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语·晋语三》勘校考异

2014-03-29郭万青

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4期

郭万青

（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河北唐山 063000）

一、引言

（一）汉语史语料的校勘和《国语》本文形式的确定

汉语史的构建大约主要靠两个方面的工作完成，一个是断代研究，一个是专书研究。实际上断代研究也往往建立在专书研究的基础上。因此，专书语言研究在汉语史构建中就显得尤其重要。郭锡良教授说：“古汉语语法专书研究是建立汉语断代语法和汉语语法发展史的可靠基础”[1]。把郭锡良教授论述中的“语法”换成“语言”照样合适。何乐士教授（1930-2007）也在《专书语法研究的几点体会》中谈到了专书语言研究尤其是语法研究的重要意义，她认为：（1）专书语法研究是汉语史研究的基石；（2）专书语法研究是专题语法研究的重要依据；（3）专书研究是比较研究的必要条件；（4）专书研究是建立新的理论的一个重要途径；（5）专书语法研究的成果是检验自己或前人成说的有力武器[2]。何乐士教授是大陆专书语法研究和专书语言研究的较早践行者和《左传》语言研究的重要专家，由于个人专书研究的实践，故而所谈更为深入而系统。

就汉语史研究而言，汉语史的研究对象——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都是汉语史语料。由于文字字形的变迁、抄写者的个人差异、各个时代的避讳以及相关问题，所有的汉语史语料都需要厘定，即在比较版本异同的基础上确定最符合该语料文本的文本形式。

《国语》作为一部先秦时期的语料和史料文本，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即定字（定形、定音、定量、定序）、定义以及时代或地域的确定。就《国语》而言，《国语》文本的确定性需要《国语》各个传本以及相关材料的勘正和具体语义的探讨。我们认为，《国语》文本形式的确定以及语义探讨需要借助四个方面材料：（1）传世《国语》的各个版本的校勘；（2）历代《国语》研究著作的梳理与研究；（3）群书引《国语》资料的整理与研究；（4）先秦两汉其他典籍与《国语》同内容篇章或语段的比对与研究。《国语》文本的确定是《国语》语言研究的首要条件，而《国语》版本的梳理与清理是确定《国语》文本的一个重要方面。

（二）《国语》的版本系统略说

此处所用版本为“版本”的泛化概念。从版刻出现的年代角度而言，可以首先把《国语》的版本系统分为版刻前时代和版刻时代两大类别。其中版刻前时代即在雕版印刷术产生之前《国语》的流传情况。

1.版刻前时代的《国语》传本

目前可知，版刻前时代的《国语》传本包括慈利竹简本、肩金吾汉简本和敦煌残卷本三种。

目前所见的《国语》传本最早的当为慈利竹简本。该简出土于1987年，共出土4 371件，较完整的简大约存字二万多。其中《吴语》部分大约存有300字左右。根据萧毅研究的材料，一共307个字，包括语句中有字而脱漏的27个字，实际上实有字数为280字。慈利竹简本是目前存世最早的《国语》传世残本。

此后一段时间内的《国语》传本，则为肩金吾汉简本。此本目前所见者只有四个字，估计是其他典籍中的引文，也或者是残简。肩金吾汉简本的字数更少，对于今传《国语》文本很难找到价值。

此后的传本为今甘肃敦煌研究院藏敦煌残卷写本。此本为《周语下》部分内容，包括正文802字，注文1081字。该本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有苏蓥辉的研究文章，此后饶宗颐、王利器（1911-1998）都进行过专门的研究，张以仁、陈鸿森的论文中也有提到。后来拙稿《甘肃藏敦煌残卷写本〈国语·周语下〉校记》即在参照上述几家说法的基础上，参照今传本《国语》多本进行勘校疏理。这个写本的价值具有以下几个方面：（1）用以与今传《国语》各本比勘；（2）丰富了《国语》旧注的内容；（3）为韦注的比较研究提供了参照。

这是版刻前时代《国语》传本的基本情况。

2.版刻时代的《国语》传本

版刻时代的《国语》传本由于分类标准不同，故而系统类别亦不相同。如果从写本与刻本的角度而言，则版刻时代的《国语》传本可以分为写本和刻本。写本主要为清代四库馆臣编纂的四库系列本，现在比较容易见到的为《攡藻堂四库全书荟要》《文渊阁四库全书》和《文津阁四库全书》等三种丛书中的相关内容。《文澜阁四库全书》因存世不全，至于是否尚有《国语》，因没有详细调查过，不可得知。此外，中国内地的甘肃省还存有一部《文溯阁四库全书》，正在动议影印中，至于其详，亦不可得知。刻本则从宋代开始一直到晚清，代不乏精刻本。其中刻本又可以分为活字本和雕版刻本两种。活字本目前所见唯有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所藏的朝鲜活字本《国语》，这个本子是明道本在明早期的传本，可借以与黄刊明道本相比勘，发现黄刊明道本的不少问题。另外还有朝鲜哲宗十年（咸丰九年）活字本，为覆刻张一鲲本者，只见着录资料，具体情况尚不知道。此外就是雕版刻本，包括今存最早的宋刻宋元递修本以至于清末的宝善堂重刻黄刊明道本等。

如果从版本系统的角度而言，则包括两大版本系统，即公序本和明道本。明道本的版本系统比较单纯，包括活字本、抄本和雕版刻本，活字本即上所言朝鲜活字本，抄本即毛钞本和钱抄本，刻本即黄丕烈（1763-1825）读未见书斋本以及后来的覆刻本、重刻本等，覆刻本如崇文书局刻本、永康退补斋刻本、蜚英馆石印本、博古斋石印本、扫叶山房石印本、锦章书局本、会文堂本、鸿宝斋本等，重刻本则为光绪乙未（1895）宝善堂刻本。抄本目前无缘得见，而且其中钱钞本的下落不明，毛钞本则经由陆心源（1834-1894）的皕宋楼舶载而东，藏在日本静嘉堂文库。日本学者河田罴（1842-1920）编订的《静嘉堂秘籍志》有著录。

公序本的版本系统则相对较为复杂一些。从文本内容上看，可以分为韦注本、韦注补音合刊本、白文本、评注本、选本或删注本、注疏本等，韦注本包括弘治本、许宗鲁本、金李本、诗礼堂本、四库荟要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韦注补音合刊本分为两类，其一为《补音》附于《国语》之后，如宋刻宋元递修本、明德堂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等，其一为《补音》散入《国语》正文各相应位置，如张一鲲本、绿荫堂本、文盛堂本、成文堂本等；白文本为吴勉学本；评注本则包括穆文熙评本及其系列版本，如《国语评苑》、道春点本、千叶玄之本、秦鼎本、高木熊三郎本等；选本或删注本则包括百家类纂本、二乙堂本、《国语钞评》、闵齐伋本、孙琮本、高嵣本等；注疏本只有一部，即董增龄《国语正义》。从版本形态上，可以分为钞本和雕版刻本，抄本则唯四库荟要本、文渊阁四库本和文津阁四库本，其他皆为雕版刻本。如果从版本系统上进行分类，则可以分为递修本、明德堂本、张一鲲本、四库本等子系统。明德堂本下可以有许宗鲁本、金李本、童思泉本、诗礼堂本、《国语钞评》等；张一鲲本则可以分为张一鲲本及其覆刻本、穆文熙《国语评苑》等，穆文熙《国语评苑》下又可以分为穆文熙《国语评苑》及其覆刻本、道春点本、千叶玄之校本、秦鼎定本、高木熊三郎标注定本等；四库本下则包括四库荟要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及其他几大阁的本子，由于我们目前只能看到文渊阁本和文津阁本，故所谈到的四库本也只就对荟要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等三个本子而言。

（三）所参据《国语》各本情况

此前的《小学要籍引〈国语〉研究》已经利用到了《国语》的一些版本，至于《〈国语补音〉异文研究》与《唐宋类书引〈国语〉研究》，所用《国语》版本比《小学要籍引〈国语〉研究》更多，而且《〈国语补音〉异文研究》引言对于当时所参各本以及关系做了较为详尽的考证和说明。此次校证所及《国语》版本又增加不少。今仍然按照其刊刻时代罗列如下：（1）递修本。此为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中华善本再造工程第二辑影印的本子；（2）活字本。该本为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所藏，为朝鲜活字本，刊刻年代不详；（3）丁跋本。为丁丙跋本，此本实为明正德十二年（1517）明德堂刻本；（4）许宗鲁本。为许宗鲁嘉靖四年（1525）宜静书堂刻本；（5）金李本。为明嘉靖七年（1528）金李泽远堂刻本；（6）《百家类纂》本。为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辑印《四库存目丛书》影印浙江图书馆藏明隆庆元年（1567）含山县儒学刻本；（7）童思泉本。为万历六年（1578）刊本；（8）张一鲲本。此处所用张一鲲本为《王觉斯批校国语读本》，该书为辽渖书社1934年影印本；（9）李克家本。为万历年间刻本；（10）《国语评苑》。为郑以厚光裕堂万历二十年（1592）本；（11）《国语钞评》，万历年间金陵胡东塘刻本；（12）吴勉学本。为万历间刻《国语》白文本；（13）闵齐伋本。此为明乌程闵齐伋万历四十七年（1619）刻本；（14）诗礼堂本。为曲阜孔传铎(1673-1732)康熙年间诗礼堂刊本；（15）二乙堂本。此本为康熙年间印本；（16）道春点本。此本为日本刻本；（17）京都大学图书馆藏道春点本；（18）荟要本。为台北世界书局影印《攡藻堂四库全书荟要》；（19）文渊阁本。为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版《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20）文津阁本。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影印《文津阁四库全书》；（21）千叶玄之本。为日本天明六年（1786）平安景古堂刻本；（22）黄刊明道本。为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藏本。（23）秦鼎本。为文化六年（1809）浪华书肆刊本；（24）绿荫堂本。同治间苏州绿荫堂本；（25）崇文书局本。该本为同治己巳（1869）湖北崇文书局重雕《天圣明道本国语》；（26）蜚英馆本。为光绪三年（1877）蜚英馆石印《士礼居丛书》本；（27）董增龄本。为光绪庚辰（1880）会稽章寿康（1850-1906）式训堂刊本；（28）宝善堂本。此本为光绪乙未（1895）宝善堂刻本；（29）博古斋本。为民国二年（1913）上海博古斋石印《士礼居丛书》本；（30）吴曾祺《国语韦解补正》。为民国四年（1915）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本；（31）《四部备要》本。为上海中华书局排印本；（32）沈镕《国语详注》。为上海文明书局民国十四年（1925）第六版；（33）徐元诰《集解》。为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4月北京第2次印刷之修订本；（34）《丛书集成初编》本，为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初版排印本；(35)上古点校本。为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点校之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此外，尚参考到台湾数位典藏的在线图像以及相关在线资源。另外，尚参考宋庠《国语补音》、王懋竑（1668-1741）《国语存校》、黄丕烈《校刊明道本韦氏解国语札记》、汪远孙（1794-1835）《国语明道本考异》、陈瑑（1792-1850）《国语翼解》、俞樾（1821-1907）《羣经平议》、张以仁《国语斠证》、郑良树《国语校证》等《国语》校理暨相关研究成果。

以《四部丛刊》本《国语》为工作底本，将配补金李本的校语以及校改痕迹一一迻录。然后再以许宗鲁本、童思泉本和丁跋本以及金李本一一与《丛刊》本比勘，记其异同。此外，也酌录了惠栋的部分校语以及丁跋本的部分批校。之所以用这几个本子，是因为这几个本子的行字数是基本相同的。根据在复印件上誊录的材料录入电脑，形成工作条目。然后参照《国语》其他各本进行一一比勘。本篇为《国语·晋语三》勘校考异。

二、《国语·晋语三》勘校考异

1.得国而狃终逢其咎

【按】许本、童本、吴勉学本、道春点本、秦鼎本“逢”作“逄”。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宝善堂本、《补正》、林泰辅点校本、《四部备要》本、《丛书集成初编》“国”作“之”。汪远孙《考异》以公序本作“国”字，《详注》《集解》、上古本从公序本作“国”。

2.【注】谓惠公也狃也

【按】递修本、丁跋本、关修龄《国语略说》、宝善堂本、《集解》“忄犬”作“忕”，许本误作“忄木 ”。 “忄犬”为“忕”字之别，曾荣汾谓：“或因文字书写末笔为求架势匀称加点所致，亦或为‘大’‘犬’形近，遂混而成俗。”①可备说。关修龄云：“得国谓还晋也。言狃于得国，故贪土背赂。”②秦鼎引关修龄说。

3.郭偃曰善哉夫衆口祸福之门也

4.监戒而谋谋度而行

【按】童本“监”误作“坚”。

5.【注】监察也度揆也察衆口以为戒谋事揆义乃行

【按】丁跋本注多一行。递修本、活字本、许本、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董增龄本、秦鼎本“行”下有“之”字，有“之”字似语义、语气更为完足。

6.而恶滋章夫人美于中必播于外

7.光明之燿也纪言以敍之

【按】丁跋本、闵齐伋本“燿”作“耀”，递修本、丁跋本“敍”作“余支”。活字本、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字作“曜”、“叙”，荟要本、文津阁本、秦鼎本字亦作“叙”。张一鲲本、《国语评苑》、吴勉学本、闵齐伋本、文渊阁本、绿荫堂本、道春点本、千叶玄之本、董增龄本、宝善堂本“敍”作“敘”。汪远孙《考异》云：“公序本作‘燿’，下同。 ‘曜’‘耀’字通。 ”⑤

8.【注】志识也及至也勿忘此古言祸将至也

【按】递修本、张一鲲本、童本、闵齐伋本、荟要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绿荫堂本、董增龄本、道春点本、千叶玄之本、《详注》“古”作“占”，秦鼎本误作“右”，金李本、丛刊本“古”字亦“占”字之误。活字本、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注无“勿忘此古言祸将至也”等字，《详注》《集解》注从公序本。关修龄云：“‘占言’，一本作‘志’。愚谓恐‘古’字讹。 ”③此作“占言”不误，关修龄氏说误。又《钞评》“祸”作“亻向”。

9.为子君者不亦难乎

【按】童本“君”误作“人”。

10.晋饥（谷不熟曰饥）

12.【注】厚犹彊也

13.【注】穀熟则民安

【按】童本“穀”作“糓”。递修本“熟”作“孰”，许宗鲁本作“”，实亦“孰”字古文。

14.【注】狃忄犬也不击而归秦必狃忄犬而轻我也

【按】丁跋本、道春点本、《集解》“忄犬”作“忕”，许本“忄犬”误作“怵”。

15.曰昔君之惠寡人未之敢忘

【按】童本“之”作“尝”。《太平御览》卷三五一引省“未之”之“之”。恐为童本私自改字。“之”代词，否定句中作宾语前置。“尝”副词，用在助动词之前、否定副词之后。又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宝善堂本、《补正》等“惠”后有“也”字。

16.【注】衡横也雕镂也

【按】童本“镂”误作“楼”。活字本、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董增龄本、《补正》《详注》《集解》《四部备要》本、《丛书集成初编》本、上古本正文与注文字皆作“彫”，宝善堂本则作“雕”。汪远孙《考异》云：“公序本‘彫’作‘雕’，注同”[3]304。 “彫”、“雕”音同义通。

17.【注】待其乱将自弊也

【按】递修本、活字本、丁跋本、《钞评》等《国语》多本字作“肯”，许本字率作“”，张一鲲本字作“”。

19.君辑大夫就车君鼓而进之

【按】活字本、丁跋本、荟要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辑”作“揖”，童本“进”误作“”。汪远孙《考异》云：“公序本作‘辑’，《旧音》作‘辑’，云：‘或作揖’”[3]304。二字音同可通。

20.【注】止戎马陷焉

21.【注】诸矦有害人君父者谁不患疾也

22.公在秦三月

【按】丁跋本批：“见内传。”韦昭注文中已言之。《钞评》“三”误作“二”。

23.【注】何所施为可以

【按】金李本“可以”后空两格，递修本、活字本、许本、荟要本、文渊阁本、文渊阁本、文津阁本、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董增龄本、宝善堂本等“可以”后有“还君”二字。张一鲲本、《国语评苑》、绿荫堂本、道春点本、千叶玄之本、秦鼎本“可以”后有“也”字，又秦鼎本“可以”作“以可”，《钞评》“可以”作“而可”。如无“还君”二字，恐作“以可”“而可”更当。

24.【注】交夹也

【按】许本“夹”作“结”，汪远孙《考异》云：“夹，公序本作‘结’”[3]304。则汪远孙《考异》所谓公序本即据许本。各本中无作“结”者，恐许本“结”字误。

25.【注】秦伯拘晉矦於灵台

26.君若來将待刑以

【按】丁跋本本行多1字，下行仍20字。活字本、《鈔評》“來”作“来”。

27.【注】所以不去待为此也

【按】童本“去”作“出”，亦通，然与《国语》多本不同。

28.而使君瞢

【按】丁跋本“君”误作“若”。

29.【注】成平也与秦始平而又反之不信

【按】丁跋本“始平”之“平”误作“卜”，递修本、活字本、许本“信”后有“也”字。又递修本“又”误作“乆”。黄刊明道本及其覆刻本、宝善堂本“始平”之“平”误作“乎”，《四部备要》本、《补正》等字不误。

31.君亲止女不面夷而罪四也