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社会的审美需求
2014-03-31孟瑀
孟 瑀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和”,中国古代的美学范畴,指不同事物的统一、和谐,由“禾”和水、酒的器皿的“盉”“龢”引申而来。《说文·禾部》:“嘉谷也,二月始生,八月而熟,得时之中,故谓之禾。”《说文·皿部》曰:“盉,调味也。从皿,禾声。”《说文·乐部》:“龢,调也,从龠,禾声,读与音同。”不论是形状象成熟的庄稼还是调水的器皿亦或是和声,都与人和自然有关,都有协调、中和之意。西周末年,引入政治哲学概念。《国语·郑语》载史伯主张:“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提出“物一无文,声一无听”,艺术创作要多元统一。春秋末期,医和、子产、晏婴、孔子等对其进行完善和发展。医和提出:“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声,淫声六疾。”(《左传·昭公元年》)违背了“和”的音乐,就是“淫声”,必会给人带来疾病;子产认为人的内在感情因为声音之和而和谐;晏婴明确区别“和”与“同”这两个范畴,认为“和”不是不同的事物相加,而是对立面的统一。单穆公则从审美主体这个角度,论述了“和”的审美感受:“夫耳目,心之枢机也,故必听而视正。听和则聪,视正则明;”(《国语·周语》)伶州鸠也提出了:“政相乐,乐从和”的观点;“和”作为儒家的主要审美范畴,孔子推崇“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到战国,又经荀子等人提高,《乐记》提出“乐者敦和”,(《乐记·乐礼》)“乐和民声”,(《乐记·乐本》)“乐极和”,(《乐记·乐化》)“乐者,天地之和也”。(《乐记·乐论》)到了汉代,更有董仲舒把“和”的音乐审美特性扩展到天地自然之美,认为“和者,天之功也,举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人气调和,而天地之花美”。(《春秋繁露·如天之为》)“和”由饮食需要到艺术审美需要,二者相同,以致人性达和,社会和谐。以“和”为美的审美理想,体现我国的古典美,更促进了中国古代艺术的创新与批评,“和”成为中国古代的重要范畴。
一 寓外之“和”
在审美上, 音乐反映出“知”“情”“志”,实现“和”的主要就是“乐”,表现为 “乐和”“器和”“音和”。实现“和”的主要手段就是“乐”,论语有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於斯也。”(《述而篇》)可见乐的重要性。调和乐器已达到音乐和谐,音乐的和谐不论是人在祭祀祖先还是祈求神灵保护等一些仪式中占据核心地位。《尚书·尧典》记载:“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音协,人和,这更需要,乐声调和。《乐记·乐礼》:“乐者,通伦理也。”音乐与“礼”结合,有着伦理上的教化作用。《乐记·乐象》:“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德音”“雅乐”“正声”以“礼”制乐,相辅相成;顺应民声,朝气感人,发自内心,积极向上;调节人与人的关系,维系自然和平,体现 “天地之和”。儒家还推崇“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关雎》篇),至中至和。“器和”是“乐和”的物质基础,好的乐器吸万物之精华,纳天地之和气。就拿古琴来说,要用上好的桐木制造。嵇康认为,古琴“体具德贞,情和自然,”方能达到“器和故响逸”,才能发出自然和谐之声,纯净中正。良器发优音,琴声温润,可以导气宣志,突出其独特的表现力。像音乐中的“和声”,不仅具有功能性还能让人体验到色彩的视觉性。音乐更有“人伦”教育功能,孟子为了强调“仁声之人人心也深”的教化作用,将“仁声”置于“仁政”,“仁声”作为施行“仁政”的主要内容。荀子一直提倡“导致以礼乐”,将人的愉悦感情顺其自然地引入“仁道”“正乐”之路。“乐和”最突出“与民同乐”,不论什么样的群体和审美趣味,分享的大家的才是最好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礼乐教化从人性出发,老子就提出“大音希声”,“仁声”要有“人性”与“真情”融于天地自然,这种音乐“和”更体现在政治上,从五音、调味引申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才能更好地发挥“乐育”的美育功能。深受“汉诗”影响的日本的“和歌”文化,凸显民俗口头文学。表达个人的情真和人性的和谐,追求表现禅的理想追求和空灵的审美境界,韵味深远悠长。
二 本内之“和”
“和为贵”的思想是儒家 “仁”“礼”“中庸”思想的精髓。孔子认为人生而性本善,选择合适环境与道德高尚的人交往才能成为仁人。但是因为某些情况,人表现的那一面就是恶的,所以人没有绝对的善良或者绝对邪恶,人性是剥离了这些的那个中庸的单体。仁的核心就是爱人,是最高的德性。“仁”融于天、地、自然的和谐之道,“仁者爱人”,仁者以人为本,以和为贵。孔子认为:具备“恭敬、宽厚、信用、勤勉、给人恩惠”这五种品德的人才能得民心。武王姬发以德治国,礼贤下士,爱民惜民;高祖刘邦爱民如子,休养生息;唐宗宋祖,民为邦本。孔子的仁爱将“仁、爱、礼、智、信”完美结合,由爱自已扩展到爱自已的亲人、爱周围的人,达到爱所有的人和万物的博爱;孟子将这样的仁爱发扬光大,为实现“天下平”的和谐社会。不仅需要培养爱心实现自身心理和谐,要相互敬爱实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要爱护民众实现人与社会的和谐,更要爱惜万物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之后的墨子提出“兼爱”,是仁爱的最高境界,是不分亲疏,无条件平等的爱。“仁和”理念在现代社会,企业若想长寿恒大,必须具备“天下为公、以人为本、诚信为民”的发展理念。《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篇》说:“能以中和理天下者,其德大盛;能以中和养其自身者,其寿极命。”君子坦荡荡,仁者无忧无惧。中华民族两千年来的精神核心就是“仁”,是整个民族最光辉的闪光点和至高的信仰坚守,不“仁”,何以“和”!
中国自古以来为“礼仪之邦”,以“礼”为敬。冠礼、成婚之礼、饮食之礼、丧礼,无不体现以“礼”为要,达到万物顺和,政治祥和。“乐”是“礼”的基础,“乐正”人乐而政成。《左转》曰:“清浊、大小、短长、疾徐……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儒教的根本概念表现在优雅而庄重地控制自己所有的举止、身形姿态,与动作。“高等的人”“王侯似的”“高贵的”的人,是反复出现在夫子所留下的,这样的人无论内在或是与社会的关系,都保持和谐。[1]“贵和”引“仁”为先后入“礼”。“和”具有很浓的政治、伦理意味。人内在的自觉要求“仁”,“礼”则由规范人外在的行为。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当仁道行不通的时候,维持人伦关系的和谐就要靠“礼”,“礼”是实现“仁“载体,更是和谐的根本。《论语》有云:“有子曰:礼之明,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礼”讲究一种公平,伦理与政治达到协和和和顺的关键就要“正礼”。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在上位的人爱好礼,有好的榜样,百姓不仅自重更加自控。孔子把“礼”看做立国、立身之本,从礼制、礼仪到各方面的行为规范和制度。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综合道德与礼法,使民心更德,由内而外自省自觉。“礼”随时代而变化,适应不一样的社会需求,只要把握好“度”便不会损益,并与时俱进。“礼”的运用,以达到和谐为最可贵。只知道和谐可贵而强求和谐,不用一定的规矩来加以节制,那也是不行的。“仁”为本,“孝”为用,“礼”服之,讲求一种中国的“情理”。“仁情”“仁道”与“合中”就是道德与法律的结合,孔子主张用德与礼相结合的办法为政,使人心悦诚服,从而实现和谐有序的文明秩序;用礼制来整治、规范社会关系和行为方式,实现社会秩序的安庆和人际关系的协调。[2]
“正礼”的实质就是中庸思想的体现。礼法以“仁爱”为始,“仁爱”依靠“礼”维护,而“中庸”又是“仁“和“礼”的基础。“中庸”是“和为贵”思想的精粹,有“中和”“中正”“和合”之意。中和之美是儒家追求的审美理想,认为“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其基本意思就是对立的两个因素或两个极端的中间,也就是合二为一、对立中求统一。[3]《礼记·中庸》:“喜怒哀乐之末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者天之用也,和者天之功也,举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中”即“和”,“中”“和”密不可分。自然万物从植物、动物羽翼到人类生活物品都讲究一种“对称”“平衡”,一种秩序的安然和庄穆。画家追求“黄金比例”,已达到整个画作的完整协调;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提倡:“整个有规定的宇宙组织,就是数以及数的关系的和谐系统”[4]这样的理念,寻求事物之间的“对称美”。建筑异常突出这种“对称比例美”,拥有自己的“中轴线”,像皇宫紫京城、埃及金字塔、法国卢浮宫等等,从皇宫、陵墓到民宅都讲究布置的和谐和美观的平衡,“对称”是自然中和的普遍规律。已达到儒家论“中和”融合了“德和”与“政礼”的中庸哲学,讲求一种过犹不及、恰到好处的“度”,事物的发展遵循这种和谐、公平的规律,就像五行相克又相生。董仲舒就曾认为“天人合一”的“天地之美恶,在两和之处。”天地之美,在于阴阳的和谐贯通。《周易》中的阴、阳爻辞两两相对,《系辞》又说:“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宇宙间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包含着阴、阳两面,由太极到无极,天地呈中呈和呈美呈大。中庸之道的核心就是“天人合一”,与天道、与人合、与自然合、与鬼神合、内外兼合。“天人合一”就是至诚、至善,达到“致中和”。“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的境界,这就是《中庸》天人合一的本质含义。教育人们自觉地进行自我修养、自我监督、自我教育、自我完善,把自己培养成为具有理想人格,达到至善、至仁、至诚、至道、至德、至圣、合外内之道的理想人物,共创“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太平和合”境界。[4]
“和”之于道家体现了一种“贵和”的思想,不仅肯定了事物包括正、反两面,逆可为顺,顺可为逆;生生循环,相互转换,更强调了由“和”重生,道德与利害兼顾,浑然一体,连接不断,折中客观, 更突出“和气不争”。“和气不争”表现了和而不同、和而不流的至纯至美。《论语·子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在人际交往中能够和谐友善,具体问题上有自己的想法不尾随他人;小趋炎附势,但在内心深处没有和谐友善的态度。《荀子·乐论》:“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气无由得接焉。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人不能没有音乐,音乐可以改善民心,使行为端正。认为中平,庄肃的音乐能导致“民和”“民齐”,达到国家稳固,敌人不敢侵犯。和谐共生,才能达到人类最高的共生理想。
三 现代诉求
“和”从古代走向现代,社会需要“和谐共生”。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努力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始终坚持“平等和谐”,“仁”“礼”相辅,对外实行“和平外交”;从“申奥”“神州”系列登天到如今的“中国梦”,我们“去利怀义”,讲究原则,诚信第一,秉持“和谐”到底;走持续发展道路,依法治国与以德治国相结合,有序谦让,以“和为贵”;协调社会主义市场竞争,共促世界和平,人们安居乐业。
从“天和”“人和”“家和”到“世事和”,“和”是起点也是最终要达到的境界归宿。现代这个社会,不论经济的发展还是科技的进步,人类若要生存下去,必然要保护生态环境,相亲相爱、同甘共苦、以达到人类社会的和谐发展和延续。
[1]马克思·韦伯.中国人的宗教:儒教与道教[M].康乐,简惠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9.
[2]李学勤.春秋史与春秋文明[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2,3.
[3]朱立元.美学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1.
[4]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5]雷原.论语:中国人的圣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