之中的娼妓大唱赞歌:“其实的确娼妓的态度是优雅,娼妓的说话是清脆,娼妓的行为是伶俐,娼妓的举动是娇爱,娼妓的穿着是丽华,娼妓的招待是周到,娼妓的应酬是圆活,娼妓的交际是美妙,娼妓的一切都是好中的顶好”。质言之,直言坦率,多用怪论,带有对传统文化的审视及都市文化的反思意味。
二、大众媒介与海派散文的非文学化
大众与媒介的合谋规约着文学越来越操纵于消费的逻辑。文学的媒介化势必带来文学的非文学化。大众媒介常常将文学简约为形象、展览与故事。因为,文学需得暗合消费资本的逻辑,需经得媒介的选择、加工与过滤方能消费化。加之,大众在消费文学的语境中变得麻木与浅薄,常常平面化地看待一切文学艺术。如此,文学不再循着自我的逻辑,而是服从消费与资本的逻辑。在消费与资本逻辑的操控下,传统文学所包含的道德感、价值感与美感在淡化甚至消解。在大众媒介为中介的消费主义语境下,伦理道德的逻辑服从于消费主义的逻辑,为了满足享乐与消费的需求,道德消费化并从而越界。在资本经济所规约的客观化、量化、平均化价值趋向的冲击下,一切变得似乎没有差别,道德也就失去了传统的高贵感,康德式的道德感趋于终结,道德训诫的可行性被抽离。文学中的“真”的一面在大众媒介的主宰下也变得不可信,谎言可能成为真实,文学成为了流言。在消费主义语境中,大众读者的认知逻辑操控于消费逻辑。人们的真实观受扰于广告性的消费社会。当大量的广告性的消费社会的信息集聚成视角景观或影像时,就可能掩盖了真实。因为它在制定着自己的规则,“像一个伪神圣的上帝”[11]。文学的美感在资本决定一切的情势下也似乎成为了服膺者,变得不在神圣。因为所有的一切皆可以以金钱为中介进行交换。过于强调文学的有用势必导致美感对资本与权力的臣服。海派散文正是在消费文化的逻辑下消解着与消解了传统文学道德感、价值感与美感的庄严。徐訏在《谈艺术与娱乐》里明确地说:“文学也不过是一种娱乐”,并且强调“把艺术说成是纯粹的娱乐并没有把艺术看低”。潘序祖在他的小品《说和做》也记载着海派散文的供词:“人生出来只有哭、笑、睡觉,更无所谓庄严”。施蛰存区分了“文体的概念”和“文学形式的概念”两种类型的散文。所谓“文学形式的概念”是指和小说、诗歌、戏剧分庭抗礼的现代文学中的散文。施蛰存认为,英国文学的fa⁃miliar essay应与“散文”“随笔”的概念统一起来:“我们现在称‘随笔散文’,一般人都以为是散文和随笔两种文学形式的组合名词,我以为应当把‘随笔’作为‘散文’的壮词,最好索性改为‘随笔散文’,就可以作为familiar essay的新译语了。”[12]他的《无相庵急就章》,是闲适随笔,但闲而非闲,充满着人生哲理,然又似东拉西扯,行文好玩有趣。海派散文的幽默、轻松与闲适,有着一定的可供其生存与运作的社会文化心理作基础,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一般都市大众的社会文化心理与读者的审美需求。这已经不同于周作人、俞平伯及林语堂等的幽默与闲适,周作人等人的轻松与幽默往往是文学主体对政治文化被动反弹的结果,属于静态的理论观念与内涵,而海派散文的幽默与轻松是一种动态发展的过程。海派散文的轻松与幽默似生活中的烟与酒,“浅薄”不能做食粮,“平凡”难以作真言,它可有可无,但似乎又不能少,它是生活的调节剂。
流行色与短平快也是海派散文在消费文化规约下自然具有的品性。消费文化以获得商业利润为旨归,消费市场需要满足多层次阅读群体的需要。从利润角度看,任何一个个体都是潜在的消费者。只要这些人的愿望和诉求被消费市场关注,就必然有迎合他们口味与兴趣的文体出现。而且写作内容改变之后,表达方式亦不由自主地发生变化。在消费市场与商业利益的影响与平衡下,“著书立说”之权也不再专属于文人士大夫层,而是扩大到书商、布衣、妇儒甚至引车卖浆者流。也许正因如此,海派散文文体的意识整体上不强,不重视技巧,多为随笔,追求短平快及流行色,变化多端,花样翻新,显示着散文结构上的“本味”色彩。不刻意注重“技巧”,追求散文的“本味”,其高端的表现则是一种大匠运斤,不留痕迹的无技巧的“技巧”。就像苏青在《宁波人的吃》里所理解的宁波小菜:“鱼是鱼,肉是肉,不像广东人、苏州人般,随便炒只什么小菜都要配上七八种帮头,糖啦醋啦料理又放得多,结果吃起来鱼不像鱼,肉不像肉。又不论肉片、牛肉片、鸡片统统要拌菱粉,吃起来滑腻腻的,哪里还分辨得出什么味道?”“有内容有情感的作品原是不必专靠辞藻,因为新鲜的蔬菜鱼虾原不必多放什么料理的呀!”但粗糙的表现也常常屡见不鲜。短平快与流行色是消费文化制约下海派散文文体的被动选择,而粗浅陋似乎又是短平快文体必然附有的缺憾与不足。如:张若谷散文的多数篇什相当肤浅芜杂,甚至写得相当滥;林微音写得多而杂,思想力贫乏,短少着从容,甚至亦有错误的成分;马国亮的《昨夜之歌》则缺乏着情感的力度,甚至有着病态的软弱;等等。
另外,消费文化的繁荣必然促进着传播方式与传播载体的改变与进步,到了1930年代,上海印刷业增长了六倍,大型造纸厂翻番。密集印刷造纸工业大大降低了报纸的生产成本,从而为价格便宜的报纸、杂志以及出版业的繁荣创作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而报业的兴起、报载体文章等的兴起对传统阅读经验、文体写作构成巨大冲击。似乎也在暗示着文章的平易畅达,切实有用,即被更多的人接受,而文章的过于实用与平易,同样也会削弱海派散文的文学性。
三、大众媒介的前瞻与海派散文的尖新
工商资本的外壳就是一种躁动与追求,它不是回望的,而是一种前瞻,包含着对既有传统的怀疑。作为现代大众媒介,不仅仅适应与符合着大众的口味,它更应是一种引领。比如大众媒介“围绕都会”问题展开论述,书写内容的选取到装潢设计均应洋味十足;以西方文化想象为参照,抒写都市空间所带来的新的情感体验、审美方式及生存感觉等。具之于海派散文,以代表性的《西风》为例。《西风》月刊创刊于1936年9月1日,主编黄嘉德、黄嘉音兄弟,林语堂为顾问编辑。至1949年5月终刊,历时十三年,总118期。《西风》是一份以译介西洋杂志文,介绍欧美人生社会的综合性杂志。《西风》选文作文的标准重在“轻”与“软”,贴近社会与生活,重视读者与作者的合一,凸显都市消费文学期刊的特性。《西风》对于西洋杂志文的推动,主要通过翻译、创作及征文三种方式展开。《西风》的翻译范围是全面而“杂”的,其栏目计有:冷眼旁观、雨丝风片、妇女家庭、传记人物、空军备战、社会暴露、国际智慧、科学·自然、健康·卫生、心理·教育、交际·处世、思想·文化、医学·生理、欧风美雨、动物猎奇、游记探险、风土人情、西洋幽默、西书精华等近三十个,几乎凡有尽有。《西风》在翻译的过程中,还有意推出一些与社会人生密切相关的特辑如“心理·教育特辑”“社会问题特辑”“生活修养特辑”“海外印象特辑”“我所见的中国人纪念特辑”“男女之间特辑”“动荡中的欧洲特辑”“健康卫生特辑”“读书与写作特辑”“欧战风云特辑”“西风特写特辑”“时代人物特辑”等等。《西风》在注重翻译的同时,也设有“专篇”创作栏。《西风》的散文创作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是身在欧美的留学、工作人士及一批海外归来的学子诸如徐訏、沈有乾、余新恩、林如双、林如斯、林疑今等所发表的介绍海外风情、留学欧美回忆录、海外通讯等现代主义色彩的作品。这是国人自己进行西洋杂志文的实验,当可视为海派散文的一支异旅。《西风》的征文直接培养与造就了一批年轻的海派散文作者。《西风》非常重视征文,征文的面很宽,也很执著。《西风》的征文意在提倡实践西洋杂志文,希望读者人人能写文章。正是因为《西风》的征文,海派散文更年轻一辈的代表作家如季镇淮、张爱玲、冯和仪(苏青)等得以展露。比如最为轰动的“三周年纪念征文”,首批十三篇文章编为“三周年纪念得奖文集”,即以张爱玲的文章《天才梦》命名,出版后大受欢迎,一月之内就已再版,张爱玲也因之大得其名。《西风》的征文改变了中国杂志创作群体的构成,也改变了海派散文创作群体的构成,为中国文坛特别是当时的上海文坛相较狭义的散文小品开辟了一个新途径。《西风》所推行的西洋杂志文,客观上迎合了上海日渐形成的市民化社会,促进散文造成一种新的言说方式,即自然亲切,贴近人生,客观上带来了海派散文的文体革命。
而作为现代都市人,追新与善变是克服被弃焦虑的一种方式,一种无意识的策略表达。现代人从传统的神圣与虔诚感滑落到世俗与滑稽。这意味着对传统信仰的解构,解构的过程中亦包含有现代信仰的继续与重新建构。前文所述海派散文的大胆直言多发奇论本身即是对传统的审视与解构。他们不再追求浮言与空言的传道与价值言说,而是逼视与叙述现实,追求语言及思想的新奇与破格。忠于内心,从低就俗,远离雍容,拒斥神圣与深奥,言自我之小“道”,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自我心灵的言说。以清淡朴讷文字,原始的单纯,表现着自我个性的素朴的美。当然,随着上海都市化进程的加快,海派散文所追求的“个性”在一定的尖端上又出现消解“个性”的趋势,即现代文明下的“热情”的衰退。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消解,而是文明发展到一定层次上所呈现出的格式化的惰性。
综之,大众媒介与消费文化所形成的“言论空间”或“公共领域”造成了对原作者的忽视与其权威性的消解,生成了海派散文作家群及都会散文观。大众与媒介的合谋规约着文学越来越操纵于消费的逻辑,传统文学所包含的道德感、价值感与美感在淡化甚至消解,海派散文有着非文学化的倾向,是杂散文的表现形态。但作为大众媒介,又不仅仅适应与符合着大众的口味,它更应是一种引领,工商资本的外壳是一种躁动与追求,包含着对既有传统的怀疑,如此又规约了海派散文的尖新。海派散文是大众媒介制约下通俗与尖新并存一体的现代之文、城市之文、生活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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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95.
[5]章衣萍.枕上随笔·序[G]∥柯灵.中国现代文学序跋丛书·散文卷.海口:海南人民出版社,1988:274.
[6]苏青.自己的文章[M]∥苏青文集:下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432.
[7]林微音.序[M]∥散文七辑.上海:上海时代图书公司,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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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编者随笔[J]. 文艺画报,1934(1).
[10]章衣萍.倚枕日记[M].上海:北新书局,1931:59.
[11][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王昭凤,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3.
[12]施蛰存.说散文[M]∥施蛰存七十年文选.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499-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