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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基白的韩国史学史认识
——以《韩国史学史论》为中心

2014-04-03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5期
关键词:史学史史观史学

张 光 宇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 天津 300071)

论李基白的韩国史学史认识
——以《韩国史学史论》为中心

张 光 宇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 天津 300071)

分析了韩国著名历史学家李基白的《韩国史学史论》,研究了韩国史学史的研究方法和分期方式,认为李基白对韩国史学史的认识对史学史研究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李基白; 韩国史学史; 韩国史分期

李基白(1924—2004)是韩国著名历史学家,毕业于首尔大学,曾在韩国梨花女子大学、西江大学、翰林大学任教或从事研究,是构建韩国民族性、独立性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的韩国史著作既体现了对既有殖民史观的批判,又避免了极端民族主义史家的主观,带有较强的考证性。代表作如《国史新论》《韩国史新论》(已有中译本)、《民族和历史》《韩国史像的再构成》等,其有关韩国史研究的代表著述被收录于《李基白韩国史学论集》*自1971年起,李基白的代表论著开始收录于《李基白韩国史学论集》,直至李先生辞世,仍有部分尚未完成。现已完成16册著述的收录,由韩国著名出版社一潮阁出版。《韩国史学史论》即为该《论集》的第15册。中。

李基白一直有写作韩国史学史著作的愿望,然终未如愿,《韩国史学史论》一书是李基白辞世后,由其亲传众弟子多方搜集他的有关授课讲义和录音资料,并根据他生前的《韩国史学史讲义计划表》等有关内容整理和润修而成。该书较好地展现了李基白对韩国史学整体脉络的独特视角和深入理解,是韩国史学界鲜见的一部以新的方法和史观对韩国史学史进行概说的论著。下面则以该书为中心,试析李基白对韩国史学史的总体认识。

一、 韩国史学史及研究方法

李基白对韩国史学史给予了较高的定位。他认为,韩国史学界对韩国史学史的关注在日益升温,主要标志是1999年成立了“韩国史学史学会”,并出现了一系列以申滢植《韩国史学史》(1999)和朴仁镐《韩国史学史大要》(1996)为代表的韩国史学史的研究著述[1]1。“人们之所以对史学史关注,是因为史学史既是对以前的史家们有何种历史意识的阐明,也对现代人应该具有怎样的历史意识起到至关重要的引导作用。”[1]2所以,直至晚年,他才以平生对韩国历史大量的研究成果为积淀,着手《韩国史学史论》的写作,试图对韩国史学的整体脉络进行梳理,并以新的观点理解之,可谓审慎。

李基白是通过看似简单地六个问题“是谁、何时、何地、什么、怎样、为何”来阐释他对史学史研究方法的独特理解的。虽然这些都是常识性地问题,但是“如果得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1]2。

下面是他结合一些实例所做的阐释。“是谁”是指作者,例如《三国史记》的作者是金富轼,但仅知道名字是不够的,还要知道当时的人物阶层。金富轼是高丽中期的贵族,是“开京派”的代表人物,与同为贵族阶层的妙清和郑知常为代表的“西京派”相对抗,思想上也有较大差异。所以只有看到金富轼派的背景和他们是怎样的类型,才能阐明个人的史观问题。“何时”是指编书的时代背景,《三国史记》是在贵族政治和儒教政治交错的时代背景下,由许多儒生参与编写的。“何地”是关于社会性的背景,西京是高句丽的旧都,当时妙清等本着继承高句丽的意识主张由开京迁都西京,如果“西京派”纂写史书的话,必然以西京为中心,就与金富轼为代表的“开京派”所写的《三国史记》不同了。这说明不能因为现在韩国是一个统一体,就忽视了当时社会背景的重要。“什么”是指叙述的内容,即作者所关心的对象。如对佛教的关心就形成了佛教史,金大问《高僧传》、觉训《海东高僧传》、一然《三国遗事》中与佛教有关的内容很多,还有一些中人阶层,如乡吏、庶孽、医师或翻译官等也有各类内容的史书。了解了史书的内容对理解史书至关重要。“怎样”是指著述的形式。形式有多种,如神话、纪年、史话等。以《三国史记》为例,与王室有关的内容写入《本纪》、与地理有关的内容写入《地理志》、与宗教有关内容的写入《祭祀志》等,这是纪传体的叙述形式。“为何”指著述的目的,也是人们最终要从史书中知道的结论,这需要对上述五种要素一一考察才能得出。有时,史家会在自己的著作中清楚写下编写此书的目的,但这并不完全可信,必须要把作者的社会类型、思想、时代背景等因素一并考虑[1]3-5。

由李基白提出的以上六点来看,他强调在研究韩国史学史时,一定要透过史家和著述来弄清楚有关因素,包括史家的身份类型、思想特点,史书编修的重大社会背景以及史书对内容和叙述方式的取向,最后则是发现此书的编修目的,即“从对以上六点问题的详细考察,就会发现历史著述的历史意义”[1]5。可见,他把史学史的研究方法和史学史对人的意识的引导作用紧密地结合起来。

此外,他还提出:“历史学也是一种思想”,“思想与历史除了研究对象略有不同外,是并无太大差异的,因此史学史与思想史的研究是相似的,史学史也应成为重要的关注点”[1]5。这既是对史学史研究方法的补充,也是对其地位的强调。

二、 韩国史学史的时代分期问题

时代划分是系统地掌握和理解历史发展进程的重要工作。某国史学史著述的写作,必然要在整体把握该国历史的基础上,加以分期才能进行研究。李基白在《韩国史学史论》中认为韩国史可分期为:三国时代、统一新罗时代、高丽时代、朝鲜时代、开化期、日据时代、解放以后。韩国史学界还有其他的分期方法:如以王朝史为中心与西欧三个时代划分结合、以社会阶段论为中心的划分、以民族主义的立场划分等[2]11-14。 “通过时代划分,可以更清晰地知道史学史的脉络。”[1]5但如同国史的分期一样,史学史的分期研究也往往因史观、视角和理解的不同,存在不同的分期依据和取向。李基白在此总结了韩国史学界对韩国史学史的主要四种类型的分期方式[1]5-8。

首先是金哲埈《韩国文化传统论》(1983)一书中,把三国时代和统一新罗时代视为古代史学;高丽时代和朝鲜时代被理解为中世,高丽时代被命名为“中世文化的成立和民族意识的成长”,而朝鲜时代以“朝鲜朝史学的脉络”来命名;从开化期到日据时代被视为近代史学和民族史学、文献考证史学、社会经济史学。即按照古代史学、中世史学、近代史学来划分,这是韩国史学史分期的第一种类型的三分法。还有所谓四分法,如韩永愚《韩国史特纲》(1990)的《总论》中按古代史学、中世史学、近代史学、现代史学来分期。郑求福*郑求福著有韩国史学史系列:《韩国古代史学史》《韩国中世史学史Ⅰ》《韩国中世史学史Ⅱ》、《韩国近世史学史》,由韩国景仁文化社和集文堂出版。体现了他对韩国史学史时代分期的理解。的《史学史中的时代分期和各时代的特征》一文,收录于《对韩国史时代划分的研究》(1995)中,该文也采取四分法,分为古代史学、中世的史学(中世前期、中世中期、中世后期)、近代史学(20世纪初—1945年)、现代史学(1945年以后)。

李基白对此方法持怀疑态度。他认为对于“古代、中世、近代、现代”这类用语不能想当然地使用,而要弄清他们的含义。在唯物史观中,历史的发展是按照古代、中世、近代发展下去的,这里的“古代、中世、近代”是明确的概念:古代社会是指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就是中世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即近代社会。但是,按照唯物史观的时代划分是否真的与实际的历史相适合呢?例如希罗多德、修昔底德这样的古希腊、罗马大历史学家被称为古代史家,但不能被称为奴隶制史家;同样,封建时代的奥古斯丁著有《神国论》(《上帝之城》),可以说这是中世史学而非封建史学。因此,用“古代、中世、近代”这类概念和内容来适用历史学划分的话,要看到它的不当之处。另外,他还不认同韩国存在奴隶制社会或封建社会,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样的划分也不应成立。

李基白《历代韩国史论选》(1993)中收录的《韩国史学的展开》一文采取了与第一种类型不同的立场。《三国遗事》被称为神圣而奇怪的,是超人的神异史观,这种神异史观在高丽时代中期便转到了儒家的道德史观;朝鲜时代后期,出现实学派的史观,还有19世纪中人阶层的史论;然后有开化期的进步史观和启蒙爱国史观;日据时代的民族主义史观、对社会经济的关注的唯物史观、实证史学;解放以后的新民族主义的史学产生。与之相似的还有朴仁镐《韩国史学史大要》的分期:神异史观的时代(先史和三国时代的史学、南北朝*从朝鲜时代后期起,一些史学家越来越多的关注渤海史,表现出对新罗统一三国的否定意识;近代韩国民族主义史家更多地认为渤海是高句丽的继承国,把新罗和渤海称为“南北朝”,开始排斥“统一新罗时代”的说法,今天仍被大多数韩国史学者认可。的史学);佛教、儒教史观的史学(高丽和朝鲜时代的史学);启蒙史观的时代(开化期的史学、殖民主义的史学、日据时韩国史研究的新发展);现代历史观的潮流。这是韩国史学史分期的第二类方式,即以史观为中心。

第三类分期方式,见韩永愚《韩国的历史和历史学.上卷》(1994)中《我国史学的脉络》一文。分为古代的历史编纂、高丽时代的历史叙述、朝鲜时代的历史叙述、韩末.日据时代的历史学、解放以后(南.北韩的史学)。是典型的以王朝为中心来划分的。第四类形式是申滢植《韩国史学史》中将韩国史学分为传统史学和近代史学,可谓二分法。

在总结和分析了这四类分类方式以后,李基白以《韩国史学的展开》一文的观点为基础,在《韩国史学史论》中,对韩国史学史以第二种——史观为中心的时代划分样式进行了划分:神异历史及其传统、道德合理主义的史学、两班*在高丽时代,各级官员分为文班(文官)﹑武班(武人),统称“两班”。朝鲜王朝承袭了高丽旧制,形成了新兴的文班与武班,其贵族身份世代相传。社会史学、爱国启蒙史学、民族主义史学和科学史学、阵痛的现代史学*由于无法获得李基白《阵痛中的现代史学》一章的讲义,所以《韩国史学史论》一书中并无此章,同样情况的还有结章《现代韩国史学的进路》。。

三、 对李基白的韩国史学史认识的评价

李基白对韩国史学史及其研究方法、韩国史学史分期问题的总结和阐释,体现了他对韩国史学史的认识。这些理论和观点都是同类史学史著述中鲜见的,应加以评价。

李基白对韩国史学史的定位很高,强调了它的指导意义,充满人文关怀。这种认知应与韩国民族意识的兴起有很大的关联,也一定程度上延续了韩国近代民族主义史学把史学作为精神动力的特点。但从学术的角度看,这样的认识就略显单薄,没有深入认识到史学史对于清理和发掘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的史学遗产、探究其史学运行机制和规律的作用[3]4-5,而这些恰是其发挥指导作用的前提条件。另外,史学史作为一门学术(甚至学科),应明确其主要的研究对象。

李基白擅于用生动的实例来讲述韩国史学史的研究方法,特别是用六个问题来阐释,视角新颖,也注重对史学现象背景的深入挖掘,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但难免有一些未尽之处。首先,用六个简单问题来解释史学史研究时有略显牵强,如“何地”作者解释为“社会性的背景”,就会令一般读者费解;第二,用这六个问题难以全面地列出韩国史学史的研究方法,例如还有比较方法的应用,韩国史学自古受中国史学的深刻影响,大量史籍均用汉字书写,想要全面准确地对韩国史学加以研究和定位,就必须具有与中国史学比较的视角*已有中韩学者开始重视中韩史学的比较问题:如孙卫国:《〈明实录〉与〈李朝实录〉之比较研究》,《求是学刊》2005年第2期;朱政惠:《关于中韩史学比较研究的若干问题》,《韩国学研究论丛》1995年第一辑;[韩]李润和:《中韩近代史学流派及其分期》,《学术月刊》2007年第2期。。同时应具备相应的史学、文献学和语言文化知识等;第三,李基白特别指出史学史与思想史的研究同等重要,但是应明确只有史学思想与史学史的研究确有交集,而不是整个思想史,要警惕把史学史等同于思想史的研究倾向。

在韩国史学史的分期问题上,他概括总结了韩国史学史时代分期的四种类型,详细全面,并用大量笔墨质疑了以“古代、中世、近代”三个时代的划分方法,这实际上与韩国史学界对用这样的划分方式来给韩国史分期的批判态度不谋而合,即韩国史学家也是在探寻新的时代划分方法的同时,开始批判“西欧三个时代的划分”方法:“必须深刻地认识到,像以往公式一样的西欧式的模式并不是时代划分的唯一标准”[2]11。这也说明,史学史的分期往往是根基于国史分期的,而国史的划分方式往往存在大量分歧,这就使得史学史的分期问题也十分复杂。从李基白例举的一些史家来看,他们时常既有某种类型的史学史分期论著,又同时持有另一种分期类型的观点。

而李基白则坚持他的史观模式的分期方式,而不是简单地时代性划分(三分法、王朝中心法和两分法),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创见。事实上,这种观点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如前所述,他此种观点的形成也与他多年的韩国史研究的深厚积淀密不可分,例如在他的代表作《韩国史新论》中,李基白就认为:“以王朝为中心的时代划分体系失于笼统与粗糙,无法把握特定历史时期特有的症候与脉搏”;同时表明了他反对采用欧洲史“三分法”的态度:“以西洋社会为基准的时代划分法必定使韩国史打上畸形变态的烙印,这是欧洲殖民主义史观,不可盲从”[4]译者3。因此他曾尝试了规避以传统的时代划分方式来进行写作,这种似带有后殖民主义和民族主义色彩的史学著作,正是书名中“新”字的有力体现。而多年后,再次以这种观念来构想韩国史学史的著作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人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思维脉络,从国史分期的具体实践,到史学史分期的尝试。

四、 结 语

由于重视不够和视域所限,我国学界对韩国史学和历史文献的研究还尚不成熟,且至今仍无一部韩国史学史的专著或译著出版,造成了这一领域的研究较为薄弱。通过了解韩国史家的史学史认识,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从事中韩史学的交流与比较研究。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李基白的韩国史学史认识对于反思我国的史学史研究也大有裨益。例如,中国史学史的著述中鲜有系统提及研究方法的内容,现在通行的几部重要的中国史学史著作也往往以王朝分期的方法为主。我国的历史分期和史学史分期有着自己的特色和问题,前辈学者也曾就这个问题进行过讨论*已有学者注意到史学史研究方法的问题:如钱茂伟:《史学史研究亟需自己的理论与方法》,《社会科学报》2007年8月第5版。20个世纪80—90年代关于中国史学史分期的问题的讨论:如张越:《中国史学史分期问题综述》,《史学史研究》1989年第3期;吕美泉:《关于中国史学史分期的几个问题》,《辽宁大学学报》1999年第6期。,但这仍需要相关学者进一步加强相应问题和理论的探讨。可贵的是,李基白在尝试着梳理韩国史学的研究后,在一定的实践基础上得出自己的认识,尽管不免有自身局限,也是很值得人们反思和借鉴的。

[1] 李基白. 韩国史学史论[M]. 首尔:一潮阁, 2011.

[2] 高丽大学韩国史研究室. 新编韩国史[M]. 孙科志,译. 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 2010.

[3] 乔治忠. 中国史学史[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1:4-5.

[4] 李基白. 韩国史新论[M].厉帆,译.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1994:3.

【责任编辑李美丽】

OnLEEKi-Baek’sUnderstandingofKoreanHistoriography——Based onKoreanHistoriography

ZhangGuangyu

(College of History,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Korean historian Lee Ki-Baek’sKoreanHistoriographyis analyzed. The research methods and the division of Korean historiography are studied. It is considered that Lee Ki-Baek’s understanding of Korean historiography has some reference on research of Chinese historiography.

LEE Ki-Baek; Korean historiography; stages of Korean history

2013-12-23

张光宇(1986-),男,黑龙江双鸭山人,南开大学博士研究生。

2095-5464(2014)05-0632-04

K 09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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