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童话大众化倾向的社会文化根源
2014-04-07夏芳莉
夏芳莉
(安徽工商职业学院 公共服务与管理系,安徽 合肥230041)
童话以自身淳朴直白的语言,明晰是非善恶观,固定却变幻的情节安排,美好单纯的人物形象,儿童化的写作视角,诗意唯美的审美意境,吸引着当代无数的儿童和更多的成年人。在物化、异化的社会里人们需要童话的简朴情节以纯真的形式展现自然、社会生命状态,奶嘴型、快餐型的大众消费形式也要求童话这类文学样式进入大众消费领域。对于真善美的认真诠释,对于智慧、精力、爱的多方解析,对于道德、纪律、承诺等人生行为准则也有细致的约束,这些看似幼稚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人们在娱乐的同时受到了教育的熏染,在艺术欣赏中人们超越了现实的樊篱,获得了精神的自由。而对童心的特殊的情感,使得人们更愿意抛弃文明带来的重负,从质朴的儿童的思维和视线去观察世界、去感受生活,用儿童的价值评判度来看待世事人生,一切都变得那般纯真、富于诗意,人与自然又重新和谐互通了,人仿佛回到了童年,感受到了自然生命的呼唤,生命不再枯燥,自然不再毫无生气了,诗意也由之生发。
一、童话大众倾向的社会原因
在完美、静谧、幽雅却生机盎然的人与外界和谐共通的理想的童话世界里,人们更加愿意在享受愉悦的同时,将自身的美好理想、童年梦想、离奇幻想与之共同构建一个自己的私密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欺诈、仇恨、烦恼、压力,只有美丽、善良、纯真,在人们心中,将梦寄托给童话,营造了令人神往的美丽幻城——乌托邦,在这个城市有的只是美,人们活在审美之中,自我娱情。是什么原因导致童话的概念的泛化,受众扩大并向大众文化过渡呢?首先来看一下我们的外部原因。我们的社会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一)科技日新月异高速发展
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迎来了高度发达的现代工业文明,科学技术在日新月异地高速发展。现代文明的确给人们的物质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与便利,人类迎来了科技革命带来的第一缕曙光的时候,科技这把双刃剑也同样刺伤了人类本身。科技让人类摆脱了物质上的匮乏,却无法满足人们在精神上的、心灵上的、情感上的需要。
(二)工业化造成人心灵异化
“没有任何一份文明的记录不同时也是一份野蛮的记录”,现代工业文明带来了人性的极速异化。从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关系两方面来看,人类为了最大限度地从自然界攫取物质财富,拼命开发自然资源,甚至不考虑滥砍滥挖的后果。人类赖以生存、繁衍、发展的地球被自身力量破坏着。恩格斯曾说过“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取消了。”[1]当人们已经绝望地看到森林毁坏、草原退化、土壤沙化、江河淤塞、水质恶化、生态平衡被破坏等一系列恶果时,却无法停止走向绝境的脚步。人类在物欲的驱使下把自己推入了生态危机的困境中,并因此失去了自然赋予人的灵性。人类已迷失了方向,人类该往何处去。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上,马克思曾预言“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2]哲人们预见到了科学追求的非精神化影响必将导致人性的奴化与沦亡。
(三)物质与精神生产差距扩大
信息爆炸的当今社会,人类因物役而产生的精神危机比工业社会带来的弊病——自然危机更是过犹不及。心理学的实验表明,因情感剥削而引起的主体方面的“精神危机”,比食物不足、营养不良对于机体成长发育造成的障碍还要大一些。要消除人们心灵上的寂寞,要解除人们精神上的饥饿,仅靠发达的工业和科学是不够的。“重物质轻精神”、“一手硬,一手软”已经成了时代的严重弊病。人类已经因此坠落了自己的生存的境界和人性的品位,并且彼此之间不能理解和沟通,人变得孤立无援,且由于精神的昏睡,多数的人们对此仍浑噩得一无所知。
二、童话大众化倾向的文化影响
工业时代的浪潮中,人类失去了精神的寄托,失去了拥抱自然的情致,在工业化不断推进深入的今天,人类的心灵漂泊无依,“我”从何处而来,又该往何处去呢?面对穿梭如织的车水马龙,不由得停下来,思考人生的苦闷,市场经济的泛化使人不断地向物的层面沉沦,从而游离对人的超越的形而上学规定,遗忘人之为人的本性。人成了异化的人,市场化所塑造的交往模式使人进入了生物学意义上的竞争和选择的情境之中,体现出人的动物性,而失去了人的本性。人犹如在现代化的生产线上等待加工的半成品,没有退路只能在传送带上被迫前进,工业化使人类无法停下脚步,无法为自己腾出一点时间来修复疲惫的心灵,更无法找到一点空间来盛装自己破碎的心灵。
源自心灵深处的诚挚呼唤,呼唤着心灵的回归,呼唤着心灵家园的依托。社会的变化带来的人性的丧失,人内心的彷徨与苦闷,人类心灵的家园要向何处寻觅呢?我们知道儿童眼里的世界是天真无邪的,在孩子们的心中世界才拥有着本真的颜色,超越了功利,超越了物欲,而童话此刻扮演着展现世界纯美和给予人们美好梦境的双重角色,它对生命以及对整个社会的美丽阐释使得人们暂时得以从令人窒息的物欲的包围中逃脱。童话的诗意与纯真的净土,吸引着无数人的心灵,渴望诗意的栖居,渴慕儿童的“绝假纯真”,怀着一丝希冀构建梦想中的乌托邦,以抚慰心灵。社会的原因是童话受众扩大的客观原因,在主观原因中我们可以找到童话在人们心灵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精神源泉。
(一)中西呼唤童心的传统与历史
当代社会人们对于童话近乎痴迷沉溺的精神根源来自于人们内心深处的呼唤,由于社会发生了高速的发展,正如前面我们所说的科技这把双刃剑带给人们物质文明的同时也带来了整个世界乃至人类个体的全面异化,人类的灵魂漂泊无依,此刻呼唤童心的传统便在当代人心灵深处产生了无形的影响。一直以来,人们都尝试着在未受礼义教化,未遭文明污染的天真的儿童世界里追寻人类的初始理想。无论是中国或是西方的文学理论家都有着呼唤童心的传统与历史。中国思想家老子在理论著作《老子》中提出了“复归于婴”的要求,因为儿童没有接受文明礼义的教育,没有受道理闻见的熏陶和浸染,没有传统习俗的影响和限制,没有世俗利禄的追求和束缚。儿童在纷扰的世界里保有了浑全纯朴之心、天真自然之趣。在老子的思想中“复归于婴”即“复归于朴”都是对生命本原的追溯,代表着强烈的返本归根的意识。继老子之后,后世的中国文学的理论也歌唱出孩童的天真、纯朴、单纯、自然,倡导“童心”、“赤子之心”,以明代李贽为代表。李贽认为“童心者,真心也。……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也。”[3]在他的这一段“童心说”中我们可以读到他批判的力度,把文明与自然、社会的冲突展露出来,从二者的冲突中,从“童心”与社会化的对立中去追寻天真无邪之趣。呼唤童心、赞美童心的传统在中国是一脉相承的,在此,仅以老子与李贽的理论观点来点醒混沌中的人们,对于“童心”、“童趣”的崇拜与追求是有历史渊源的,当代人的思想意识秉承着千百年来的传统思想,在无意识中已接受了先人的理想,正如荣格的集体无意识,接受并乐意做某事源自于民族性的积淀。内心中无意识里暗含着对于老子“复归于婴”,李贽“童心说”的认同,表现在行为中就是今天的对于童话的由衷喜爱和对于童话世界的充满幻想的憧憬,并寄予了最美好的期待和守望。西方社会中同样也存在这样的心理基调,儿童的天真竟具有“永恒的魅力”。提倡审美教育的席勒指出“我们曾经是自然,就像它们(朴素)一样,而且我们的文化应该使我们在理性和自由的道路上复归于自然。因此它们使我们内心充满着某种忧伤。同时,它们是我们理想之最圆满的表现,因而它们使我们得到高尚的感动。”[4]
(二)呼唤童心找回真实的自我
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和文明的日益进步,人越来越有一种“自我丧失”感:人的情感的迟钝麻木,想象力、创造力的退化,人生的诗意失落了,所以他认为“培育感觉功能是时代更为紧迫的需要。”这要求对客观外在世界保持一颗孩童的纯真的心,从直接的、浑全的、诗意的感知出发,达到浑成的艺术的审美境界。马克思也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他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自己的真实再现出来吗?在每一个时代,它的固有的性格不是在儿童的天性中纯真地复活着吗?为什么历史上和人类童年时代,在它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不该作为永不复返的阶段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呢?”[5]马克思的这段话也反映了人类文明化与自然的人化这一进步的背后隐藏着的诗意的危机,人类无法再回到童年时代了,自身的灵性和自然纯真的天性也随之渐渐消散泯灭,当然艺术也不只是“童心”的表现,但审美需要童心,诗意的自然感悟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西方的文论家欣赏这孩童才拥有的纯朴天真之心,同样是出于对艺术的完美境界的追求,呼唤童心即是呼唤归真、呼唤诗意的栖居,呼唤纯真的艺术。孩子们的世界不仅无功利还远离世俗的纷扰,童话正是用它儿童的视角、儿童的口吻带给人们心灵的净化。儿童简单的是非善恶观更直接、更朴实地给人们以精神的规范,道德的自律。对于孩童的自然纯朴的高度欣赏;对于文明背后负面影响的厌恶与批判使中西思想共同作用,对世人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们的隐性作用在一代又一代人内心积淀,人们已不自觉地显露出呼唤童心带来的对 “童心”、“童趣”的向往与追求。在呼唤童心的心理的引导下,人们开始尝试着在审美活动中表现真实的自我,审美是一种呼唤,在审美中人与自然互动着生命的讯息,诗意的世界在审美中展开。对于童话的审美体验更是纯净无暇,人类又仿佛回到了童年,找寻到了童年时的那份真挚的感情。那易感知易被拨动的心又回到了童年。在审美中,人又恢复成了完整的人,摘去了文明的假面,找回了被异化的本性,找回了表现真言真自我的真文学。
(三)生活审美需要童心以获得活力
审美使尚未到来的存在,尚属理想的东西来到历史现实。这让人从沉沦与异化中清醒,它给了孤独飘零的心灵一个永久的家园,时间因为审美变得有意义,人生因为审美变得有价值。童话的审美不仅是娱乐和情感补偿,它还给人们构建了理想的乌托邦,给迷途的心灵指出了回家的归路。拥有了“童心”就拥有了超脱世俗,知性的自由,直觉的审美心态。黑格尔曾说“自由是心灵最高的定性”,“有了自由,一切欠缺和不幸就消除了,主体也就和世界和解了,在世界里得到满足了,一切对立和矛盾也就解决了”。现实生活中人类面对的物质性、生理性需要的满足总是有限的、狭窄的,而“美本身却是无限的,自由的”,童话给予人类美的感受是自由的,那是一种超现实超功利,与天地自然和谐一致的“精神的自由”,[6]童话的“自由”之精神境界给予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无穷的动力与活力,人们乐意于在童话的世界里感受童心、童趣,感受现实以外的自由、纯真。童话的审美对生活的超越虽是短暂的瞬间,但却可使人获得极大的安慰和寄托,并使人勇敢地自信地面对生活,在童话的审美中,人们看到更舒适的人类社会的存在,更本真的人类的生活,这让人们有了生活的寄托与勇气。
三、童话大众化倾向的隐性心灵因素
童话的大众化倾向另一种隐性的心理机制源自于乌托邦精神的寄托。正如潘多拉的盒子最终留给了人们希望一样,童话虽似出自儿童之心与口,可它的风格及艺术境界却让人久久玩味,不愿舍弃。童话的构思模式虽较为固定——大多为恶有恶报,恶人最终受惩戒,好人行善举终于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却在固定中蕴涵着曲折与变幻,符合人们求圆满心理的同时也让其自身更多地贴近我们的生活,让人产生一种似是而非,若虚若实的感觉接受效果,它更多美妙的描写,唯美的意境更让人心驰神往。
(一)乌托邦的定义及“乌托邦精神”的提出
乌托邦在莫尔的《乌托邦》发表后一举成名,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的托马斯·莫尔在1516年写成的《乌托邦》(Utopia),“乌托邦”这个词是根据古希腊语“无”和“场所”虚设而成的,意指“无何有之乡”。“乌托邦”渲染着一个人类社会的前景式瞻望,它把希望的光束抛射于虚幻性的未来。在一定程度上隐喻了一种诗性和审美的社会期待。它是一种期望,一种虚构与想象,一种精神寄托,一种永恒的家园感。审美乌托邦的价值在于它所提供的超越现实超越自我的力量,承担着拯救人类的责任。它是一种价值,精神的向度,而不落实为某种社会制度或政治实践,马尔库塞看来“幻想在整个心理结构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把无意识的最深层次与意识的最变产物(艺术)相联系,把梦想与现实想联系;它保存了这个属的原形及保存了持久的,但却被压抑的集体记忆和个体记忆的观念,保存了被禁忌的自由形象”。[7]
(二)现实生活需要人们张扬“乌托邦精神”
幻想可能是抵御现实世界的异化和功利化的心理工具。我们只有凭借幻想的力量抗拒工业社会造成的人与自然社会的疏离和异化,皈依人类的童话世界,重回自然的怀抱,找寻漂泊的心灵,清洗我们被功利污染的童心和“乡情”。乌托邦作为人类特有的精神空间,它是随着人类文明一起发展的,西方思想理论界对其的探讨从未间断过,而在有关它的论述中,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布落赫提出的 “乌托邦精神”更值得关注。他的“乌托邦精神”主要集中研究的最深刻心理“希望”。“希望”植根于人性深处的人的内在需要。在布洛赫那里,乌托邦功能多表现为某种理性的预期与规划,他将“希望”、“乌托邦”与艺术的本质联系起来,与世界的审美的超前显现联系起来。他认为艺术为处于异化现实中的人们提供灵魂的栖息地。乌托邦精神在艺术被召唤,童话天然的“乌托邦”情调让人们很轻易的找到了安顿灵魂的净土。
在童话的幻想王国里人们在乌托邦精神的支持下疗救受伤的心灵,在它的引导下人们对未来充满希冀并积极进取。在“乌托邦精神”的张扬下,艺术更多的关注人的生存状况。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三)[M].人民出版社,1972.517-518.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二)[M].人民出版社,1972.78-79.
[3]李贽.童心说:焚书·续焚书[M].岳麓书社,1990.97-99.
[4]席勒,张玉能,译.秀美与尊严——席勒艺术和美学文集[M].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263-269.
[5]陆贵山.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166.
[6][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商务印书馆,1979.124-147.
[7][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1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