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南少数民族(基诺族)舞蹈中的女性主义美学色彩
2014-03-31曾逊倪
曾逊倪
(中央民族大学 舞蹈学院,北京100081)
女性主义本是指主要以女性经验为来源与动机的社会理论与政治运动。女性主义探求的目的在于了解自古以来的男权社会不平等的本质。女性主义挑战着包括歧视、刻板印象、物化、身体、家务分配、压迫等在内的所有男权。传统的中国社会是典型的男权社会。男性处于社会的中心地位。男权制(父权制)将男性身体和生活模式视为正式的和理想的社会组织形式。男权社会里,无论是在政治、经济、法律方面,还是在宗教、教育、军事、家庭领域中,所有权威的位置都保留给男性。男权制强调男性统治的自然基础,认为男女的差别是自然的,因此男性的统治也是自然的。男性对资源的控制限制了女性的选择,在男性事务和交易中将女性作为客体。按照男性的审美标准,理想的女性都围绕着男性的需要,主体文化将女性浪漫化,尤其是将母性浪漫化、柔美化、顺从化,充当男性的附属品。
地处西南的少数民族主要以苗族、水族、基诺族、侗族、瑶族、傣族、彝族、佤族等组成,他们被称之为“温和的民族”[1],因其特殊的居住环境、教育方式和社会结构,女性在社会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这些民族的文化都相信万物有灵,信仰原始宗教。原始宗教强调对自然的崇拜,对生殖和图腾的崇拜和以及对祖先的崇拜等。宗教影响着人们的政治活动、价值观和审美观。原始宗教的活动是民族的精神支柱,在生产力水平很低的社会里人们更愿意相信只有神灵才能帮助人们避祸就福,人们迫切想与神灵沟通,由于文字不发达,歌舞形式就成为了最重要的表达方式。西南地区渐渐地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原始的宗教舞蹈。人们在进行祭祀活动时巫师与神灵的沟通也以原始的巫舞为主。舞蹈在这些温和民族的原始宗教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体现了民族的审美意识,是传承民族文化的最重要的方式。通过舞蹈,人们增加了对神灵权威的敬畏感;通过舞蹈,人们设立了各种行为的禁忌,以求不去触碰那些未知事物,不去伤害任何生灵;通过舞蹈,人们表达了对神灵万能的惊异与崇拜之感,而这种力量使人自觉地听从于自然规律和社会法则的安排,依赖着神灵的存在,平和着内心的浮躁;通过舞蹈,善于肢体表达的女性自然而然便成为活动的主体。女性文化成为民族的主导文化。宗教理想成为了人们的共同理想。
一 西南少数民族宗教崇拜中的女性主义色彩
由于西南地区的地形崎岖,分隔成了众多封闭性极强的地域单元,使之民族众多。虽然各个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信仰的神灵,但在表达的方式和内容上却有很多的共同之处。
彝族的舞蹈,起初是为了娱神、祈年和驱鬼,后来发展到具有一定技巧的可供观赏的表演性艺术。彝族居住在生活环境十分恶劣的高山地区,人们需要团结起来对付大自然和外来的侵袭,于是舞蹈中常常表现出男女老少共同手拉着手的场面。节奏明快的集体舞(达体舞)十分盛行。
对动物与生殖的崇拜体现在西南各个少数民族的原始祭祀舞蹈中。其中藏族最具代表性的宗教舞蹈“羌姆”,无论从动作的组合,还是队形的变化,各教派寺庙都要按照一定的规范程式,根据“羌本”(舞师)依照“羌依”(跳神舞谱)的指导和上代“羌本”的言传身教而代代相传。其内容与祭祀、驱邪、护法等宗教内容密切相关,成为藏文化的重要部分。佤族的木鼓有着神圣的地位与作用。“拉木鼓”是佤族极为隆重、盛大的宗教祭祀活动。木鼓是佤族人民用来驱邪捉鬼、召集部落成员、告急友邻、出征战斗的重要器具。他们把木鼓视为通天的神灵予以崇拜,因此,每一个佤族村寨都有一幢或几幢木鼓房,每幢木鼓房置一对木鼓,谓之一公一母。《佤族木鼓舞》成为佤族文化的标志之一。由于对生殖的无比崇拜,佤族妇女的地位极高,历史上还有妇女掌权执政的记载。
在水一般的民族傣族神话里,孔雀是神的化身,“孔雀舞”是傣家最喜爱的历史悠久的民间舞蹈,也是傣族人民审美特征的生动具体的体现。傣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有“女儿国”之称。在西双版纳傣族传统社会中普遍存在着从妻的做法[2]。傣族的审美观念就是以女性为中心,把象征爱情的孔雀称作太阳鸟,孔雀是傣族崇拜的一种图腾。孔雀舞以女性躯体来表现出孔雀的一系列形态语言,传达一种圣洁、优美和安详的意境,也传达出了人对灵性世界的向往。孔雀舞表现了大自然的和谐,女人的身体成为了大自然性灵的载体,通过四肢和躯体表达了女性舞者对土地的热爱,是展示女性生命的舞蹈。舞者往往赤足,头戴斗笠,身穿花腰傣服装,微垂着头。舞蹈的肢体语言总体幅度并不大,但很有力,感觉她们纤瘦的躯体能够承担起万千的重担,充分表现了傣族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少数民族女性坚韧不拔的永不放弃的意志。由著名舞蹈家杨丽萍创作表演的独舞《雀之灵》以出神入化的表演征服了现代观众。傣族除了喜爱表现孔雀外,另一喜爱表现的题材是水,也充分表现出女性的柔美。每年傣族都以泼水节来纪念那些牺牲自己杀死魔王而造福百姓的姑娘。1980 年代由傣家刀美兰表演的舞蹈《水》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传说,傣族的造物主英叭原来就是天空中的水气。傣族人民礼貌温和,外柔内刚,智慧聪明又幽默谈谐的性格像水一样,善于以柔克刚。傣族的舞蹈也充分反映了这种丰富多彩的民族性格。傣族的舞蹈最凸显西南这些温和民族的特征。女性主义的审美情趣无处不在。“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女性主义观念也渗透到了温和民族的舞蹈中,使之不单满足于男性文化的观赏意识。原汁原味的原生态民间舞蹈《云南映象》比以往的孔雀舞从更广的视野让人们了解云南的地方风情和女性风采。把云南民族歌舞的自在、自由、热烈、天然表现得淋漓尽致,并融合了现代色彩,使之适应现代人的审美观。
女人在这些“温和民族”里有着至尊的地位。杨丽萍创作的《两棵树》就是具有传统的傣族舞蹈风味的作品,通过两棵互相缠绕、枝杆相依的树,影射人类男女携手同进、友爱互助的共同情感。热恋中的青年男女,耳鬓厮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呼吸共风雨。在这个作品里男人与女人是平等的,男人是树,女人也是树,男性树直立、挺拔、高大、刚阳,女性树柔顺、拧曲、小巧、纤细。作品里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不是传统里树上的藤,即便是双人接触关系也只通过手或身体某些局部动作的组接来实现。女性的独立显而易见。
在西南温和民族中,其美学具有母系美学的特点。在发展的早期,舞蹈作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种重要形式,不只是情绪的抒发,更是一种宗教活动,体现着人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以及审美观。至今这些民族都视舞蹈不单是艺术和娱乐,舞蹈让民族男女和谐共处,团结一致。
英国伟大的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人类的理想社会是建立一个“两性利益一致的人类社会”,而这种社会应是能让妇女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具有的、男性做不到的才能。无疑,我国西南的少数民族的文化超越了时代。
二 基诺族舞蹈中女性主义美学的体现
在西南少数民族中,基诺族显得默默无闻。基诺族主要分布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县基诺乡,现有两万多人口。基诺族也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基诺”是民族自称,意为“跟在舅舅后边”,加以引申即为“尊崇舅舅的民族”。关于基诺族的来源,没有文字记载。但从民族的名字可以看出,基诺族呈现出母系社会的特点。基诺族和所有西南温和民族一样普遍信仰原始宗教,崇拜自然,崇拜祖先,相信万物有灵。《阿嫫腰白造天地》的神话传说是这样说的:基诺祖先阿嫫腰白在挑土创造澜沧江边的大山时,因扁担着肩处被人安上了利刃,行到基诺山西边时扁担折断,筐里的土倒出后形成乳房形山峰。基诺族认为人类的创造者是母亲。在基诺族的价值观和审美观中,女性的审美影响着舞蹈的表现和内容。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基诺族创造了丰富多彩的生活与艺术形态,其中蕴涵着独特的性别角色文化,值得深入研究。行为方式、风俗习惯等性别角色即社会规范和他人期望所要求于男女两性的行为模式。社会文化根据性别规划其成员的社会角色,如男主外、女主内,即为性别角色[3]。
传统的基诺族传统社会中的角色十分简单,由于居住的环境十分险恶,男子作战、打猎、捕鱼、获取食物的原料,并制作必需的工具;妇女管家,备食物制衣服、纺织、缝纫。基诺族父亲母亲的劳作和社交活动都是儿童模仿的对象。基诺族青少年14 岁左右,要举行成年礼。基诺族是很讲究生活艺术的民族,在许多方面显示出男女有别的审美情感,不仅产生了众多有序、有趣的生活艺术规则,也积累了丰富多彩的生活艺术形式。我们通常认为在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里,妇女的地位相对低下。基诺族的这种模式却相对平等。男女的的订婚要由姑娘的舅舅应允。女方家的舅舅具有至高无上的的地位。基诺族对自然和祖先的崇拜,其核心是“万物有灵”。基诺族把大鼓喻为自己的母亲,每年的“祭大鼓”仪式,都是通过舞蹈的形式来表达对母亲的敬仰。
传说中的基诺祖先阿嫫腰白在远古洪水泛滥时造了一个大鼓,把男人、女人(梦黑、梦牛)装在鼓里,随水漂流到祖先出生的地方才化险为夷。在基诺族人的生活中,象征“神灵”的大鼓,平时保存在卓巴的家中,任何人不可碰击。为纪念阿嫫腰白,每逢年节祭祀祖先、家神或盖新房时便击大鼓,跳大鼓舞。大鼓舞便成为了基诺族最具有代表性的民间舞蹈。大鼓舞的表演方式和内容都异于其他温和民族。佤族的木鼓舞以曲膝、弓腰表示对“木鼓”的敬仰,人们不分男女老少按逆时针方向围圈缓慢转动,动作以甩手走步和跺脚为主。而傣族的孔雀舞以对孔雀的模仿来表现女性的柔美和对女性的膜拜。基诺的大鼓舞源于祭鼓神,由主祭人“卓巴”举行祭祀仪式,然后“卓巴”用鼓槌敲响大鼓,寨中“七老”(卓巴、卓色、巴糯、可补、补糯、奶奴)坐于鼓前,杀两只鸡、一头猪,摆好供桌,举行祭大鼓仪式。在大鼓两端的供桌上,摆两撮槟榔、两杯酒、竹筒饭敬献大鼓,并将祭献的酒泼洒在鼓面上。敬献完毕,卓巴举起鼓锤,交给鼓手。鼓手在铓和镲的伴奏下,边唱大鼓舞调,边起舞。负责敲击大鼓背面的人,也敲起缓慢鼓点配合。鼓手舞至酒席前对老人进行邀请,并将鼓锤举过头顶,交给受邀请者,由受邀请者在正面击鼓起舞,舞毕又将鼓锤交给鼓手,鼓手又唱着歌邀请另一位老人……如此反复至邀请完毕。唱《厄扯锅》时,男性独舞,女性站在鼓后敲鼓。男性独舞的动作主要是曲腿、举手、转身。跳舞者先是双脚站自然步,双手握鼓锤自然下垂,然后是左脚前伸脚跟着地,左膝弯曲,双腿颤动,左手握锤举至头顶,右手握锤垂于右胯,再将左手放下,右手举起,做完转身动作后变换左右脚的姿势。舞者腿的重拍向下,手向上奋起,给人以强悍、大方的感觉,粗犷、自然,上身松弛而脚下沉,整个身体带有颤动感,具有朴实、稳重、刚劲的舞蹈风格。节奏严谨激烈,在舞蹈动律上反映出基诺族的民族传统气质。伴舞者的基本动作为横步移动,臀部撅起,小臂前后摆动。舞姿粗犷大方,反映了山地民族开朗豁达、倔强的性格。大鼓舞的节奏为2/4拍,严谨、激烈,扣人心弦。一个民族舞蹈的风格,最能反映这个民族的性格特征。从大鼓舞的表面来看,表演者大多以男性为主,舞蹈道具也充满阳刚之气,但究其深处可以发现大鼓舞蹈体现出的是女性主义的审美观。
除了木鼓舞,打铁舞的主要角色也是男性,主要是来源于基诺族人民的生产方式,生动地展现着真实的生活劳作场景。通常舞蹈的主角总是女性,她们利用天赋的柔美给男人带来愉悦,由男人来审判美丑。而在基偌族的舞蹈中,女人是舞蹈内容歌颂的对象,她们可以参与,也可以评判。男性与女性这个民族中显得无比和谐自然。
[1]游建西.温和文化民族之特质与启示[J].粤海风,1998(6):12-14.
[2]董印红.西双版纳傣族女性婚姻观念变迁与社会文化发展[J].现代妇女,2011(3):9-10.
[3]魏国英.性别文化的理念建构与本土特征[J].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3(4):5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